比干庙小记

大约是《雍正王朝》电视剧播出的那一年，台湾的国民党原“副总裁”林洋港先生到卫辉比干庙祭祖。台北一个叫作“二月河读友会”的会长卢淦金先生告诉了我这一消息，又说他请林先生到河南争取见一见我，并且带了几瓶台北的烈酒——金门老酒。那年我正好有事，不能前往面见林先生，酒的事也是我找人在郑州办了一下。但我由此而知，比干墓就在卫辉，比干本人便是天下林姓始祖。

以后又挨过几年，河师大请我担任他们文学院名誉院长，并频频邀我到新乡讲学，我这就有机会走进了比干庙。

这是个不小的庙宇，前后有拜殿祭堂。拜殿中供了比干圣像，拜殿后是一处墓园。圆形的环墓修整得干净利落，墓的周围刻录着各地名流观览比干庙之后的感怀。诗词庭静得可以听到院外风过树叶的婆娑声响。有趣的是，这里还有一块孔子为比干墓写的“比干之墓”碑，这块石碑的真伪已无可考，但我知道现今世间所存孔子的手迹极罕见，如是真品，那是一件了不得的文化珍品呢！从拜殿出去，院外没有设置高大的土木建筑，参差树林间的住户都是当地的村民，也是比干庙的守护者。大约都是林姓人家在这里为祖宗守墓。

和外地的旅游景点比较，这里祭奠的气氛浓重一些。各地来拜比干庙的人站了一院子，但没有人售门票，没有人事重叠的管理机构，守庙的志愿者心甘情愿守这片净土。来拜谒的人也都是一身的庄重，一脸的宁静，没有人在这里嘈杂喧哗，更没有商业上的买卖往来蝇营狗苟的事。一切都是自愿。志愿者支持着寺庙，守护着这片净土，这就是比干庙给我的印象。

比干是怎样死的？读过史书的人都了解，读过《封神演义》的人都明了比干是一位忠臣，同时也是一位英雄。他最后被商纣王剜心致死，不知有多少志士仁人为此扼腕瞠目。剜了心精神永存，这就是比干。孔子为他题碑，称之为“仁者”。可以说在中国人心目中比干的地位是永恒不变的。千古以来，志士仁人舍生取义，所树立的人生标杆大致就是比干这样的英雄了。

有意思的，是这里的树——一色的树干却都没有树心。我们平时见到的红松、云柏、雪松之类，都是尖尖的一个顶，一直向上矗着。这里的树却都没有树心，长到中途，树都会散，像一把把扫帚矗向空中。我起初以为这是人工所为，问一问，当地百姓都说这里的树就这样，是表示比干被剜心，但仍至死忠诚。外地的树初栽时是有树心的，但在这里生长，长着长着就散了，变得这般模样。林家是个大姓家族。近代史上，林则徐禁烟烧鸦片，他是震烁古今的伟丈夫、大英雄，这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中国和散落在东南亚或世界各地的林家人也有许多有大成就的。不管在世界的何处，他们共有的一位林家始祖，便是坐落于新乡卫辉的比干庙里的比干。

这个庙有神有灵，有彰显也有暗示。华夏子孙在故祖爱亲方面是不分远近、无论地域的。比干就是比干，他虽是林氏之祖，他同时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代表人物。无论林姓或者别的姓氏的人走进比干庙，看到比干墓，看到斜阳草树下的芸芸众生，心里都会生出崇敬之情。

我离开比干庙很久了，但比干墓前那些扫帚一样的松柏让我难以忘却。它们就年年月月默默地矗立着，告知世人它们还在扫除天上尚未消除的霾尘。

原载2017年10月5日《南方周报》 rGPNZV56tUzAi7Yp5RUf1ewxJFB7Kcvqvna7fQefE6ISE+lTVnL8tTjH8a/NCA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