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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寺疑云

武州山不高,不过30余米,其岩石质地跟敦煌大不相同,这决定了窟内造像的方式也不一样,云冈用雕,敦煌用塑。但有一点是相似的,它们都位于一整片绵延山麓的截壁之上,山前都有水道,这意味着行商走脚的人们很容易就能看见和瞻仰它们。

杭侃说,学术界常常会把云冈石窟和敦煌石窟放在一起比较,倒不是打擂台,而是两处石窟各有千秋,都有自己的特色,很有代表性。实际上,直到民国,云冈和敦煌的名气都不相上下。云冈石窟属于皇家工程,洞窟数量比不上敦煌,但工程体量却远超敦煌,工程时间也比较集中;敦煌洞窟众多,大大小小几百个,前后时间跨度很大,但每个洞窟的规模跟云冈比起来则较小。从自然条件来说,岩石质地的差别带来了雕塑造型手段的不同:云冈用“雕”,直接在石头上大规模造像;敦煌用“塑”,木胎包泥造型敷彩,就是因为石质不适合,所以敦煌流传下来的多是壁画。从风格和内容上来说,云冈作为皇家工程,追求宏伟庄严;敦煌则更加民间。敦煌壁画里的内容,除了佛传故事有一定规制外,自由发挥的余地较大:生老病死、养老送终、婚丧嫁娶,甚至早上起来洗脸刷牙……凡俗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表现,充满趣味,这些内容在云冈就不会有,可能出于皇家对死亡的避讳,云冈连涅槃题材都极少表现。敦煌壁画中,有大量榜题,每个供养人都希望能够留下自己的痕迹,这就为后世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多信息;但云冈的题记特别少,仅有的几块记事碑也大都风化湮灭,不可辨识—这恰恰是因为云冈石窟的皇家背景,它不用去特意昭示什么,它的存在与营建,本身就是一种“官宣”。

远眺云冈石窟

从功能上来说,敦煌石窟多为禅修而存在。最早的营建者乐僔,就是出于这个动机才在崖壁上居空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按美术史家巫鸿的观点,最初选址开凿的这间洞窟,架空凿险,位置应该处于崖壁中部,高于山前植被,属于僻静幽深、难以抵达之处。在敦煌的数百间石窟中,禅窟占大多数,有些洞窟两侧凿有耳室,多是僧人休憩的居所。到了唐、宋、西夏,实力雄厚的节度使或地方官员,为家族祈福报,修建了面积和体量较大的洞窟,敦煌石窟才渐渐具备了供人瞻仰朝拜的功能。

云冈石窟恰恰相反,云冈石窟所在的武州山区域,自古就是交通要地。它东连大同盆地,西接河套平原,沟通关内关外,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沿武州山北岸开通的道路,一路向西通往北魏的旧都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这一路总长三百三十公里的要道,沿线皆有军事防御设施。自汉代起,这里就设有武州塞,不但是交通要道,也是农牧分界的战略要地。北魏国都从盛乐迁至平城,也同样昭示了一种化游牧文明进农耕文明的决心。武州山石窟建在通衢大道旁,从一开始就并非为禅修而存在。早期的大型洞窟尤为明显,这些大型洞窟内有巨大造像,并不能满足僧人禅定和日常生活的需要。从皇家规范来说,也于礼不合。由此可知,云冈石窟的营建,其功能是供人瞻仰礼拜,宣传教化,彰显功德,不太可能供僧人在里面禅修。

即便不与远在两千公里之外的敦煌石窟相比,就在北魏平城,除了云冈,还有一处著名的鹿野苑石窟。其名来自印度,《鹿苑赋》中写“凿仙窟以居禅”,道破了鹿野苑石窟的营建初衷:用于禅修禅定。功能不同,选址即不同,鹿野苑石窟深藏高山之中,“开凿在大沙沟三叉口北侧山体的‘U’形弯处,此大沙沟乃古代河流的遗迹,河滩上现仍有泉眼,洞窟坐北朝南,高出河滩十多米。石窟西、南面临大沙沟,隔沟眺望是高低起伏的山峦。”整个石窟处于山水环抱之中,是僧人修禅习定的理想场所。

早期洞窟中的巨大造像

对比同处在北魏平城的这两处石窟,便可以知道云冈石窟建设之初就并非为了禅修而存在,它选在通衢大道旁边,行旅者来来往往,皆可瞻仰朝拜。在云冈石窟现存的洞窟中,绝大部分洞窟有造像,并没有一般意义上的禅窟,也没有僧房窟。与禅窟大小相仿的洞窟,也往往内部空间狭小,人很难直立,只能弯腰或盘坐,且这些洞窟大多凿于山体直壁,登临极为不便。从这些小窟中仅有的几处尚未湮灭的题铭来看,这些小窟的作用仍是发愿祈福供养,并不具备禅修功能。

《续高僧传》中“栉比相连,三十余里。东头僧寺,恒共千人”的记载,透露出当时云冈沙门僧人之多。人们往往会把这段记载跟云冈最大的洞窟第3窟做对应,因为从规模来看,要想容纳千人,云冈的若干大窟中只有第3窟勉强能有这个容量。可问题是第3窟一直没有完工,直到今天看起来依然像一个大型烂尾施工现场:窟内外地面保留着大量的取石痕迹,开采下来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石料东一块西一块地铺陈在窟室之中,地面起伏不平,难以想象上千人如何挤在这样一个工地上同时入定禅修。

《金碑》曾经提到武州山石窟有寺庙十所:“西京大石窟寺者,后魏之所建也。凡有十名,一通示(乐)、二灵岩、三鲸崇、四镇国、五护国、六天宫、七崇教(福)、八童子、九华严、十兜率。”成华二十一年(1485年)纂修的《山西通志》中也出现了相似的名字:“石窟十寺,在大同府城西三十五里,后魏时建。始于神瑞,终于正光,凡七帝,历百十有一年。其寺:一同升,二灵光,三镇国,四护国,五崇福,六童子,七能仁,八华严,九天宫,十兜率。”

十座寺院,历经七任皇帝,前后一百余年,足见云冈石窟在当时的影响力。这十座寺院在其他史书间或有记,只是名称略有不同,约在明朝中期之后,荒废无闻。宿白先生在第1窟到第20窟的窟前崖面发现了曾经容纳木结构的梁孔、椽眼和人字形沟槽,推测出当时覆盖在石窟前面的有九或十处木质建筑,但这十处木建筑是否就是十寺,并不确切。宿白先生根据《金碑》中所记录的云冈十寺来研究云冈石窟中寺院的历史,采用注释的体例,谨慎地推测了其中五个寺院的位置。

云冈石窟并不能满足僧人禅修功课及日常生活的需要,那么相关的功能空间,就要去石窟之外寻找。

在宋代之前的文献中未曾见有吟咏云冈寺院的内容,因此宿白先生曾推测十寺之名起于辽代。但后来在1993年的发掘中,于云冈山顶发现一处塔基遗址,距离南面崖壁只有10米,可能是寺院的一部分。塔基南北皆有踏道,底层建筑由塔心实体、环塔心殿堂式回廊两部分组成。到了2010年,云冈石窟在窟顶做防渗水工程,为配合工程进行了大规模发掘。2010年到2011年,前后发掘面积超过8600平方米,发现了北魏时期的塔院寺建筑遗迹,以及辽金时期的铸造工场,工场中甚至留有铸造大型铜钟的痕迹。

这些居于山顶的寺院,处于石窟所在山体的腹地,位置相对独立,离山下道路亦有一定的距离,环境清幽。部分发掘工作还揭示出寺院周边围合有一间间并排的僧房,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曾有相当数量的僧侣在此禅居生活。山顶禅寺与山下石窟结合,才是完整的宗教场所。《续高僧传》中说昙曜“住恒安石窟通乐寺,即魏帝之所造也”,应该所言不虚。 SWjxeUv6o430t6NkaBV4D6ZNYGpsMtpj3wLq7Fsc7yas5ugZxQVXI8JmVC2tq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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