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这场灾难发生的第二天,我想尽办法想继续自己的学业,知道指望家里出钱给我买书上学是不可能了,离我家最近的亲戚就是大姑家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早早起床,迫不及待地就骑自行车去了大姑家。
我哭着和大姑说了家里发生的一切。大姑听后很吃惊也很无奈,但是大姑自己家里也没有钱,她积极地帮着我想办法,提醒我去北京的大爷家求助,兴许会帮忙。大姑说:“咱们家里稍微富裕点儿的亲戚,就数北京的叔伯大爷了。但是因为之前和你叔叔家闹了矛盾,人家和咱们家已经有两年快不联系了,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帮你。”
于是我第一次拨通了唯一有可能帮助自己的大爷家的电话。大娘接了电话,我哭着和大娘说明了家里发生的情况和自己的学习情况。自己现在没有书了,没有衣服了,没办法继续上学了,但是我真的很想上学。
大娘听到我这样的情况后,在电话里爽快地答应帮我这一次。当时自己感动得不由自主地大哭了出来。
第二天大姑带着我和三表姐,一起出发去北京。大姑想得很周到,给大娘带了很多家里的土特产,还有柴鸡蛋,三个人一起坐长途公交车,来到了北京大娘家。
大娘家是所有亲戚家里条件最好的了,在北京市里也是很不错的家庭,家里过得很殷实。大爷大娘是长辈们中非常有威望的两位老人,他们无偿地帮助河北老家的叔叔好多年。叔叔家生了两个儿子,压力大,便在吃穿住用等方面,给叔叔家很多帮助。所以在老家人的心目里,大爷大娘德高望重。他们做人做事的高度和观念,是全村人夸赞学习的榜样。
我在大娘家哽咽着讲述了前两天家里发生的一切,他们听完既同情又无奈,更是吃惊,对这突如其来的人为灾难唏嘘不已。
大娘给我准备了家里整理出的好多衣服,大人孩子的都有,整齐地装了起来;还给我准备了被褥,还有很多吃的。最后大爷大娘给了我1000元钱,宽慰我回家买书,继续上学。我打心里感谢大爷大娘一家,挽救了自己的求学生涯。
我们在大娘家待了一上午,大姑和大娘聊了很多家常话,大姑和我还有表姐在大娘家吃过午饭,便回来了。回来的路上,大姑、表姐和我,拎着一包包从大娘家带回来的行李,到家都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了。看着这些行李,都是些很好的衣服和被褥,大姑满心高兴,我也满心感恩,但是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很忧伤。忧伤的是,亲戚的帮助只能渡过一时的难关,可是日子还长着,母亲还可能再次发病烧毁家里的一切。怎样才能换回来一个健康的母亲和从前幸福的家?这次灾难,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了家庭的无常。
从北京回到老家的我,心里再不像从前那么开朗快乐了,内心有种非常可悲、压抑、无助的不安全感,内心非常恐慌、难过。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大概很多人都难以相信。我确实恨妈妈,这把火不仅烧毁了家里的一切,也烧毁了我内心努力求学的唯一希望和对幸福的向往,伤害了自己对父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从而也让自己变得敏感而自卑。从此恐慌和不安伴随了自己好多年,我每天都担心家里有可能发生未知的灾难,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在以后的日子里,家里即使有父亲在,也很难给自己安全感了,我开始打心里害怕母亲的疾病。唯一能让我内心平静的也许就是静下心来学习的时候了,当自己能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好像能忘却和淡化不少痛苦。
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我带着大爷大娘给的资助,坐着从村口路过的7路公交车,去了县城的图书文具店,买回了自己上学正需要的教科书。但是之前自己在课堂上记的笔记、写过的作业,已经一点儿都没有了,只能凭着记忆从头开始。
一开始,我还想借着同学的笔记,补全上课的笔记记录,内心说不清楚的波澜和苦楚一阵阵袭来,哪里补得全呢?每天不停有新的课程和作业,每天完成老师新布置的作业要写到很晚,白天要继续紧张忙碌、全神贯注地听课学习新的知识。有时候会好想抱住一个人痛哭一场,好想有个人能安慰自己几句,好想有个人走过来说“兰喜不怕,我会一直关注你、支持你”,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大多数人知道了自己的经历都会不痛不痒地说:“已经发生了,就接受呗。”
前面提到我的大娘家与老家的亲戚们不想联系了,是因为和二叔之间的误会和矛盾。我经常能回忆起去大娘家借钱时的情景,大娘一边跟我埋怨着二叔,一边叮嘱我长大以后要怎么样,我就默默地哭了。我不能不听,因为大娘责骂的是做错了事情的二叔,有理有据,我每每听完大娘的抱怨,脑子都是木木麻麻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我还可以上学,尽量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是母亲病得越发严重,眼下家里连一个让自己可以安静学习的空间也没有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还要坚持下去,哪怕未来不再是自己原来期待的那般如愿,我也不想长大以后过得像父母这样。
尽管我依然不屈不挠地坚持着学业,但是自己初中的后两年和高中的大部分时间,经常不自觉地活在忧虑、恐慌、不安和无助当中。这时候的自己,脾气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不知什么时候,心中莫名的委屈和脾气就会出现。我想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可是那几年自己简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再像小时候一样专心自己的学业。
那几年的我,大部分时间内心沉浸在家里发生的那场大火中,难以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和安心,经常不知不觉地就会流泪,或者莫名其妙地心慌,性格也在那几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几年内心都无法接受,也无法适应家中的变化。
每每看着大马路上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与父母一起逛街一起散步的情景时,眼泪总是忍不住地往下掉,为什么自己会承受这样让人想不到、常人也不会经历的痛苦?我有时候痛苦地大哭起来,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牢牢地依靠一下,可是内心还有依赖的年纪,需要斩断孩童的天真和依赖,还有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但是在心底最深处,我知道自己依然好渴望有一个正常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