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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之家

……二号灰色偶人碰上了大乐子,比他希望的大得多……

“彩虹之家”是个复古的名字,也有一批与众不同的客人,它门外的霓虹灯闪烁着“真人止步”的字样。跨入“彩虹之家”,你会感觉自己似乎走进了梦幻般的20世纪科幻电影,到处都是欢腾舞动、眉飞色舞的偶人。

当然了,真正让真人止步的不仅是门外的警告。这里舞池的地面急剧震颤,其旋律足以让真人的骨头产生共振;灯光系统射出一道道电弧,真人的大脑在频繁的闪光中会变得歇斯底里;一百根烟囱朝空气中喷出厚厚一层飞灰,吸进肺里会长出瘤块;房间中充满了臭气——偶人们为之陶醉——须经过滤才能排放到室外。

在偶人尚未诞生的年代,真人大多会挑星期六的晚上聚会。但如今,像“彩虹之家”这样的地方却夜夜笙歌,即使是在星期二的下午。偶人们可以随时来这里,代替他们的主人享受刺激的狂欢。他们在皮肤上涂满各种螺旋纹或云纹图案,把自己变成一件件工艺品。有些偶人的身体就像俗气的色情漫画人物,有的还装了吓人的配件,比如剃刀般锋利的爪子,滴着酸液的大嘴。

“需要头部保护吗?”柜台后的红色服务员递给我一个闪闪发光的头箍。衣帽柜旁还立着几台冷冻机。这个头箍可以有效保护头部,确保这段疯狂的记忆保存完好,以备日后回味。

“不用了,谢谢。”我拒绝了她。是的,我承认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嘿,在如今这个年代,谁年轻时不会效仿暴君尼禄,过几天声色犬马的日子呢?为什么不呢?反正你所拥有的只是记忆,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不管你的偶人做了什么,对你本人都没有害处,不是吗?

当然前提是,你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此强烈的刺激是会上瘾的,这是真人无法体会的快乐。尤其是那些失业者,只需花几个小钱,他们就能摆脱无聊的现代生活。

“请稍等一下,莫里斯的偶人。我一会儿就来。”

门口处声音嘈杂,我看了一眼带路的红色女性偶人。在喧嚷的人群中,她的声音竟然异常清晰。原来墙壁上镶嵌着滤音器,她的话能直接传到我的耳畔。不过,既然她是这里的主人,这种技术倒也不足为奇。

“你说什么?我在哪里等你?”

奎恩·艾琳的红色复制人指了一下,那个位置在舞池后面,靠近竞技台。我看到了一张空桌子,上面的指示灯闪烁着“预留”的字样。

“要等很久吗?我的时间不多。”

为了创造者的利益,我变相宣判了自己的死刑。所以对我来说,这句话更加意味深长。但带路的偶人只是耸耸肩,转身穿过了人群,应该是向她的姐妹们报告说我已经就位了吧。

我的生命还仅仅剩下十八个小时,为什么要为我不喜欢的人卖命,做我无法理解的工作呢?为什么不逃走呢?大街就在几米开外。

但即使跑掉了,我又能去哪儿?艾伯特本人会逼我在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接受仲裁,免得因为我违约而被头牌起诉。再说我可能已经被人监视,成为瞄准镜中的靶子了。我看到很多赭红色的女性复制人匆匆走过,有的端着饮料,有的擦拭桌子,有的在清理偶人客人们身上脱落的碎皮,还有几个一直盯着我。如果我逃走,她们会察觉的。

我朝那张桌子走去,吃力地穿过噪音的海洋。震耳欲聋的响声像个死皮赖脸的情人那样紧搂着你,让你寸步难行。我不喜欢这种“音乐”,但跳舞的人显然爱得要命。他们狂乱地扭动身体,做出各种真人难以挑战的动作。整个舞池里碎渣飞溅,活像陶艺家的转盘。

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你的偶人回到家时还完完整整,说明他这一天过得并不开心。

一排排小隔间沿墙而建,很多人斜靠在那里,看着桌面上的全息影像——飞旋的抽象图案、转圈的脱衣舞女。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些东西都会充斥你的眼球。

我从人群外围绕过去,经过一处角落,这是几个滤音器交叉覆盖的区域,所以显得比较安静,有一种躲在棺材里的感觉,但还是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只言片语。

“……当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像虫子似的往我腿上爬。我低头一看,那玩意儿长着乔茜的脸,还龇牙冲我笑!我一下傻了足有三秒钟。她送这个东西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当宠物?还是为了向我道歉?你想象得出那一幕吗?”

“……委员会终于通过了我的论文,不过他们说论文的主题太变态了,有‘性虐主义’倾向。神经病,我敢说那群老家伙里没有一个人看过萨德侯爵 的作品!”

“……呃……尝尝这个……他们是不是往苯酚里掺了水?”

我又迈了一步,刚跨出那个安静的角落,耳边便炸起一阵欢呼,声音似乎突然被拔高了。尖叫声是从竞技台那里传过来的。角斗士们在台上厮杀,围观的人也可以上台和他们一较高下。刚刚的胜利者站在台上,俯视着脚下的牺牲品。他扬起双臂,高举手中的武器——酷似死神的大镰刀——随着他手起刀落,液浆飞溅,洒向欢呼的观众。人们纷纷下注,有的通过电子账户交易,有的直接拿出污迹斑斑的钞票。那个角斗士一身艳俗的装饰性皮肤。看得出,他的身体是用公共陶偶炉制造的,只花了二十块钱。

胜利者得意地四下环顾,突然与我四目相对。他盯着我看了一眼,脸上笑容一僵——难道他认识我?可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他那张假脸。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马上转过身去,继续接受众人的欢呼。

如果是在古代部落社会,这样一场胜利也许会让他赢得酋长的宝座。如今嘛,好吧,至少可以让他享受一会儿虚假的骄傲。其实,一个真正的战士,比如说我的克拉拉,打倒他是小菜一碟。不过她有正经事要办,正在保卫国家呢。

我一坐到指定的位置上,“预留”的灯光就熄灭了。我想,不知克拉拉的战争进行得怎样了?我感觉有些失落,因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当然了,“我”本人还是可以的,只要参战的一方打赢了……或者等到传统的周末休战期间,战争会自然结束。艾伯特本人必须好好待她,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他,这个幸运的混蛋!

“您想喝点什么?”一个女侍者问。她是特制的型号,很像艾琳的复制人,不过更加撩人。她的手掌要大一号,这样托盘子时更方便。

“一杯派普西德,加冰块。”灰色偶人本来不需要喝东西,但这里确实很热,再说喝一杯电解质饮料也不会少块肉。反正是沃梅克买单。

原来这个角落也有隔音效果。只要我往旁边挪一挪,就可以把头伸进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暂时远离嘈杂刺耳的音乐和竞技场中的尖叫,能听到的只有小隔间里喋喋不休的谈话。

“……这是什么烟,伊扎特黑巴克球?让我抽一口?”

“……听说了没?潘西·潘杜拉的店子关门了。健康卫生署的人在过滤器里发现了一种病毒。要是你的偶人被感染了,回到家里,那就热闹了!紧接着,你的原身就会待在精神病房里流口水……”

“……我爱死那对凸眼的样子了!它真能用来看东西吗?”

阵阵激情的呻吟声也传了过来。透过乌烟瘴气的空气,我见到有人三三两两地在小隔间里抱作一团。如果情人对你的身体构造不满意,你还可以租个更匹配的身体。

“静音。”我对桌子说。于是小隔间竖起了屏风,屏蔽了外界噪音,“有没有前线战事的新闻?”

“哪一场战事?” 一个声音响起,一听就是电脑音,不是陶土人的声音。看来我还得提供细节。

“目前全球共有五场大战役,九十七场小规模军事冲突。”

啊?克拉拉本周是跟谁打仗来着?我真该更留意时政。如果这是一间体育酒吧,战事信息会在大屏幕上二十四小时滚动直播。

“呃,先查查离本市最近的战斗竞赛场。”

“杰西·海姆斯国际战斗竞赛场位于此处254公里外的东南方。本周,海姆斯竞赛场将作为东道主,为我们见证美国太平洋生态区(PEZ)和印度尼西亚再造林财团(IRC)的对决。这场战斗关系到南极冰山开采权……”

“就是它。PEZ的情况怎么样?”

全息影像在桌子上展开,一片黑乎乎的山地被醒目的分界线隔开。分界线以外有一块长满棕榈树的绿洲,再往外的荒漠中是一片受保护的风景区;界线以内则是千疮百孔。为了保护其他地方,这里的大地母亲做出了牺牲。为了长远利益,人类圈下某些地方供人发泄消遣,就像“彩虹之家”一样。

“太平洋军在周一的首次战斗中取得了很大优势,以极低的人员损失占领了大片地盘。不过IRC的评论人士认为他们还会遇到很多不利因素,足以抵消目前的优势……”

火花在我面前闪过,视角转向接近地表的位置,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导弹弹幕和激光打击交织而成的火力网。克拉拉就是处在这么一个环境中,那里有大量杀伤性武器,一旦流落到战斗区域之外,会给世界带来灾难性影响。是继续观察前线还是转回到边界上的绿洲,我正在左右为难,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掀开小隔间的屏风,挡住了一大半全息影像。

“原来真是你。” 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他身材高大,皮肤上文着一条蛇,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那个角斗士。几分钟前他还站在竞技台上,高高在上,痛殴对手。他逼近了一些,紫红色的双手上裹着一层湿漉漉的陶土液浆,看上去像个冷酷的窑匠。

“你是怎么从河里爬上来的?”他问。

我立刻想起来了。昨天夜里,在剧院大道,就是这家伙挡住了我的路!只不过当时他是个真人,而我是个绿皮偶人,正拼命逃脱贝塔的追捕。

“河?”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什么时候下河游泳了?我认识你吗?”

格斗型偶人做不出复杂的表情,那张脸十分僵硬,但他还是能意识到我在装傻。他耸耸肩,看来不打算跟我斗嘴皮子了。

“你当然认识我!”他大吼道,“我看着你跳进河里的。我知道你到了家,上传了昨天的记忆,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没关系。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从长远来看,秘密都是藏不住的。

再逗他几句,看他有什么反应。

“一个复制人游过了一条河!天哪,完成这个壮举的人会成为大明星的!或许你也应该找个时间跳下去试试。”

这个建议收效不佳。

“我他妈还留着你的断手呢,烘干做成标本了。想要回去吗?”

当时他站在广场上,手里攥着我的断手,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一想起这个我就忍不住想笑。那一天过得很糟糕,只有那一刻还算让我满意。

“你留着吧,送你做个纪念。”

他满脸怒气,“站起来!”

我没听他的话,反而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既是做个姿态,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勇气也要分场合,如果我这具躯体是格斗型,倒不介意给这小子几个嘴巴尝尝。如果换成真人艾伯特,他的生活中有那么多乐趣,才不肯冒这个险呢。一见这种疯子,他一准儿拔腿就跑,毫不脸红。但我的选择却比较模糊。我是个灰色偶人,还是个“孤儿”,没人会接收我的记忆。剩下的这点时间,我还打算解开一些谜团呢。如此一来,最好某个管理人员能赶过来,把这家伙轰出去。哎呀,艾琳的那些红色偶人怎么一个都看不到?

“我说,你给我站起来!”这家伙低吼着,攥紧了拳头。

“可以挑选武器吗?”我突然问他。

他犹豫了一下。我这么问就等于下了战书,要按规矩来。事关荣誉,他就是想把我当场撕碎也不行了,周围有人看着呢。

“没问题。你先选。”他朝竞技台指了一下,坚持要我先上台。

要上台,我就得先走出小隔间。我的口袋里有些工具——一张小型切割卡和一只电子瞄准镜——但他不可能重犯昨晚那样的错误,让我靠近发动突然袭击。

带我来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不谨慎。激烈运动很可能会让我过早消融,倒在大街上。也许我应该先到小帕那里去,提醒艾伯特以后不要再给头牌卖命,要像躲瘟疫一样离她远点。

我们经过一张张桌子,很多桌子上都摆着明晃晃的砍刀,映出一张张花哨的脸。这些年轻人我一个都没见过,不过,朝我挑衅的家伙应该跟他们是一伙的。我往前走着,每迈一步都将膝盖稍稍放低,步伐渐渐放慢,暗暗让生化酶加速运转,准备随时发动突然袭击。

如我所料,后面的家伙抬起一只肌肉发达的手臂,推了我一把。

“快点!武器架子就在前……”

我不想冒险挑战他的反应能力。我没有假装跌倒,而是向旁一跃,跳到最近的桌子上。桌上有两个舞女的影像,正随着旋律妩媚地扭屁股。我突然出现在两个舞女中间,还踢翻了酒杯。

那小子大喊起来,但被我吓了一跳的客人叫声更大,掩盖了他的声音。有人伸手想揪住我,于是我再次跳开。

我从两个转圈的舞女中间跃出,从这张桌子蹦到另一张桌子上。这张桌子上的幻象是一柄布满锯齿的大镰刀,正被死神舞得如龙卷风般呼呼作响。太逼真了,我害怕被它切碎,不由得想往后退,但我的身体已经穿过了全息影像。破碎的酒杯在我脚下咯咯作响,更多的客人气得大喊起来。几只手抓住我的脚踝,我转身,抬脚,将那几个人踢飞出去。

周围强烈的灯光晃花了我的眼睛,我不知接下来该往哪边跳。旁边有一张桌子,上面的影像似乎是缓慢旋转的地球。我跳了过去……脚下固定得不稳的桌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我起跳时没能借上力,一下子落到了下一张桌子的边儿上。我没踩稳,重重地摔了下来。周围全是椅子、破酒瓶,还有众人飞踹过来的大脚。

左侧身体被一通乱踢,我疼得叫出了声。是找我茬的对头,还是被惹火的客人?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一边像螃蟹一样横着躲避,一边把手伸进裤兜摸索切割卡。作为武器,这玩意儿的缺点就是只能近距离使用。实在太近了。

啊哈。我看到面前有几双靴子,数量还不少。那家伙叫来了同伙。他们弯下腰,从桌子下面看着我。这时——

我的手正好落在桌子的底座上。桌子是用三颗大螺丝钉钉在地板上的。

切断它们?为什么不呢?动手——

桌子晃了一下……倒了……

我一把抄起桌子。这回看谁更厉害?!

他们吓得赶紧退开。桌子本来算不上合适的武器,问题是它上面还有全息影像,看起来我挥舞的就不光是一张小小的鸡尾酒桌了!桌面上光影翻腾,足有两米多长,就像一条火蛇,一把流光溢彩的连枷。

尽管只是光影,他们还是退缩了。他们的灵魂中留着远古野人的深深烙印,熊熊“火炬”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害怕。我挥着“火炬”转了几个圈,光影所及,人们纷纷退避,让开一块空地。围观人群中有人开始为我叫好助威。

我看到了那个混蛋。他的同伙都穿着嵌铁钉的黑马甲,好像是他们发明了这套行头似的,真可悲。

他们攥着拳头大呼小叫。不一会儿,理智占了上风,盖过了来自远古的恐惧心理。他们意识到这不过是冷光,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四下围满了人,我该怎么办……

突然间,周围的声音都没了。雷鸣般的舞曲消失了,愤怒的喊叫也平息下来。我呼呼地喘着气,只听到一个声音。

“莫里斯的偶人,请你冷静一下……”

趁这个机会,我作势向那群小子扑去。他们往后一退,眼中喷着怒火,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们被推到一旁——又来了一群人,身材娇小但行动有力,手中提着警戒棒,清出了一条路。一群红色的女性偶人正在维持俱乐部的秩序。

也该来了!

为首的无赖回到竞技台,扭头又看了我一眼。他竟然恢复了平静,脸上还挂着满足而得意的笑容。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奏响。不一会儿,“彩虹之家”恢复了“正常”!

一个艾琳的复制人冲我晃了晃红润的手指,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

“莫里斯的偶人,请把桌子放下!”

这个时候,我很难听从她的指示。你知道,这是防御本能。

“拜托,娱乐结束了。你不想来吗?他们在‘蜂房’等着你呢。”

火炬的幻象还在噼啪作响,我扔下这件临时武器。就这么完了?把我丢在这里,面对一群不可理喻的混蛋,连句抱歉都没有?

行了,别抱怨了,艾伯特。如果没有危险,那还算是人生吗?没必要斤斤计较。

她甩了一下深红色的头发,示意我跟上。我跟她来到俱乐部后方,掀开一张奢华的帷幕。厚重的帷幕在身后落下,四周顿时安静。我幸福地长出一口气。宁静,这感觉真是太棒了。我一时忘记了刚才的事, 等等……我之前见过这个房间。

在现代映像公司的会议室时,艾琳的一个红色偶人曾在上传时紧盯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就是这里。一群赭红色复制人,乱哄哄地围着一个苍白的人形,后者仰躺在十分高档的生命维持系统里。现在,离得这么近,看得更清楚:一个真人女性躺在那里,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房间里大约三分之一的复制人都在忙着照顾她。她口中插着滴管,机械手臂按摩着她的四肢,那张脸虽然木讷松弛,但明显看得出,她正是在这里忙前忙后的每一个红色偶人的真身模板。她头发剃得精光,头上伸出无数根扭动的电缆,活像蛇发的美杜莎,连在大功率冷冻箱和陶偶炉上。

一个复制人新鲜出炉了,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烤炉”中。她无精打采地站了一会儿,活动活动手臂,直到有人递给她一套纸质工作服。她走出复制机,无须任何指示与命令,直接走向某个岗位。与此同时,另一个复制人从外面走进来,摇摇晃晃地,看来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没有任何仪式,两个姐妹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割下她的头,放进记忆接收器。

接收记忆的瞬间,真人那张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报废的身体则直接被丢进了再循环系统。

曾有人预言说,我们的未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暗自想,一旦能造出无数复制人去执行各种差事,你的原身就只剩下一种功能——成为保存记忆并延续记忆的容器,成为神圣的囚徒,像蚁后一样。至于生命的活力和生活的滋味,自有那些忙碌的工蚁来体会。

我觉得这个场面有点恶心,可我的祖父母也是这么看待如今的复制人的。对他们来说,“傀儡”啊“偶人”啊,都是贬义词,但这些在我们眼里却已是稀松平常了。我有什么资格随意评论呢?也许以后的人们会很自然地接受这一切。

“欢迎你,莫里斯的偶人。”

我转过身。面前的艾琳的皮肤质地很像高质量的灰色偶人,但釉面还是标志性的赭红色。还有一个偶人站在她身边,正是我在现代映像见过的“风投人士”曼纽尔·柯林斯,他还是那一身很伤人眼睛的花格图案。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我的?我真想问问,你们把我留在外面,到底想……”

柯林斯抬起一只手,“等一下再问问题吧。首先,我们带你去见见修理工。”

修理工?

我低头一看,情况有点糟。我的左侧身体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腿上的伤口很长,体液正汩汩流出。生化酶的活性正在失效,我却没有感觉到。

天哪,我快要报废了。

“你们有办法修理?”我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好奇。

“跟我来。”身边的艾琳说,“我们马上就能把你修好。”

马上? 我有些迷惑,但还是跟了上去。对于偶人来说,这是个非常吓人的词 0KXr4yKoce9cZGBllOAC2UicT4F1gQdc4CnSvW8/BioQiPICgYyFhtII/0iH466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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