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个英雄。”克莉丝蒂喘着气,声音嘶哑地说。
厄温也喘不过气来,呕吐不止。
“不得已而为之……我怕……尤斯特会……往回跑进沼泽里。然后到别处碰运气。这样……呕……这样的话,很可能别的人也会效仿。你注意到克留克有多惊讶了吗?”
“我注意到了他是怎么死的。”
“是的,但他还是来得及惊讶的……”
“也许吧……最重要的是,他就应该命尽于此,而我们成功突围了。”
厄温摇了摇头,这一举动让克莉丝蒂脸上沾了一滴不是血液就是泥浆的液体。
“你觉得他是不可取代的吗?你认为腐烂浅滩只有一个头目?”
“腐烂浅滩有那么大吗?”
“是的。别说话,喘口气……我们又要冲刺了。越快到达浅滩,我们就能活得越久,就连尤斯特也明白这一点……”
在第一轮月亮升起前,他们成功地在星星的指引下赶了大概五千米路。在腐烂浅滩的旱季,大抵不是所有下脚之处都会被踩得吧唧作响,但强烈的涨潮把腐烂浅滩变成了一大摊烂泥,必须目不斜视、一往直前地冲过去,不然就会困在灌木丛里,陷入骤然出现的深坑中,只能声嘶力竭地咒骂。克莉丝蒂不止一两次感觉到,有个身手敏捷的人在小心翼翼地与他们同行,一刻也没有离开这支小队,并保持着隐蔽。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离破晓还有一小时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路途变得轻松起来。潮水退去,第二轮月亮爬上天空。这里的灌木长得不是那么茂密,给人以免于被突袭的希望。但所有人都没有停下,就连奥伯迈尔也半点都没有提及休息,而是一瘸一拐地竭力前行。
然后腐烂泥沼的瘴气里织入了另一丝几乎要被遗忘的气味,灌木丛中摇曳的火苗若隐若现。
“篝火……”瓦连京声音嘶哑地呼出一口气,呜咽起来。
那的确是一堆篝火,三个赤裸的人形生物围着它蹲成一圈。当听到灌木被折断的声音时,他们跳了起来,惊恐地四处张望,其中一人抓起了鞭子。
“是个陷阱。”克莉丝蒂绝望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她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只觉自己的嘴里抑制不住地分泌出唾液。现在她只希望自己是错的。来个人反驳她、嘲笑她吧!好歹有一次出现奇迹,好歹有一次沼泽对人类予以垂怜!……
“他们在害怕。”厄温反驳道,不假思索地取下肩头的鞭子。
的确如此。见到来者不善的六人时,三人没打算碰运气,抓起放在篝火旁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向灌木丛深处奔去。其中两人似乎双腿都一瘸一拐。克莉丝蒂倏然想到:即使是现在追过去,自己也能赶上他们。难道他们有风湿?可能吧。腐烂浅滩毕竟不是个岛屿……
“肉!”乔布贪婪地呼出一口气。
“是的。”厄温不咸不淡地肯定了他的话,“那也是肉。”
这篝火与其说是在燃烧,不如说是在冒烟。烟雾熏着一只被固定在木棍上的火腿,显然它曾属于沼泽里生存的最残忍的生物,当然,不是最幸运的。
“所以,这里的生活就是这样。”克莉丝蒂强忍着说,背过头去不看熏制的人肉,“这就是克留克强买强卖的理由。”
“你在想什么?”尤斯特大声呵斥道,“如果我们向他们交出武器,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
“腐烂浅滩人口众多,靠蝌蚪喂不饱所有人。”厄温肯定地说,并加了一句:“我算过。”
“闭嘴,聪明人!”尤斯特气势汹汹地向厄温逼近,“只有问到你的时候,你才能叫唤。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过来这里。”
厄温顺从地走了过去,又听从他的命令,顺从地转了过身。尤斯特犹豫了一下,然后吐了口唾沫在他脚下。
“滚开。你!”他朝瓦连京扬了扬下巴,“带上这块肉,放包里。拿你的脑袋来对它负责,明白了吗?”
瓦连京似乎马上要像个孩子一样哭闹起来。
“为什么是我?”
“闭嘴照做。我不会再重复。”
因此人们看不到,瓦连京完成命令后,脸上的表情映照出的是怎样的内心活动。
“不能这样。”克莉丝蒂咽了咽口水,低声说,“我不会吃这个的。这可曾经是个人。”
“开始是人,然后是被放逐的人,后来变成了可猎杀的野兽。”厄温直言不讳,“而现在是肉。只是肉。”
黎明时分,他们抓到了一名俘虏。那是一个赤裸且孱弱的人,浑身污泥且长满了疖子。他想要凭着患了风湿的腿逃跑,但被抓住了,因为他野兽般的嚎叫,他被打了嘴巴,又被许诺:如果他讲话讲清楚,就会免去被打或被吃掉的命运。
俘虏名叫臭鼬马克,至于他的姓氏则无人在意。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吗?很久很久。也许有一年半,也许有两年。他不记得。谁会需要计算时间呢?在深渊星,没有年份的变换,而数日子是件愚蠢的事情。能找到吃的,能躲过人肉猎人,就能活下来。这里离腐烂浅滩的东部边缘远吗?不,一点儿也不远,俘虏说,他嗅惯了瓦连京背包里的味道。他很乐意带路,如果他们给他一点吃的的话……
“你还想活下去吗?”尤斯特一边耍弄斧子,一边冷笑着问,俘虏立刻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带这奇怪的六人去他们想去的地方,没有多余的提问,也没有烦人的请求。
实际上,大概两个小时后,脚下的沼泽浮毯就开始像往常一样摇晃起来。这时,三人一组的旅人们看见远处有几帮土著小团伙,明白对方不会在人少时发动袭击,因此,他们没有停下。臭鼬马克证实道:强盗和人肉猎人毫无疑问更喜欢打猎,而只有最强大的帮派才会与有能力反抗的敌人战斗。当然,腐烂浅滩比沼泽要更安全,没有舌怪,蛇也很少,但气候……即使是微小的刀伤或鞭伤也一定会化脓,也许未来某个时候会结疤。无论如何,他臭鼬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情况。人们因轻微的擦伤而活活腐烂是常见的事情,只不过还没有谁能安宁地腐烂透……你会再也走不动——最后,爬进灌木丛林里饿死,如果在这之前你没被人找到的话。如果没有一批又一批的新傻瓜从大陆上被流放到这里,这里的生活将无以为继:大批类似于克留克的帮派的匪帮——没听说过吗?他们会吃光单枪匹马的人,然后就会相互动起手来……不,新来的人更强壮,并且凭借武器,他们当然能安顿下来。如果收服了十几个忠心的人,就能在西岸抢到一小块地盘,迎接下一批新人。他,臭鼬马克,定不位于最差的一批人之列,就让他在实践中验证,他不会搞砸……
“你跟我们走。”尤斯特不客气地说。
“去哪儿?”臭鼬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他惊恐地死盯住东方,“那……那边?”
“那边。闭嘴。停——停下!”
臭鼬恨不得像任何一个短跑冠军一样,拼命一冲。是的,患有风湿的腿能够麻利奔跑的时间并不长,仅仅半分钟,他就被赶上,丧失了逃走的信心。
“我不喜欢重复两遍。”尤斯特漫不经心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没有人……”臭鼬耗尽了自己积蓄的本就不多的力气,喘不上气来,“还没有人走到过幸福群岛……”
“你从哪儿知道的?”厄温眯起眼走近。
“没有人……”俘虏没听到他的话,“最好留在这里……”
“如果再逃跑一次,你真的会被留在这里。”尤斯特说,“但一开始我会先用鞭子抽你,记住。用力地抽你,让你不会腐烂那么久。我不是施虐狂。明白了吗?重复一遍。”
“我去。”臭鼬用力地点头。
“你走最前面。”
到了最后一处有灌木丛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折下粗糙多节的枝条。这些枝条过于脆弱易折,而修理或编织新的水鞋需要结实耐用的材料,但他们别无选择。毕竟,土著们会走出沼泽捕捉蝌蚪吗?会。而且他们不是赤脚的。即使质量不好,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还没到中午,众人就都筋疲力尽了。尤斯特刚一下令休息,人们就纷纷瘫倒在原地。比众人都要早些精疲力竭的臭鼬瞬间便熟睡过去,他蜷缩着,像个胚胎。这里的沼泽几乎跟腐烂浅滩的没有什么区别,浮毯在人体的重量下变得弯曲又有张力。乔布把头埋入双手压出的小凹坑,贪婪地吞咽下满是泥炭的咸水。一夜急行穿过腐烂浅滩,人们变得就像是一块块微微颤动的大块泥团。
“也许最终你会扔掉这个箱子?”克莉丝蒂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声,不确定厄温是否听到了。但他听到了,并且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陷入昏厥,甚至毫不惊讶自己已经不想吃、不想喝、不想活着,只想睡觉。她被昆虫蜇咬,但已感觉不到痛楚。她已无所谓自己还会不会醒来。
然而她醒过来了,厄温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摇醒,然后她明白,自己该起来继续前进了。瓦连京和乔布已经站了起来。尤斯特用脚踹醒了臭鼬。奥伯迈尔画着十字站起,试图不牵扯到自己受伤的腿,但只是枉然。太阳逐渐沉下,但距离天黑还有几小时,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再走几千米,找个离幸福群岛稍微近些的地方过夜。
“这就是沼泽的源头。”厄温说。
在日落前的一小时,众人感到行进变得愈发艰难。每过百步,沼泽都变得更难通行。在别的地方,脆弱的植物毯会沉入他们脚下,而他们在及膝的褐色稀液中行走。乔布陷了下去,又被艰难地拖了出来。现在,仅剩的一小半太阳正向地平线后挪去,清晰地照亮了辽阔的、延伸至东方的沼泽地带。而它的尽头,目不能及。
“我们在这里过夜。”尤斯特指向一个相对坚实点的地方,指挥道,“明天我们越过这摊烂泥。”
“明天应该掉头走。”出乎所有人意料,臭鼬如此说道。
尤斯特的嘴唇扭曲,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回腐烂浅滩?”
“不是往回走。”臭鼬拼命地摇头,“只是往回一点点,明白吗,然后再选择往左或者往右。都行。往前是成片的沼泽,没有可以通过的地方。我记得,我走过……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
“你认为,在更左边或者更右边的地方有条通路?”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只是需要走很久,要好几天。”
尤斯特咒骂了一声。
“你确定?”厄温问道。
“还可以往前直走一个小时,但总归是要回头的。只是那将会困难得多。那里的泥水呀……”臭鼬抖了抖。
“那别的地方呢?”
“我不知道哪里能过去,”臭鼬摆着手,从北边指到南边,“但不能直走,这是可以肯定的。聪明的人于此停步,愚蠢之徒在此沉没。当然,也有个别生还者。有时候你会坐下来,盯着沼泽——毕竟这里是食物爬出来的地方……所以我记得,有一次大概有十五个人聚集起来,一路往北边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绕过沼泽,只是再也没有谁在腐烂浅滩见过他们。也许,他们中有谁到达幸福群岛了……”
“也就是说,应该沿着腐烂浅滩走?”尤斯特亲热地问,“你想逃跑吗?”臭鼬回以微微摇头。“不想?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明天我们往东边去,直走,你打头。明白了吗?”
臭鼬认命似的看了眼东方,点了点头。
借着月光,尤斯特开始分配食物。臭鼬拿到了一根带碎肉的骨头。他像狼一样扑向了骨头,时而发出呼噜声,时而号叫。其他人表现得更为克制。尤斯特第一个做出榜样,张牙咬住了熏制的人肉。
“我不会吃的!”克莉丝蒂激动地说。
“那是你的问题。”尤斯特考虑了一阵要不要现在就吃掉第二块肉,然后将它扔回了背包,扎紧包口,“你负责第一轮守夜。还有你。”他向乔布点了点头,“如果这个人……”他用下巴指了指臭鼬,“……晚上逃走了,你就该怨自己了。”
厄温和奥伯迈尔负责守下半夜。厄温被打嗝折磨着,在一大堆湿乎乎的水藻里艰难地入睡了,但过了一个小时,他就醒了过来,看到只有尤斯特和瓦连京在睡觉,满足地发出几声哼哼,剩下的人围着箱子聚成一团,低声地讨论着什么。
“一旦开始,之后就无法停止了。”他分辨出克莉丝蒂的声音,“当所有人的肚子都瘪了,谁会是下一个呢?臭鼬?抑或是,你或者我?”
厄温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肌肉,走近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
“我睡不着。”他好心地说,“谁想睡觉的,可以躺在我的位置上。我值会儿班。”
“他们想走。”乔布指着臭鼬和奥伯迈尔,怯生生地说。他显然犹豫了,不知道是否该大喊发出警报。
“噢!”厄温感到惊异,“两个人一起?”
“我给他讲了无所不在的主,他明悟了。”奥伯迈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当一个人无法处处感受到主的存在,尤其是不能在自己身上感受到时,他只是一只虫豸。马克是我教区里的第一个教民。我会跟他一起回腐烂浅滩,传经布道。无所不在的主赋予了我们不同的道路。跛子无法到达幸福群岛,而传教士不应在远离迷失的灵魂的地方寻找幸福。无所不在的主指出了我的真实处境,而我不能和祂辩驳。”
厄温挠了挠头,甩下手上的泥团。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扬·奥伯迈尔缓缓地摇了摇头。
“愿你们都能到达幸福群岛。”
“愿你不会在第一天就被吃掉。”厄温小声说,“等一下……留下木杆,你不需要它。不然我就叫醒尤斯特。无所不在的主也是这么希望的。”
“拿着吧,虫豸。”木杆被插进土墩,摇晃了一阵,然后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停下来。浮毯在他们小心翼翼的脚步下吧嗒吧嗒地响了起来。一段时间内还能看到两道不甚清晰的人影——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和一个穿着衣服但跛脚的人——向西边离开,朝着正落下的那镰纤纤弯月走去。然后二人消失在视野之中。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乔布。
“尤斯特……”他一边哀叫,一边浑身发抖。
“能跟尤斯特解释的只有你了。”厄温说,“我跟克莉丝蒂也要走了。”
“怎么走?”乔布挤出一句话,又打了个哆嗦。
“就这么走。我们是自由人,难道不是吗?总之,我们会拿上自己的东西以及这根木杆。现在我们走远些,然后等到早上。早上,我们就分道扬镳。”
克莉丝蒂眨了眨眼。厄温看起来跟往常一样,拾掇过自己褴褛的衣衫、身上的污泥和不断生长的胡茬。无趣,平庸,难以理解。可是,她还活着,这完全有赖于他。
她想知道:在来到腐烂浅滩前的夜晚,他跟瓦连京和乔布到底谈了些什么呢?
“我们甚至没有一把刀。”克莉丝蒂小声说,“虽然你有鞭子……”
“没错。打斗时鞭子比斧子好使。”
“你快说,你计算过,在沼泽里没有刀也行……”
“我算好了别的东西。走吧。”
他拉起绳子,瘪了的箱子紧随其后,缓缓地在腐烂的水藻上拖行,发出沙沙的轻响。克莉丝蒂拖延了一会儿,也动身前行。
乔布目送他们远去。他就这么看着,不敢发出警报。
令克莉丝蒂惊讶的是,走了约莫数百步,厄温就开始寻找结实的地方,边找边坐在箱子上,并且点头示意克莉丝蒂效仿他的行动。
“睡一会儿吧,如果你想的话。我要等着。”
“等天亮吗?”克莉丝蒂问道。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等客人。”
摇曳的浮毯出卖了来客。被乔布叫醒的瓦连京差点趿拉着水鞋错过他们,似乎,他坚信厄温会选一个离他们营地很远的地方落脚。
“也就是说,你们要离开了?”他开口道。
“很抱歉没有道别。”厄温回应道,“我们不想吵醒你们。尤斯特派你来的?”
瓦连京进行了几秒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他似乎决定打蛇打七寸:“他不是极地之狼尤斯特。真正的尤斯特在腐烂浅滩应该无人不识。真正的尤斯特不会让出自己的女人。真正的尤斯特会在三天内控制住这里的渣滓。如果他想去幸福群岛,他应该赶着成百个六人组,走在自己前面喂饱舌怪、扫清道路,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很可能会到达那里!又或者,他会找到回到大陆的办法,甚至开展报复行动……”
“就当是这样吧。”厄温发出一声轻笑,“但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不明白吗?”瓦连京抿抿嘴,他胡茬上干结的泥块颤动着,爆出一条条裂隙,“他轻易地交出了莱拉,将来也会交出我们。我们已经穿过了腐烂浅滩,现在对他来说,队伍已经毫无用处了。他会将我们贱卖给任何人,只要他需要。卖给蛇、给舌怪、给这里的野蛮人,以换取食物……除非他第二天淹死在沼泽里。”
“你们,”厄温纠正他说,“是你们,而不是我们。我们会照臭鼬说的走。至于尤斯特,就让他直走好了。前面的泥潭够吞下一百万个尤斯特。”
“你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吧?我很快回来。”
尽管厄温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走,瓦连京还是急急忙忙的,显然是害怕厄温会改变主意。
“我又搞不懂你了。”克莉丝蒂说。
“是吗?在我看来,一切再明白不过了。”
克莉丝蒂摇摇头。
“弄懂你很难。一开始,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不让自己被抢。然后我们加入了尤斯特的队伍,忍辱负重,冒比我们本来受的风险大得多的风险。你跟腐烂浅滩的食人魔搏斗,自己也吃人肉……”克莉丝蒂哆嗦了一下,“我以为,我们一回到沼泽就会立刻远离尤斯特和其他人。为什么我们不立刻走呢?”
“想想我在到腐烂浅滩前跟你说的话。”
“我觉得,你只说了‘走着瞧’,别无其他。”
“没错。”厄温哼了一声,“我们走着瞧,看谁会离开,谁会留下。”
瓦连京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乔布回来的。
“我们想跟你们走。”瓦连京说,而乔布用力地点了点头,“可以吗?”
厄温若有所思地拨着噘起的下唇。
“你们有什么武器?”
“我们有刀。”瓦连京快速地答道。
“两个人一把刀?”厄温讽刺地一笑,“一根木杆都没有?那你们有多少绳子?”
“剩余的都在尤斯特那里。”乔布两手一摊,“另一把刀、斧子、木杆。他抱着那些破烂睡。”
乔布粗重的喘气声打破了他们共同维持的沉默。厄温继续拨着嘴唇。
“这要有所决断了。”瓦连京说,而乔布又赞同地点了点头,“今天就该决断。最好就现在。”
两人都看向厄温。第一个受不住迎来的视线而挪开目光的是乔布。
“这不关我的事。”厄温不咸不淡地说。
“当然。”瓦连京理解地哼了一声,“这是我们的事情。走了,会计。”
浮毯在两双水鞋下摇动起来,又归于平静。两道身影逐渐消失。沼泽披上迷雾。
“他们不会赶走他。”克莉丝蒂说,“他们心里不满足于抢夺和驱逐。他们准备杀了他,是吗?在睡梦之中?”
“这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那是谁的事情,我很好奇,有什么事你认为是自己的?”克莉丝蒂几乎尖叫起来。
厄温笑了,几块鳞状的泥块从他脸上掉落。
“别吵,那里还有人在睡觉。什么是我的事情?到达幸福群岛,仅此而已。带上想要去那里的人一起到达,明白了吗?比如你。”
离开的两人在过了大概十分钟后回来了,这时厄温已经开始显露出不耐烦的迹象。
“尤斯特呢?”克莉丝蒂问。
“一睡不醒,这是常有的事。”瓦连京解释道。他的双手在颤抖。
乔布用力地点头作证,递给厄温一个背包,讨好地望着他的眼睛。
“那里有刀子和斧子。其他剩下的东西也在里面。”
厄温和蔼地点了下头。
“你们可以睡了。”
当两人都熟睡后,他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块熏肉。
“吃吧。”他说着,将肉块递给克莉丝蒂。她努力地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食物上移开,并成功地装出了嫌恶的样子。
“我……我做不到。”她说着,咽了口唾沫。
“你必须能做到,不然你就走不到幸福群岛了。而我希望你能走到。”
“为什么?”
“如果你已经对自己毫不在意,就当帮帮我也好。”
“你……你真的希望我到那里吗?”克莉丝蒂眨眨眼,泪珠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是的。别问为什么。我必须这么做。相信我,我们还会有一系列这样的噩梦。拿着,吃了,我会转过身去的。”
冰冷的肉闻着有股烟熏的味道,尝起来有点甜。在强忍着嚼碎第一小口肉后,克莉丝蒂期待着自己满怀痛苦,把它完完全全地吐出来,然而这没有发生。这块食物消失的速度快得让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