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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监控残留的数据只有这么多了。十万分身,无疑是监控系统的高热运算点,邻近崩溃的边缘。你的出现,显然给高热的运算区域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系统瞬间崩溃。落入十万虚拟数据的瞬间,你的存在从网络上暂时消失了。我知道,你当然也知道,你抓住这个时机,沿着邹容路向前奔跑而去。

好在之后我便与你相遇了,我的记忆可以弥补这片空白。

我与你相遇在渝中岛上。

那天晚上,岛上的居民都开始庆祝新年的到来,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敲锣打鼓。因为岛的地基荷载有限,修不了高层建筑,所以这里没有烟花爆竹的禁令,岛上弥漫着淡淡的硫黄和火药味,还有年味。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刚飞过长江的支流,正坐在屋边,从哨兵机器人身上拆卸下零部件修理着自己的义肢。准确地说,最先看到你的不是我,而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老款家用机器人……的脑袋。

它的脑袋滚到你的脚边,脖子处还留着数根电缆线暴露在外,一张一合的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古老的电子音:“新年……新……新年……新……”

模糊的吐词里还夹杂着电流的爆破音。

“我没抱稳,他脑壳滚落喽,不好意思哈,爷爷。”我走到你面前。

“没得事。”你捡起那颗头,又看了看我怀里抱着的机器人的身体,特地改成了重庆话,“勒是你的唛?”

我害羞地笑了笑,“不是,我在垃圾堆堆头捡的。”

“儿娃子,你叫啥子?”你问道,“啷个不跟妈老汉在屋头欸?”

“出来耍嘛,我叫小冬。”那时候,我的注意力全在你的机械义肢和你身旁高大的哨兵身上,年幼的我哪里见过如此精密崭新的机械。

“我叫陆良。”

“爷爷,勒东西修得好不嘛?”

你摸了摸我的头,“我要看一哈儿才晓得。”

你接过机器人的头颅和身体,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便打开便携工具箱,修理起它的线路板和关节部位。随后,你想了想,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被拆掉双腿的哨兵,叹了一口气,开始着手拆卸它的能源系统。

我问:“爷爷,你要把它的心脏给小新唛?”

“小新?”你回头,“勒个机器人叫小新唛?”

我点点头,“是噻,他一直新啊新地唱,有点点儿哈 ,我就喊他小新。对喽,你的机器人叫啥子欸,爷爷?”

想必你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吧,我看到你愣了一会儿,便掏出能源核心给小新安上,“就叫小年吧。”

哨兵双眼的光芒迅速暗了下去,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铁。但我的视线还停留在它身上,也许机甲是每个男孩都憧憬的浪漫吧。

你拍了拍它,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老伙计。”

拥有了新能源的小新开始连贯地唱起歌来:“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

我好开心,我走到已经熄灭的哨兵面前,抱了抱这个高大的铁家伙,“谢谢你,小年。谢谢你把生命给了小新。”

“你觉得他们也有生命唛?”你肯定觉得我的行为很幼稚吧。

“是噻,他们可以动,会说话,啷个不是生命嘛。”我回答道。

你哑然失笑,又从哨兵身上拆下一些能用的部件,把小新修得焕然一新,顺便把哨兵的喷射器也安到了小新身上。

“爷爷,你从哪里来的嘛?看样子不是岛上的哦。”

“我从对岸来。”

“对面的渝中商圈唛?”我指了指对岸。隔了一条江,对于我来说,那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Epoch集团的虚拟分身系统吸引了大量拥有购买力的人群加入,成为所谓的“赛博新人类”。实体经济被严重挤压,只能费尽心机拥抱分身系统及其周边产业。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建立虚拟系统的计划是带有明确目的性的,从Epoch集团创立之初就定下了。它是一个巨大的资金蓄水池,经过数十年的积累,扼住了几乎整个城市的资金流。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计划。

你摇了摇头,“还要再对岸。”

“江北科技园嗦?”我羡慕极了,“老爷爷,你是科学家哇?”

“科学家?算不上哦。”你这样说着,也向江北看去。江北区竖立着无数高耸塔楼,其中最高的江北中心在雨后的雾天甚至看不到顶。

“你既然出来耍,想不想到对面耍一哈?”你指了指对面的渝中区。

“想啥子想?解放碑的热闹是他们的,我们跑过去啥子都看不到。我想去南岸,他们说百鬼街才好耍。”

“我也要去勒点儿,一起去噻。”你对我说。

“真的唛?”我喜出望外。

“你妈老汉不担心你晚上在外头唛?”

“没得事,他们放心得很,我转哈子就回去。”

你忽然想起了什么,拆下哨兵身上一个发光的盒子挂到我脖子后面,又摘下哨兵的双眼当作目视镜给我戴上。

“楞个 的话你也可以看得到我们的世界喽。”你说。

“真的唛?”我将信将疑。

“去了你斗 晓得了噻。”

我向屋角的哨兵道了别,便抱着小新跟上了你的步伐。小新一路仍唱着:“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

我推着姐姐的轮椅上了天台,如今我们的脚下就是当年的江北中心。这个城市的夜晚从来就是不眠的,层层灯火中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这就是你说的“参差十万人家”吧。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站在了你的位置上,终于体会到你眼中的风景、你眼中的世界。

“姐姐,你说爷爷还会醒来吗?”我看着远处,问道。

姐姐跟我一样向远方眺望,“我也不知道啊,都二十年了。”

我低下头,梳理着姐姐绸缎般的长发,挑了一根出来,“姐姐,你有白头发了。”

“别拔,拔一根长三根呢。”姐姐喃喃地说。

远处放起了电子烟花。是啊,很晚了,马上就要零点了。

“你喜欢过年吗?”姐姐忽然问。

“还好,小时候很喜欢过年,现在也就马马虎虎吧。”

“嗯。”姐姐应了一声,也就再没了话。

我看着岛旁的长江,二十年前我也是这样看着那宽阔的长江问你:“爷爷,咱们啷个过去?”

你只淡淡笑道:“等着看吧。”

话音刚落,从两江交汇处转来一艘小纸船,纸船闪着零星的火焰从黑暗中驶出,是一盏河灯。我觉得那江中的灯火真好看,可惜只有一盏,若是再多上几盏、几十盏,甚至上百盏,星火集聚地点燃江面,会是多美啊。

长大以后,我一直很爱一部叫《呼兰河传》的小说,作者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位女作家。因为小说还原了我当时的想象,长长的呼兰河,承载了千百盏漂泊的灯火。

“河灯是你放的唛?”我看着你。

你点点头。

“我老汉说,河灯一般是缅怀去世的亲人的,是吗?”

“对,还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河灯不紧不慢地荡到我们面前,烛光扑闪,倏忽灭了。纸船却发着光拆散开来,在江面上摊作一张纸,似是浸了江水泡发开来一般越来越大。

“走,我们上去。”你说着便往纸上一踏。

我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了,半晌才叫道:“爷爷,你斗是科学家,你还说不是!我老汉说了,江北那些科学家都是无所不能的,上天下地哪儿都去得。”

你只是笑道:“上来嘛。”

我抱着小新小心翼翼地踏上江面上这张薄薄的纸,纸载着我们向江对岸缓缓航行而去。我一直蹲着,反复看着那张神奇的纸,光晕像水一样在纸面上荡漾流淌。你带来的一切,都像神话中才有的宝物。

快抵达对岸时,纸面渐渐显出要沉没的态势。我吓了一跳,“爷爷,它啷个看到起像要沉欸?”

“看来你虽然个子小,但还是加了斤两。”

纸面吃水越来越深,我佯装镇定,“没得事,我水性好得很,真的沉了,我拉到你游过去!”

你看着我,当时你肯定觉得我傻得可爱吧,你逗我说:“要是拉不动我,你就一个人游,莫管我,两个拉到起,两个都跑不脱。”

“不得!你相信我嘛!”说话间,纸面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紧紧地抱着小新,一只手拽上了你的袖子。

纸面彻底沉入水底。江水太冰冷,我左脚忽然抽筋,使不上劲来。

“啊!”我疼得大叫。 zn0AywfzM1B9VOKkaTr/+OHrNXFQL0lRp6k1HapXpk8HDFMWaFLeX4aLXOVH3L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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