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照顾父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之前借来的1000元很快就花完了,我知道不能总是向人家借钱,自己已经长大,应该去找份工作来赚钱贴补家用了。于是,我很快循着内心的目标,在离家十几里外的镇上找到了一家招聘餐厅服务员的饭店,这样我可以临时借着暑期还没有结束再工作一个月。父亲病情虽然暂时稳定了,却不是痊愈,未来需要长期的细心调理,我知道支撑父亲活下来的除了自己的照顾,最核心的原因是他内心的精神支柱,他放心不下我这个闺女,他也在逼自己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可是我自己也知道,父亲的病未来会终身携带,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维持现状,最后父亲也终究是要结束于他现在所患的疾病。当我为了能照顾父亲,同时又能出去挣点钱补贴家用,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做饭、收拾家务后,八点左右骑自行车出发去镇上的餐厅打工,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能下班,有时候会更晚些,每当晚上十点多自己骑自行车往回走的时候,说实话,在黑漆漆的路上一个人前行,我内心是很害怕的,每每回到家里经常已经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漆黑寂静的夜晚,比白天凉快很多,乡村的小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偶尔有疾驰而过的汽车。我原本是个胆小的人,但也就是在餐厅打工的这段日子里,自己的胆子也慢慢被迫锻炼出来了,即使再害怕,也要每天晚上骑十几里路的车,这样的日子坚持了近一个月。就这样,每天早晨上班之前,我多做出一些饭菜,给父母留下,中午和晚上,他们简单热一下就够一天吃的了。每天下班回到家,我还可以和父亲聊聊天,问问父亲身体恢复情况、吃饭情况和吃药情况。每天晚上大概是我们一家三口最温馨的时候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父亲身体竟然慢慢地越发显得好多了。
一天中午,父亲主动和我商议有关上学的事情。我和父亲说:“还是不要去上学了,眼前您的身体太需要人照顾,况且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供自己上学呢?”父亲听了我的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沉静了好久,后来父亲果决地抬起头,语重心长又斩钉截铁地跟我说:“兰喜,你听爸爸的话,还是得去上大学!听爸爸给你慢慢说,十几年寒窗苦读不容易,虽然我们考上的不是什么重点大学,成绩没有多出色,但也是国家公立的统招学校。你爸爸和妈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大出息了,这么多年你从小跟着我们,也受了太多的委屈,将来如果你没有文化,即使将来留在农村发展,自己的知识面会很受局限。爸爸盼着你,如果通过上学得到了知识,增加了见识,未来喜欢农村还一样可以回农村,但是那时候就不一样了,你可能会有能力造福一方,给家乡的百姓带来福祉,多好啊。我和你妈已经吃了一辈子没有文化的苦了,我小时候因为家庭条件的限制,只上了4年学,一辈子都遗憾没能好好上学,你就不要再吃我们这辈人的苦了。虽然眼下我身体不好,但是经过你这近两个月的照顾,已经好太多了,现在最起码能下地走路,自己大小便没问题了,慢慢再养养,我就能给你妈妈做饭吃了,我们以后肯定能简单地照顾自己。至于学费的事情,你自己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走国家为了扶持贫困大学生助学贷款这条绿色通道。只要能走,你一定要抓住这次关乎你一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我用心听着父亲给我未来命运的分析与嘱托,内心沉重也幸福。我太了解父亲的心意了,于是我点了点头答应了父亲,但我的内心深处也确实放心不下父亲刚刚好转的身体,我听明白了父亲此番话的深意与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我要为了未来的命运着想,眼下的确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我听父亲的话,开始准备贷款的手续和资料。
我看着离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的报到时间越来越近,对我来说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问题。给父亲看病已经借了亲人朋友不少钱,这次又要准备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继续靠自己打工每个月450元的工资凑学费和生活费已经来不及了,我开始积极地想其他办法。
就在我暑期工作的餐厅里,我认识了老板家未来的儿媳妇,她为人善良、个子高挑,微胖,戴眼镜,梳个马尾辫。她和老板的儿子都是刚刚大学毕业,从姐姐这里了解到像自己家庭这样的情况是可以满足在当地申请贷款的条件的,我从姐姐这里了解到申请助学贷款的大致步骤。餐厅每天中午下班后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休息间隙,我去办理贷款的信用社详细了解了相关政策,准备好申请助学贷款所需的材料与证件。其实,最让我为难的是需要找一名有偿还能力的亲属做担保人,才可以顺利申请下来第一年的贷款。我虽然心底一直有着不愿意求人的倔强,但是眼下迫不得已,只得去求亲属了。
这天,我带着申请助学贷款的证明材料,心有所求地来到了二叔家里。
二叔问道:“兰喜今天来有什么事儿,你爸身体怎么样了?好多了吧?”
我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回应道:“嗯,比之前好多了。”
“有事吗?”二叔说着,示意我坐下来。
于是我坐在二叔客厅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说道:“叔儿,我正在办理大学的助学贷款,按照贷款政策,需要一个有偿还能力的亲属做我的担保人,我才能申请下助学贷款。”
“需要我做什么?”二叔靠在椅子上看着我问道。
“只需要二叔签个字就可以。将来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自己来偿还贷款。”我总算鼓起勇气,心里突突突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二叔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我。就这样爷俩一起去信用社了,见到了信贷员,说明了自己家庭和担保人的情况后,二叔便在信贷资料页的签名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为我这笔助学贷款做了担保,大概十天后,贷款顺利地申请下来了。在大学期间的后两年,是大哥(二叔的大儿子)给我做的担保人。自己后来能够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业,其实也要感恩二叔和大哥一家对自己当时的支持与付出。
上面贷款的是学费,还有生活费需要筹措。父母当时的情况,家庭根本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如果想去顺利入学,自己走后父母手里没有一分钱,怎么过日子呢?我要想办法给父母留下一些钱才好。
心想自己只需要准备半年的生活费就行,以后可以在寒假期间兼职打工,来赚取后半年的生活费。如果在学校表现好的话,甚至能拿到奖学金,境况会有更多的好转。不过入学头半年的生活费,就已经让自己无从下手,左思右想,于是我去了村委会求助。
助学贷款申请过之后,过了两日,我便带着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及申请助学贷款的相关材料,来到了村委会,找到了当天值班的工作人员,我有礼貌地向长辈打了招呼,然后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工作人员接过我的材料,随手看了看后,问道:“你想让村委会怎么资助你啊?”
我说:“嫂子,我想申请一些助学金,因为家里实在没有钱给我提供上学的生活费,父母生活也是一点儿着落都没有。”说着也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递到工作人员面前。嫂子看到录取通知书上的学校名字,笑着说道:“你考上的不过是一所很普通的专科学校,又不是特别好的大学,你还要申请助学金,我知道你们家困难,可困难家庭多了。你要考上的是好学校,还好说;但你这样,我们确实有点困难,我们也只能试试,向上级反映反映,等通知。”
就这样我等了两周没有任何结果。两周后,我又来到了村委会继续求助,我说:“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政府给我帮助呢?我真的想去上大学……”
“你需要资助,我们也向上级递交了申请,上面同意了才可以。”工作人员答道。
“我之前已经准备好助学申请了,你们就说让我等结果,可已经等了两周了,马上就要开学了,可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们要是解决不了,我就去镇上问问。”也许没人会想到刚刚20岁出头的我,真的会去镇政府寻求资助吧,或者也根本没有人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说罢,我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出村委会,直接朝着镇政府的方向走去。可到了镇政府,我才明白来镇政府的结果和村委会的一样,也是让我回家静等电话,后来我连着去了几次依然和之前在村里一样没有等到电话,更没有结果。我将自己的情况反反复复向村里和镇上反映了多次,找了几次村上的领导和镇上的相关科室工作人员,都是一样的结果,直言告诉我:“现在困难的家庭太多了,不可能都满足你的请求,那别人家呢?”
“难道我这样的处境和困难,真的就没有人帮了吗?”我心里委屈难过地问着自己。眼看着开学日期一天比一天临近,自己助学金的事依然还没有任何头绪,内心免不了难过心急,但又不愿这样就算了。时间越来越紧,可是也的确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正是紧要关头,给自己批助学贷款的一个大哥哥正好给我打电话来,叮嘱我有关助学贷款的事情,后来关心地问了问我现在的情况,于是我将现在身处的无奈,给这位大哥哥讲了,他听完后,善意地提醒我:是否可以去市里求助领导帮忙,能否在生活费上帮助自己度过这一关。
离大学开学的日子还有不到一周了,实在不能再等了,我听着这位善心人的提醒,心里也算是有了新的希望,于是我鼓起勇气,放下羞涩,乘坐家乡通往市里的公交车,直接去了市政府。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周五上午,正是举办2008年奥运会的关键时期。市政府门口登记进入很严格,但我还是勇敢地跨进了市政府的大门,随即我被门卫的工作人员拦住去路:“你来干什么的?”那天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说:“我要见市长,家里很困难,需要帮助,自己屡次找到了村里和镇里求助一些助学金,都得不到回音。我想上学,上学是我能改变家庭命运的唯一途径了,所以我这次要见市长求助……”听了这话以后,门卫并没有把我带到市长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带我去了信访接待室。
我等了有一会儿,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突然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叔叔进来,中等身高,穿着白色衬衫,一起跟进来的还有一两位工作人员,来到信访室看到我便问:“小姑娘有什么事?要找政府帮忙吗?”
其实我并不想跟眼前这位陌生人多说话,只说:“我要见市长,别人帮不了我,都是在骗我或者搪塞我。”
戴墨镜的叔叔看我斩钉截铁的样子,笑了,又继续追问了我两次,并说:“小姑娘,你相信我,我不骗你,虽然我带你见不了市长,但是你可以把手里的材料给我看看,兴许我能帮你呢?”
我看着他的确很诚恳的样子,于是我开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叔叔,依然不想跟他多说话,我还是坚持要见市长。这位戴墨镜的叔叔说:“你这个小女孩,说话挺冲,今年多大年纪了?相信叔叔,这次叔叔不骗你,你把手里的资料给叔叔看看,这次叔叔如果能帮到你,一定帮。”
听了他的表态,我也觉得或许他真的能帮自己呢?于是我说:“那好,我信您一次。但是如果我等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消息,那明天我还是会来的,我还是要见市长的。”说着便把资料和贷款申请书,双手递到了这位戴墨镜的叔叔手里。叔叔把资料递给身边工作人员,说是要去复印几份。等了几分钟后,身边的工作人员把原件还给了我。
接着,叔叔说:“小姑娘,下午三点左右,等我们的办公电话。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不必再跑一趟了。”我听着这话,略微有些迟疑和不敢置信地谢了叔叔后,将信将疑地回了家。
果然,还没有到下午三点,我便接到了市里的办公电话,声音明显是这位戴墨镜叔叔的。叔叔告诉我:“兰喜,上学费用暂时不用担心了,我们已经替你申请了助学金,帮你从教育局、民政局,还有镇政府,分别筹到各2000元的救济款,先帮你渡过初入大学的这次难关。”我听完叔叔的话好开心,好像自己还没有这么开心过,简直不敢相信叔叔真的帮了我。我情不自禁地连忙发自真心地感激叔叔。叔叔也很开心地祝福我:“在未来的路上要加油!”这时候叔叔才告诉我,他在单位中的职务,原来他真的是市里一位重要领导,虽然不是市长,但是实实在在地帮到了我和我的家。
回忆这一段历程,深感人生路上遇到困难的时候,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一点点运气。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位陌生叔叔对我的大力帮助,即使自己的助学贷款下来了,可是生活费也无从着落,步履维艰,更没有可能留给爸妈些生活费了。爸爸没有收入,我把这些救济款一半留给了父母,让他们可以有钱过日子。
就这样,我在2008年9月6日,顺利地踏上了去往大学的路途。当我第一次坐上通往大学校门的长途汽车大巴,不禁流泪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百感交集,有感慨、有不舍、有担心、有激动、有憧憬,也有心里的太多眼泪与疲惫!这是我独自一个人,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在去往大学的路途中,我内心深处不免开始无比想念、担心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