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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黄辰良雪夜跑天津

这一夜,黄辰良这里不太顺利。

原定黄谏要将一封信送到邮局外面的一个指定信箱,然后由组织内部的人收件。送完信之后,黄谏就要返回学校,与黄辰良汇合。现已过晚上十点,校舍早已闭门,黄谏至今杳无音讯。黄辰良总觉得内心十分不安,他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坐不安席。

又等了半小时,黄谏还是没有回来。黄辰良决定夜行邮局,去找沈海。

他随意裹了一件棉袄,从宿舍里面翻墙出去,一路跑到学校大门,又翻墙而出。一路小跑到了邮局,直奔二层机要员办公室。

“当当,当。”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敲门信号,听到这个声音,沈海便知道是有学生地下党来找。

门开了,黄辰良推着沈海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

黄辰良焦急道:“学长,黄谏的信送来了吗?”

“送来了啊,宣传部的同事下午就取回来了,一切正常。”沈海被黄辰良的推搡和询问弄得一头雾水,“出什么事了?”

“他没回学校。”黄辰良问,“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沈海心里也被揪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说:“刚才广播说有学生被捕,该不会……”

“哪个频道?”黄辰良问。

“津沽报的频道,应该是李邦祺发出来的。”

“几点发的?”

沈海回忆道:“七点,不,七点半左右。”

“黄谏几点从你这里走的?”

“天刚黑那会儿,六点左右。”

“坏了!”黄辰良转身要走。沈海问:“你上哪去?”

“去津沽报,找李邦祺问清楚。”黄辰良开门要走。

“等一下。”沈海说着,慌忙关上了门,他压低了声音问,“你怀疑被捕的学生里有黄谏?”

黄辰良目光坚定:“是,从时间上来看,他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你去找李邦祺,然后呢?”沈海问,“需不需要向上级请示。”

“我不知道。”黄辰良说,“来不及了,我先去找李邦祺确认一下。”他开门而去,又一路跑着去了津沽报。为避免目标太过明显,他在楼下的电话亭中给李邦祺打了电话。

不久,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皮棉袄的男士出现在电话亭外。黄辰良尾随其进了津沽报旁边的一栋配楼,这是李邦祺的宿舍。

二人进了宿舍,确认无人跟踪后,李邦祺关了门,但没有开灯。

“你来得正好。”李邦祺说,“有学生被捕,可能是陈长山的人干的,现在人员、人数,以及其他情况通通不清楚。我通过广播发了通报,北洋大学各个校区、南开大学‘南系’‘北系’、各党支部,还有维多利亚道、常德道、老龙头,应该都收到了。”

“我听说了。”黄辰良沮丧道,“这里面,可能有黄谏。”

李邦祺一怔,惊道:“自己人?”

黄辰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这就不好办了,要不要请示上级,让相关人员准备撤退?”

“我不知道。”黄辰良说,“今天一天都不太顺利,心里一直‘突突’地跳着。黄谏是外围人员,并不知道我们内部的事情,但如果他们目标明确,那我们里面的相关人员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现在就赌他们是什么目的了。”李邦祺也有些心神不宁,“我帮你盯着点,报社了解些小道消息也算正常。”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黄辰良问。

李邦祺说:“晚上七点,门卫收到一张纸条。报社的记者在外多有耳目和线人,以前也用这种方式传递过信息,所以这次也没太在意。门卫把纸条传上来,是我一个同事接收的,报社当时就兴奋了,现在正在备稿,准备明早上头版。”

“不是说情况都不清楚吗,怎么上头版?”

“情况都不清楚才好上头版,你想啊,对方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抓了什么人,这种新闻对于报社来说是最优质的新闻了!”

黄辰良不想听他废话,扭头要走。

“你干什么去?”李邦祺问。

“我回去了,要是有信息,你想办法及时通知我。”黄辰良确认楼道无人后,小心翼翼地离开。

憋了一天的雪终于落下。

黄辰良和李邦祺说话仅仅几分钟的工夫,地上就已经覆盖了白白的一层。

黄辰良接连从北洋大学的宿舍跑到邮局,又从邮局跑到津沽报报社,现在走出报社,只觉得身心疲惫。

他咬着牙跑回北洋大学,去自己的宿舍和黄谏的宿舍都看了,黄谏依然没有回来。他翻过宿舍和学校的院墙,又一次来到街上,时间已过凌晨两点。街道上没有一个人,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白了。雪花占领了整片天地,只有他一个孤独的身影,穿过漫漫飞舞的雪花,向更远处跑去。

“当当,当。”敲门声又响起。沈海开了门,他眼疾手快,接住快要摔倒的黄辰良。

一股寒气逼进屋来,黄辰良重重地压在沈海的身上。沈海来不及怨怪他,摸着黄辰良身上冰冷的外套,再看他这副疲惫不堪的面容,猜也猜得出他一直都在路上奔波,没有休息。

“你把外套脱下来,躺在沙发上暖暖吧。”沈海说着,帮黄辰良解开了外套,拿起沙发上的被子,将他紧紧地裹住。

沈海给黄辰良倒了杯热水,黄辰良“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他缓了片刻,哆嗦着说:“黄谏还是没有回去。”

沈海为了宽黄辰良的心,问道:“会不会有别的事耽误了?”

黄辰良打了个喷嚏,继续哆嗦着说:“不会,明天有任务,我再三嘱咐了他不要耽搁。”

“任务,你是说……租房子的事?”

“是的。按照安排,他应该是第二个去看房子的人,看完之后把房子租下来,下午我搬进去。现在他下落不明,明天看房的事……阿嚏!阿嚏!”黄辰良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准是跑步的时候一冷一热,被激到了。

沈海又给黄辰良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这才发现他的鞋也湿了,裤子也是。

沈海让黄辰良把鞋裤都脱下来,又为他打了一盆洗脚水烫脚,继而又是两杯热水下肚,这才回过神来,终于能感觉到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人知道我们组织的多少事情?”沈海问。

黄辰良说:“他本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租房的事我没有细说,准备明天一早才告诉他的。他甚至不知道房子的地点,也不清楚下一步的安排。”

“那也不用太担心了。”沈海说,“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等天亮了,我直接请示王文远书记。”

“那就麻烦学长了。”黄辰良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很快昏睡过去。

这一睡,便是四个小时。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你醒了?”沈海走近前来,“你睡觉完全没有声音,有几次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学长,哪有这么咒学弟的……”黄辰良一睁眼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我昨天就够倒霉了,今天可不想再这么倒霉。”

“怎么,除了黄谏的事,还有什么不顺利的吗?”沈海坐在沙发上,黄辰良将腿蜷曲起来,给沈海腾出更大的空间。

黄辰良叹了口气:“昨天在我师父的办公室,差点挨顿打。”

“啊?还有这事?”沈海看似一副关心的样子,细细琢磨,却是一副想看笑话的表情,“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黄辰良没有细琢磨沈海的表情,他坐起来,将头闷在两膝间,嘟囔道:“我和潇潇约会,被师父知道了。”

“什么?你和潇潇约会?”这简直就是头版头条的新闻,北洋大学的讲师和南开大学的学生约会,两人还都是共产党!“你们向上汇报了吗?上级同意了吗?”

“嘘……你小声点!”黄辰良赶忙去捂沈海的嘴,“上级当然不知道,也不能让我师父知道!”

“你师父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啊呀我的好学长,嘘……快别说了……”黄辰良羞得脸都红了,“我跟潇潇没什么,互相切磋一下诗词而已。”

“哦,看样子你是瞒着你师父了吧!”沈海不怀好意,“连吴教授你都敢骗,我看你以后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海假装要去打电话,黄辰良一跃而起,追了上去,恳求道:“学长,千万别,您千万别告诉我师父,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非得扒我一层皮不可。”

“你想让我帮你瞒着?那我们得谈谈条件。”沈海故意挑逗他,“你算算,你行动在先,欺瞒在后,还妄图收买我帮你隐瞒,按你们师门的规矩,该怎么处置?”

黄辰良急得快要跪下,他拉着沈海的胳膊开始软硬兼施:“我的好学长,我求您了,千万不能让我师父知道,不然他会打死我的!他要是真打死我,我一定提着一口气回到你的办公室,就死在这个沙发上,我、我吐你一身血!让你每次晚上加班的时候都睡不着觉!”

“你个好小子,敢威胁你学长了是不?”沈海笑着抬脚便踹,黄辰良反应迅速,避开了这一脚。

“好了,不闹了。”沈海看了一眼钟表,已近七点半,“再过十分钟,王书记应该就能到办公室了,到时候我给他打个电话,约个见面,把情况说一说。组织上原定让黄谏做你的联络员,如果他被捕,你想好合适的人选了吗?”

黄辰良摇摇头:“当时安排黄谏,一是他与我同姓,对外可以宣称是我的弟弟;二是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可能很难再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没有联络员,你那里也就不能再建联络站了。”沈海陷入沉思。忽然,他看着黄辰良这副讨喜的样子笑了,问道:“如果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和潇潇在一起,你打算如何感谢我?”

带着疑惑,黄辰良和沈海一同上了电车。沈海和王文远的见面约在了华俄道胜银行楼下的包子铺。这将是黄辰良第一次面见王文远——天津政工委书记,据说也是吴教授的义父。要见师父的义父了,又是在这种极度狼狈的情况之下,这两天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一直在梦里,没醒过来?

黄辰良掐了自己一下,疼!不是在梦里,是真的!

电车“铛铛”驶过白雪皑皑的街道,看着路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嘎吱嘎吱”地踩着雪,黄辰良顿觉,有车坐,真幸福!

车很快开到了华俄道胜银行附近,黄辰良跟着沈海,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包子铺。最里面的一桌,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正在吃着包子。他穿着黄色长褂棉袄,头发半黑半银。沈海拽着黄辰良走近了他,他抬起头来看着二人。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显露出平易近人的感觉,根本不像吴正修那般严肃。

沈海伸手捏了个包子放嘴里,边嚼边坐在王文远对面:“这就是小黄,我给您带来了。看着就好吃,我先吃一会儿。”

王文远竟不怪罪他,只是温柔地嘱咐道:“慢点吃,别噎着。”

黄辰良依然傻傻地站着,他脑补了各式各样初见的场景,试想过王文远可能会比吴教授更严肃,或者更凶。可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是那个统领大半个天津城地下党的政工委书记吗?这么慈眉善目?

“快坐下来呀,孩子,你想吃点什么?”王文远对黄辰良说。沈海伸手拉了黄辰良一把,黄辰良这才坐下来。沈海看穿了黄辰良的心事,对王文远说:“被他师父吓的,不习惯您这么客气。”

王文远笑道:“哦,呵呵,你就是吴正修收的徒弟啊,我听他提起过。他那个人啊,就是太严肃了,我没那么多臭毛病,你不必怕我。这家包子铺的云吞很好吃,我给你要一碗?”

还未等黄辰良开口,沈海先抢先了:“要两碗,我也要吃。”

“哪都少不了你!”王文远说着,喊来了店家,加了两碗云吞,四笼包子。

“孩子,快吃,别叫这小子都吃完了。”王文远一边往黄辰良的碟子里夹包子,一边拦着沈海,“你少吃点!”

沈海不乐意了,冲王文远哀嚎着:“干嘛让我少吃点啊,您就让我吃吧,我两天没吃饱饭了。”

“怎么,邮局光让干活,不给饭吃?”

“那倒不是,我忙啊!”沈海又塞了一个包子,简单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他指着身边的黄辰良说,“就这小子,昨天半夜独自一人风雪闯天津,从北洋大学跑到我那里,然后又去找李邦祺,又从津沽报跑回北洋大学,又从北洋大学跑回我那里。最后一次回到我那儿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在我那沙发上倒头就睡啊,害我一夜没睡好。”

王文远心疼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多吃点,慢点吃。”

“哎!好嘞!云吞怎么还不来?”沈海又塞了一个包子,起身去催云吞。

黄辰良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其实他现在也饥饿无比。虽然在沈海的沙发上凑合了半夜,但依然很疲惫。王文远听着沈海一通描述,再看看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人,更加心疼地说:“孩子,是不是很累啊?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拼命地在雪地里跑,冻坏了怎么办?你的家人得多心疼?”

黄辰良鼻子一酸:“书记,我没有家人了,我唯一的家人就是我师父。”

“好孩子,先吃饭,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来,趁热吃。”王文远说着,又给黄辰良夹了两个包子,还在他的小碟子里加了些醋。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己能扛得住师父的教育,扛得住风雪夜连续奔跑五个小时,扛得住浑身湿透喷嚏不断,扛得住忍饥挨饿,饥寒交迫,却扛不住王文远轻唤一声“孩子”。黄辰良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大口大口地吞着包子。 zmWy5f+wRwx45DfB5oC0lRL4HD6QsnmkFfw5nExujssE0+3MoKaEP/ZbC6ZtaS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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