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掌权者

男人恍惚地盯着文书，渐渐焦躁起来。“你以为现在是几点啊？都平旦了。” 彼时的“平旦”大概是指清晨五六点，比日出还要早一些。诸位可能会认为他通宵未眠，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个男人经常会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起床，阅读密密麻麻的文书，这就是他的工作。他甚至会一天内处理重达三十公斤的文书。 他手中握的可不是纸，而是木简和竹简（图1），分量相当可观。

男人要面对的不止文书，有时他要出席会议，会后还有大批人马蜂拥而至，你进我出，向他寻求指示。大规模的会议至少在每月一日和十五日各开一次，另外还有五天一次的定期会议和各种临时会议。男人并非次次出席，会议表面上采取让部下们自由讨论的形式，但最终决议还是由他下达。

这么看来，男人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也会有满嘴阿谀奉承的部下，若无其事地在禀告时夹带私货。“你这混账！你以为朕是谁？如此口无遮拦，看我不诛你全家！”男人顶着一对黑眼圈，怒火在胸中烈烈燃烧。

男人确实手握大权。就算是丞相，若将他惹恼，任期未满都会被革职。这个起床时间早得惊人的男人站在当时的权力之巅，也因此必须处理大量工作。他并非不休不眠，但休息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为社会带来不良影响。他正是统治多达六千万人口的大汉帝国的皇帝，是天子。就连同一时期雄踞西方的恺撒大帝，手中的权力也无法超越他（表1）。

从一大清早就勤于政务，正是这一时期皇帝的最佳写照。 无数人请求拜谒皇帝，就连皇帝欲享鱼水之欢时，都有臣下立于近前，等待皇帝裁决事务。 尽管只有极少数近臣能够进入皇帝的私人空间，但烦琐依然。不久后，谒见就改为预约制了。

皇帝急于向近侍（郎中）说些什么，但他刚刚起床，口干舌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咳嗽了几声后，“咯——呸！”他吐出一口痰。就在那一瞬间，候在一旁的近侍（侍中）递上痰盂。侍中原本是负责管理尿壶和便盆的职位，一旦皇帝有需求，就要立刻上前。但这名侍中本就是位著名学者，虽被赋予管理痰盂一职，却让其他官员艳羡不已。 就算是大将军，只要兼任侍中，就必须便盆在手，甚至还要在皇帝坐下排便时陪同聊天。 由此可见，负责拿痰盂的侍中肩担何等荣誉。

甚至还有游牧民族的首领和贵族让美少年代替痰盂侍于近侧，有痰便吐入少年口中， 以此夸耀自身权力。也有贵族不用痰盂，而将痰吐在仆人的衣袖上，并准许其休假洗衣。 汉代的皇帝是否做到这一地步，目前尚不可知，但只要身居帝位，便可用上精美的黄金痰盂，比臣下手中的痰盂奢侈得多（图2）。 从群臣力争捧拿痰盂和尿壶的举动中，即可窥见皇帝一手遮天的权力与威势。

皇帝慢慢悠悠地起床后，侍臣们便会身不由己地紧张起来。诏令就要发出了。皇帝的诏令必须绝对服从，反抗是要搭上性命的。诏令会由名为“尚书”的机构保管，若为下达给大臣的命令，则另有副本保存在大臣家中， 此外，诏令的部分内容还会成为“律”和“令”，即法律的一部分，条条累积。臣下一旦接到诏令，便会审议内容、陈述己见，不过最终决定权仍然掌握在皇帝手中。听令后的臣子们一路小跑，速速离开朝堂，只为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