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柯一世和掌控马其顿的卡山德谢世后,利西马科斯掌控了小亚细亚和马其顿,成为新任霸主。公元前281年,利西马科斯离世,同年,另一位亚历山大大帝的继业者塞琉古一世(Seleukos Ⅰ)
亦命归黄泉。局势再度混乱,兵燹四起。塞琉古之子安条克一世(Antiochos Ⅰ)承袭父志,志在拓展疆土,与安提柯一世的孙嗣安提柯二世(Antigono Gonatas)针锋相对。另外,他还探查到小亚细亚北方众城邦结盟,与其为敌,组成“北方联盟”(the Northern League),拜占庭亦是其中一员。四面楚歌的安条克一世力有未逮,难以单独或与其他势力结盟对抗北方联盟,随后,甚于北方联盟的重大危机,更令他雪上加霜。
托勒密·克劳诺斯(Ptolemy Keraunos)出身于执掌埃及权柄的托勒密家族,心怀帝王之志。正是他刺杀了塞琉古一世,一步步铺就登顶马其顿王位的阶梯。然而,他尚未登基,即遭到了一群加拉太人战士的进攻。这些人来自巴纳特(the Banat),即如今贝尔格莱德(Belgrade)所处的多瑙河谷地带,大肆侵袭马其顿和希腊。加拉太人属于凯尔特(Celts)人的分支,与历代的掠夺者无异,擅长寻找那些正陷于纷争与动荡之中、难以自保的猎物。在对马其顿和希腊几番劫掠,致使托勒密·克劳诺斯命丧黄泉,宗教圣地德尔斐被洗劫一空后,这些游兵又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小亚细亚。
浩浩荡荡的加拉太人,由三个部族组成,分兵两路东进。一路由卢塔里奥斯(Loutarios)率领,直指赫勒斯滂。他们试图与亚洲一侧的塞琉古帝国总督安提帕特罗斯(Antipatros)交涉,希望获准渡海,却遭到了断然拒绝。加拉太人在希腊烧杀劫掠,恶名远播,安提帕特罗斯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过去。他甚至将所有船只集结在欧洲一侧进行拦截,杜绝了他们秘密渡海的可能。另一路加拉太人则将目标对准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在拜占庭城外安营扎寨。
取道赫勒斯滂的加拉太人攻下了利西马西亚(Lysimacheia)。30年前利西马科斯在加里波利半岛(GallipoliPeninsula)上营建这座城池。不过,加拉太人攻下这里也并不值得夸耀,因为不久前的一场地震已将此地夷为废墟,自此几乎未见复兴之兆。因为城市的重建往往依赖于君主的资助,然而随着利西马科斯及塞琉古一世的离世,赞助之源亦随之干涸。此地对加拉太人来说满是危险,因为就在一年前,安提柯二世曾在此地击溃一支流浪的加拉太人队伍,并将之一网打尽。此举为安提柯二世赢得了马其顿王位的合法性。而后他更是巧妙地将一些加拉太人收为己用,借他们之手,清扫了王国中其他加拉太残余势力。如此,任何觊觎马其顿疆域的加拉太人,都注定要面对他的铁蹄铁拳。
这些在色雷斯的加拉太人,此时犹如困兽,返回马其顿之路已然封死。部分人放弃了寻找新土地的梦想,返回故土巴纳特。而那些被困在克森尼索等小城邦中的加拉太人,他们的命运则无人知晓。有人猜测,这些城邦已经被加拉太人攻陷并洗劫一空。然而,这不过是推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事实上,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城邦居民与加拉太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加拉太人并不擅长攻城,在这方面甚至比希腊人还要逊色。然而,他们却深谙希腊式外交的精髓。因此,只要克森尼索等城邦能够与加拉太人建立起外交和贸易关系,并对偶尔的侵占和蹂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有可能保全自身。加拉太人领导者卢塔里奥斯,在与塞琉古帝国总督安提帕特罗斯的谈判中,充分展现了希腊化的外交手腕。他彬彬有礼,态度诚恳,提出请求而非要求。不过,这种温和有礼不可能永远持续。
踏上通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征途的加拉太队伍,由莱昂诺里奥斯(Leonnorios)率领。显然,他们的行进也不顺利,或许是队伍成员长途跋涉,饥饿难耐,他们对拜占庭的疆土大肆蹂躏。同样的命运,或许也降临在了佩林索斯,以及已被纳入拜占庭版图的塞利布里亚,虽然史籍中对此并未留下太多笔墨。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包含了男女老幼及奴隶,总数达万人之众。他们纪律松散,饥肠辘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奔向小亚细亚那片肥沃之地,那些充满诱惑的城池。然而,拜占庭人显然与安提帕特罗斯的立场一致,坚决拒绝他们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请求。莱昂诺里奥斯急需船只,而拜占庭恰是藏船之地。与另一位加拉太人领袖卢塔里奥斯相似,莱昂诺里奥斯也善于希腊化时期的外交手腕,对自己渴望踏足的小亚细亚土地的政治风貌也心知肚明。
此时的小亚细亚,烽烟四起,纷争不断。安条克一世力图对北方联盟诸国施加影响,以巩固自己的霸主地位。而北方联盟的成员之一比提尼亚王国内部,亦因王位继承之争风雨飘摇。此时,比提尼亚的尼科米德一世(Nikomedes Ⅰ),面对着兄弟篡位的巨大威胁,心如悬旌。他察觉到那些对盟友拜占庭构成威胁的加拉太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战力非凡,不得不在重压之下,与加拉太首领莱昂诺里奥斯达成了一份隐秘的协议。可以推测,拜占庭在其中或许扮演了调解者的角色。毕竟,它迫切希望将那些驻扎在城门前的加拉太人赶走,收复失地,同时也希望对其盟友比提尼亚伸出援手。这份协议商定,若允许莱昂诺里奥斯及其带领的勇士们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便将助尼科米德一世一臂之力,镇压企图篡位的兄弟,并助其对抗另一敌人安条克一世。
加拉太人与比提尼亚王国的联盟正式缔结。此盟之成,使各方均获其所愿:尼科米德一世在王位之争的风波尚未完全酝酿之际便稳固了自己的宝座,并乐见对手安条克一世被迫卷入一场不得不倾注全部精力的防御战争之中;加拉太人则拥有了前往亚洲富庶之地的通行证,并最终在那里得到了一块可以安家立命的土地;拜占庭亦因此摆脱了那些令人头疼的不速之客。然而,拜占庭的安稳,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在赫勒斯滂的波涛之上,卢塔里奥斯率领的加拉太人与对岸塞琉古的守将展开了谈判,尽管交流未曾完全断绝,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安提帕特罗斯终于决定出动,派出两艘三桅战船,满载使者穿越波涛,意图深入了解加拉太人的动向,这也是谈判过程的一部分。然而,在外交手段告吹之际,加拉太人挟持了这些船只,利用它们将自己的族人一批批送往了彼岸的亚洲土地。关于安提帕特罗斯是否采取行动进行阻拦,史书上并无记载。考虑到每次仅有两艘船负载加拉太人渡海,若安提帕特罗斯手中有可动用之兵力,理应能在河岸边将他们一举拦截。因此,他要么是无兵可用——对一位地方长官而言似乎不太可能,要么便是从未真正阻挠。
于是,加拉太人从博斯普鲁斯海峡与赫勒斯滂海峡兵分两路踏上了亚洲的土地,在随后的几年对亚洲大陆进行了百般劫掠。终于,安条克一世将他们挫败,并将这些游牧民族安置于安纳托利亚(Anatolia)中部,那片土地因此被称为加拉达(Galatia)。在他们的掠夺浪潮中,基齐库斯、以弗所(Ephesos)和米利都等小亚细亚西岸城邦纷纷成为其目标。虽然他们未曾攻占任何一城,却侵入了狄迪马(Didyma)无人看管的阿波罗(Apollo)神庙,劫走了庙中珍宝,并将那些不幸身处乡野、与他们不期而遇的人一一掳走。加拉太人就此留下了无数恶名。
这可以视作拜占庭的又一次围困之劫,虽史书往往对此罕有提及。人们的目光大多投向了马其顿和希腊,尤其是加拉太人对德尔斐阿波罗神庙的劫掠。在亚洲,尽管加拉太人时常以协商之名慷慨解囊,仍有诸多城邦惨遭其蹂躏。不过,需要强调的是,这些入侵者固然粗暴蛮横,但当时其他势力也不遑多让。拜占庭备受莱昂诺里奥斯率领的势力的严峻威胁,其领土,如亚洲的众城邑般,被残暴扫荡。加拉太人虽未曾攫取城池,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未有此企图;若有城邑不幸陷落,必遭其毁灭性的洗劫。
拜占庭对加拉太人的警戒短暂松懈之后,新的加拉太群体已踏足邻近的色雷斯,并在那里扎根。关于加拉太人的这段历史,人们往往只关注他们对希腊、马其顿和小亚细亚的劫掠,或是在小亚细亚落脚的三个部族,他们在当地发展为被普遍认可的政治力量,渐渐演化成一个希腊化的政体,既非完全的王国,又非纯粹的共和制。确切地说,它是一个由强大的封建贵族主导的寡头政治。作为政治实体,它总体上较为和平,尽管希腊人对其过往的掠夺与蹂躏依旧心存刻骨之恨。
在色雷斯的土地上,加拉太人铸就了一个新的王国,其开国君主被称为科蒙托里奥斯(Kommontorios)。这个国度被命名为泰利斯(Tylis),其政治中心也是这一名称,尽管其确切位置至今仍是一个谜团。科蒙托里奥斯领导的这批加拉太人,到来时机似乎与那些踏足亚洲的同胞不谋而合,部分成员可能正是那些从奔赴亚洲的队伍中折返回来的人。除了那些游荡劫掠的团伙和最终演变为常规政体的加拉太人外当时还有其他小群体四处流窜。科蒙托里奥斯的部落选择在色雷斯的东部沿海定居,正位于黑海沿岸、拜占庭的北方。在这块土地上,他们逐渐发展为令人畏惧的掠夺者。
后来希腊人对所有加拉太部族的普遍观点就是,这些群体始终是威胁,即便是那些已在小亚细亚定居的加拉太人也不例外。但实际上,这些加拉太定居者与其他任何希腊化国家或军队相比,并没有展示出更极端的侵略性。不过,科蒙托里奥斯的加拉太王国始终沿袭了根深蒂固的掠夺传统:在数代国王的统治下,其子民在色雷斯大地上搜寻奴隶进行贩卖,掠夺食物与财宝;他们对辖域内的希腊城邦横加勒索,或征收税款,当然勒索和征税有时很难明确区分。所有这些掠夺而来的财富都归加拉太国王所有,并由他分配给麾下的酋长们,后者利用这些资源维系其私人军队。这些军队再出击邻近土地,搜刮更多财物。这个国家,宛如铁器时代(Iron Age)的部落,固守着古老的生活方式,未能跨越这一历史阶段。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亚洲的加拉太人:他们面对的敌人更为强大,旧有的掠夺行径已不可行,他们相对和平地定居下来,只不过战争的号角吹响时,他们依旧会挺身而出。
这种看法已根深蒂固,源于泰利斯王国成立之初,就对拜占庭进行了某种形式的敲诈勒索。拜占庭并非遭此厄运的唯一希腊城邦;位于黑海(Pontic)沿岸的几座城邦深处泰利斯王国腹地,似乎也需缴纳常规税赋。然而,拜占庭的遭遇却大不相同。首先,它与王国的距离较为遥远,不会受到持续的施压。再者,拜占庭的富庶远胜于黑海沿岸的其他城邦,且还向途经船只征收什一税——一种近似掠夺的行为。(该税制在公元前3世纪被广泛接受,因为拜占庭隐晦承诺征税后会压制海盗行为,为此保有一支小型舰队。)
关于泰利斯王国对拜占庭的劫掠,我们所知皆源于史学家波利比乌斯,他在该王国灭亡之际留下了文字记载。在他的笔下,这些征缴的款项被称作“贡金”(tribute),他详细记载了公元前270年科蒙托里奥斯治下,即王国初建时期,贡金起初仅为3000金币,随后攀升至5000金币,再至10000金币,最终对拜占庭的索求更是高达80塔伦特。这一切,除了彰显泰利斯国王的无尽贪婪,也能反映出色雷斯作为掠夺目标和奴隶的来源地,因人口锐减或当地抵抗力量的壮大而日趋枯竭,这迫使泰利斯王国将更重的负担强加于希腊城邦头上。拜占庭是我们所知唯一遭此劫难的城邦,也是泰利斯国王所能触及的最为富庶之地。
对于这些贡金的索取频次,未曾留有明确的记载。起初并非一年一缴。第一次征缴令出自王国的奠基者科蒙托里奥斯,而那些不定期增加的金额也暗示这些贡金的索取时有时无。然而,到了公元前3世纪20年代,这项支出已不可避免地演变为每年一次的固定负担。拜占庭已无力负担每年高达80塔伦特的贡金。这促使拜占庭采取行动,而这次行动终使得这一贡金制度曝光于众。这也隐含着一个事实:在约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拜占庭心甘情愿地缴纳那些较低数额的贡金。
拜占庭所受的胁迫十分明确——如不缴纳贡金,城邦便要遭受洗劫之灾。这种局面的部分起因,无疑是公元前276年,莱昂诺里奥斯率领的加拉太人在等待前去亚洲之际,在拜占庭的领土上掠夺粮食,并对城市展开围攻,企图借此获得乘船前往亚洲的机会。另一原因可能是拜占庭通过向掠夺者献金,换取其土地免受侵害。这一惯例与泰利斯首位君王科蒙托里奥斯紧密相关,尽管他未必是该惯例的创始人。我们可以推断,拜占庭并未轻易向这些要求屈服,因此偶尔会被警示。这可能意味着,虽然泰利斯王国不可能发动常规围城战,但其军队有时会直逼城墙。看上去,拜占庭在这一惯例确立的50至60年间,似乎一直处于间歇性的半围城状态中,它始终面临着被攻击的威胁。即便敌军并未显现,提前支付贡金也是更为实际的选择。任何在城墙外拥有土地的拜占庭居民,都不得不接受领地不时遭受破坏的现实。
公元前221年或前220年,时任泰利斯国王卡瓦罗斯(Kavaros)向拜占庭施加了高达80塔伦特贡金之重担。公元前220年,拜占庭的统治者们一致决议,不能再背负这种形同勒索的贡金。显然,之前金额较低的5000金币或10000金币的贡金尚能承受,因为与缴纳贡金相比,不支付的后果更为严重。然而,80塔伦特的数额实在过于沉重。这一巨额贡金的索取频率(支付频率)尚不得知,可以确定的是,公元前220年的这次索取似乎并非首次。如果已多次被迫支付如此巨额的财富,拜占庭的反叛实属情理之中。但另一方面,人们不禁要问:为何卡瓦罗斯会向一座城邦多次索取如此庞大的财富?鉴于其所统治的泰利斯王国在此次危机之后不久即告瓦解,这一行为看似是王国在命悬一线时的绝望之举。因此可以说,双方此时皆陷入了困境。
拜占庭的困境透过其应对策略可观一二。毫无疑问,城邦议会经投票决定拒绝缴纳贡金,但似乎此前拜占庭已向其在爱琴海和黑海的贸易伙伴发起了求援,尤其是经济上的援助,以应对卡瓦罗斯的恫吓。唯一回应的城邦是赫拉克利亚·庞蒂卡(Herakleia Pontike),它也曾是北方联盟的成员。最终,拜占庭并未直接选择缴纳或拒绝缴纳,而是开始施行一项新的税收政策,即什一税的变种,向逆流北上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船只征税,此前只对顺流而下南行的船只征税。这一“新税”实际上只是扩大了旧税制的征收范围,如此一来,无论是北行还是南行的船只均需缴税。无论具体细节如何,这一决策都激起了潜在纳税人群的强烈反对。
拜占庭此举,实质上是试图把卡瓦罗斯对其施加的勒索,转嫁给整个爱琴海贸易圈。无疑,这一策略让卡瓦罗斯颇为满意,这意味着他将来能够对拜占庭提出更高的要求,因为拜占庭能通过向他人加重税负来满足自己。不过,对于那些将要承担这一重税的人而言,却是难以忍受的。他们齐聚罗得岛召开会议,那些将直接受到这一税收政策影响的人士达成了一致意见,认为这项要求极不合理,罗得岛应当对此采取反制措施。
罗得岛集结盟友,要求拜占庭撤销加税之举。但拜占庭对此要求置之不理,拒不接受。随即,罗得岛毅然决定动用武力,派出舰队封锁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企图阻断拜占庭的税收来源。这场危机很快波及了周边众多城邦,不再只是向罗得岛求援的城邦的问题。有几位国王也借机加入战局,当然各有企图。小亚细亚的国王阿凯奥斯(Akhaios)借此危机,迫使托勒密释放其父,对拜占庭的困境置之不理。阿凯奥斯退出战局后,其宿敌佩加蒙(Pergamon)的国王阿塔洛斯(A ttalos)也借此机会撤军,声称如果军队继续战斗,阿凯奥斯可能会趁机偷袭其领土。而比提尼亚的国王普鲁西阿斯一世(Prusias Ⅰ)积极参战,他与拜占庭之间早有积怨,将这场危机视为攻占拜占庭亚洲领土的良机。
在整个事件中,拜占庭面对封锁和攻击,竟未展现出任何抵抗迹象,仿佛他们早已预知了事态的发展,这着实令人不解。实际上,拜占庭无力同时对抗所有敌人,甚至无法对抗其中任何一个。罗得岛舰队,在盟友舰船的支援下,远比拜占庭的舰队强大;普鲁西阿斯的军队也远胜于拜占庭所能调动的任何兵力。面对强敌,拜占庭只能依靠城墙和海防工事,坐等问题的解决。
在这场争斗中,拜占庭尽管遭受了普鲁西阿斯的侵略和罗得岛的封锁,但尚不是真正的输家。真正蒙受损失的是卡瓦罗斯。面对他的勒索要求,拜占庭以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拒绝了:城邦此前的税收收入难以为继,需要将所有资源用于抵御罗得岛、阿塔洛斯、普鲁西阿斯以及其他势力的攻击。卡瓦罗斯第一个败下阵来。他以“和平斡旋者”的身份介入这场冲突,实属讽刺。尽管可能情非得已,但他不得不如此,因为虽有过攻城的念头,但他也深知自己无法攻占拜占庭,现在连索取“贡金”也成为泡影。和平协议要求参与方各退一步——拜占庭放弃征税,普鲁西阿斯放弃征服地,罗得岛解除封锁(结束征税就是其最初诉求)。显然,卡瓦罗斯也不得不放弃索取贡金。拜占庭人从一开始就料到这一切的可能性虽然很低,但总归它是最终受益者,因为它现在已手握有利牌面,未来面对任何贡金勒索都可从容应对。
这场斗争的真正失败者是卡瓦罗斯及其统治的泰利斯王国。他显然野望过甚,没料到爱琴海地区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而色雷斯人在被泰利斯王国压榨了近50年后,终于在几年内发动了自由之战,泰利斯王国土崩瓦解。王国的一部分族群可能早已分崩离析。公元前217年,一支名为艾戈萨格斯(Aigosages)的加拉太流浪部落,在阿塔洛斯的邀请下进入亚洲。他们的具体来源未明,但明显是在泰利斯王国崩溃之际,从王国中分离出来的。他们的行径唤醒了希腊人关于加拉太部落种种野蛮暴行的记忆,于是亚历山大·特罗亚(A lexandria Troas)城将其驱逐;阿塔洛斯将其抛弃;普鲁西阿斯一世更是对他们进行了无情屠戮。公元前212年,随着卡瓦罗斯的去世,泰利斯王国也告终结,这段历史被波利比乌斯记载。
本书核心在于讨论拜占庭所历经的种种围城,而其多次在未遭直接围攻的情况下便陷入危机。围攻的定义问题自始至终都颇为棘手。拜占庭最初在公元前513年向波斯人屈服,随后在公元前490年,面对意图复仇的波斯军队的逼近,市民们选择弃城而逃。严格来说,虽然这两起事件并不符合围攻的定义(当然我很想将第二起事件归类为围攻),但最终都导致拜占庭落入敌手,而这正是所有围城战的终极目的,也就是说,虽未遭围城,结果却与围城殊途同归。换言之,定义围城绝非易事,特别是在与泰利斯王国发生的冲突中,问题尤为复杂。公元前220年,拜占庭尽管未被外敌占领,但显然始终处于威胁之下,这些威胁来自泰利斯国王卡瓦罗斯,也来自罗得岛及其盟友。卡瓦罗斯治下的加拉太人对色雷斯地区的拜占庭领土百般劫掠,但更深层的隐含威胁在于,如果拜占庭拒绝支付贡金,则可能会遭其封锁陆地,真正地围攻。而更严重的威胁还在于海上封锁,拜占庭可能因此无法进口食物或进行贸易。拜占庭的敌人及彼此的敌对势力发起双重封锁,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就目前来看,加拉太人仅止于掠夺拜占庭周边乡村(chora),并未更进一步,但连续50年的赎金支付,即使是断断续续,也间接证明了围攻威胁始终存在。因此,尽管拜占庭并未遭受加拉太人的直接攻占,但与泰利斯王国的冲突仍纳入本书对其围城历史的探讨之中。因为城邦虽未被攻陷,却与围城一样受到了极大威胁和限制,甚至被敌人间接控制,仿佛公元前513年城邦被波斯人控制的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