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鸦飞。
西风卷来了落叶,落叶一直飘落到溪水里,溪水泛起涟漪,像微沸的血水。
这溪清而长,它是在浙南的龙泉溪。龙泉溪的溪水是不是来自龙泉,没人知道,但附近的人都知道它的水清而甜。
红日已自溪的那一端的山岗后掉下了大半,除了提醒辛劳的人们应该开始回家休息外,也把龙泉溪水染红,红得像血一般。
西风既送来了落叶,也吹动了溪水,送来了深秋的肃杀。
岸边,有一丛及膝的野草,野草已枯,黄得像一团泥。
四周没人,附近也只有一棵已呈光秃的梧桐树。
天地苍茫,配以聒耳的鸦叫声,枯黄的野草,西山的落日,怎还有人在此?若有人在此,他岂不愁煞?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过,送来了一声欸乃,旋见一叶小舟自南北上。
小舟有竹篷,舟子在船尾以竹篙撑行,逆风而上颇慢,却使这充满肃杀的景物,增添了一丝生气。
小舟终于在枯草旁边停定,岸边有木桩,舟子把船系了,转头向竹篷内问道:“客官喜欢吃什么?”
竹篷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随便,有什么便吃什么!”听声音,年纪必不大。
舟子哼着小调跳上岸,再一阵风吹过,枯草簌簌作响,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这才发觉枯草丛后坐着一具“东西”!
那“东西”似人,但一动不动,而且脸上的肌肉焦黑似炭,象是被火烧过般,衣衫褴褛,身上恶臭阵阵,令人不知其生死,只好以东西视之。
舟子暗骂一声霉气,心想好停不停,偏把船停在这东西附近!
离岸不足半里,便有一个小镇集,小镇集虽不大热闹,但总有酒肉可沽。舟子惦挂着那东西,匆匆买了一些酒肉便回去了。
夕阳已完全隐没在西山后,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看来再过两三盏茶工夫,便全黑了,可是那东西仍端坐在那里!
舟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目不斜视地跃上小舟,把东西放进竹篷内,便去解缆。
他极不想去看那东西,偏生眼睛又不听话,硬是瞄了它几眼,这一看可使他心头怦怦乱跳,那东西的脸庞除了颜色有异之外,眼部黑黝黝,空洞洞的,只剩下两个洞!
有眼无珠,岂真个不识泰山?
舟子用力咳了一声,那条船缆不知怎地就是解之不开!
竹篷内的人,似有所觉,问道:“此处景物不错,何必急着离开?”
“啊……这个,你不知道的……”舟子又瞟了那东西一眼,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
竹篷内的声音虽仍清脆,却已有点怒意。“你说什么?这船是谁作主的?”
舟子患了口吃病似的道:“是你……但,但……您还是自己看看的好……”
“到底是什么事?你说不说!不说便不要开船!”
舟子急吸了一口气,天色更暗了,他心头突突乱跳,大着胆子道:“岸上有……有个不好的东西……”
“什么?”竹篷内的人更怒:“你敢消遣我,便教你到溪内洗澡!小燕,你出去看看!”
原来竹篷内竟有两个人!
绿影一闪,船头已多了一个人,这人满脸虬髯,十分粗豪,却料不到名字叫小燕!
小燕循着舟子的眼光望过去,他见到那东西也是一呆,脱口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刻,那东西的头部忽然微微一转,舟子大声叫了起来:“啊!原来他还未死!”
白影一闪,船头又多了一个人,却是丰神俊朗的佳公子!他看了那人一眼,道:“此人不被烧死,实在是个奇迹!”那人忽然张张嘴巴,发出一个荷荷的声音,那声音低而急,令人好不妖异,毛骨悚然!
黄昏已逝,夜色已浓,那人看来更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行动,黑暗中,就似是一具找寻机会复仇的幽灵!
小燕人虽粗豪,胆子却小如燕子。“公子,咱们……”
白衣青年侧头瞪着那东西,目光在黑暗中仍觉湛湛然,神态甚是倨傲。“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那东西又“嘶嘶”地叫了一下,这次却似毒蛇吐信之声!
白衣青年冷哼一声,道:“舟子,准你开船!”
舟子如奉纶音,快手快脚把船缆解了,竹篙一落,小舟立如离弦之矢般,滑出丈余!他连撑数下,再回头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那东西已与黑暗溶为一体!
舟子问道:“客官,是停舟还是继续前进?”
小燕道:“继续前进,待咱们吃饱了,再停下来休息!”
舟子连船已被人包下了,怎敢反对?舟行三里,眉月忽自乌云中露了出来,溪里像撒了一层白霜。
夜凉似水,过了中秋的月也是冷的,船终于停了下来,舟子系好船,入舱吃晚饭。
一忽,只听得小燕问道:“吃饱了没有?”
舟子陪笑道:“饱,饱极了!多谢两位客官厚赐!”
“吃饱便出去吧!”
舟子一怔,忙问道:“出去?出去哪里?”
小燕大声道:“到外面睡去!”
舟子也大声道:“如今是什么天气,睡在外面不会冻?”
小燕道:“谁管你?你可以上岸找地方睡去!”
舟子笑嘻嘻地道:“大家都是男人,挤一挤,好歹将就一下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啪!”的一声响,舟子叫了起来:“你……你怎地动手打人?”
小燕怒道:“你若不出去,何止是打,杀你也敢!”
舟子披了一件外衣,垂头丧气地爬出竹篷,坐在船头,他把头藏在双膝之间,把外衣蒙在头上。
夜越深,寒息越重,那舟子坐了一阵,终不能入眠,推开外衣,抬起头来,目光一及,大叫一声,仰身翻倒,小舟立时一侧,他骨碌碌地滚进溪里,搅翻了满溪的白霜!
小舟载沉载浮,惊醒了船舱的人,小燕骂直:“船家,你敢情是嫌船钱太好赚,要让咱们克扣一点!”他探头出竹篷。
冷月之下,船头与岸边的景物十分清晰,只见刚才所见的那东西,像一条巨大的黑蜥蜴般,正艰辛地自岸上爬下小舟!小燕大叫一声,道:“你……你不能下来!”
这声大叫十分凄厉,那东西停止行动,口中嘶嘶作响,好像在哀求小燕让他上船!
“小燕,什么事?”
“那,那东西跟来了……”
不知何时,溪水里升起一缕缕的冷烟,水草中不时传来雁叫声,溪水呜咽,似野狼嘷月,那气氛说不出的恐怖!
白衣青年披衣出舱,冷烟凄月下,那黑蜥蜴似的东西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眼血一般红,口中嘶叫之声更响!
小燕又惊呼了一声,白衣青年胆子似较大,手掌一翻,暗中扣定了一把暗器,轻声道:“不是刚才那东西!”
“不是?”小燕难以置信。“但世上岂有这许多一样的东西……”
“这人眼睛虽受破坏,却未烧瞎!”白衣青年喃喃地道:“为什么他们被火烧得这般厉害,还不会死?莫非,莫非他们是……”
话音未落,那东西已急急向后倒爬回岸,行动虽仍慢,但比起刚才爬下来的速度已快了许多!
小燕拍拍胸膛,道:“吓死人啦!宫……公子,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青年淡淡地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咦,那船家呢?”
“我,我在这里……”原来那舟子跌下水,却因长年在水上打滚,熟悉水性,所以不曾被溺,不过刚才那景物,实在令人生畏,是故一直到此刻才探出头来!
白衣青年又好气又好笑,道:“还不快上来!”
“那,那活炭头去了没有?”
“活炭头?”
小燕忍不住笑道:“去啦去啦!”
舟子爬上了船,小燕又道:“你莫进船舱弄湿了地方!”
“但我要换衣服呀!”
“上岸换去!”
舟子杀猪似的叫了起来:“我的妈呀!这时候叫我上岸去哪里……而且,而且岸上还有……”
白衣青年眉头一皱,道:“好吧好吧,你进去换吧!”解下船缆,抓起竹篙,伸入水中用力一撑,那小舟像流星一般掠出!
他长相斯文,像个手没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料不到有这般大的臂力!
小舟再次掠出之后,便钻进了冷烟中,船忽然不像在水上飘荡,而是在云端穿行!
小燕道:“公子,这里有点邪门!”
“什么邪门?”
“这烟岂不奇怪?”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冷烟本还是若有若无的,现在己浓得像乳汁一般,三尺之外的景物已不能见,饶得那白衣青年大胆,此际也不禁有点犹疑,把船停在溪中,喝道:“船家!”
舟子战战兢兢地自舱内走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你长年在此讨生活?”
舟子点了头。“小的在这条溪已撑了七八年船了!”
“可曾见过这种情况?”
舟子脸上的五官却挤在一起了,拚命的摇了摇头。“听人说过,晚上有时会有雾!”
“现在不是春天,怎会有这般浓的雾呢?”
“这个……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
小燕声音已经在发颤:“现在咱们怎办?”
舟子的眼光也望着白衣青年,白衣青年的身子几乎与白雾混为一体,只见他吸了一口气,道:“还是退出去吧!”
“是是,退出去!”舟子连忙抓起另一根竹篙,把之插入水中,准备把船头转过去。
就在此刻,万籁无声的水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十分奇怪。小燕喃喃地道:“水,水声!”
舟子侧耳听了一下,道:“是划水声……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有船!”
“这不是船橹的声音,也不是木桨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舟子声音也发颤了。“不,不知道……格格格……”他上下牙齿碰得格格作响。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好像自白烟深处传来,又似在幽冥地狱传来:“奈何桥下莫奈何,忘忧河上永无忧!”
这刹那,三人的心房齐向下沉去,小舟掉头,突闻“蓬”的一声,撞着了一艘船!
那船比这舟大了些,两船相撞之下,声浪把乳白色的冷烟震动,翻腾着飞开!
白烟翻动,视野倏地清晰,骤眼望去,只见那船虽大,却是长而狭,船上伏着好些黑黝黝的人,这些人就跟刚才他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两船相撞,船上的那些“活炭头”,跌下了几个落溪水!但那些“活炭头”一沾及水,便自动飞上船,仍是面向下伏在甲板上,以手作桨,划水而行。
“奈何桥下莫奈何,忘忧河上永无忧!”
凄厉难闻的声音逐渐远去,白烟重新笼罩,那船再也不见了。
小燕叫道:“让他们去,让他们去,暂勿开船!”
他们并没有开船,因为迷惘中,耳际忽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喝点忘忧水吧,喝吧喝吧……”
那声音似母亲坐在床畔唱的歌,三人同时觉得头上有水淋下,接着眼皮沉重,双脚发软地倒在甲板上……
冷烟凄月伴随黑夜而去,迎来的是金光闪闪的晨曦。
晨曦照亮了大地,也驱散了依附黑暗才能生存的邪魔妖异,白衣青年首先醒来,他揉揉眼,发觉自己仍然在船上,而小舟也仍在溪中!
船虽在溪中,但两岸的景物却十分陌生,但岸上不但有树有屋,还有炊烟和在溪边洗衣服的女人!
白衣青年长长吸了一口气,把小燕唤醒。小燕醒来时,喃喃地道:“宫主,咱们不是死了吧!”
“胡说什么?光天化日的!”白衣青年瞪了他一眼,“你又忘记咱们的约定了,叫我什么的!”
小燕目光一掠,道:“怕什么,又没有外人!”
“没外人?”白衣青年一怔,道:“那舟子呢?”
小燕走到船尾,道:“不见了,不知他死到哪里去!”话一出口,忽觉这死字令人浑身不舒服!
“宫……公子,咱们不是做梦吧?”
“希望是……这种梦不是很奇妙么?起码绝少人发过这种梦!”
小燕喃喃地道:“我却不希望……”
“我更不希望!”白衣青年双眼瞪着溪水,眉头深锁。“人虽会发梦,但却未听人说过,两个人会发相同的梦!”
小燕激灵灵地打了个冷噤,望着那温柔的溪水,他忽然觉得如在“火海”中,忙道:“公子,咱们上岸走陆路吧!”
白衣青年沉吟了一下,默默地点头。
上了岸后,白衣青年着小燕去问路,一问之下才知道此处已接近丽水镇。丽水镇是龙泉溪、如溪和瓯江的交界处,换而言之,昨夜小舟竟飘流了二三十里路!
越过瓯江,已是括苍山的范围,路途崎岖,小燕蹙着眉道:“公子,咱们不如乘舟吧,坐船省事得多了!”
白衣青年叹息道:“谁不知道?但你对水还未生厌么?你看,这山多雄壮,而且山上还有绿草……唉,若换作咱们那里,现在还哪里有,这种翠绿的树木!”
小燕点点头。“不错,以前听张公公说什么江南风光明媚,什么关外穷山恶水,咱都不信,但现在……”
白衣青年道:“若在春天,就更加迷人!”
小燕“噗嗤”一笑,道:“公子与奴才还不是一样,你怎知道此地春天是怎生个模样?”
“虽未亲眼目击,却有诗为证!”白衣青年轻轻吟哦:“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阴来!”
“这是北宋徐师川的春游湖,奴才也记得一首。”
白衣青年难信地哦了一声,侧头问道:“且念来听听!”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小燕得意洋洋地道:“奴才没把白乐天这首忆江南念错吧!”
白衣青年道:“难得之至!”主仆两人信步而行,他俩乍到南国,只觉一切均甚新奇,就是一座山亦左看右看,也不觉烦闷。
小燕问道:“公子,咱们去哪里找傅公子?”
“上次听他说要送,送那姓风的女子到江南史家,咱们到山北再问人吧!”
“也许这里有很多姓史的,不知名字,怎生个找法!”小燕埋怨地道:“当日你又不敢问他!”
白衣青年叹了一口气,道:“问了又如何,人家又不领咱们的情!”
小燕跺足道:“最气人的是宫主在他面前解下绿纱,今生岂不……”
白衣青年忽也“噗嗤”一笑。“我若嫁不出去,你也嫁不得是不是?”
小燕忸怩地道:“奴婢可没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寂寞,咦,这附近没人,咱们把这人皮面具除下来吧,怪不舒服的!”
白衣青年把面具揭下,却原来是个肌肤比雪还白,比冰还晶莹的绝色美人儿。淡淡的蛾眉,凤眼朱唇,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唯一的缺点乃眉眼间的那一股冷傲。
那小燕也揭下面具,年纪看来比白衣美人还小,也生得十分娇俏,眉宇间稚气未除,原来这两人乃关外“水晶宫”宫主霍小青与她的侍婢燕小燕。
燕小燕本没有名,燕是她的姓,自小便因生得消瘦娇小而被呼小燕,是以小燕既是昵称也是小名!
“水晶宫”本来是黄河上的大龙帮帮主翟青龙,因败在轩辕子手下,守诺言带着一群心腹建造这水晶宫,而用作隐居的,由于大龙帮仇家极多,因此这宫殿似的地方便建在水底下,起了个名叫做“水晶宫”!
“水晶宫”封宫之期本尚有十余年才届满,只因大侠“半剑震中州”傅雨生误闯了进去,引来无数风波,最后得轩辕子大发慈悲,准宫内人即日起便可在江湖上露面,又传授了一套特别的内功心法,使这些在水底中生活了数十年的人,到了地面能够抵受得住太阳的烧炙,霍小青功力本就极高,当日的傅雨生也几乎不敌,她学了几个月便大收其效,于是便开始到地面上行动。
当日在水晶宫内与傅雨生一战,种下了情愫,这半年多来,霍小青梦萦魂牵,添了许多愁,却消瘦了几寸腰肢,待得侍婢燕小燕也到地面活动,便立即买了艘双桅船沿海南下。
她俩对外面花花世界一无所知,又因少与人接触,往往羞于与人交谈,这样行驶了二十多天,才把船泊岸,不料已到了闽境的时候,便上岸胡乱把船卖了,时而徒步,时而乘舟过江,终于来到浙南地带(有关霍小青的故事,详见拙作《水晶宫》一文)。
当下两人现出本来的面目,山风吹来,只觉舒畅无比,小燕道:“宫主把这什么捞什子的面具抛掉吧,以后再也不要戴啦。”
霍小青忙道:“不可,你没听张公公提过么,女子行走江湖很危险,而且张公公还说这种人皮面具,制作十分困难,很多时候,有钱也买不到。”(张公公是水晶宫内的元老,曾随霍小青之父闯荡南北,张公公的武功虽不高,但因其他人绝大多数都是在不见天日的水晶宫内出生,因此他的话在宫内便变得极有份量了。)
小燕听了后只得把面具收了,却道:“那姓傅的武功虽好,却是个有眼无珠的瞎子。”
霍小青怒道:“你怎地骂他?”
“不是么?放着宫主这等天仙似的美人不要,却对那个丑丫头什么风小小的,迷得神魂颠倒,这不是叫做有眼无珠是什么?”
霍小青眉宇间的冷傲立即被愁苦驱散。“这也怪不得他,他先认识她嘛。”
“嘿,那又没有婚约,这次出来,奴婢才知道宫主真的是人间的仙子。”
霍小青烦闷地道:“小燕,不要说了,咦,前面有个男人!”
“男人有什么奇怪?”小燕见前面有个身穿粗布的汉子,后腰插着一柄斧头,只道是一般樵夫,霍小青欲语还休,两人慢慢前进。
日近午之时,才爬至山岭高处,放眼远眺,树、屋、人、物全在脚底下,极目南望,大地似无尽处,不由心旷神怡,悠然神往,这情景在水晶宫如何想象得到,两人不由瞧痴了。
良久,霍小青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想到关外去了。”
小燕取笑道:“当然啰,傅公子在关内嘛!”
霍小青瞪了她一眼,幽幽地道:“不管什么布公子鞋公子,将来我必来江南觅地而居。”
小燕忽然大叫一声,霍小青又瞪了他一眼。“你疯疯颠颠的作甚?”
“咱们没买干粮。”
霍小青笑道:“一顿不吃,可饿不死你,大惊小怪的,肚饿了是不是,那就下山吧!”
小燕道:“假如咱们自小便在‘地上’生活,便不怕会饿坏肚子,呶,你看这些山果多美,只是不知吃不吃得!”
霍小青笑骂道:“馋嘴!”
两人向北翻下山去,却料不到,乌云突然骤在山上,接着便下起雨来。
秋风秋雨不但愁煞人,而且冰冷,两人连忙跑到一棵大树下避雨。
“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燕小燕埋怨地道:“咱们活到现在才头一次登山,天公就是不作美!”
霍小青呆呆地望着风雨,发丝上已挂着水珠,水珠好像是珍珠,她在幻想傅雨生送她一串珍珠链子,小燕在旁边的唠叨,她没一句听进耳去。
雨并不太大,却下个不停,山风颇大,挟着雨水四处乱窜,泼得人一身湿濡濡的。
燕小燕又冷又饿,忍不住道:“宫主,反正这身已湿了,何不就这样下山!”她连说六遍霍小青才听见,“宫主,奴婢又冷又饿。”
“但此处离山脚尚有好一段路!”
“怕什么……”
“你看看自己的身子,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的,你要走,你自己走吧!”
燕小燕这才发现自己与宫主两人的衣衫尽湿,黏在肌肤上,曲线玲珑浮凸,一看便知是女儿身,不由脸上发热,不敢再坚持。
雨天天黑得特别快,虽才刚交申牌不久,但是四周已是一片苍茫,除了风雨之外,不见人与物,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两人此刻才知道山并不是永远可爱的,它也有令人畏惧的一面,不约而同携手跑下山去。
由于雾重,两丈之外的景物已不清晰,加上路途不熟,她们走错了路,跑了半个多时辰,仍在山腰上兜圈!
“宫主,这次怎么办?”小燕几乎哭了起来。
霍小青不耐烦地道:“大不了在山上过一夜。”此刻天已越来越暗了,霍小青跃上一棵大树,尽目望去,风吹雾飞,远处似有一座屋宇,霍小青大喜,叫道:“下面有人家,咱们去借宿吧!”
燕小燕更是高兴,两人携手向下跑去,也不理有路无路,仗着身手不凡,没路便跃了过去,终于找到了那屋宇,一见之下,却有点失望,原来那是一座破庙,供的大概是山神之类的小神,香火不盛,庙门倒塌了,也没人整理,那庙匾也不知去了哪里。
小庙靠着树林,树林不大,但树木生得又密又茂盛,好像是一堵绿色的墙般。
燕小燕道:“破庙总也比站在树下淋雨的好!”
霍小青袖管一拂,发出一股袖风,把斜靠着的门板震开,小庙便一览无遗,大概庙顶也破了,雨水滴滴答答地漏了下来,神台在风中“伊伊呀呀”地摇着,神龛上的塑像,连头也不见了,这景象在灰蒙蒙的天色中,看来有点恐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才走了进去。
霍小青在庙内走了一匝,不见有人,便把门板竖起来,挡在门口以遮风雨。“小燕,把外衣解下来扭干,要不然会生病的。”
燕小燕一边宽衣,一边问她:“宫主,你也把衣服解下来吧,让奴婢替你把它扭干吧!”
霍小青道:“咱们轮流,免得有人撞进来,羞死啦!”
两姝轮流扭干了衣服,忽然觉冷,可是火折子、刀石等物都已湿了,只得听天由命了,小燕武功根基较浅,不但冷而且饿得她四肢无力!
庙内地上都是水,两人倚墙立了一阵,屋瓦上的碎瓦沙石不断掉下来,雨水漏得更凶!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外面有个吱吱声,声音十分奇怪,霍小青推开一缝门板,望了出去,只见一个老头打着一把油纸伞,左手还提着一只竹篮,哼着小调而来,他鞋子踩在泥浆里,便发出吱吱的怪响。
霍小青只道他要进来避雨,便忙戴上面具,同时示意小燕也戴上,岂知那人并不进来,而由庙后去了。
小燕自窗子望出去,轻声叫道:“宫主,他到树林里去了!”
“莫非他住在树林里?快招呼他!”
小燕“喂”地尖叫了一声,那老头先是一呆,小燕再叫了一声,他才转过身来。“你叫我?”
“老伯,你住在树林内么?”
老头点点头,小燕道:“不知老伯居所大不大,可否让咱们借宿一宵,明日天亮咱们便下山!”
老头哈哈大笑。“地方大得很,你们若是不怕的,欢迎之至,来吧!”
霍小青与小燕互望了一眼,心中均是想道:“有什么好怕的?”
那老头哼着小调,自顾自地穿入树林了,小燕问道:“宫主,咱们去不去?”
霍小青向四周看了一下,道:“看他一副仁慈相,大概不是什么歹人吧!”
“那就去吧!”
两人冲出了破庙,大声叫道:“老伯等等!”入了树林,便见到灯光,昏昏黄黄的灯光自纸窗上透了出来,里面果然有一座旧屋,房子虽旧,但占地颇大,木门半掩,在风雨中伊伊呀呀地响着。
这老天也真可恶,到此刻雨才止了,但天色已暗了,两人只好走了进去。“老伯,咱们来了!”
“哦,进来吧,老朽正在洗菜!”两人进去,只见入门是个小院子,正面厅堂空废着,院子两侧各有一间厢房,看来也甚是肮脏,老伯蹲在檐前洗猪肉。
“晚饭没问题,只是床铺只有一副,你们若不计较的,便随便吧!”
霍小青忙道:“不要紧,只要有个避风雨的地方便行了!”
老伯抬头笑道:“这边起码比那破庙热闹,而且至少也有几条凳子!”他笑得有点奇怪。“你们可以随便走走,不过厅堂后面最好别去!”
“为什么?”霍小青见他慎重其事,忍不住问道:“后面是另有一家么?”
老伯开始切肉,呵呵笑道:“不止一家,他们不欢迎生人去参观!”
小燕因衣衫尽湿,冷得直打哆嗦,老伯道:“你们到灶堂内烤火吧!”
霍小青与小燕走到灶堂内生起火来,老伯又叫道:“米缸内有米,先下锅煮饭吧!”
霍小青与小燕暗叫一声惭愧,只得老老实实告诉老伯说不懂烧饭,老伯笑道:“老朽年轻时,何尝不是什么也不懂!不过,你们俩也该开始学习了,要不然可找不到婆家。”原来他早已看出她俩是女扮男装的!
霍小青与小燕脸上齐是一红,赧然地低下头,老伯把米淘好,下锅生火,然后道:“你们等等,待老朽去拿两套干净的衣服给你们换!”
霍小青与小燕连声道谢,一忽,老头果然拿了两套衣服来,叫她们进房更换。
霍小青换好了衣服出来,老头又叫她们把衣服挂起来,小燕见他如此热心,关怀地问道:“老伯,你家内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老伯大声道:“老朽四代同堂,他们都在山下!”
“那你为何一个人住在这里?”
“嘿,我人老志不老呀!”老头挥动双臂。“你看老朽还有几斤气力,不想坐在家内等儿孙喂养!”
霍小青一怔。“那你来这里,算是什么?”
老头嘿嘿一笑。“替人看护房子!别谈这个了,两位姑娘贵姓呀?”
霍小青把姓氏告诉了他后,反问他:“老伯,你怎样称呼?”
“我姓卫,叫我卫伯吧!”老伯抓了一根干柴,塞入灶膛,道:“你们怎会弄得这般狼狈?”
霍小青心头一动,问道:“老伯,你世居在此么?”
“不是,以前老朽在天台县,二十年前才搬来这附近!”
“请问卫伯,你们这里可有一户姓史的人么?”
卫伯双眉一皱,道:“姓史的人虽然不多,但可也不是太稀……嗯,叫什么名的?”
“不知道!”小燕插嘴道:“听说这人在江南很有名头,惯使刀法!”
卫伯呵呵笑道:“老朽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懂得这些!”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阵,饭菜都已弄好,虽只有两碟菜,但霍小青与小燕在又饿又冷的情况之下,吃得又香又甜。
饭后卫伯道:“老朽来洗碗,你们去睡吧!”
小燕道:“我帮你洗!”
“不用!不用!嗯,你俩睡老朽的床吧!”
“那你呢?”
卫伯道:“我到后面去借宿!”
“真麻烦你!”
卫伯笑道:“我一向都是一个人,难得你们来陪我好一阵!去睡吧!”
霍小青与小燕又谢了一声才入房,卫伯的房颇大,那张床是用两张长凳作架,加上几块木板,再铺上稻草和席子而成的,勉强还可挤下两个人!
小燕把门关上,道:“睏死我了!”用力把油灯吹熄。
两人躺在床上,只觉一阵温暖,不一阵便酣然入眠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两人忽被一个尖锐的惨叫声惊醒,小燕声音发颤:“宫主,好像是卫伯的声音!”
霍小青秀眉一蹙,喃喃地道:“莫非他有什么病痛?”她自床上跳了下来。“我去看看!”
小燕忙道:“宫主,等等我!”她怕自己一个留下来,更加惊怕,慌忙跟在霍小青后面。
霍小青道:“到灶堂拿火种!”
小燕虽然心中害怕,但却不敢不去,幸而卫伯在灶堂内还留了一盏油灯,灯还亮着,小燕把火剔亮,走在前面带路。
厅堂有条穿堂,出了穿堂是另一座院子,卫伯就躺在地上。霍小青把他扶起,只见他脸色发青,双眼圆睁,嘴边挂着一抹青色的涎沬,身上却没有伤痕!
“卫伯!卫伯!”
卫伯已不能作声,霍小青伸手一探,手足冰凉,忽听小燕尖叫起来:“宫主!你看你看!”
霍小青给她出奇不意地一声大叫,吓了大跳,抬头望她,又见她低头望着地上,不由诧异地问她:“看什么?”
小青头不抬,却举臂向前一指,霍小青循她的手望去,只见小院之后有一排敞堂,里面放满了漆黑的棺材,她心头一沉,却道:“棺材而已,又非未见过,大惊小怪的!”
她目光一落,随即闻到一股臭味,小燕忽又叫了起来:“张公公说人若被吓得厉害,会破胆,又会尿了出来……卫伯一定是被……被吓死的!”
霍小青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谁,谁吓死他的?”
小燕向后面看了一眼,如发冷般道:“宫主,咱们快走吧!”她全身颤抖,使得手上油灯的火也摇来晃去,人影在地上乱窜。
霍小青心头也有点发毛,转身向四面看了一下,道:“到前面去吧!”
小燕也转过身去,目光一及,又叫了一声,原来黑暗中不知何时已伏着一个怪物。那怪物全身赤裸,由上面到脚趾都是焦黑色的,眼睛内有一轮红光,森森白齿,双手斜举,似欲扑出对人而噬般,难怪小燕魂魄欲散!
霍小青忙道:“快退回去!”她双手护在胸前,暗提丹田气,随时准备出手!
那怪物与昨夜在溪边所见一样,却不知是否就是那一个,若是的话,似乎太巧,若不是的话,又何来这许多同样的怪物呢?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人?
这几个问题像走马灯似的,在霍小青脑海中绕来绕去,这时候,小燕似傻了一般,缩在霍小青背后发抖,而那东西也一动不动,好像是木雕石刻的!
“你,你是什么……什么人?”
那怪物仍不动,不过双眼的红光却闪动了一下,霍小青道:“咱们因为避雨才来……如今请让路,咱们要离开了!”她自小便受人奉承,几曾这般对人低声下气过?
那怪物仍不动,霍小青猛吸一口气,轻声道:“小燕,咱们走!”她刚踏出两步,那怪物也动了,站在穿堂口,把去路挡住!
“让开!”霍小青叫道。那怪物对她叫了一阵,似是毒蛇吐信的嘶嘶声。霍小青双手齐出,发出两股掌风,那怪物把双臂举起,同时吐掌!
“蓬”的一声,掌风接实,那怪物向后猛退,他行动十分笨拙,不懂卸力,是以一跤跌在地上。这本是离开的良机,但走廊很狭,怪物坐在地上,已经塞得满满的了!
霍小青向上一望,转身扯住小燕,双脚一顿,喝道:“起!”两人飞向屋顶!
不料屋顶上竟然也有怪物,那怪物就对着她们跳了下来!霍小青与小燕骤见一团黑忽忽的东西,迎头摔下,都吃了一惊,凌空拧腰,又因手上扯着一个人,没法随心所欲,只得把右掌迎起!
这一掌击在那怪物的胸膛上把其打飞,但霍小青与小燕也被迫落地上!
第一头怪物自地上爬了起来,快步冲来,霍小青见牠行动笨拙,心头一动,虚发一招,便闪开一丈,再自他背后飞去!她小小年纪便能当上“水晶宫”宫主,自然有过人之能,尤其是轻功更是登峰造极,可是她忘记了,手上还拉着小燕!
那怪物行动虽慢,但转过身来时,刚好抓住了小燕的一只手臂!
小燕惊呼起来,霍小青只得转过身来,击出一掌,那怪物当然不惧,也发出一掌!
两掌接实,霍小青没一丝感觉,那怪物本应被震退,只因左手紧紧握住小燕的手臂,因此只退了一步,便被霍小青拉住了!小燕吃他俩个拉扯,又惊又痛,居然哭了起来。
霍小青突然放了小燕,大喝一声,双掌一齐击出!怪物接了一掌,着了一掌,惨叫一声,如皮球般倒飞而去!
小燕也被扯了过去,那怪物跌落地上时,身子被抛起,手指一松,小燕也跌到另一旁去。
霍小青连忙过去把她扶起,而另一个怪物也过来了,霍小青道:“小燕,你先走!”她连发两掌,把那怪物击退两步!
怪物行动虽然笨拙,但却似练成了铜皮铁骨,丝毫不觉得疼痛,退了两步,一站稳便又走前,苦苦缠住霍小青!
与此同时,敞堂内那些棺材的盖子忽然都打开了,接着自内跳出七八只同样的怪物!
霍小青大吃了一惊,朦朦的月色中,只觉得这些东西都似来自幽冥地狱。她见小燕已离开,也不想久留,踏前几丈,双脚一顿,斜飞而起!立在围墙,再一跳,离开了那“鬼”屋。她不敢稍停,向前急奔了十多丈,然后轻声呼道:“小燕,小燕!”
小燕没有应她,霍小青心头一沉,忖道:“难道她还在屋内?”叫她再进去,实在没那个勇气,只盼小燕能及早逃出!
小燕听霍小青的命令,立即转身向走廊跑去,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希望:不要再见到那些怪物!
她仓惶地奔进卫伯的寝室,只觉双脚发软,扑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刚哭了一阵,忽觉有人抱住自己的肩膊,她叫了一声:“宫主!”便转身反抱对方,哭得更响了。
当她面部肌肉将近触到对方时,才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与此同时,对方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小燕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入眼一片黝黑,但却有两点红光在转动,耳际又听到那个熟悉,又令人心悸的丝丝声!
刹那间,她三魂六魄都似脱窍而出,刚张开嘴巴,叫声尚在喉管中打滚,眼前一黑,便不知人事了。
那怪物“嘶嘶”地笑了一阵,然后把小燕放在床上,接着“跳”出了门……
山上有薄雾,雾冷月凄,霍小青焦急地在树下徘徊。
小燕仍未出来,她相信她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自己一个人下山,因此,最后只得兜过去,自前门跳进屋内。
四周没有一丝声音,黑暗中似乎藏了好些不知名的怪物,霍小青小心翼翼地前进,终于来到寝室外,探头望去,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看体态似是女子,便轻轻呼道:“小燕,小燕!”
床上人不动,霍小青大着胆子闪进房内,看个仔细,见果然是小燕,忙伸手去探鼻息,呼吸似有似无,再按脉搏才知道未死,忙把她扶了起来。
就在此刻,厅堂那边又传来“啪、啪”的声音,霍小青一听便知道此是怪物跳动发出的声音,连忙扯紧小燕,抬头向旁一望,见墙上有扇窗子,顾不得那许多,一掌拍碎窗棂,抱着小燕跳了出去。
此刻,约是四更,天色尚未亮,霍小青抱着小燕见路便跑,乱闯了一阵,忽然想道:“这些怪物若是那种东西的,料牠们也不敢去庙里,若牠们不是那种东西的,我又何惧牠们?”
想至此,她折了回来,奔进那座破庙,她把小燕放在神像后,凝神静听了一阵,见附近没有其他呼吸声,这才用力捏着小燕双手的“合谷穴”!
过了一忽,只见小燕娇躯一抖,便悠悠醒来了。“小燕,是我,不要乱叫。”
小燕呜咽地道:“堂主,我不是死了吧?”
“胡说什么?咱们现在山神庙内……”霍小青忽听到一阵声音,忙道:“小心,他们可能来了,你把呼吸放轻就行!一切有我!”其实她自己内心亦害怕得紧,不过身为宫主,不能够不这样。
一忽,庙外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怪响,有怪物的叫声,还有脚板踩在泥浆内的声音,霍小青与小燕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些怪物才离去,奇怪的是牠们始终没有走进山神庙,难道牠们真的是那种东西么?
霍小青与小燕一夜都不敢睡,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两人才蹑手蹑脚走出庙。
雨后,晨风特别清新,霍小青与燕小燕都是精神一振,昨夜的惊魂,已伴随晨风而逝。
小燕拍拍胸膛,道:“宫主,今次不被吓死,真是万幸!”
霍小青瞪了她一眼,道:“你胆子就是小,早知我应该带小英出来!”
小燕嘟着嘴,道:“天亮了,又没雨,快找路下山吧!”
霍小青沉吟了一阵才道:“小燕,你在这里等我……”
小燕像受伤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大叫道:“宫主,你,你不是要再去那鬼地方吧?”
霍小青点点头。“一来我还不太相信,牠们是那种东西,二来卫伯这般好,咱们理该把他的尸体抱出来,就算找不到他的家人,也要让他入土为安!”
小燕轻声道:“奴婢跟你去!”
“不,你去了要我照顾,反而不方便,”霍小青道:“你在这里等我吧,现在天已亮,你怕什么,大不了有事时,躲在庙里!”言毕便步入树林内。
那屋仍旧静静地“坐”在树林内,树木虽密,但光线充足,令霍小青仔细无遗地看了一遍,有一件事物是昨夜她不知道的,便是门楣上有块木匾,虽然残破,但上面那括苍义庄四个字,仍可辨认。
霍小青心头一动,忖道:“原来这是座义庄,难怪卫伯不让咱们到后头去,也难怪只有他一个人……咦,此处既然是义庄,那么昨夜那些东西,岂不是……”
想至此,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暗中咬一咬银牙:“怕什么,就算是那种东西,如今天已破晓,也不怕它!”她胆气稍壮,慢慢走至大门外,倏地发出一掌,把门板震开!
“蓬”的一声,门板打开,是风把它吹得“伊伊呀呀”地响着,却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也不见那些怪物!
霍小青双掌护胸,足尖一顿,射进门里,立足在院子里,四周静得连风声也听不到,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声。
霍小青一个风车大转身,再往厅堂走去。厅堂墙壁灰尘虽多,但地上却十分干净,连泥巴都没一块,霍小青心头奇怪,却又无暇多思,便闪入穿堂。
穿堂的地上也同样干净,霍小青目光先由两旁的墙壁起,再望向屋顶横梁,除了柱角的一团蜘蛛网,并无他物,于是快步冲了出去。
小院内没有一物,卫伯的尸体已不知去向,只是敞堂内的那些漆黑棺材,仍静静地躺着。
霍小青一颗心又跳了起来:“卫伯是不是让那些东西吃了?还是已被那些东西召去了?”
一阵晨风吹过,风中带着几丝难闻的气味,霍小青的心又急促地跳起来了。
幸而阳光已爬上墙头,自墙顶漏下,洒下一地的金黄。霍小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敞堂走去。
此时放在那里的棺材,少说也有四五十具,有新有旧,大部份已十分残破,越近那里,那难闻的气味越盛,霍小青索性闭住呼吸。
昨夜那些东西是由棺材里跳出来的,现在牠们是不是躺回棺材以避阳光?不管是与否,霍小青都决定探取结果,她对准一具较新的棺材发出一掌!
凛烈的掌风把棺材击飞落地,棺盖弹起跌在地上,发出“蓬”的一声巨响,敞堂内尘土飞扬。
霍小青待一切平静之后,才慢慢走前,探头一望,躺在棺内的是一具皑皑的白骨。
霍小青虽然聪明盖世,但自小便生长在几乎与世无争的“水晶宫”内,不但有点不通世务,而且缺乏常识,是故疏漏了一个细节。
棺材这般新净,尸体怎会这般快化为白骨?
霍小青想了一下,只是心有不甘,于是再把第二具棺材的盖子打开,这一次则恶臭薰天,霍小青身子倒飞,到远处换了一口气,才再上前。
当第三具棺材跌下时,棺内滚出卫伯的尸体!
霍小青慢慢走前,卫伯的尸体跟昨夜没有两样,她稍稍放心,再看了六七具棺材都找不到那些怪物,又怕小燕在外面久等不耐烦,只得抓住卫伯的衣襟,把之提起,离开义庄。
刚走出树林,便见小燕在破庙的窗口探头探脑的。见到霍小青欢呼一声,迎了出来。两人轮流提着卫伯的尸体,找路下山。
原来此处已很接近山脚,她俩走了两顿饭工夫便到了,山下有几间茅屋和土砖屋,霍小青叫小燕去拍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霍小青叫她看尸体,那妇女大叫一声,小燕忙问:“你认识他么?”
那女人点点头,吃惊地望着她俩。霍小青道:“你不用怕,不是咱们害死他的!请问他家人住在哪里?”
那女人见她俩不类坏人,又同是女人,只是衣衫有点不伦不类而已,沉吟了一下,便道:“你等等,我带你俩去!”
那女人锁起门,在前头带路,原来卫伯家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约有四五里,那里也有十多户人家,都是耕田的农夫,霍小青不由问道:“你怎会认识卫伯?”
“这附近的人不多,有时男人上山砍柴的,也会去他那里避雨,因此他下山经过也会来打个招呼!”
说着便到村口了,那女人道:“你们把尸体放在这里,我去找他媳妇来!”
霍小青与小燕便停在树后等她,过了一阵,果然见她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那些人见到卫伯的尸体,便大声啕哭起来。声音虽大,眼泪却不多!
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问道:“你们怎知咱们爷爷死的?”
霍小青便把昨夜的经过简述了一遍,那汉子先是一怔,继而冷笑一声:“咱们虽是乡下人,但也不是三岁小孩,我爷爷那里我也去过很多次,可未曾见过有什么奇怪的事物!”
小燕道:“咱们骗你作甚!”
那汉子大声道:“我怎知道你俩安着什么心!”
霍小青道:“假如咱们是害死你爷爷的人,又怎会把他的尸体送下山来!”
那汉子上下看了她几眼。“嘿嘿,也许你看上我爷爷的衣服!”
霍小青见他不可理喻,便道:“你爷爷是被吓死的,你看清楚,我若要害他……”她手腕一翻,自掌心涌出一股罡风,罡风过处,一株手臂般粗的树便断了,那些人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霍小青冷笑一声:“这是不是更简单!”
那汉子低下头去,小燕拉一拉霍小青的衣袖,道:“宫主,咱们走吧!”
霍小青向卫伯的尸体虚拜了一下,又对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掏出一锭五两重的白银来,放在尸旁,道:“这银子算是咱们向卫伯购买这两套衣服……若有剩的,请代买些元宝香烛烧给他老人家!”
卫伯的家人见她如此,才完全释然,纷纷回礼。
立冬那天,天气已有点寒冷,霍小青与燕小燕仍然易弁而行,刚在这天到达金华府治地金华城。
金华乃浙西重镇,建城已久,文物繁盛,酒楼饭馆林立,该城的火腿更是远近驰名。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燕小燕道:“宫……公子,午时啦,咱们先找一家酒楼歇歇脚吧!”
霍小青白了她一眼,骂道:“你就是馋嘴!唔,先找家成衣店买些更换的衣服,再找家客栈歇歇脚,然后才去吃饭!”
燕小燕虽然不大愿意,但霍小青是主人,不敢反对,两人到成衣店,匆匆买了些更换衣物,便找了家客栈歇下。
霍小青有洁癖,用香汤沐浴后,再更衣梳头,整理了一番,然后呼燕小燕进来。“你问过小二没有?哪一家酒楼的菜最好?”
“问过啦,街角那一家‘一品香’最好!”
“那就走吧!”
两人到了“一品香”,因已交未时,食客稍疏,很快便找到一副临窗的座头。燕小燕立即呼小二过来:“小二,你们这里什么菜最好?嗯,不用问了,四菜一汤,要最好的!”
小二知道来了豪客,用布死命把桌子擦干净,再摆上杯筷,哈腰问道:“两位公子爷,要喝什么酒?”
燕小燕道:“沏一壶龙井茶来,酒便不要了!”
小二快手快脚送上茶来,两人一边呷茶,一边望窗外的景色。忽然燕小燕叫了起来:“宫……公子,你看!真是踏破铁鞋没觅处呀!”
霍小青转头望去,只见街口走来的两个汉子,十分眼熟,可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傅雨生?傅雨生旁边那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便是“僧道俗三神”之一的轩辕子!
燕小燕急道:“公子,快叫他们!”
虽说梦萦魂牵的人就在窗外,但出自姑娘的矜持,临至此时,霍小青反而害羞起来,忙道:“小燕,你别乱来,没的让人以为咱们……”
“但咱们找他许久才有机会,怎可又白白……”
幸而轩辕子与傅雨生也进来“一品香”,而且还走到楼上来,他俩坐在她们不远处,由于霍小青与燕小燕都戴上人皮面具,他们自然认不出来。
轩辕子对点菜的一切似乎十分熟悉,点了几碟小菜,又要了一坛酒。
“小傅,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次回去你便立即向风姑娘求亲吧!”
傅雨生虽已是过来人,但仍有点腼腆。“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吧……而且我与她年纪相差颇大……”
“嘿!男大女十来岁,算得了什么?嘿嘿,老夫少妻才恩爱嘛!”
霍小青在旁听见,心中又气又酸,恨不得开口骂他干卿底事!
傅雨生叹了一口气,道:“晚辈的心已死了好多年……”
“但也被她救活了!”轩辕子道:“你敢说你对她没一丝意思么?”
傅雨生脸上发热,不敢答他,轩辕子正容地道:“区区阅人少有错失,风姑娘是个好女子,她武功虽低,但必是一位贤妻无疑!”
燕小燕忍不住讥道:“公子,原来此地是男人做媒的!”
霍小青白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胡来,轩辕子瞪了她一眼,恰好小二送酒来,他拍开封泥,倒了两碗,道:“小傅,区区先祝你成功!”
燕小燕忍不住又讥道:“真是皇帝不急,却急坏了太监!”
轩辕子一口把酒喝干,放下碗冷笑道:“区区若是太监,你又是什么?不会是宫娥吧?比太监还急!”
他是不是拿宫娥来暗示已看出她俩女扮男装?
霍小青瞪了小燕一眼,粗着声道:“你说话老是这般大声,倒叫人误会了!”
轩辕子嘿了一笑,仍与傅雨生谈话,但也把话放轻了,饭菜送了上来,霍小青肚子虽饿,但却一直暗中留意傅雨生,但不时传来的轩辕子的话,更令她吃不知其味!
傅雨生偶然转过头来,都觉得有一对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甚是奇怪,只道是昔日的仇家,不由暗暗提防,却万料不到这人竟是“水晶宫”宫主霍小青,而他与她只见过一面,想不到她会对自己一往情深!
霍小青虽是绝色美人,但对傅雨生的影响却不大,一来是他妻子死后,已了无生趣,二来是昔日对他有意思的女侠,便有不少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在英雄惯见也寻常的心理下,便不觉得霍小青特别出众了,但霍小青则完全不同了,一来水晶宫内的人本不多,而且都是她手下的平庸之辈,不可能打动其芳心,她一向心高气傲,自视极高,但却折在傅雨生手中,是以对他不禁由敬生爱!
当下燕小燕见她如痴似醉,轻声叫道:“宫……索性跟他们相认吧!”
“不!那轩辕子好生可恶!”
不料此话的下半句却被轩辕子听见,见她暗骂自己可恶,不由大怒,他眼珠子一翻,便生了一计,忽地装作漫不经心般转过头去,把口中的鸡骨吐出!
那根鸡骨在他内家气劲的催迫下,去势疾如箭矢,激得空气嘶嘶作响,射向燕小燕的后背!
燕小燕仍无所觉,但霍小青因一直都在暗中注视他与傅雨生,是以把这一切看在眼内,见状大吃一惊叫道:“快闪!”
她怕小燕仍来不及闪避,把脚伸了过去,把燕小燕的凳子一扫,燕小燕连人带凳向旁滑开一尺,她同时举起饭碗,准备去挡鸡骨!
不料那鸡骨来至燕小燕后背半尺左右,力道忽然消失,向下坠去,与此同时,燕小燕因为冷不提防凳子会滑开,娇躯一晃,几乎跌落,轩辕子嘿嘿而笑。
霍小青再也忍不住,长身骂道:“轩辕子,你虽是武林前辈,但也不能这样作弄人!”
轩辕子冷冷地追:“你骂区区可恶,区区还未跟你算账呢!”
燕小燕气得面都白了,但她戴着面具,外人如何知道?
傅雨生道:“算啦,贵友又没受伤!”
燕小燕道:“傅雨生,你良心去了哪里?”
轩辕子与傅雨生听得齐是一怔。轩辕子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个娘儿们!小傅,你在何时招惹了这两个女人?”
霍小青又羞又怒,双脚一顿,越过桌子,足未立定,便已一掌攻向轩辕子的胁下。
轩辕子冷笑一声:“来得好,难道区区会怕你!”手掌一翻,便把霍小青的掌势封住!
霍小青不待招式用老,便化招改抓轩辕子的眼睛!
轩辕子反应极快,手臂一抬,五指疾如闪电般,反抓霍小青的腕脉!
这一招又快又准,霍小青吃了一惊,连忙倒退一步,轩辕子道:“胜负未分,再试几招如何?”上身探出,手臂暴长,左掌直击霍小青的面门!
霍小青不敢大意,双掌一合,如剪刀一般,把轩辕子的手臂格住,食指一转,曲指向其腕脉上一弹!
轩辕子料不到她有此一着,左臂登时一麻,他暗吃一惊,同时杀机顿起,右臂如山般推出!掌未至,掌风已把旁边的桌椅吹歪,幸而此刻已过了吃饭时间,食客不多,否则可要殃及池鱼。
霍小青柳腰一折,如鱼儿般在座位间跃开,轩辕子能收能发,收了真气,标前几步,一爪望霍小青香肩抓去!
霍小青见他来势凶猛,再一扭腰,双掌翻起,护在胸前!
轩辕子冷笑一声:“原来还真有几分本领,难怪不把区区放在眼内!”
霍小青趁他说话分神,攻出两招,轩辕子连消带打也回敬了两招,但霍小青使出“水晶宫”绝学“泥鳅身法”,在间不容发的一眨眼间闪开了!
傅雨生觉得她的身法有点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轩辕子笑道:“人说女子长舌,果然不错!刚才你们两个一直跟区区过不去,现在怎地反而不哼一声?大概是怕了吧!败在区区手下,也不是什么丑事,索性投降吧!”
霍小青银牙暗咬,怒道:“姑娘跟你拚了吧!”想起祖父霍青龙若不是败在轩辕子手下,大龙帮的数百兄弟也不必在水晶宫之内,白白地受了数十年苦,胸中便燃起一股复仇的怒火,运起内劲,连发两掌!
这两掌她用上七成的真力,周围的食客立即感到一阵寒气,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心头都暗暗奇怪!
傅雨生轻“啊”一声,这才记起霍小青来!
“姑娘是不是霍……霍宫主?”
霍小青见心上人认出自己,只觉满腔的委屈都得到了补偿,不知如何心头一软,气便都消了!
这刹那,她心情激动,手脚难免稍慢,便被轩辕子的一招“暗渡陈仓”瞒过,顾得了双脚,顾不了面部,只觉轩辕子手掌过处,面上便是一凉。“果然是霍丫头!你怎地来此?”
霍小青这才知道自己的人皮面具已在他手上,又羞又急地道:“快把面具还给我!”
轩辕子见她说此话时,女儿态毕露,不由笑道:“霍丫头,你不背后骂人,便可爱多了!”
霍小青粉脸通红,奇怪的是她未见到傅雨生时,好像有满腔的话要对他倾诉,但如今再面对着他,却连头也不敢抬。
轩辕子把人皮面具递与她,霍小青也不知道,他心头一动,隐隐猜到霍小青骂自己可恶的原因:“莫非这妮子看上了小傅?”
燕小燕道:“老前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生咱们宫主的气!”
轩辕子哈哈笑道:“区区怎会把这些记挂在心上?你是谁?”
霍小青道:“她是晚辈的侍婢小燕,虽是侍婢,但情同姐妹!”
燕小燕看了霍小青一眼,道:“前辈跟傅大侠何不过来共饮一杯!”她想起张公公对她讲述的江湖儿女多是豪爽之辈的事来,便落落大方的代主人开口。
傅雨生道:“恭喜宫主得到自由,今后可以海阔天空任畅游,理该由傅某作个东,请移玉到这边来如何?”
霍小青道:“不,若不是傅大侠……跟轩辕前辈,今日咱们水晶宫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都还得过那种不见天日的生活,所以这一次,应由我作东!”
轩辕子道:“当年区区与令祖订下这条协议时,实在有点欠缺深思,累得许多无辜的人也无端端吃这些苦头!自从那次区区到贵宫之后,了解到情况,便一直深觉不安,这一顿应该由区区作东,也当是向霍宫主陪罪吧!”
燕小燕笑道:“你们根本不用争,最好一人请一顿,让我饱饱口福!”
轩辕子与傅雨生不禁莞尔,“这一顿便先由小傅请吧!”
傅雨生忙道:“两位姑娘请!”
四人分头坐定,轩辕子再度问道:“两位姑娘怎会自关外来到此地,是另有要事办,还是来玩耍的?”
霍小青脸上又是一热,燕小燕道:“都让前辈猜中了!”霍小青连忙白了她一眼!
傅雨生问道:“你们去过什么地方游玩?杭州西湖、金陵玄武湖,扬州瘦西湖都去了没有?”
燕小燕道:“你问的都是‘水景’,咱们早已见水生厌啦!”
傅雨生苦笑一下,道:“在下倒忘记了你们一直生长在水底下!那么泰山便一定要去了!”
燕小燕笑道:“登泰山而小天下,咱们自然想去见识见识,只是不认得路径,傅大侠若是有心人的,最好权充咱们向导,咱们宫主一定感激不尽!”
傅雨生有点作难,忙用眼光向轩辕子求助。轩辕子自然知道这小妮子的用意,便轻咳一声道:“只要一直往北走,过了江,往鲁境走,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道了!”
燕小燕道:“前辈跟傅大侠另有事要办么?”
霍小青见小燕太过露骨,便忙制止:“小燕,你怎能这样?没的教人以为咱们水晶宫都是些没礼的人!”
轩辕子干笑一声:“此处离泰山太远,区区与小傅的确有事要办!”
燕小燕问道:“晚辈知道了,前辈是忙着做媒么!”
傅雨生急忙召小二把桌上的残羹冷饭收拾去,再着灶堂的厨子重整酒菜,他见霍小青不时用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头不由怦怦而跳。
坐了一阵,双方有点拘束,一直沉默着,半晌轩辕子与傅雨生同时开口。
“贵宫的人都好?”
“两位姑娘到底去过什么地方,可否说来听听,让傅某也增点见识!”
“咱们在闽侯上岸!”霍小青自然而然地回答了傅雨生:“名胜古迹还没有去过!”
轩辕子道:“嘿,名胜古迹在闽侯就有不少,而闽西武夷山玉女峰、黄冈山等四十九峰、八十七岩、九曲溪、桃源洞、流香涧、卧龙潭、虎啸岩等等名胜,便已足够你们留恋二三十日!宫主真是入宝山而空手回!”
霍小青忽然心头一动,问道:“请问前辈去过括苍山否?”
轩辕子一怔,道:“括苍山不小,不知你是指哪一座山峰!”
“晚辈也不知道,不过……咱们遇到一件怪事,前辈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底蕴……”
傅雨生接口道:“轩辕前辈几乎踏遍峰内名山,见识超人一等,宫主这次倒问对了人。”
霍小青吸了一口气,把在括苍山遇事,再巧遇卫伯,而到义庄借宿,最后卫伯被吓死,以及那些鬼魅的怪物等等经过详述了一遍。
她把经过说毕,小二又把酒菜送上来了,轩辕子与傅雨生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都有诧异之色,霍小青冰雪聪明,一望便知道他俩不相信,便道:“两位若不信可问小燕!”
燕小燕道:“宫主没一句不实。”
轩辕子眉头一皱,道:“区区不是说宫主……”
傅雨生却举杯道:“来,傅某先敬宫主一杯!”
霍小青谢了一声,也举杯而起,虚敬了一下,她不胜酒力,只轻啜了一下,便把酒杯放下,却红着脸,为傅雨生挟了一块火腿。
轩辕子在旁看见,心中暗道:“想不到小傅这小子重出江湖之后,走起桃花运了,唔,这小妮子脾气虽然娇俏,性格比较骄傲,但妩媚中不失端庄,倒也是个贤妻相……”他不由暗暗替霍小青看起相来。
霍小青不知道他在相学上有“活神仙”之美誉,只道被他看破心事,他有意看自己,才不断地望着自己,当下她举杯向轩辕子道:“晚辈敬轩辕前辈一杯,祝前辈……嗯,武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生活更加无忧无虑,胜似神仙……”
轩辕子哈哈大笑。“得啦,区区知道你的意思了!”
霍小青双颊如同涂了胭脂,暗中瞟了傅雨生一眼,嗔道:“前辈你的话教人难以明白!”
轩辕子一口把酒喝干道:“你刚才所说的事,区区闻所未闻……嗯,请莫生气,当时你的确看清楚了?他们不是化妆的?”
霍小青道:“绝对不是化妆的!晚辈与其中一个对峙时,也感觉到他的掌心粗糙,凹凹凸凸的,假如是伪装的,当时便一定会露出破绽!”
傅雨生轻叹一声:“世间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若不是亲身的经历,傅某是料不到一个人在某种情况之下,身体会作出极大的变化!所以姑娘所述的情况,傅某虽未见过,但却不敢认为不可能!”
霍小青芳心大觉安慰,轩辕子笑道:“此去括苍山并不太远,最好的办法便是去经历一下,就怕宫主没这个雅兴!”
霍小青求之不得,细算一下,起码能与心上人相叙十天八天,何乐而不为?燕小燕却有点害怕:“宫主,咱们已经看过啦,还有什么新奇的?”
霍小青道:“小燕,你若是害怕的,便留下来吧,日后我再来找你!”
“谁说我害怕?”燕小燕挺起胸膛,大声地道。
轩辕子听了大笑,连傅雨生也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