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葬礼也是那样一个雨天,我还记得冰凉的雨水顺着黑色的呢子外套滴答落下。牧师在十字架顶端渲染出一对流光溢彩的小天使,在雨雾中撑起拱形光环,虚明如镜的光晕中央,是熟悉得让我心碎的投影。我告诉自己,爸爸会在那光芒中永远照看着我,就像很久以前拉着我的手一样。
可是在我身边,妈妈无法理解那些。依然是过厚的粉底,古董似的毛衣。她看不见,也听不懂什么是“天国的三种光冕”。她只能透过被雨淋湿的眼镜片,望向那片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灰白天空。
在牧师的致辞之间,我听得到人们的窃窃私语。我熟悉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也熟悉目光相接时,那种略不自然的回避眼神。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变得隐秘,但我明白那些体贴的微笑和言语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理智告诉我,在葬礼上也许不该想到这些,但是理智从来无法抑制情感。
如今再没有人为我挡住生活的风风雨雨。至于妈妈,我不能指望她。
“请节哀。”马克与我握手,他的西装泛着黑曜石的色泽,笔挺而庄重,像我每次见到他那样得体。我和他刚刚开始约会,本没想到他会来。
他握住我的手,凑近我的耳边,“你辛苦了。”
“还好。谢谢你。”他手心的温度,让我好受了些。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费力地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你母亲原来……你家可真是特别。”
我的手僵住了。
“不是这样的,只有她……”
我想要争辩什么,但是他陌生的同情眼神忽然让我明白,我曾经挣扎着想要摆脱的东西,仍然像个拽住我的泥坑。
“我们都很特别。孩子。”妈妈转过头,眼镜片上的水滴淋漓,声音大得让我羞耻,“艾米,你,我。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别那么相信你那镜片里的……”
“别说了,妈。求你停下。”
马克耸了耸肩,离开了。只剩下我不得不强作镇定,应付剩下的客人。妈妈依然漠然地坐在一边。她本来就没多少朋友。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在乎爸爸的离去,是否真的在乎我的想法。在那之后,我几乎完全放弃了。我的房间门常常紧闭,我也不再会跟妈妈闲聊。我们的语言交流越来越少。不久之后,我就搬离了家。
不,妈妈。我也许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但我不想变成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