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风俗通义》:“鼓者,郭也,春分之音也,万物郭皮甲而出,故谓之鼓。”
唐代杜甫诗曰:“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春分节气日在哪一天?(1701—2700年序列)
春分节气,通常是在3月20日前后。
春分节气日,春的领地终于达到了250万平方千米,春天不再是只是南方的“特产”,而冬已缩减到约705万平方千米。整个春分时节,春天从长江到长城,地盘向北推进约130万平方千米,冬春交替速度加快。而云南的部分河谷地区逐渐完成春夏交替。
冬天数九,人们往往还会多数一九,“九九加一九”,加的这一九数完之时,正是春分。所以人们数的,是从冬至到春分的天文冬季。数九的本质,是盼春分。
春分、秋分,被视为昼夜均分之时。拉祜族史诗《牡帕密帕》中,将其描述为:“春分之后,太阳骑猪走(猪走得慢,所以白昼时间长),秋分之后,太阳骑马走(马跑得快,所以白昼时间短)。”
春分节气日季节分布图(1991—2020年)
我特别喜欢这个极具画面感的描述。其实,猪走马走这一慢一快之中,还隐含着太阳视运动的非匀速问题。中国古代最早发现这一现象的,是南北朝时期天文学者张子信。
《隋书·天文志》中这样记载:“清河张子信……专以浑仪测候日月五星差变之数……言日行在春分后迟,秋分后则速。”
汉代《春秋繁露》说:“仲春之月,阳在正东,阴在正西,谓之春分。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古人观天时有三个维度,春分正值阴阳、昼夜、寒暑平衡均等之时。
其实就本质而言,阴阳与昼夜的平衡均等,都可以用昼夜时长来衡量。这里所谓的昼夜均等,并非白昼时长与黑夜时长严格意义上的完全相同,而是白昼与黑夜时长为一个回归年中白昼与黑夜时长的均值日。
昼夜时长均等的时间,春季早于春分,秋季晚于秋分。纬度越低,昼夜均分的日期离春分、秋分越远。
在“定气法”背景下,各个节气以黄经等分。夏季为远日点,角速度较慢,春分至秋分的时长为186天左右;冬季为近日点,角速度较快,秋分至春分的时长为179天左右。两个周期的时长是不均等的。春分之前、秋分之后的一段时间,白昼时长超过12小时。一年之中白昼长于黑夜的日数并不是183天左右,而是190天以上,低纬度地区甚至超过200天。二十四节气起源地区,春分日前3天、秋分日后3天左右才是真正的昼夜平分日。
有时,在日出之前的一段时间,我们就感觉天已经亮了。我们有很多词语描述这个微妙的时刻,例如平旦、拂晓、黎明时分等。一天中的民用晨昏(曙暮光)时间,使我们额外享受到日出之前的晨曦和日落之后的余晖。“黎明即起”早于“日出而作”。
天文、航海、民用晨昏示意图
日出、日中、日落及晨昏
这是我们2023年7月19日在办公室的楼上拍摄的昼夜晨昏的影像。刘凯、宋晓甫摄。观测拍摄地点:中国气象局。
而“寒暑平”呢?我们以年平均气温界定寒暑平。以与年平均气温的差值≤ 2℃视为近乎寒暑平。以1981—2010年气候期为例,能接近寒暑平的地方其实很少很少。北京的“寒暑平”,是在临近清明(4月3日)和霜降之时(10月23日),比春分和秋分都滞后一两个节气。广州的“寒暑平”分别是在临近清明至谷雨的中间点(4月13日)和霜降至立冬的中间点(11月1日),比春分和秋分几乎滞后两个节气。与春分、秋分相比,不同地区的寒暑平滞后时间各有不同。
春分时节近乎“寒暑平”的区域
秋分时节近乎“寒暑平”的区域
以全国平均而言,春季的“寒暑平”是在3月31日,春分日之后的10天左右;秋季的“寒暑平”是在10月24日,秋分日之后的30天左右。
春分秋分日“阴阳相半”,阳气强度均为0.5。但春分秋分时节并非“寒暑平”,春分时节阳气均值高于秋分时节,但春分时节的平均气温明显低于秋分时节。所以,春分、秋分不是寒暑平,而是春分近寒、秋分近暑。以气温论,春分接近霜降,秋分接近立夏。
全国平均气温归一化视角下的“寒暑平”(1991—2020年气候基准期)
春分、秋分不是气温意义上的“寒暑平”,而是春分近寒、秋分近暑。
秋分气温远高于春分
秋分日平均气温较春分日高9.99℃,秋分时节平均气温较春分时节高6.64℃。
我们再换一个角度,不同纬度带上各个节气的白昼时长变幅是不同的。纬度越高,变幅越大,气温的年较差也就越大,这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气候禀赋的差异。
北京(40° N)、上海(30° N)、海口(20° N)各个节气日的白昼时长
因为南方地区春分后昼长的增量少于北方,而秋分后昼长的减量同样少于北方。所以春分之后回暖速度比北方慢,而秋分之后暑热消退的速度同样比北方慢,因此“寒暑平”的时间也就比北方滞后。
在各个节气时段,春分、秋分前后的白昼时长变幅是最大的,人们很容易春困秋乏,这是人体对天文变量的滞后响应所致。我们常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如果说“夏打盹”主要源于气候因素,那么“春困秋乏”主要源于天文因素。而国际睡眠日3月21日(春分日),正是北半球春困、南半球秋乏的起始时段。即使是国际睡眠日的日期设定,也彰显着节气逻辑。
各节气时段的阳气变量
天气和暖,夜辰缩短。由冬之闭藏,到春之疏泄,代谢水平提高,人们对时令节律的适应有着一定的滞后性,所以常有春困之感。诗人说:“春眠不觉晓。”俗话说:“天长了,夜短了,耗子大爷起晚了。”
画家笔下的春困。清代冷枚《春阁倦读》轴(局部),天津博物馆藏
春分前后、秋分前后,是一年中白昼时长变幅最大的时段。所以春分时节,是天气回暖开始提速的时候,这也被称为东风试暖。
春分、清明时节,气温的升幅最大。
节气歌谣中的“春分地皮干”,是风使然。当然,春风渐起,是放风筝的最佳时间。清代高鼎《村居》诗云:“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而到了清明时节,放风筝的时节便结束了,正所谓“清明放断鹞”。
北京、南京各节气平均风速(m/s)
风最大的节气,北京是春分和清明,南京是惊蛰和春分。
清代《清嘉录》记载:“清明后东风谢令乃止,谓之放断鹞……春日放之,以春之风自下而上,纸鸢因之而起,故有‘清明放断鹞’之谚……儿童放纸鸢,以清明日止,曰放断鹞。”
明代郎瑛在《七修类稿》解读“四时之风”的差异时这样说:“四时之风,未见有言之者。予以春之风自下而升上,纸鸢因之而起。夏之风横行空中,故树杪多风声。秋之风自上而下,木叶因之而陨。冬之风著土而行,是以吼地而生寒也。”
明代王逵《蠡海集·气候》是由气之升降的角度解读了春色与秋色的高低次第:“春之气自下而升,故春色先于旷野。秋之气自上而降,故秋色先于高林。”
这是古人的说法。那么,为什么春天最适合放风筝呢?第一是风力,第二是升力。春天的风最大,在四季中高居榜首。
我们看春风的右半部分:整层显著偏南风且上升运动。冷空气来之前,有较强的偏南风和暖平流。槽前动力抬升,整层上升运动,地面暖低压发展甚至成为强盛气旋。
再看春风的左半部分:动量下传,午后傍晚风力加大。冷空气到来,槽后脊前冷空气控制,天气晴朗,高层风下沉,近地面热力上升,中高层动量下传对流。
四季之风
为什么冬季容易雾霾积聚?单纯就气象特征而言,因为地面很冷,半空中有暖而轻的空气,像扣了一个锅盖一样,形成阻碍空气扩散的逆温层。而春天时,地面回暖迅猛,上冷下暖,完全是一年之中最好的“顺温层”,这种大气层结为风筝提供了足够的升力。
“杨柳青,放风筝”,如果春天放不成风筝,人们可是会责骂老天爷的。
清代孔尚任曾说:“结伴儿童裤褶红,手提线索骂天公。人人夸你春来早,欠我风筝五丈风。”
节气春季,北京北风依旧盛行,而南京东风已然领衔。
立春时所说的东风解冻,东风只是客串。到了春分时,东风才逐渐成为领衔主演。
《易纬通卦验》曰:“立春条风(东北风)至,春分明庶风(东风)至。”
《史记》曰:“明庶风,居东方。明庶者,明众物尽出也。”东风的属性,是明庶,是让万物尽情萌生,任性成长,这是万物的青葱时光。
一副著名的对联,特别能够概括春分时节的气候特点:“不教春雪侵人老,亦见东风使我知。”在古人眼中,东风是最具亲近感和辨识度的风,甚至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程度。
“异乡物态与人殊,惟有东风旧相识。”即使身处他乡,虽然风俗不同,风物迥异,但总能遇到东风这位“旧相识”。“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即使不借助测风仪,也都能辨认出东风。为什么呢?因为只凭万紫千红便知道东风来过了。
1981—2010年北京和南京节气春季与节气冬季风向玫瑰图
“协气东来,和风南被。”这是描述风的理想状态。
首先,风向最好是东风和南风。其次,风力最好既不是轻软之风,也不是强劲之风,而是4级左右的和风。于是,风和气所形成的体感,是和谐。
《庄子·逍遥游》道:“嘉承天和,伊乐厥福。”人间的乐与福,皆源自“天和”,自然的祥和之气。由天及人,人们崇尚温润之气、和煦之风,最高境界便是令人如沐春风。
那什么是春风呢?《现代汉语词典》告诉我们:“春风,指春天的风。”但这样的解释过于笼统和宽泛。春天的风是既多元又多变,不是所有春天的风都可以被称为春风。春天的风,可能出身于热带,也可能出身于寒带,可能来自太平洋,也可能来自西伯利亚,可能是剪刀,也可能是尖刀。
老舍先生在《春风》中写道:“所谓春风,似乎应当温柔,轻吻着柳枝,微微吹皱了水面,偷偷的传送花香。”老舍先生的说法更符合春风这个词的气象属性和文化属性。春风应当特指可送暖、可化雨、具有护肤功能而不是毁容功能的风。
谚语说:“风不扎脸是春天。”当东风在冷高压的占领区不再像受气包一样忍气吞声的时候,当东风能够时不时欢快地向人们展示它温润性情的时候,冰冷的季节便结束了。
“吹暖东风自不忙,徐徐一例与芬芳。”风之暖,然后便是春之香。唐代卢照邻诗云:“雪处疑花满,花边似雪回。”人们在农历正月雪如花、二月花如雪的恍惚之间开启了迎春模式。
有诗云:“草作忘忧绿,风为解愠清。”绿草之绿,被称为忘忧绿,让人忘记忧伤;清风之清,被称为解愠清,令人消除怨气。春天,仿佛是治愈的季节。“古者邑居。秋冬之时,入保城郭;春夏之时,出居田野。”古人在这和暖的时节,便开始了“出居田野”的户外生活。
但在这一过程中,风向并不稳定。古诗有云:“燕子初归风不定,桃花欲动雨频来。”燕子刚刚回来的时候,风向极其多变;桃花即将开放的时候,东风带来的春雨便渐渐地多起来了。江南地区连绵的春雨,也被称为“桃花水”。所谓“风不定”,既指风的激越飞扬,更指盛行风向尚未确定,风向多变、任性。
在人们眼中,东风很忙,正如宋代诗人方岳所写的那样:“春风多可太忙生,长共花边柳外行;与燕作泥蜂酿蜜,才吹小雨又须晴。”
惊蛰时节,乍暖还寒,桀骜的冷空气依然占据上风。而到了春分时节,温润的东风开始有了更多的“话语权”。英语中有一句谚语:“三月,来如雄狮,去如羔羊。”这是说三月的天气变化,是一个由凶猛渐渐变得温顺的过程。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说起春天就下意识地浮想到这样的情境。很久以后读到宋代王嵎的诗,瞬间共情。他在“日烘晴昼,人共海棠俱醉”的时节小睡之后感慨道:“午梦醒来,小窗人静,春在卖花声里。”
在古代中国,天气现象的量词很有意蕴。例如一犁春雨、一蓑烟雨、一笛秋风、一番信风。秋日,一笛秋风,风若笛中出;春日,一犁杏雨,雨在犁上落。
古人有“望杏瞻榆”的习俗,望着杏花看,看着榆钱落。所谓“杏花春雨江南”,只写了杏花开时的唯美,没有写杏花开后的繁忙耕作。
春分之时,气候之春跨过长江,物候之春临近长城。孟春若冬,季春若夏,仲春才最是春天。
康熙帝手书“一犁杏雨”,来自清代焦秉贞绘《御制耕织图》,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内府刊本,美国国会图书馆藏
物候,不仅是节气的物化标识,更是农事“消息树”和“发令枪”。
《四民月令·三月》中说:“是月也,杏华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时雨降,可种秔稻及植禾、苴麻、胡豆、胡麻,别小葱。桑葚赤,可种大豆,谓之上时。榆荚落,可种蓝。”阳春三月的农事次第,取决于四项组合式判据:一是杏花开了,做什么;二是春雨来了,做什么;三是桑葚红了,做什么;四是榆钱落了,做什么。成语“望杏瞻榆”只是其缩写版。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此时,即使有风雨,也很柔和温润,已不是初春时的冷雨,还没有暮春时的骤雨。
我的一位同事说,在老家湖北,大家将春天的毛毛细雨称为“纷纷”(fènfèn)雨,好像打伞也不是,不打伞也不是。而且人们还将“纷纷”当作动词,说雨一直在“纷”。一个字,简洁地描述了春雨舒缓而缠绵的特点。有人形容说,这种雨相当于慢条斯理地薅老天爷身上的“羊毛”。
慢条斯理的春雨下上一整天,累计雨量也可能达到暴雨的量级(24小时累计降水量50~100毫米),算是最低调的暴雨了。这种雨浸湿田地,可以触达更深的土层。老话儿说:“天钱雨至,地宝云生。”春耕到春播的过程中,云是宝,雨是钱。土壤存下一大笔从天而降的“钱”,这在春播之后是庄稼们最大的一笔“可支配收入”。而且这种雨不会淹田毁路,属于人畜无害型暴雨。
对人们来说,春天的毛毛细雨,保湿润肤效果最好。易吸收不黏腻,水润持久无刺激,而且完全免费,纯公益,属于美容型降水。
“春分雨三场,顶喝人参汤。”“春分三场雨,遍地生白米。”“春分有雨病人稀,清明有雨庄稼猛。”人们用谚语历数着春雨的各种好处,降燥、除尘、润物、怡情。
在气候变化的背景下,春季节气的增温幅度最大。就北京而言,春分是进入21世纪以来变暖最多的节气。从前的春分是“东风试暖”,东风初来乍到,是小心翼翼地回暖。但现在的春分,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恬静的性情。本该渐渐温润的“东风试暖”,变成了忽然燥热的温度“大跃进”。
春分时节增温幅度大,却往往意味着震荡幅度也大,天气“随机播放”的概率增高。人们吐槽说:“昨天30℃,今天雪封路,没点特异功能,谁都扛不住!”就像宋代诗人杨万里写的那样:“东风试暖却成寒,春恰平分又欲残。”
一位厨师曾和我聊起他眼中的气候变化:与十年前相比,现在马兰头(初春尝鲜儿的一种野菜)、香椿差不多提前一周就进厨房了,春茶大概提前五天就上菜单了。可见,在盘中、杯中,我们也能感受到舌尖上的气候变化。
2013年3月20日北京的一场春分雪
春分时,虽然天气渐渐温暖,但往往气温跌宕,急升骤降。风也有时和煦,有时狂野。“春分地皮干”,其实不只是地皮干,春天的沙尘更是令人烦恼。
《汉书·食货志》中这样描述农夫的四时之苦:“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风和尘,被视为天气范畴的春天之苦。
有些年,春天早早地攻陷冬的领地,立足未稳,冷空气便大举反攻,于是冬天成功“复辟”。2015年更是在春分、清明交替的时节,出现汹涌的倒春寒,令人发出“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却差点儿冻死在春天”的感慨。
人们说:“二八月,看巧云。”仲春时节,田野的“颜值”提高了,天空的“颜值”也提高了。
每年3月23日都是世界气象日。2017年世界气象日的主题叫理解云(Understanding Clouds),官方翻译为“观云识天”。我觉得,理解云,不只是为了识天,也不只是为了专业观测。对人们来说,看云卷云舒,更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心有一个在天空中神游的时间。
古人梳理的春分节气物候是: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在古代,每当季节更迭,天子都要“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郊外“迎气”,即迎候新季节的到来。唯独春分时节,除了祭祀太阳,天子还要进行一项高规格的仪式,就是天子亲率家眷恭迎燕子这位春神。
《礼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率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四立”之际,天子是“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郊外迎气。而燕子归来之际,天子是亲率家眷迎接燕子,向生育女神高禖求子。
春分一候·玄鸟至
燕子,在古代是享受最高规格官方礼遇的动物,也是被古文化保护的生灵。而与人最亲近、居人檐下的燕子,被称为家燕。
在古代,鸟类中“待遇”最高的就是燕子。《诗经》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之说,《逸周书》中有“玄鸟不至,妇人不娠”(燕子不按时回来,天下的女子便无法怀孕)之说。燕子是被神化了的候鸟,上古文化一直尊敬并保护着这种可爱的生灵。
因为燕子的回归时间常与古代春社的日期相近,所以燕子也被称为“社燕”,相当于春社的物候标志。春社是在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理论上是在3月15日—28日,与春分一候玄鸟至之说基本吻合。但后来,燕子的回归时间逐渐延后。宋代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描述的便是落花的暮春时节,燕子才翩翩回归的场景。于是,我们便见到了“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的情景。
以现代的物候观测,节气起源地区黄河流域,燕子的回归时间通常是在谷雨时节,北京也是如此。
春分一候,有玄鸟至和元鸟至两个版本。因玄元相近,唐代、宋代与清代都曾因避讳将“玄鸟”称为“元鸟”。例如,宋代是为了避宋圣祖赵玄朗的名讳,清代是为了避康熙帝玄烨的名讳。
春分二候·雷乃发声
什么是“雷乃发声”?
唐代孔颖达在《礼记正义》中说:“雷乃发声者,雷是阳气之声,将上与阴相冲……以雷出有渐,故言乃。”“雷乃发声”,被视为阳气与阴气相冲。所以古代的天气观测中,雷声是否“和雅”被当作阴阳是否调和的一项指标。
《淮南子·天文训》将春分物候定义为“春分则雷行”,所以初雷不只是春分二候的候应,也是整个春分时节的核心气候特征。虽然惊蛰往往使人联想到春雷,但春分才是“雷乃发声”的节气。
汉代高诱在对《吕氏春秋》的注释中写道:“冬阴闭固,阳伏于下,是月阳升,雷始发声,震气为雷,激气为电。”唐代《玉历通政经》中记载:“二月,四阳盛而不伏于二阴。阳与阴气相薄,雷遂发声。”在古人看来,冬天阳气只能潜伏在地下,到了农历二月,阳气才钻出来。然后不甘于沉默,开始勇于“亮剑”,于是“震气为雷,激气为电”,以雷电的方式刷存在感。
汉代《风俗通义》中记载:“鼓者,郭也,春分之音也,万物郭皮甲而出,故谓之鼓。”古人更是将阳气所激发的战鼓般喧天震地的声音,称为“春分之音”,作为春分时节所特有的声音。七十二候中雷乃发声和始电都是春分的节气物候标识。可见,在二十四节气创立之初,春分便已经被确定为初雷鸣响的气候时间。
但初雷往往雷声大、雨点小。按照清代钦天监的观测,初雷之时65%是“天阴无雨”,25%是“天阴微雨”。换句话说,约90%的初雷都并没有带来有效降水。
到了阳春三月,雷雨天气才变得更多,也更具声势,所以有人认为这时才是雷雨季节的开始。
《淮南子》曰:“季春三月,丰隆乃出,以将其雨。”这是说农历三月雷神才正式现身,播撒雨水。文中说的“丰隆”,也作丰霳,指古代的雷神。
在大多数国家的神灵体系中,雷神的地位通常都高于其他天气神,甚至是最高等级的神灵。希腊神话中至高无上的主神宙斯便是雷神。对雷神的崇拜,乃是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现象。
我们对雷的敬畏,首先源于它的巨大震响之声,大家以为是天之怒,是上苍对人们的惩罚。同时,雷电在古人眼中,也是官威的代名词,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逸周书》中说:“雷不发声,诸侯失民。不始电,君无威震。”以天人感应的思维,人们认为如果在不适宜的时候出现雷电,天子和诸侯的威望会受到危及。
但随后人们发现,雷电的发声,与万物繁盛的季节相对应,雷出则万物皆出,雷息则万物皆息,似乎雷电乃是万物长养之神。于是,人们对雷电既有畏惧,又有尊崇。再后来,人们发现,雷雨之后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特别高,于是对雷电便又添了一份好感。
按照1981—2010年气候期的状况,所谓“一雷惊蛰始”,主要契合长江沿线。春分的“雷乃发声”,主要契合淮河—秦岭一线。对节气体系起源地区而言,初雷大多是在清明、谷雨时节。
唐代元稹的春分诗有云:“雨来看电影,云过听雷声。”这个“看电影”,不是我们在电影院里看的电影,而是闪电。
惊蛰时节迎来初雷的区域
春分时节迎来初雷的区域
春分三候·始电
唐代孔颖达在《礼记正义》中解释道:“电是阳光,阳微则光不见。此月阳气渐盛,以击于阴,其光乃见,故云始电。”这里所说的阳光,是指阳气之光,阳气“气泄而光生”。在古人看来,凡声音皆属阳,凡光亮皆属阳,春分时节雷鸣电闪,是阳气强盛到一个临界点的标志。
“仲春之月,阳气方盛,阴不能制,故阳光闪烁而为电。”阳气随着实力增强,不再受制于阴气,开始与其正面交锋。于是,不仅战鼓震天,而且刀光炫目。
我们说电闪雷鸣,电闪是因,雷鸣是果,有雷声必然有闪电,那为什么春分二候有雷鸣,五天之后的春分三候才有电闪呢?
这或许是因为,春分时节的雷电是最初的雷电,雷声显得更突出,闪电可能只是在云中放电或云间放电,要么被云层遮挡,看不清楚,要么被人看见了也觉得很远,有点毫不相关的感觉。大家感觉雷公是主角,闪电只是陪着雷公出场的一位“灯光师”。
但再过些天就不一样了,开始有了云地闪电,也就是所谓的“落地雷”,正如唐代诗人王绩描述巫山雷电的文字:“电影江前落,雷声峡外长。”云地闪电可能劈到人,导致伤亡;可能劈到树,造成火灾。
古人认为,雷和电是由雷公、电母两位大神分别掌管的两项相对独立的“业务”,既有协作也有分工。在古人看来,电是“阳光”,是阳气所发出的光芒。阳气渐盛时始电,这是衡量阳气强度的现象指标。
所以,在节气物候标识中将雷和电分开记录,可能与雷电灾害的发生概率也有一定的关系。雷乃发声的侧重点是雷,被视为天怒,始电的侧重点是电,被视为天谴。前者只是生气了,后者是真的“重拳出击”了。
如果说龙王扮演的雨水神和雷公扮演的惊蛰神,形象都略显凶悍,接下来的春分神则“画风突变”。
民间绘制的春分神是一位秀外慧中的仕女,通常手执团扇、满面春风,是“来时衣上云”“闲花淡淡春”的女神。
云肩、坎肩、长裙、短裙、腰裙、飘带裙、腰箍、腰带、帔、珠玉绶、彩裤……人们为了呈现心中完美的女性形象,在细节上尽可能精微地添绘。
其实,人们笔下的春分神,也正是人们平常所说的春姑娘。
民间关于气象现象的称谓,几乎都像是长辈,例如风伯、雨师、雷公、电母、寒婆婆、雪婆婆、冬将军。只有春被称为姑娘。或许春天让人们情不自禁地爱上了美好之人、之物。
春分神仿佛一位护生天使,优雅而温婉,细润而轻盈。眼语笑靥,在天庭端详着大地上蛰虫启户、草木青葱。
仕女图是国画题材中的一个重要分目。尽管大家笔下的春分神都是仕女,但人们都极尽工微地将春分不同的风物之美幻化为仕女不同的风情之美。人们以颜值最高的节气神赋予体感最好的节气,这是由天及人的移情。
“天下名山胜水,奇花异鸟,惟美人一身可兼之。”霞帔水袖的仕女,无论抚琴、烹茶、驻足、徐行,还是赏花寻芳、簪花理妆,皆是春分,仲春风物之美的拟人化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