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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1

一场交易即将在夜幕下进行。

三角楼前看似正常,跟往日没有啥区别,行人迈着匆忙的步子来来往往,车辆在马路上穿梭,不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一对老人搀扶着往天桥上去,他们已经很老了,男的早已谢顶,驼背,走路的步子很慢,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挪着的。女的满头银丝,却显精神矍铄。他们应该是某大学的教授,或者离岗的知识分子。天桥上聚满了摆小摊的,吆喝声从桥顶飘下来,碎在车顶或新铺的沥青路面上。

一辆车子疾驶过来,差点撞倒一位横穿马路的小贩。远处响起一声尖叫,被惊吓着的应该是小贩妻子,扛着巨大的尼龙袋,袋子高过头顶半截,以至于别人只能看到缓慢移动的袋子,却看不到袋子下的女人。

她停下歇步,正好看见这惊险一步,发出一声尖叫:“小心啊,被车撞飞。”

司机一个急刹,马路上响出尖利的一声,一股青烟冒出,混合着气油还有橡胶烤焦的味道。

有穿着时髦的女郎走过来,个子高挑,长发细腰,高跟鞋敲打出一串性感的声音。

另一边,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嘀嘀咕咕,马路牙子上纠缠一会,然后爽笑着大踏步往三角楼里去了。

三角楼并不高,六层,带个顶。这幢楼有些历史了,国民党时期,这里是法国洋行的一家办事处,典型的欧式风格,结构独特,造型别致,用料十分讲究,施工质量更是堪称典范。一度时期,它是银河市的地标性建筑,最早工人文化宫在这里办公,后来文化宫搬走,这里本来要改建一家俱乐部,又怕里面结构被破坏,最终没能获准。办公又不合适,只好交文化局管理。这里便成了舞厅、棋牌室、台球城汇集的地方。楼上有不少培训班,舞蹈、绘画、书法什么的,前不久又开了一家形体中心,专门教女人塑身。形体中心对面,是两家竞争激烈的旅行社,一家叫春秋,一家叫银河国际。旅行社往里,就是开了有十几年的梦巴黎舞城。

现在还有不少人热衷于这个地方,但大都是退休或下岗的中老年人,年轻人已经很是看不上这种场所了,他们就像追韩剧一样追逐着星巴克或是更潮的地方,当然也有一大部分选择着网吧。

三角楼以前倒是有两家网吧,后来发生了命案,取缔了。

钟好看看表,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离交易还有一些时间。天早已黑了下来,街上仍旧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三角楼南面是农业银行银河办公大楼,十二层,银行前面是一小广场,有五辆车停在上面。小广场跟三角楼隔着一条小巷子,巷子进去,是得胜小区。那里面楼已经很破了,属于新的棚户区,据说银河市二期改造工程中,这一片将被拆除。但此刻,这一片就成了钟好的心头之患。如果一旦有不测发生,嫌犯或是其他嫌疑人逃入那几幢居民楼中,后果就很糟糕。所以钟号再三叮嘱第二小组,一定要切断嫌犯跟居民楼的通道,不能惊扰那里的居民。刚才二组组长报告,说里面已经埋伏了五个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钟好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嫌犯手里有武器,而且人家也是经过正规训练的,真要玩儿起命来,还不知谁赢谁输。往北是宽畅的马路,这边应该没大的问题。

被钟好他们侦查了大半年的地下贩毒组织终于要显形了,一想有可能跟“血狮子”会面,钟好忍不住有点小激动。但眼下来说,他要做的是把各个点安插好,不能留有一丝漏洞。

马路这边虽无危险,钟好却派了最重要的人,刑侦二队副队长李活佯装垃圾工,蹲守在马路牙子上。钟好为李活配了一辆垃圾车,一是为了更好地掩护李活,麻痹对方。二来呢,关键时刻李活可以到车上去,这样他击毙嫌犯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钟好没抽专门的狙击手,他被狙击手伤过,再者也怕调动面太大,不利于保密消息。李活枪法准,曾经接受过狙击方面的专门训练,让他担负此项重任,应该没有问题。

当然,罪犯从三角楼跳楼逃走的可能性很小,做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了万无一失。

南北布防完毕,剩下的就是正面。这楼背面是死地,本来后面窗户就小,全是小格子式的那种,几年前修缮,文化局将后面窗户全部封死,左右两旁的木质楼梯也被拆除。这就等于把后面的通道全部封死。

下午三点以前,钟好化妆成小贩,跟邹锐两个又对后面做了最后观察,确信从后面不可能飞走一只苍蝇。

正门是关键,楼上人多而杂,而且有学生。这天正好是周末,楼上共有六个培训班在上课。差不多有一百三十多名孩子。舞厅要营业到夜里十二点,那些舞伴们是不能惊扰的,否则要对付的就不是嫌犯而是舞伴们的安全了。钟好的方案是,派具有侦察能力的沈克侠进去,混迹在跳舞的人群中,近距离跟嫌犯接触,再派一对刑警上去,作为呼应。嫌犯一旦出现,由沈克侠发出信号,他在楼下带人火速冲上去。

舞厅跟楼道有个暗门,是钟好提前安排人力打通的,从那里进去,可以避开大厅直接冲进嫌犯交易的包房。如果动作利落点,三分钟便可解决战斗。

一切布置妥当,就等嫌犯出现。

钟好看看表,九点四十二分,离交易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离开现场,走进三角楼对面的一家宾馆。这里三、四、五楼都布了观察哨,钟好一个个挨着看了一遍,叮嘱大家干活认真点,别走了神。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点了根烟抽。

对这次抓捕,钟好心里有股莫名的冲动,他需要平静一下自己。

去年底,准确说是十一月初,一向平静的银河市突然骚动起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钟好所在的缉毒队连续接到五起报案,称有人在公众场合公开贩卖一种叫“乐神丸”的新型毒品。与此同时,银河的地下毒品交易市场也突然活跃。连续端掉几个吸毒窝点后,钟好才发现,所谓的平静不过一种假象,真相是银河的地下毒品交易一直没有停过,只不过表面的平静麻痹了他们。

这次地下毒品的重新猖獗跟一种叫“乐神丸”的新型毒品有关。这是一种跟曾经火爆于娱乐场所的“摇头丸”完全不同的毒品,更不同于白粉和冰毒。外观酷似口香糖,拿在手里也确实能闻到一股暖暖的香气。经化验,这种新型毒品主要成分为美沙酮,医学上属麻醉性镇痛药,化学结构和吗啡相差甚远,药理作用却与吗啡非常相似。美沙酮钟好并不陌生,医学上是一种戒毒药物,主要用于成瘾病人的脱毒治疗。但美沙酮也是毒品的一种,由于管制严格,加上不属于主流毒品种类,所以制造和贩卖这种东西的人相对较少。以前的禁毒史上,很少有一个城市突然间大面积泛滥这种毒品的情况。当然,“乐神丸”并不完全等同于美沙酮,确切说它是利用美沙酮包装起来的一种更新的毒品,钟好他们从收缴的“乐神丸”中提取中将近十种毒品成分,而且认定,这种新型毒品吸食后上瘾程度甚至比“冰毒”还要快。除出现大量幻觉和超级兴奋感外,还会激发暴力情绪。尤其那些生活不如意或平日心头有积怨的人,会在这种毒品刺激下,做出想象不到的事。

连续发生的几起暴力案印证了这点。两起抢劫杀人案,案犯均是吸食“乐神丸”后实施抢劫,遇到反抗后手段残忍地杀人灭口。其中一起施暴者才十五岁,银河十三中学生,家庭条件非常优越。他是在一家网吧吸食这种毒品的。受害者是一位32岁的女白领,回家路上遭遇了不幸。再查下去,这家名叫无极的网吧是集中向中小学生提供这种毒品的一个窝点,网吧老板闻风后外逃,据里面工作人员交待,网吧从事毒品贩卖已经有段日子,主要对象就是经常来网吧包夜的学生。

形势不容乐观,经过细密侦察,缉毒队发现,这种新型毒品并非来自外地,很可能就是银河有人在暗中制造。目标慢慢收缩,最后锁定一个神秘人物上。

此人叫纪豪,是个化学天才。清华大学化学系毕业,后来读研,学的是生物制品。毕业后在银河一家科研机构工作。按钟好他们的调查,此人性格偏执,属于那种一根筋的知识分子。他捣弄毒品,完全是歪打正着,在化学实验中意外发现这一成果。然后自己购来设备和原料,先是在家中试制。不知是出于卖弄还是真的需要钱,试制成功后,纪豪将第一批“产品”通过地下渠道,投放到了市场,由于产品价格低廉,吸食后可让人长达八小时处于高度兴奋状态,非常受欢迎,尤其那些小年轻,更是对这种新型毒品趋之若鹜。这期间,被查到的这家网吧老板胡星是纪豪最大的销售商。胡星将消息反馈给纪豪,纪豪大受鼓舞,嫌家里小作坊生产不过瘾,不能满足市场需求。经胡星介绍,纪豪暗中租用普生制药厂一间废弃的厂房还有不到十平米的化验室,在那里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创业。

普生制药厂老板章笑风很快进入钟好他们的调查范围,章笑风一开始拒不配合调查,声称药厂早已倒闭,几间厂房还有那间小小的化验室两年前已不在他名下,欠帐太多,抵顶给了原材料供应商。事实也是如此,两年前普生制药就已倒闭,厂房是通过法院判给一个姓曹的供应商。找寻曹供应商的过程中,外逃的网吧老板胡星在深圳突然遭遇车祸,钟好他们赶去时,胡星已经死亡。据深圳交警说,这是一起典型的醉酒驾驶案,大货司机喝了酒,夜间上路,大车经过一个弯道时没有减速,将迎面开来的出租车撞翻。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后排坐的胡星撞断三根肋骨,头部受了重伤,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停止了呼吸。

钟好查看了车祸现场,似乎对深圳交警给出的说法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扫兴而归。

接着调查又发现,向纪豪出租了厂房的供应商在接受厂房不到一个月就已去世,他的妻子向钟号他们出示了死亡证明。问及厂房出租的事,妻子摇头表示不知,说那个厂房根本不值钱,当时丈夫是不想要的,章笑风欠了她家三百多万,那幢废弃的厂房撑死了能卖五、六十万,但法院却以三百二十万的离谱价格做了抵顶,为此丈夫跟法院闹僵过一阵。法院抵顶后,丈夫并没办理相关手续,更没到普生制药厂去过,这期间她丈夫一直患病住院,肝癌晚期。

纪豪到底是怎么租到普生制药的厂房,胡星一死,谁也说不出所以然。等钟好他们去制药厂调查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在那间十平米的小化验室里看到一些废弃的瓶瓶罐罐,还有两小包未及用完的原料。

原料就是银河多家制药厂都在用的麻黄素,又称麻黄碱。

当事人纪豪已于半年前神秘失踪,外界能听到他的名声,却觅不到他的影子。据跟他关系很要好的一位同事说,纪豪是一学术疯子,整天除了看书就是钻实验室里捣鼓。谈及“乐神丸”,这位跟纪豪一间宿舍住过两年的室友表示极度惊讶,连连摇头说不可能,怎么会呢?一个化学天才搞那玩意,太不可思议。同事又说,这种所谓的毒品,根本不是什么神秘玩意,对他们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他们天天跟化学品打交道,随便找几样化学药品,就能研制出这种东西。但对一个投身于科研的人来说,是不会做这种低级事的。除非缺钱。

“纪豪缺钱?”钟好紧问。

同事摇头,说了一句让钟好能记一辈子的话:“你这是污辱他,对一个化学天才来说,他的生命属于未来,属于未知的那个神秘世界,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然后给钟好两样东西,一是纪豪曾经穿过的衬衫,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年轻的纪豪穿了近乎三年,领和袖口全烂了,可纪豪根本不在乎。

“他哪有时间买衣服,就算买了,也懒得穿,他是个疯子。”同事叹道。

另一个是纪豪的工资卡,一直由财务保管,前些日子单位对纪豪除了名,财务让同事把它领走,说是设法交到本人手中。

卡上有很多钱,是纪豪接近三年的工资。

一个连工资都懒得领的人,证明真是对钱没有感觉。

“可他能去哪,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掉吧?”钟好又问。

“别人不会,他会。”

“为什么?”

“他是个对环境对物质根本没要求的人,给他一间草房,只要能从事研究,他就能安下心来。”

“那他不嫌寂寞,毕竟是年轻人?”

同事又一次摇头。说纪豪很怪,平日跟他们交流的很少,从化验室出来,就是钻宿舍看书,再就是忙着写论文。说着把纪豪发表的论文如数珍宝一样拿给钟好看。

“在我们所里,这方面无人能跟他比。他五年发表的论文,我一辈子也弄不了。”同事目光里流露出对这位前室友的羡慕与神往。“你们别乱猜疑了,说他杀人我信,说他制贩毒品,怕是全科研所没一人能信。”

“为什么杀人你信?”钟好抓住这句问过去。

同事认真想了想,道:“他性格孤僻,平日对大家都好,一旦发起火来,却六亲不认,很害怕的。”

“什么时候发火?”

“这个很难说,别人发火是受了伤害,他呢,没准,好端端的忽然就变脸,很恐怖的。”

盘问了一下午,除得知这是一个性格鬼怪,别人不容易了解的人外,其余没啥收获。不过钟好他们要走时,同事又说:“他以前有个女朋友,两人谈了三年,对方很爱他,可他楞是把人家伤了。”

“女朋友?”

这样的人还会有女朋友,钟好表示怀疑。

“银河医院大夫,叫柳冰露。”

钟好并没对柳冰露马上展开调查,担心会吃闭门羹。钟好对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多少有些了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柳冰露跟这个叫纪豪的还真有点相似。后来他让另两位同志去接触柳冰露,接触的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一无所获。人家压根不配合。

第一次去人家在手术台上,等了两个小时,终于从手术室出来了,面对前来调查的办案人员,柳冰露只给了一句话:“你们觉得我现在还能开口讲话么?”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还有那张苍白的脸,让两名办案人员自动告退,回来跟他讲了一堆柳冰露的传奇故事,都是在医院等候时听的。第二次倒是没手术,但人家在修改一篇论文,说是要参加国际大赛。好不容易等她从电脑上抬起头,刚提了话头,柳冰露就冷冷地抛过来一句:“我知道你们找我了解什么,对不起,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们不要打扰我。”说完,丢下两位办案人员继续改她的论文去了。

得,遇到这种不配合的,没一点办法,况且人家是主治医,是银河市人民医院的年轻骨干。总不能为一桩尚没眉眼的案子强行将人家带走吧。医院也不会答应。

还是多从外围查消息吧。

话是这么说,对这位柳医生,钟好却多了几分想法。第一,柳冰露开口就说知道你们找我了解什么,证明对纪豪干了什么,她心里还是很有数的。第二,她拿两人关系做盾牌,无懈可击。毕竟恋爱关系早就结束了,人家现在跟纪豪没任何牵连。

真的没有牵连吗?钟好笑笑。真心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至少,这个柳医生心里,是埋着一些东西的,她是借手术或论文来控制自己。搞学术的人都这样,钟好妻子也是医生,她们内心错乱时,最爱用的防范方式,就是埋头在学术里。

这跟酒鬼遇事拿酒麻醉自己一个道理。

但钟好也相信,纪豪现在究竟在哪,跟什么人搅一起,柳冰露真不知道。至于怎么做出的判断,只能说是经验。

钟好决定不在柳冰露身上瞎费工夫,另辟蹊径。

工夫不负有心人,又是一个多月的艰苦侦查,钟好他们终于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一个外号“血狮子”的神秘人物浮出水面。据捕鱼一样捕来的吸毒者交待,血狮子是近年来迅速在地下毒品市场活跃起来的人物,此人非常神秘,手下一大帮干将,平时大家只能听到他大号,不可能见到真人。但就这一个“血狮子”,足能让所有跟毒品有关联的人物闻之丧胆。

纪豪手头有毒品配方的消息很快传到血狮子耳朵里,血狮子认为这是上天给他送来的一份厚礼。于是加紧动作,欲将纪豪收入魔下,熟料纪豪根本对他没兴趣。血狮子把手段都使过来了,先是以礼相待,只要纪豪开口,跟他要啥都行。后来见纪豪对他所有许诺都不感兴趣,血狮子怒了,这行里还没有敢不给他脸的,遂放出话去,限期一个月,如果姓纪的再不识眼色,让他家人等着收尸。

纪豪失踪,大约跟这有关。

但有消息说,纪豪离开科研所后,并没远去,也不像外界风传的说是去了云南或者缅甸,他就在银河,只不过他把自己藏了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那个地方肯定要比普生制药厂更安全更隐蔽,那里同样有车间同样有化验室,纪豪正在废寝忘食地进行着他的化学实验。而这中间,市场上不断有新的“乐神丸”出现。

经化验,这些“乐神丸”医学成分不一,毒性有强有弱,并不稳定,证明并不是批量生产。钟号他们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纪豪并未完全掌握这门技术,或者说,这些毒品不过是他搞另一种实验的副产品。毒品在别人眼里比黄金还珍贵,对他来说却是一文不值,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也或许,纪豪在一系列麻烦后,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想在这一行大显身手,因为流出来的“乐神丸”虽然成分不一,但毒性越来越强,成本也越来越低,里面甚至没有了监管较严的麻黄碱,而取之以更普通的一种药材。

天才的另一个作用就是用最廉价的成本制造出最昂贵的东西。

再查下去,发现流入市场的这些“乐神丸”跟市里一家著名的企业有关。目前虽不能判定这家企业到底跟纪豪有没有联系,但这家企业正在研制的一种新兴药品里,发现了跟“乐神丸”相同的成分。钟号马上打报告,要求这家企业立即中止该药品的研制与开发,不料一石激起千层浪,钟好这份报告差点引来大乱。

报告打上去后,非但没得到肯定,钟好反而连着挨了几次批。那家企业也听到动静,毫不客气地向钟好进行了反击。上面连批他几次后,给出一个定论,他是因破不了案,故意转移视线,为自己的无能开脱。

“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耸人听闻,博取眼球,是不是还嫌银河不够乱?”领导带着深深的挖苦说。

随后下来明确指示,对本地企业,尤其火热发展中的制药行业,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调查,更不得草木皆兵。这不但影响到企业发展,更关乎到银河形象。一次会上,领导直接向钟好他们发问,新型毒品就出在银河,这个推断成立不?建国到现在,都没听说银河有人制造毒品,怎么突然间,银河的毒品就能自供了?

钟好大惊,这是明显要彻底否定他们呢,而且……

后来钟好才知道,有人不想背这个锅,不想让外界知道,银河有毒品。这便是银河形象!

但因拿不出有力证据反驳,对领导的批评还有警告,只能点头遵从。

更糟糕的,公安局紧接着做出一个决定,将原来成立的专案组收缩,虽然没有解散,但在人员规模,投入力量上却大大削减。钟好跑去质问,分管他们的副局长于向东无奈地说:“都三个月过去了,一点实质性进展没有,你让我怎么在会上讲?”

“按事实讲。”钟好老毛病又犯了,一遇上这种节骨眼,不是想办法变通,而是耍疯。

“事实就是你们啥也没查到,还捕风捉影把本地企业拉进去。”于局冷着脸说。

“是捕风捉影么?”钟好说着就要把刚刚调查到的一份资料拿出来,于局立马摆摆手,“别让我看,我啥也不看,有种你把犯罪分子挖出来,拿出铁的事实,别乱打脸,懂不懂?”

钟好似乎有所明白,收回脾气,不再跟于局红脸。但于局后面跟出的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只给你一月时间,如果一月后还是这样,你回刑警队吧,我也没有办法。”

“得,知道了,到时看谁打脸。”

2

十点二十三分,邹锐找上楼来。

邹锐是银河公安局年轻干警,刚来时在刑侦队工作,表现出色,尤其是破了两起凶杀案后,更是名声大噪,被人传为小福尔摩斯。荣誉面前,小伙子有点飘,好像真成了神探一样。钟好批评过他,也跟邹锐有过几次深谈。钟好惜才。作为银河公安缉毒和刑侦双科王牌,他不仅拥有一副怪脾气,更有一个好心肠。这次成立专案组,钟好本来是不想将邹锐抽来的,他看不惯年纪轻轻就浮躁,更看不惯动不动就拿书本理论来指导实践工作的。邹锐便是这样。小伙子毕业于中国公安大学,算是高才生,业余时间读了不少书,对各类刑事犯罪也确有研究,讲起来常常没完没了。但犯罪分子不是按教科书来犯罪的,犯罪时间、地点、环境,包括犯罪人瞬间的心境都对犯罪有实质性影响。之前破获的一起案子,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在外资已经当了高管的优质男,候车时遇到一气质美女,不知是美女一头漂亮的黑发吸引了他,还是那天明媚的阳光感染了他,总之,他特别想跟美女认识。平日里极少跟女生说话的他,居然大大方方跟养女搭讪。还好,美女没让他难堪,两人很快交流起来,互换了电话号码,加了微信,这还不过瘾,下车时他又告诉美女第二天同一时间仍然在站牌下见。这样见了三次,美女不耐烦了,出现失约。优质男揣着无数梦想在站牌下等了三天,没再见到美女,感觉受了欺骗。居然选择一个夜晚,将气质美女约出来,什么也不说,直接勒死。

审讯过程中他说,那天打动他的并不是那头乌黑的长发,跟美女的气质也无关。原因在于美女戴的那副眼镜!他一直想拥有那样一副眼镜,可这个城市找寻不到。他结识美女,就是想问清眼镜来自何处?气质美女知道答案后很生气,骂了他一句变态。就这两个字,促使他起了杀心。

邹锐说这叫瞬间犯罪。钟好冷笑几声,告诉他不要玩新名词,你不是在大学里讲课,也不是写小说。任何一次犯罪都有深厚的心理基础,不信你去查查这优质男。后来结果证明,钟好是对的。优质男小时受过伤,一路带着阴影走来,父亲是一个露阳癖,典型的心理变态,严打中被判流氓罪,枪毙了。

气质美女顺口说出的两个字,激发了他,内心的犯罪种子猛地长高,胁迫他做出了愚蠢行为。

当然,现在邹锐老实了。人总是要成长的,钟好喜欢看年轻人成长,尤其喜欢看年轻人在跌跌撞撞摸打滚爬中经受锤炼。公安这种地方,别的不敢说,栽个跟斗犯个错误,太容易了。邹锐不久前刚刚栽了跟斗,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场面骤然失控。本来他们是秘密抓捕一网上逃犯,嫌犯都已锁定在酒店,各种准备都已做好,就等嫌犯吃饱喝足走出酒店时,利落地缉拿。谁知就在嫌犯起身离开酒店的一瞬,外面突然有人打架,一男子因为车辆刮碰了一中年妇女,不但不道歉,反而破口大骂。中年妇女是摆小摊的,起先也没想着怎么着,被男子骂狠了,突然就扑过去扭在了一起。男子见中年妇女扑她,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拳脚相加。周围摆摊的见状,纷纷跑过来拔刀相助。原来男子喝了酒,仗着开的是宝马,更加不把这些摆摊的放眼里,口出狂言要灭掉这些下层人。一句下层人又引起新的混乱,有老者上来跟男子理论,男子借着酒性一把推倒老者,狠狠地踹了老者几脚。围观者更多,先前那中年妇女也是拼了,原来老者是她父亲,妇女扑上去,跟男子扭在一起。结果男子凶狠地掏出刀,照准中年妇女胸脯就捅了几刀。

邹锐不能不管,可是他一管,这边嫌犯惊醒了。身着便服的钟好为了制服醉酒男子,竟然喊了一声:“我是警察。”察字还未落地,这边嫌犯拔腿就跑,因是晚饭时间,街上人很多。嫌犯跑出酒店,几张可疑的面孔立刻让他明白遭遇了什么,一边奋力往人群中跑,一边扯上嗓子大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这年头,喊抢劫或许没人管,一喊警察打人,好事者立马围过来。本来还有秩序的街道顷刻间大乱。最终结果是,邹锐制服了酒驾男,120拉走了中年妇女,嫌犯却跑了。

这是大忌。事后邹锐背了处分,关禁闭三天。邹锐不服,面对恶性伤人怎能不管?钟好骂他扯淡,你是干什么去的,明知外面一有响动就会惊动里面,还敢暴露自己?那咋办,眼看着他把妇女捅死?邹锐一脸的不服气。钟好嘿嘿一笑,说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执行特殊任务,不是派你去当交警。

“其实你也没有答案,这是个死结,我懂的。”邹锐辩解几句,不辩解了,丢下这句走了。

钟好想半天,的确,很多时候是死结。

说归说,钟好还是安慰了邹锐,毕竟人家蹲禁闭了嘛。再说那段日子邹锐心情不好,失恋了。

男人能经得起枪伤刀伤,却独独经不起情挫。失恋这种事,要说发疯发癲的应该是女孩,可现在喝闷酒说疯话长时间走不出来阵痛的,一大半竟是男人。物种变异。这个时代的男人越来越矫情,越来越受不得伤,女汉子倒是满天飞。

“有点出息吧,别整天跟没了娘似的。”钟好只骂过邹锐这么一句,便不再戳他的痛,其实是赖得理他。不过他发现,最近邹锐走了出来,又有点像神探了。

将邹锐抽到专案组,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对银河形势的判断,邹锐跟他想到了一起,不是案难破,再难的案,到了他们手里,也有云开日出那一天。

难的是有人不想让盖子揭开,想死死地捂着!

“情况正常吧?”见邹锐过来,钟好掐灭烟头问。

“还算正常。”邹锐说。

“什么叫还算正常?”

钟好最烦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干警察,容不得这些。

邹锐知道又犯了戒,到钟好面前坐下,掏出烟。这小子居然也学会抽烟了。点上,吐了一口,心有所虑地说:“我担心里面,毕竟有好多孩子,还有那些跳舞的老头。”

他没说老太,因为舞厅是他负责摸底的,摸回来他说:“什么健身场所,纯粹藏污纳垢,一个个老得都站不住,搂起女人来,一个比一个欢。”

“别嫉妒,那也是人家权力。”当时钟好扔他这么一句,邹锐不屑地嗤一声,又道,“都什么人啊,有这闲工夫干点小生意,赚点家用多好。”

“想多了不是?”

想多其实是一件好事,尤其干他们这行的,想多是必须的。

“应该没问题,对方交易时间晚,到时学生应该能出来,至于那些跳舞的,就看我们动作利落不利落。”钟好脑子里闪出一些画面,他知道会出现闪失,可哪有那么十拿九稳的。他们这行,就是刀尖上行走,火坑里舞蹈。

“舞厅不会有问题,我还是担心学生,都是小孩,万一……”

“怎么,要不再去看看?”

邹锐一说,钟好心里也敲起鼓来。不管怎么,得让学生百分百地保险。

难度就在不能提前通知,否则,对方会嗅到气息。

“我刚从三角楼下来,好几个辅导班还在上课呢。”

“扯淡,谁让你进去的,万一……”

后面的话钟好没讲,人都已经回来了,应该没出问题。不过还是狠狠剜了邹锐一眼。

“没事,我扮成女人进去的,我的化妆术,老大你还是放心吧。”说完得意一笑。

钟好差点没笑出来,怪不得邹锐脸上看起来怪怪的,原来刚做完女人。

邹锐长得细皮白肉,一脸的文静,扮女人真像。不过钟好觉得这有点恶心。烟抽一半,掐了:“走,下去看看。”

邹锐跟着钟好下楼,刚出了宾馆,就见一群孩子走出来,叽叽喳喳的要穿过马路。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老师护送他们。女老师个子高挑,身材颀长,一头长发绾起来,安静地垂在脑后。她叫叶文霁,警员沈克侠的妻子。美术老师,大学毕业至今,一直在三角楼跟着一位名叫元辉的女画家合着办班,带出的孩子有好几拨了。说是合作办班,其实就是给元辉当助手。当然,这对一个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女孩子来说,也是轻易逮不着的机会。元辉在画界,可是很有名呢。跟她一同办班的是文化馆一位退休的老师,据说文霁当初能考上美术学院,关键得益于这位老师。

沈克侠跟她认识,还归于这个美术班。那位叫元辉的画家是沈克侠表姐,一位性格诡怪的单身女人。(不是表姐,是对沈克侠婚姻有帮助的恩人,)

钟好远远地看着叶文霁,心里一阵轻松。他的紧张,多半也是因为叶文霁在楼上,文霁今天提前下课,让他松下一口气。

钟好往西拐拐步子,把自己隐在黑暗中,他不想让文霁看到。布防时再三强调,今晚见到任何熟人都不能打招呼,免得对方也有眼线。包括沈克侠,也不能让新婚妻子发现。(新婚两字要删掉)

绿灯亮起,一排车停在马路上。孩子们开始上天桥。有两个调皮的男孩乱跑,文霁追过去,边喝止边警告式的在两个孩子屁股上拍打几下。她的声音被汽车辗碎,一阵汽油味吹来,钟好皱了皱鼻子。天桥另一头,两个熟悉的影子在动,那是钟好布在那里的哨。

孩子们都走上天桥时,发生了点意外,本来文霁的脚步也该随孩子们一道走上天桥,谁知上了几个台阶,她忽然侧过了身子,朝得胜小区那边的巷子望去。钟好还在疑惑,就见文霁忽然掉过头来,脚步蹬蹬地往巷子那边去。

糟糕!钟好心里紧了一声,文霁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正诧异间,就见天桥下面非机动车道上,有个骑自行车的老人摔倒了,违章行驶在非机动车道上的小客车擦身而过,却不停下来。老者一定摔得很重,围观者多了起来,但没一人去扶。

不该扶的。钟好心里暗自说。他要文霁马上离开现场,多一个熟人在场,就多一份羁绊。万一文霁认出他们,打起招呼,那就麻烦大了。但文霁已经走了下去,很快到老者面前。她伸出了手,想把老者搀起来。谁知老者一把拽住了她,马路那边立刻混乱。钟好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又遇到讹人的?

恰在这时,远处一辆摩托车风掣而来,街上旋即响过一片野蛮的刺耳声。一个头戴钢盔全身武装了的年轻人斜跨在一辆改装后的摩托车上,斜刺里冲天桥扑过来。还在很远,摩托尖利的叫声已经吓得围观者四散逃去,远远看去,那边道上只剩了文霁和老者。老者似乎在跟文霁理论什么,文霁想挣脱开,老者死死地拉着文霁手不丢,那辆摩托却像恶作剧一般直扑文霁而来。

危险!钟号猛叫一声,步子下意识地就往马路那边去。跟在身后的邹锐也看见了那一幕。

“扯淡!”他大叫一声,先钟好跋开了步子。

可是他们离那边还远,邹锐还没到马路中间,摩托车已经扑向文霁,只听得马路那边连着发出几声喊,摩托车手像是成心炫耀自己的车技,车子快要接近文霁他们那一瞬,突然一个急转,更猛的刺耳声中,意外发生了,先是响出剧烈的一声,摩托车连着打出几个弯后重重撞在了天桥上,一股浓烟腾起,紧跟着,就有凄厉的声音传过来。

几乎同时,三角楼西边,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一人手提一黑色箱子,另一个空着双手,两人走得很急,到三角楼正门,冲摩托车手那边望了望,突然转身,钻进了楼洞。

“各方面注意,目标出现,目标出现。”钟好顾不得文霁,目标提前二十分钟出现了。 Qg6Z50qrrVBlJplwz022CcfGlSYs9hytbODxIelXuWZZIVhL7GNsfSniZC3oF61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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