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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智子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停歇地看着录像,就连吃饭、洗澡甚至偶尔的睡眠都觉得麻烦。每卷录像带都很短,很多内容光是浏览一遍根本不知所云。她颠来倒去地看,绷紧神经盯着画面,竖起耳朵聆听声音。

比起留存在VHS录像带中的记录,“解读”小智子在Beta录像带中说的话要花上数倍的精力和时间。想来也理所当然,Beta录像带中的智子比VHS录像带里的更年幼。惊人的是,在最早的记录中,智子看起来至多只有两岁。

偶尔,智子会放松一下疲劳的双眼,揉揉脸。与此同时,她会想象父母初次意识到小智子拥有这种能力时的惊愕,以及随之而来的辛苦。若这能力与生俱来,那么在尚不具备语言表达能力的时候,自己会是个多么让人费心的小婴儿啊。每次做了古怪的梦后,小婴儿势必会为了“表达”头疼而号啕大哭。年轻的妈妈抱着哭闹的我,在不明白原因的情况下该有多惊慌失措啊。

智子先将录像带通看了一遍。接着在笔记本上逐一记录下画面中小智子的话语、动作,以及父母说的话。全部结束后,为了保证记录的准确性,她还会再看一遍进行检查。

当须藤逸子打来电话,说将带着有意愿购买土地的客户登门时,智子已按照上述步骤检查完所有的Beta录像带,并做好了每卷录像带的详细记录。

有意愿购买土地的两位注册会计师来访后,便开始绕着宅地四周查看情况。等麻生家的餐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后,须藤逸子不无担心地说:“您是不是瘦了些?”

智子与逸子的接触,还停留在上次见面后围绕“哆啦A梦”进行了奇特问答,以及智子单方面挂掉电话的时候。之后,智子除了自己的事,无暇顾及其他,直到现在和逸子再度见面,她才感到过意不去。

“收拾果然还是挺累的,不过并无大碍。”智子微笑着回答,“上回真是抱歉,让您破费了。”

逸子笑着表示没什么:“等拿下这笔交易,我们再去吃更好吃的吧!到时候可要举杯庆贺哦!怎么样,那两位给人的印象还不错吧?”

“楼再小也是楼啊,怎么说也是要建自有楼的人,居然这么年轻,吓我一跳。”

“他们两位可都是业界高手呢。”

两位注册会计师看完一圈后,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他们都穿着全套三件式西服,工整地打着领带。智子冲了咖啡,两人喝得很香,开心地说着这一带的优点:交通便利,离邮局很近,还有大型文具店。

两人的年纪都还不到四十。虽然买下这块土地恐怕意味着他们俩都要背负高额贷款,但智子感觉不到他们有丝毫不安。虽然也有在卖主面前刻意表现的成分在,但他们对自己迄今的实绩和将来能够取得的业绩,必然也满怀相应的自信。智子不由得心生羡慕。

据说他们已经选定了施工方。也是出于预算上的考量,打算建一栋三层的钢结构办公楼。

当智子问他们是否都已拥有房产时,两人一齐笑了。

“我们都还在租公寓住。”

“今后打算建的办公楼说到底还是属于公司的,不能算作个人资产。”

逸子开玩笑地插嘴道:“不过照这个趋势看,不久的将来,两位就会做出以各自拥有豪宅为目标的部署了吧?”

“哎呀,哪比得上须藤小姐呢。”

两人在爽朗的笑声中告辞,逸子走前趁机将智子叫到一旁,小声耳语道:“接下来就要正式进行价格交涉了。对方很有意愿,所以您要坚定、积极地应对。”

智子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外,目送两位前途无量的会计师坐上逸子开来的车离去。车刚转过街角,从视野中消失,智子便感到萎靡无力。

智子站在阳光下,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家,在冷风和灿阳中眯起眼睛。

这里将会建起什么样的建筑呢?那两位会计师会在这里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在这个地方,又会展开什么样的未来呢?她心不在焉地想着。

总之无论哪一个问题,都已经和智子没有任何瓜葛了。

虽然没穿外套觉得有些冷,但智子并不想马上回到房子里去。她感到,和晴天里的碧空相比,家中实在是太晦暗了。而且等候在家里的东西,对自己的肩膀而言也太过沉重。

她如此投入,倾尽全力调查,却没能在Beta录像带中找到自己预言了父母之死的相关记录。

和调查VHS录像带时一样,有几卷的内容能够用预知了现实中发生的事故或现象来解释。但问题在于剩下的那些标签空白的录像带。无论她重复看多少遍,无论她看得多仔细,都找不到能够推测出撞车事故,以及由此造成双亲横死的只言片语。

是我过虑了吗?智子想。年幼的智子并非有意识地去看未来,只是在父母的催促下,叙述那些说来就来的梦境。也就是说,她对预知能力的使用既无法选择,也没有自我意识。

因此,实际上,比起她能够预知的事,她无法预知的事也许更多。即使是对孩子而言比自身死亡还要可怕的“父母之死”,倘若那反复无常的能力没能启动,她可能什么也不会梦见,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

直至今日,没有人对智子说起过那场事故的详情。可能大家都认为那关联着残忍的回忆。不幸中的万幸,智子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既然如此,又何苦特意重揭伤疤呢?智子只从贞子口中听说过一星半点。那天是周日,天气晴好,父母带着智子去房总半岛兜风,当天来回。回程的公路很空旷,不知不觉超了速,爸爸驾驶失误导致了事故的发生。说起时,贞子总是悲伤地低眉垂目,对智子说:“你爸爸呀,开车有那么一点点乱来,我总担心会出事。”智子见贞子这副模样,心里很不好受,也就放弃了追问事故详情。

所以,是因为我掌握的信息不足……

要是对事故情形和前因后果等细节了解得更为详细,说不定很快就能在录像中发现与其吻合的内容。现在可能仅仅是因为自己所知不详,才看漏了预知事故发生的录像。

或许孝子姨妈会多告诉我一些细节。想到这里,智子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日本和伦敦的时差是多少来着?

姨妈的声音越过重洋传入耳中,触动了智子心中的思念。

明明电话本身传声清晰,通话效果和打市内电话别无二致,可是智子从第一声“喂”开始,就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姨妈也一样,当知道是智子从日本打来的电话后,便稍微提高了声调。智子指出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姨妈,你应该早就习惯国际长途了才对!”

“才没有呢。我家那位倒是经常在公司接来打去的。”

那之后过得如何?身体好吗?没什么烦心事吧?面对姨妈连珠炮似的追问,智子择言作答。在说到决定将房子卖掉、遇见了不错的买家,以及准备买间小公寓时,姨妈似乎松了口气,但得知不动产中介公司的社长是女性时,姨妈的声音突然有些不满。

“没问题吗?再怎么说,不动产买卖这种锱铢必较的事,交给女人不行吧!”

“这不是性别歧视吗?”

“就是不一样啊。等小智你长到姨妈这个年纪就会深有体会了。”

“须藤小姐没问题的。”智子笑着反驳。就连对话期间,她也在琢磨怎样才能将话题自然地引到父母的事上。

“我整理出来好多不得不处理掉的老物件。”她试着提了一句。

“相册之类的?”

“不是的,照片我可不想扔,要全部留下来。姨妈,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可以看看,有想要的就拿走。”

“行呀,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姨妈,”智子握紧听筒,“说到照片,我这次久违地端详了爸妈的模样。”

姨妈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会更难过吗?”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怀念……可惜我并没有那时的记忆。”

“别那么想,好吗?你遭遇了那么严重的事故,足足昏迷了一周啊!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

徘徊在生死边缘、陷入漫长睡眠的那段时间,从我身体里消失的可不仅仅是记忆啊,姨妈。智子险些脱口而出。她控制住自己,继续说:“或许是因为看了照片吧,我想了很多很多,也包括那场事故。”

“那种事就别想了。想也无济于事,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十二年——差不多快十三年了。”

“嗯,但我还是不死心,想要试着去回忆。不过还是不行。”

“换个角度看,可能这样才是幸福的,智子。”

姨妈没有叫她“小智”,而是“智子”。这是姨妈改成说教口吻的前兆。再磨蹭下去,只怕话题就会被岔开了。

智子下定决心,直接问出了口:“对了姨妈,你知道那场事故是怎么回事吗?”

姨妈沉默了片刻:“什么‘怎么回事’?”

“我只听说,爸爸超速行驶,转向时撞上了中央分隔带。”

“就是这么回事。”

“现场没有目击者吗?同在路上行驶的其他车辆没出事吗?”

“你在介意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明明是夺走自己父母生命的事故,我却一无所知。”

智子本想尽量说得坦然些,看来失败了。姨妈默不作声,智子因这窘迫的沉默而感到难以呼吸,担心自己是不是惹恼了姨妈。因此她打算这么补充一句:我会想去了解这件事,恰恰证明我已经长大了啊,姨妈。

但在智子开口前,姨妈先发问了:“关于那场事故,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姨妈压低声音,语调完全不符合她开朗的性格。这是在问人安危时,或是打听重病患者的病情时,人有意识使用的语调,是只有在提问前就假设了可能会得到不好的答案时才会使用的语调。

关于那场事故,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这句话出乎智子的意料,她一时无法回应。姨妈却把这沉默当成了回答。她语速极快,近乎骂人似的说:“因为举办奶奶的葬礼,麻生家的人都聚到一起了吧。这就是原因对吗?你偏在这时候突然问起此事,肯定是有人嚼舌头了!”

姨妈误会了,但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说不定能就势问出真相。智子打定主意,回答道:“嗯,说什么的都有,害我满脑子都是这事。”

在遥远的海之彼方,在智子尚未造访过的异乡小镇,姨妈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本来也多少做了些心理准备。就知道那些话早晚会传进你的耳朵里。”

“……是吗?”

“那些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你可不能信以为真,知道了吗?警方都说是事故了。也许就是你爸爸疲劳驾驶,打了个瞌睡,所以才会以那种方式正面撞上分隔带。据说这类事故并不少见。”

智子握着听筒的手全是汗,她感到身体像在不断下沉,变得沉重不堪。

她意识到,自己知道姨妈所说的“没有根据”“不能信以为真”是指什么,她很清楚,清楚得令自己感到恐惧。

“但我……还是很在意……”

她沙哑着嗓子,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姨妈却没有察觉到智子话中的试探之意,仍用劝慰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要在意!智子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的确,你当时身体孱弱,时不时就会因头疼而哭泣,因为不知道原因,你爸爸妈妈都很担心,真的非常担心。可是,谁会因为这个就做出那种事来呢?”

姨妈所说的“那种事”是——

智子缓缓地说:“他们没想要自杀……没想要带着孩子一起死,是吧?”

姨妈笃定地回答:“那是当然!”

智子沉默着。可能姨妈也觉得那句简短的断言没有说服力,所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突然喋喋不休地多言起来。

“智子的爸爸妈妈把智子当成心肝宝贝,只会想着如何将智子健健康康地抚养长大。因为是那种事故,难免有人会不负责任地无端揣测,可我从来没往那方面——往自杀上想过,一秒都没有!他们没有一丁点儿非得那样做的理由!所以我早就打定主意,要特别小心不让那种无聊的诋毁脏了智子的耳朵,然而……”

“我没事的,姨妈。”智子用连自己也感到诡异的明快声音说,“我不会相信那种鬼话的。”

姨妈的声音颤抖着:“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担惊受怕,觉得这事总有一天会发生。没想到偏偏是在我离智子那么远的时候。”

“我也已经是大人了,没事的。”

“真的吗?我可以相信你吧?向我保证,你不会胡思乱想!”

“我保证。”

智子把戏演到了最后,没被姨妈识破。

“要常联系哦!我也会再打给你的。”姨妈说着,依依不舍地挂掉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听筒,智子的身体便瘫软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凝视着虚空,也不知就这样过去了多久。

等猛地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

他们有理由啊,姨妈。智子在心中喃喃自语,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只是,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那些录像带——那些反复观看以至烂熟于心的录像带中的场景,在智子脑海中复苏。无论在哪一个画面中,年幼的智子都在哭泣,诉说着疼痛,恐惧着那些出现在梦中、难以理解的未来的影像。她寻求帮助,却求助无门。她脑中的能力,对一个孩子而言过于强大,几乎要将她摧毁。

好疼啊……

看着抱头哭泣的幼童,身为人父、身为人母,又怀着怎样的心情?

说起来,那么多的录像,不正是试图从困境中救出智子的父母徒劳无功的抵抗之一吗?不正是他们为了查明智子所背负之物的真面目,曾拼死努力的痕迹吗?

与智子吐露的只言片语相符的事件、天灾和现象,之后都会发生。在他们进行确认时,在录像带的标签上写下日期时,他们心中来来去去的,又会是怎样的情绪呢?

是无力感。和智子现在感受到的一样,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而且永不终结,只会越来越糟,还伴随着无尽的痛苦。智子哭诉着她的疼痛,爸爸和妈妈也不知为此哭过多少回,在眼睁睁看着时,在搂着智子时,在陪伴智子入睡时……

也许父母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有朝一日,长大的智子能够掌控她的能力。又或者,他们期盼着——拼命地期盼着,在成长过程中的某个阶段,那能力会自智子体内消失。消失吧,离开这孩子吧,求求你了,让这孩子自由吧!他们祈祷着。

就这样,两个人都在这场战斗中精疲力竭。

于是他们正面撞向了分隔带。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更好,对这孩子来说反倒更幸福。

那是最后的出游,一家三口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父母决意在那之后,举家赴死。

迄今不知多少次,每每想到那场令自己失去父母的事故,智子总会萌生“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的念头。错了。事实是,“偏偏是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枉费父母为了智子、可怜智子而共赴黄泉的决心。

我是个令父母痛苦到唯有去死的孩子,却偏偏只有自己独自幸存。

智子用手撑住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她支撑着晃晃悠悠的身体环顾室内,小山似的堆积在餐室一隅的录像带映入眼帘。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纯粹的怒气。染上怒气的赤红布条,在智子体内猎猎招展,掀起狂风。

智子扑向录像带,或将它们砸向墙壁,或用脚踢飞。她推倒它们堆成的小山,扔得满屋都是。有个盒子迸裂开,塑料碎片飞溅,录像带也飞了出来。智子扯住那卷带子,想用手撕个稀巴烂,却怎么也撕不坏,磁带只会软塌塌地缠在手指上。智子哭着和难缠扭结的磁带搏斗,越想挣脱却越是适得其反,磁带甚至缠上了手臂。没过多久,智子就双手捂着脸跌坐在地。

“……为什么啊?”

在只有自己的餐室里,智子冲着寂然无声的空气发问。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明明就不是我所希望的。”

为什么我生来便拥有那样的能力?

此时此刻,身处散落一地的录像带盒和黑色磁带的波涛中,智子一心只想着一件事。

偏偏是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没跟上爸爸妈妈。而我现在终于意识到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追上去。

她木然地环顾室内,又低头看着缠在手指上的磁带。于是她想,要把这些记录也一起带走。

储藏室里,还有供煤油取暖炉用的煤油,几乎满满一油桶。

只要有这些,应该就足够将这栋老房子烧得一干二净了。幸运的是,空气也很干燥。想必火焰在眨眼之间便能吞噬一切。

智子想尽可能不给邻居添麻烦。所以她避开深夜,等待天明,等待上班族前往公司、孩子走进课堂。

临近正午,智子行动起来。

若是这个时间,火灾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只有麻生家会着火,消防局一定能阻止火势的大规模蔓延。

智子走出家门,确认外面并无强风。清冷的空气没有一丝波动,头顶上是万里晴空。或许是因为临到人生尽头,就连命运也总算有心给予智子少许善意。

智子将录像带堆在餐室中央,从那里开始泼洒煤油。榻榻米、窗帘、走廊以及楼梯。智子一面因强烈刺激性气味不时咳嗽,一面还仔细地将煤油泼洒在房中各处。

最后她回到餐室,站在那堆录像带旁。她将在这里投下点燃的火柴。

她决心已定,心中反而放松下来。尽管如此,握住火柴的手指仍在颤抖,令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智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时她想起了须藤逸子。

她一定会震惊不已吧。智子一死,这单生意便泡了汤。她那么亲切地对待自己,自己却用死给她添麻烦。

虽不能因此打消赴死之意,但至少要对她道个歉。

智子走向电话机,手中仍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火柴不放。电话响了两声后,一个男人接起电话。智子报上自己的名字,对方马上换了逸子来接。

“麻生小姐,您好!”

电话里传来逸子利落的声音,低沉、略显沙哑。智子听在耳中,心中泛起一丝动摇。她稳住心神,真的只说了一句话:“须藤小姐,对不起。”

说完,她便挂掉电话,取出一根火柴。“咻”的一声,一团火苗蹿起,智子露出微笑。这是净化之火。

智子向那堆录像带优雅地伸出手,松开火柴。

火焰带着燃烧声腾起,瞬间包围了整堆录像带,宛若巨大的花朵绽放开来。智子感到热风扑面,头发焦煳,眼中也噙满泪水。她看见火焰如同活物,顺着泼洒了煤油的路线东奔西走,极速蔓延。

好热。

明知已无退路,智子仍慢慢后退。这并非是为了逃生,而是她要亲眼确认录像带的灰飞烟灭。 QTKh6QmAVDcpsRS/YCmiPnfnicebZOJa/xT7Wd0QCMsM0nHPOP1ZLMr6hVrl+Q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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