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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雨生百谷

《礼记》云:“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

宋代黄庭坚诗云:“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

谷雨节气日在哪一天?(1701—2700年序列)

谷雨节气,通常是在4月20日前后。

谷雨节气日,春的领地已达到约510万平方千米,终于进入全盛时期。冬只能退守到高海拔或高纬度地区。整个谷雨时节,冬由约410万平方千米萎缩至约270万平方千米,已不到其鼎盛时的1/3。而夏天逐渐由岭南扩展到江南,低调地攻陷春天的地盘。

谷雨时春生之气盛极,“锄草春愈茂,养草秋亦衰”。按照《礼记·月令》的说法,这个时候“句者毕出,萌者尽达”。弯曲的芽儿皆出世,娇嫩的叶儿初长成。草木“卖萌”的时节结束了,花季也就结束了。“何须命轻盖,桃李自成阴。”这时人们已经不需要再冠盖遮阳,因为春阳之下始有浓荫。

谷雨节气日季节分布图(1991—2020年)

《诗经》云:“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在古人看来,普惠而丰沛的降水,是百谷丰登的前提。所以最重要的气候便是雨候。

古人说“雨生百谷,故曰谷雨”,这既是谷雨节气名的由来,也是谷雨时节气候的写照。谷雨,是兼容了天气现象和物候现象的节气。

谷雨节气时,“时雨将降”。所谓时雨,有两层含义:一是指应时而至的雨,二是指那种飘忽、急促的雨。雨水多了,雨水也急了。雨,时常会成为一天之中的小插曲,甚至主旋律。

春天,各地的物候有先后,农事有早晚,有些地方是“谷雨种大田”,陆续开始;有些地方是“谷雨谷满田”,接近结束。

一次,一位编导跟我探讨《三国演义》中“煮酒论英雄”的故事是发生在哪个节气。书中有这样几个线索:首先是时令背景。曹操说:“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曹操的这句话已经框定了基本时段。春深,以月论,当是孟春仲春季春的季春三月;以节气论,当是季春的清明谷雨时节。

其次是天气情况。把酒之时描写天气的有三句话:“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天雨方住。”煮酒论英雄时,已非春季大规模降水的绵雨,而是夏季小规模降水的骤雨,且伴有雷电。以古人的说法,这种对流性降水近似初夏开始的“分龙雨”。

许昌的气候初雷约32%在谷雨时节(峰值时段),谷雨时节雷暴日数1.11,是清明时节的1.7倍。故将时间界定为春夏之交的谷雨时节更契合当时的气候。

最后是物候线索。原文中提及:“玄德正在后园浇菜。”“适见枝头梅子青青。”许昌的气候入春是在3月25日前后。“清明宜晴,谷雨宜雨”,谷雨时节是草木“添枝加叶”过程中最渴望润泽之时。而“梅子青青”的时间指向更明确,梅子通常是5月青涩、6月黄熟。5月初,是泡梅子酒的“上时”。近代江浙是以青梅作为立夏三新之一。以青梅煮酒,当是谷雨三候至立夏时节。

清代郭麟在《夏初临·麦人》中说:“立夏时光,青梅白笋朱樱。”清代顾禄在《清嘉录》中说:“立夏日,家设樱桃、青梅、穗麦,供神享先,名曰立夏见三新。”所以《三国演义》中“煮酒论英雄”的时间应该是在谷雨。如果再确切一点,可能是在谷雨三候(4月30日—5月4日前后)。

谷雨节气日——春天在哪里?

谷雨时,物候意义上春天的领地逐渐进入全盛期,近乎“普惠”。即使在气候寒凉的东北,也可以“谷雨种大田”。在气候变暖的进程中,更是“谷雨到立夏,种啥都不怕”。

古话说:“三月春浓,芍药丛中蝴蝶舞。五更天晓,海棠枝上子规啼。”你看,阳春时节,每天的生活,可以如同雅集。

记录宋代风俗的《梦粱录》说:“是月春光将暮,百花尽开。”然后一口气数了27种春花,再加上燕语莺啼,所以“对景行乐,未易以一言尽也”。阳春美景,无法用一句话说清楚。

牡丹,俗称谷雨花,以其在谷雨节开也。谚云:“谷雨三朝看牡丹。”

谷雨的花信风是:一候牡丹,二候荼蘼,三候楝花。“洛花以谷雨为开候”,谷雨始以国色天香。花季,到了最绚烂的时候。李商隐写道:“曾醒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被雨吵醒固然很烦,但因花迷路,这是多么令人陶醉啊!《红楼梦》中也有“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的描述,这种“障”和“阻”正是春天里花和雨带来的“后遗症”。即使在花季之后,依然有诗人“凡尔赛”地讲述着迷路:“春晚花方落,兰深径渐迷。”

宋代佚名《海棠蛱蝶图》页,故宫博物院藏

楝花开的时候,天气和气候是什么样的呢?有两句诗做了高度概括:一句是“榆荚雨酣新水滑,楝花风软薄寒收”,另一句是“早禾映雨初晴后,苦楝花风吹日长”。楝花开,天气暖了,“薄寒”,仅有的一点寒意也渐渐地消隐。而且晴雨交替的节奏快了,“春天孩儿面,一天变三变”,晴雨如同孩儿的啼笑,可以瞬间切换。

古人偏爱以风物作为天气现象的别称,所以谷雨时节的风和雨,也被称为榆荚雨、楝花风。于是风雨似乎也饱含诗意。

从前,在人们心中,榆荚和楝花更是另有玄妙。因为榆荚也叫“榆钱”,多余的钱,名字特别讨喜。榆钱被人喜欢,是因其名;而楝花被人喜欢,是因其形:楝花多籽。榆荚和楝树,一个表音钱财旺,一个表意人丁旺,乃阳春完美的意象。

谷雨节气日,也是联合国中文日。这与“天雨粟”的文化故事相关。

什么是天雨粟?这源于仓颉造字感动上苍,于是有了“天雨粟”的传说。这个传说,说的是文化的价值如同百谷若春雨般由天而降。《淮南子·本经训》中说:“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写道:“(有了文字之后)造化不能藏其密,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

2010年,谷雨节气被确定为“联合国中文日”,谷雨,通常被译为“Grain Rain”,它蕴含着雨生百谷和天雨粟的双重含义。

在二十四节气起源地区,从前谷雨时节的降水量,既多于之前的清明,也多于之后的立夏。如果说“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那么谷雨时节便是“恩诏”中的雨露真正惠及万物之时。人们希望“恩诏”能够施行普惠制,“阳春有脚,经过百姓人家”。

谷雨时,各地物候也有所不同,有的是:“三月十八,麦抱娃娃。”有的是:“谷雨前,麦挑旗;谷雨后,麦出齐。”有的是:“谷雨麦打苞,立夏麦龇牙,小满麦秀齐,芒种见麦茬。”

“谷雨蚕生牛出屋”,亦耕亦桑,繁忙异常,所以“谷雨立夏,不可站着说话”。

对北京而言,小麦在谷雨、立夏时节恰处抽穗拔节期,特别渴望雨水。

以安阳、衢州、昆明为例,中原的安阳,小麦生长全程雨水供不应求;江南的衢州,小麦生长全程雨水供过于求;西南的昆明,小麦生长前半段雨水供过于求,后半段供不应求。

1951—1980年气候期谷雨时节降水量多于其前后节气的区域

1981—2010年气候期谷雨时节降水量多于其前后节气的区域

北京九个县区1959—1980年冬小麦逐旬需水量平均值

参见裴鑫德,张桂芝,邵瀛洲。北京地区冬小麦需水量计算方法的研究初报[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1983,12(4):71-80.

以山西太原为例,在冬小麦的全生长期,降水均有亏欠,其中阳春时节的拔节开花期降水亏欠最为严重,亏欠率高达73%,降水供不应求,小麦亟待甘雨,这是北方地区较为普遍的气候、物候特征。

在古人眼中,阳春三月,上苍“承阳施惠”,是普惠众生的时节。

太原降水与冬小麦需水状况

参见孙爽,杨晓光,李克南,等. 中国冬小麦需水量时空特征分析[J].农业工程学报,2013,29(15):72-82.

雨生百谷

但清明和谷雨的“工作重点”又略有不同,清明是回暖更显著,而谷雨是雨泽更丰沛。于是,万物渐渐适应了这种先洒阳光、后赐雨露的流程,于是有了“清明宜晴,谷雨宜雨”的说法。万物清明的时候舒展筋骨,谷雨的时候吸纳雨露。所以这时最好的天气是“油云阴御道,膏雨润公田”。

谷雨时节,正值冬小麦的抽穗灌浆期,日均需水量是越冬期的十几倍,是返青期的三倍,是最渴求雨水的时候,所以才有“谷雨前后一场雨,胜过秀才中了举”的说法。

谷雨时节,全国多数地区的降水量显著增多。也就是说,在返青的草木最渴望雨水的时候,恰好迎来丰沛的雨水。雨水天遂人愿地增多,这是气候范畴的成人之美,是天气与物候的良性呼应,也是谷雨节气的要义所在。

但人们理想化的诉求又不只“谷雨宜雨”这么简单。人们心中最好的春雨要既可以“入土深透”,又可以“旋即晴霁”,是《诗经》里的“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1981—2010年北京春季各节气时段日均日照时数和节气时段降水总量

日照缓增,降水骤增。雨,是谷雨时节最具特征化的变量。

草木的丰盈饱满需要阳光充足和雨露充沛的双重加持。谷雨之名,只描述了雨水条件的功能,但其实温度条件才是第一位的。雨水使草木可以畅快地长,温度使之可以安心地活。

需要春雨的,除了宿麦,还有新秧。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清明下种,谷雨下秧。

春天里的泥,秋天里的米。

有了春暖,旱地才能播种;有了春雨,水田才能插秧。

宋代杨万里《插秧歌》云:“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人们在雨中抢插稻秧,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全副武装,但雨水还是从头上流到脖子,又流到肩膀,人们顾不上擦,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对农民而言,错过了谷雨,便辜负了时节。正如俗语说的:“(农历)三月种瓜结蛋蛋,四月种瓜扯蔓蔓。”

人们常说“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并认为这是“言天气之常”,是对气候常态的刻画。

霜雪对草木的生长具有“一票否决权”。“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所刻画的,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一般气候状态。如果仅仅以终雪和终霜的气候平均来界定,那么就有一半左右的霜雪出现在气候平均时段之后,“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这则谚语也就不能为人们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我们以30年气候基准期内最后三场雪和最后三场霜作为算法标准,“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具有95%以上的可信度。

而随着气候变化,半个世纪的时间,北京无霜期延长了整整一个节气。初霜时间由寒露移入霜降时节。终霜时间,由谷雨移入清明,由谚语中的“谷雨断霜”渐渐变为清明断霜。

在东北地区,终霜冻提前了至少一个节气。从前是“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基调是:别急),现在变成了“谷雨到立夏,种啥都不怕”(基调是:赶紧),播种期提前了一个节气。

而秋种则是延迟了一个节气。例如华北,从前的冬小麦播种是“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现在渐渐变成了“麦子点在寒露口,点一升收三斗”。

在雨生百谷的谷雨,风在加大,昼夜温差也在加大,这是谷雨节气的两项“之最”。哪个节气风最大?南方的答案都不一样,而北方地区几乎都是谷雨时节的风最大。

清明断雪

谷雨断霜

北京的初霜与终霜

随着气候变化,北京昼夜温差最大的时段逐渐由春夏交替的谷雨、立夏、小满时节,提前到了春分、清明、谷雨时节。暑热多雨的小暑、大暑、立秋时节昼夜温差最小。

虽然仲秋时节被古人称为昼夜温差大的“尜尜天”,但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反倒是春夏交替时节。随着气候变化,谷雨已成为很多地区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节气。

而在气候变化的背景下,昼夜温差呈现缩小的趋势。例如北京,与1951—1980年相比,2011—2020年平均昼夜温差由10.23℃降到9.37℃,缩小了0.86℃。

2013年北京春寒,本应清明时节始花的海棠,到4月26日谷雨时节才始花。

谷雨,是人们因落花而惜春之时。花开花落,赋予了人们更脆弱的感性。“探春”时,是发现的眼睛里透露着惊喜,“惜春”时,是别离的心绪中流淌着感伤。

花之枯与荣,成为人们心目中关于悲与欢、离与合、衰与盛、退与进的物化写照。人们的心境常常依随着自然的物境而变化,这是不知不觉的“天人合一”。

一注目,十里粉艳;再回眸,满径花雨。

与春花的迎来与送往,是人们心中的两番物语。花的盛开与残败,是无字之书,是物候上的两度观测,也是情绪上的一组峰谷,更是审美意义上的万顷波澜。

初春时簌雪如花,阳春时落花如雪。谷雨时节,人们以惜花之心,在花衰、花落的过程中,由花及己,将花由绚烂到静美的短暂过程视为芳华。

2022年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二十四节气倒计时之谷雨节气组图,配诗为宋代黄庭坚《见二十弟倡和花字漫兴五首其一》中的“风吹雨洗一城花”。

在飞花落絮的阳春时节,“剃草生还绿,残花落尚香”,这是花之余韵,人们陶醉于花香、酒香、茶香与诗香之中。人们笃信,今年的花期已逝,明年的花期可期。春时的审美,不仅审视了美,也超越了花期来去之间的情绪峰谷。透过花开花落,看到人生是由不同周期的期待与实现,不同幅度的精彩与平淡交叠而成。

其实,暮春时因落花而感叹万物无常的人是痛苦的。

在我看来,人们心中的“常”有两种,一个是关于规律性的“常”,即Normal,常态,另一个是关于持续性的“常”,即Usual,常在。

所谓无常,应该有两层内涵。一是难以预料。此处的常,代表规律。有规律的变化,也是常。只有违逆或跳脱规律的事,才是无常,是规律之外的极端性变率。例如腊月雪是“常”,六月雪是“无常”。二是难以持久。此处的常,是在时间进程中的恒定。于是,按照特定规律演进的变量,也被视为无常。

在有些人心中,花有信,月有常。花有盛与衰的花期规律,月有盈与缺的朔望周期。这些都可以被视为“常”。所以人们在谙熟节律的基础上期待着每一番花好月圆。但在另一些人心中,希望花一直是盛花,月一直是满月,如果盛花与满月不能成为常态,便是“无常”。这是用自己的审美取向替代自然节律。

对自然风物之常能够形成更客观的认知,或许是节气文化的逻辑。

宋代杨万里《三月二十七日送春绝句》诗云:“只余三日便清和,尽放春归莫恨他。落尽千花飞尽絮,留春不住欲如何。”春时已暮,尽管依依不舍,但还是放手,毫无怨念地让春天离开吧。花已开过,絮已舞过,留不住春天又如何。

明代仇英《赵孟頫写经换茶图卷》(局部),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但人们还是找到了一种留住春天的方式。“吃好茶,雨前嫩尖采谷芽”,真正的好茶采自谷雨时节,味道香醇。谷雨又名茶节,雨前茶细嫩清香,谷雨品尝新茶,相沿成习。

翠芽留得春意在,品茗之时,便是与春天的再次约会。

2016年春,我们在浙江拍摄的春茶杀青。刘小菲摄。

唐代齐己《谢中上人寄茶》诗云:“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地远劳相寄,无来又隔年。”暮春时节采茶,感觉采的不是茶,而是芳香的云雾。阳春时节饮茶,也不是独饮闲闷之茶,而是以落英缤纷的泉水煮茶,呼朋唤友一起来分享春天的绿嫰清和之味。

清代外销画,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上图左起分别是采茶、拣茶、晒茶,下图左起分别是炒茶、揉茶、舂茶。

茶,原本是餐食之余的雅闲之饮,非必用之物。但渐渐地,茶已经由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变成了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品茶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成为一种源自东方的文化符号。

谷雨三候

古人梳理的谷雨节气的节气物候是: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南北朝的《大广益会玉篇》这样形容萍的特质:“萍草无根水上浮。”人们常以“此身天地一浮萍”感慨漂泊的人生。

萍,在《礼记·月令》中写作“蓱”。汉代郑玄注释:“蓱,萍也。其大者曰蘋。”高诱在《淮南子》的注释中说:“萍,水藻。”可见,萍与蘋、藻通常不被严格区分。

谷雨一候·萍始生

《诗经》曰:“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萍,因为“与水相平故曰萍”。萍,“静以承阳”,这是古人眼中阳气浮动于水的象征。

水比土的热容量大,在天气回暖的过程中,水温升速缓于地温。所以到了暮春,水生植物才逐渐春生。正如唐代杨续诗云:“花蝶辞风影,蘋藻含春流。”“萍始生”虽特指萍,但亦是水生植物集体春生的代言物。

阳春三月,有两组最经典的组合:一是清明时节风与花的约会,二是谷雨时节萍与水的相逢。

南宋程大昌的《演繁露》引述了南北朝时期南唐学者徐锴《岁时广记》的说法:“花信风,三月花开时风名花信风。初而泛观,则似谓此风来报花之消息耳。”

在节气起源地区,什么时节风最大?阳春三月。什么时节花最多?阳春三月。

风季与花季合于阳春,是风与花的相逢。《淮南子》中称清明“清明风至”,实是应和花期的风。

最初的二十四番花信风,便特指阳春三月恪守气候规律的风,“风应花期,其来有信也”。而谷雨过后,“江南四月无风信,青草前头蝶思狂”。谷雨过后,即使再有风,这位花的信使,也送不来花的消息了。

谷雨二候·鸣鸠拂其羽

“鸣鸠拂其羽”表面上是说谷雨时霖雨渐至,羽毛不耐雨湿的布谷鸟时而鸣叫,时而需要整理被淋湿的羽毛,但其内在含义却是布谷鸟鸣唱催耕。

汉代郑玄为《礼记》作注曰:“鸠鸣飞且翼相击,趋农急也。”唐代虞世南在《北堂书钞》中则更简洁地道出了“鸣鸠拂其羽”的要义:“鸣鸠趋农。”

布谷,又名杜鹃、子规。同一种鸟的三个不同称谓,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意境。

布谷鸟是古代的春神,鸠鸣春暮,“鸣鸠拂其羽,四海皆阳春”。但在人们看来,布谷鸟独特的叫声,似乎是在催耕:“布谷布谷,磨镰扛锄。”“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布谷布谷天未明,架犁架犁人起耕。”

南北朝宗懔《荆楚岁时记》云:“有鸟名获谷,其名自呼。农人候此鸟,则犁杷上岸。”

“布谷布谷督岁功”,布谷鸟的人文形象,很像是田间一位尽职尽责的农事督察。当然,从生物学上看,布谷鸟的啼叫,只是求偶或宣示领地。

鸟语花香的春季,古人从鸟之语、花之香中领悟到“花木管时令,鸟鸣报农时”的农耕智慧。其实阳春时节,可供遴选和欣赏的物候标识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农民们无暇欣赏,人们只有闲的时候眼里才有风景。

“窗前莺并语,帘外燕双飞。”无论它们如何莺歌燕舞,都不如布谷鸟的声音更有感召力。

对节气起源地区而言,阳春时节是“雨频霜断气温和,柳绿茶香燕弄梭;布谷啼播春暮日,栽插种管事繁多”,是“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西安】布谷始鸣:5月17日(5月7日—5月30日,多年变幅23天)

【西安】布谷终鸣:6月8日(5月25日—6月23日,多年变幅29天)

【北京】布谷始鸣:5月22日(5月16日—6月18日,多年变幅33天)

【北京】布谷终鸣:7月15日(5月21日—7月31日,多年变幅71天)

根据现代的物候观测,北方布谷初鸣时间,并不在农事既起的阳春时节,而是在初夏的小满前后。所以,布谷并不能在各地胜任“劝课农桑”的职责。

《诗经》云:“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色泽美的桑叶、口感好的桑葚被用来形容美少女。而某些男人则被描述为贪吃桑葚的斑鸠!

谷雨三候·戴胜降于桑

古时立春时,女子“纤手裁春胜”,她们按照某些春天品物的形状剪裁出各种饰物,戴在头上,称为“春胜”。还有人戴花,或者戴彩帛,或者缀簪于首,以示迎春。

戴胜鸟最醒目的特点,就是羽冠高耸,鸣叫时羽冠起伏。人们觉得它的羽冠就像是戴着春胜一般,所以将其称为“戴胜”,并视之为“织纴之鸟”。

所谓戴胜降于桑,是说戴胜鸟在桑树上筑巢孵育雏鸟。那为什么偏偏是在桑树之上呢?这种鸟并不是“择良木而栖”,而是因为先秦时期黄河中下游地区桑树特别多,谷雨时节桑树也更繁盛。而且谷雨时节桑葚逐渐成熟,鸟儿以之为食。

参差浓叶所点染的桑绿,体现阳春物候,是草木青葱时光的写照,更是对田园春色的总括。

在古人眼中,桑乃四时之药。春取桑枝,夏摘桑葚,秋打霜桑叶,冬刨桑根白皮。但特地言及桑树的深层次原因,却是因为蚕。“戴胜降于桑”意在“蚕候也”。《逸周书汇校集注》中说:“蚕事之候鸟也。鸟似山雀而尾短,色青。毛冠俱有文饰,若戴花胜,故谓之戴胜。”

阳春三月,“蚕事既登”,是蚕生之候,所以也被称为“蚕月”。蚕,以桑叶为食,而谷雨正是桑叶鲜美之时,“蚕月桑叶青,莺时柳花白”。

古代社会,耕地有“桑田”之说,广义的农业有“农桑”之谓。温饱源于耕织,人们在耕织上的勉励,叫作“劝课农桑”。其实,谷雨二候鸣鸠拂其羽、谷雨三候戴胜降于桑,就是一种物化的“劝课农桑”。“布谷催耕以兴男事,戴胜催织以兴女功,非一鸟也。戴胜头戴花胜,黼黻(fǔ fú)太平之象,降于桑以兴蚕也。”鸣鸠拂其羽,是以布谷鸟为标识,催促耕田之事;戴胜降于桑,是以戴胜鸟为标识,提示养蚕之事。勿因慵懒,错失天时。

谷雨节气神

按照古代的月令,季春时节官员要深入民间,“循行国邑,周视原野”。因此,民间绘制的谷雨神是道士模样,仿佛在田间地头“现场办公”的雨师。因为是“现场办公”,所以他穿着近乎便服的衣袍,有的发髻上簪着莲花冠。其步态多为八字步或弓箭步,穿福字履或夫子履。

雨师,是古代神灵体系中专职负责降水事务的天气神。风伯雨师体系中的雨师,右手握着禾苗,左手拿着雨钵,可以说是一手抓“需求侧”,一手抓“供给侧”。

在万物最需要雨水的关键期,这位“专业对口”的天气神就开始执掌时令。

另一个版本的节气神是文质彬彬的一位书生。

谷雨时节,草木由“卖萌”到青葱,有如诗文之美。但春季即将结束,迎春、探春之后,人们开始惜春。真的是“人间暮春,雨落情长”。或许,作为谷雨神的书生,是暮春风物最好的吟咏者和怜惜者。

气序到了谷雨之时,物候特征是落花、流水,陆生植物落英缤纷,而水生植物次第萌发。这时,萍与水相逢,既是因为“春江水暖”,也是因为春雨降、春水涨。谷雨之雨,往往是使人“不知晴为何物”的连绵阴雨。下雨的时候,人们一直感到湿冷,一放晴才感觉已是春深时分。

在人们心中,春天最唯美的是花事,“一春无事为花忙”。暮春时节的物候,是“鸟弄桐花日,鱼翻谷雨萍”。而由春到夏的变化,是由繁花到茂叶的变化,“春至花如锦,夏近叶成帷”。这是草木“添枝加叶”的时节。

谷雨时节,正是古人的惜春之时。

唐代杜牧《惜春》一诗云:“花开花又落,时节暗中迁。无计延春日,何能驻少年。”人们的惜春,也是惜人。青,乃春之正色,也就是我们说的青春。人们由自然时令的青春,有了对人之青春的移情。时令难以青春常驻,人何以依然翩翩少年?

暮春时节的落花之美令人感慨。花季短暂,迎来与送往,竟是两番风物。在与自然物候的迎来送往之间,人们愈发珍惜“天人共好”的绚丽阳春。

当然,阳春也有阳春的烦恼。宋代朱淑贞在《即事》中便说:“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诗中说的首先是春困的烦恼,其次是“花絮”的烦恼。如今,花粉和飞絮却成为越来越多的人的烦恼。这不是文人的闲情,而是常人的病情。

柳结浓烟,杨飘花雪,有时真的让人望而生畏。但好在杨花柳絮只是春天的一段花絮,“卷絮风头寒欲尽”,花絮落尽,就是暖洋洋的日子了。想到这里,便释然了。

谷雨时节,有暖意,但热未至;有凉风,但寒已消。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之前是一个漫长的取暖季,之后又是一个漫长的制冷季,阳春三月,是最低碳、最省电的短暂时光。 xX79C5qutiIexNKkt4CLr+zrfdneoq0pOVRWPbm3NQ3BcZnab/82Akel9DCLyT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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