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事情要从去年正月九日说起。我一时兴起，踏上了前往甲州 的旅程。此行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拜访小宫山清三 先生，看看朝鲜的陶瓷，其二是领略八岳和驹岳的冬日风光，去日野春周边走走看看。另外，我还想在甲州买些乡土作品。是朋友浅川巧 君邀请我参加这次旅行的。我们于前一日（正月八日）出发，途中在甲府下车。走了一里路来到池田村，可惜小宫山先生不在家。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在附近的汤村过夜，九日一早再去拜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宫山先生。可就是在那一天，碰巧有两尊上人的作品闯入了我的视野。说“闯入”是非常贴切的。应我的要求，主人准备取些陶器来看，他的本意并不是让我看那些雕塑。那两尊佛像被放置在昏暗仓库的前方（分别是地藏菩萨和无量寿如来），从它们跟前走过时，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与之碰触（如果当时佛像上碰巧盖着薄薄一块布，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与上人相遇了！）。在那一刹那，我的心沦陷了。挂在佛像唇边的微笑深深吸引了我，直觉告诉我，这绝非寻常的作者。如果没有不寻常的宗教经历，不可能雕刻出这样的作品。被带进客厅时，我发现那里还有一尊南无大师的雕像。就在那时，我第一次从小宫山先生口中听到了“木喰上人”这个名字。他还补充道，木喰上人是峡南人。

小宫山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受到的震撼，提出要送一尊给我，这份好意令我欣喜万分。十六日，我收到了用草席包裹的“地藏菩萨”。这趟冬日之旅归来后，我得了感冒，不得不卧病休息，便让人把它放在枕边。只要看它两眼，就会忘记病痛，被那微笑吸引（谁能抵挡那样的微笑！）。那尊神奇的佛像再一次完全俘获了我的心。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我如果没有收到这份礼物，也许就没有机缘进行今日的研究了，因为就是这份礼物让我原本已经滚烫的情感沸腾了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小宫山先生的厚意，是他让我邂逅了这段奇缘）。在那一天，我下定决心，着手研究木喰上人。

从那时起，我一直与佛像生活在一起，不分昼夜，那张脸不知看了多少回。每一个进我房间的人都必须看它几眼再走，而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会被它的微笑深深吸引。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逐渐显现。我开始与小宫山先生通信，请他回答各种问题。他也发动各路关系，尽可能为我提供线索。于是我们了解到了一些背景知识的碎片：木喰上人的故乡是峡南的丸畑村，他曾雕刻过几十尊佛像供奉于佛堂中，据说那座佛堂至今仍在丸畑村。他是宽政 时期的人。市川大门町的村松志孝先生则告诉我们，当地有一块“木喰观正”碑，上面有他的书法。所以他认为木喰观正和木喰五行应该是同一个人。

我最需要的是文献资料，但所有佛教词典和人名词典里都找不到他。我还在甲州的乡土史里找过他的名字，却没有丝毫收获。松平定能撰写的巨著《甲斐国志》里都没有。我也关注过《西八代郡志》，可即便在最近发行的版本里，也没有提到过他。乡土史中总有各种琐碎的细节，却对上人只字未提。我不得不自己发掘第一手史料，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但除了亲自走访他的故乡，我别无他法。我没有放弃这个愿望，而是等待时机成熟。在此期间，我有幸在东京见到了他的二十多尊作品。

开始研究的时机不经意间降临在我的身边。那年四月，我在浅川兄弟的帮助下暗中推进了四五年的“朝鲜民族美术馆”建设工作基本完成了。所有藏品展示于京城景福宫内的缉敬堂。圆满开馆后，我的工作也就告了一段落（但这项工作是没有尽头的！）。于是我抓住机会，决定将精力投入对上人的研究中。

此外，我在大地震中失去了兄长，不得不因为家事移居京都。这导致我不得不取消在东京负责的所有课程，于是便有了充足的自由时间。虽然此举在经济层面很是鲁莽，但我还是决定完全放弃在京都开展新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对上人的研究中。他对我的吸引力就是如此之大。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只惦记着他（有些人批评说，我是因为有钱有闲才能做研究的，但这种批评是无知的产物，他们不知道探究真理意味着什么。钱和闲并不能激发我对上人的热情，更不会催生努力。不幸的是，我没见过几个“在金钱上完全自由的人致力于精神工作”的例子。我做的不是什么宽裕的工作，而是紧迫的工作。我放弃了所有其他的工作）。我就这样渐渐深入了调查木喰上人的事业。 Gosx8GoTEnTbwYurOdnXLzkEEUOLuLY2cjUooXfji6HtFlbKgwzx7mkBGtQKEk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