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造局的大火烧了半日。
库里如山般的绢帛都被烧成了灰烬,五六个绣娘受了伤,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吕贵嫔急得嗓子都哑了。
傅若菱也不断落泪。
被烧毁的不仅仅是嫁衣,更有她到公主府后用的许多物件,被褥、床帐、绣屏等。
别的东西还好说,唯有嫁衣,再想补救,实在是难。
贵妃铁青着一张脸,劝了吕贵嫔几句,转而去问起火的原因。
原因还未查清,故而不能排除有人纵火的可能。
贵妃更怒:“今日烧了司造局,明日是不是就要烧了本宫的玉瑶宫?你们一个个是做什么吃的?宫中还能容得这些歹人放肆?”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听着贵妃骂。
这时太子和陈佩兰匆匆而至,瞅着眼下情形,太子轻声劝:“母妃莫急,东西烧毁了重新再做便可,别气伤了您的身子。”
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犀利扫过地上那群宫人:“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查?若是找不出失火的原因,本宫扒了你们的皮。”
有绣娘将烧毁大半的嫁衣寻了出来,傅若菱仅看一眼便别过了脸,她不忍再看。因为当初她穿上这件嫁衣时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痛。
我安慰着她:“再做一件,时间还来得及。”
她点头。
这时陈佩兰在旁“咦”了一声:“这,这不是公主的嫁衣啊。”
不是?
傅若菱再望过去。
陈佩兰此时已经将残缺的嫁衣用手托着细看:“当日公主试穿嫁衣时我便在旁边,那件嫁衣上袖口处绣着的是石榴纹,这一件却是井字纹。”
绣娘也细细看:“石榴多子又是好预兆,通常都是石榴纹的,这件确实——确实不是公主的嫁衣,可,可这明明是在公主的陪嫁柜子里收着的。”
傅若菱一步上前,将那片残余的袖子抓在了手里。
我也望。
确实,这不是那件嫁衣,布料和绣工都差了些。
这倒奇了。
嫁衣绣好由绣娘保管,等傅若菱大婚前几日再做最后调整,调整合适再送去公主的居所。
可,宫中如今只她一位嫁娘,那这嫁衣??
我与傅若菱相视一眼,看来这桩婚事真的碍了别人的眼,那今日的火,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傅若菱急急道:“是谁?是谁负责看管嫁衣的?我的嫁衣又去了哪?”
负责看管嫁衣的绣娘被烧伤了,她的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见嫁衣被人掉了包,当即便慌了:“不,这不可能,昨日晚上奴婢还查验过的,嫁衣好端端的在。”
我问:“你可有打开看?”
绣娘摇头。
贵妃冷哼:“隔着老远望一眼,便是被人换了也察觉不了,你们一个个就是当差的?”
绣娘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
这时旁边另一绣娘插嘴:“前两日林淑仪处的宫人领了人来瞧这嫁衣,奴婢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奴婢们亲手绣的那件。”
林淑仪?
吕贵嫔咬牙问:“她的宫人领着何人看公主的嫁衣?”
绣娘道:“似是一个宫外的丫鬟,对,是林家的,因为林淑仪身边的白芨领来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奴婢们便拿了嫁衣让她看了看,当时奴婢还多嘴问了一句,她说是要瞧个款式,给家中的姑娘做嫁衣。”
家中姑娘?
林家的?
林家是有个庶出姑娘,比林清丽还年长两岁,应是到了嫁龄。
我正想着,陈佩兰在旁道:“林家的庶女刚定了婚期。”
太子一脸嫌恶:“一个庶女出嫁,也要来宫中看嫁衣样子,就她也配?”
我拧眉。
太子这话实在难听。
宫中吹什么风,外面就下什么雨,时常会有宫外的夫人们比照着宫中娘娘的衣服款式为自己裁衣,所以林姑娘让人来宫中看嫁衣款式,倒也合理。
贵妃道:“那嫁衣就是那日之后被人动了手脚,白芨又是最后一个见过嫁衣的人。玳瑁,去清玉宫,请林淑仪走一趟。”
许久,林淑仪才到,她身边还跟了略有焦灼的林清丽。
林淑仪的神色有些萎靡:“身子不适来迟了,贵妃见谅。”她生得美貌,入宫多年膝下虽只有一女,但因盛宠不断,地位也颇为稳固。
贵妃冷着一张脸:“本宫寻你来是要问问你身边的宫人,大公主的嫁衣那日瞧时可有什么异样?”
林淑仪目光落在白芨身上:“贵妃既然是问你,那你便答吧。”
白芨应了,上前:“贵妃娘娘,那日奴婢只是看了几眼就还给了绣娘,全程十几双眼睛盯着,没瞧出什么异样。”
贵妃轻哼:“没瞧出?好端端的一件衣衫在你们瞧完之后就被人偷梁换柱,还说不知?”
林清丽在旁按捺不住地嘀咕:“难不成瞧一瞧都有错了——”她话说了一半便被林淑仪一眼给瞪了回去,她撇撇嘴,不再吭声。
因为她声音不大,贵妃没听清,可如电的眸光扫过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清丽下颚微昂:“什么时候连瞧一瞧都有错了?公主的嫁衣可不仅仅是清玉宫的人瞧过,那日,我还亲眼瞧见陈姑娘带着人也去瞧了。”
陈佩兰面上一白:“我,我都不曾碰的。”
林清丽反唇相讥:“可你瞧了呀,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瞧了就有嫌疑,所以你也脱不了干系。”
“放肆。”
贵妃怒不可遏:“玳瑁,给本宫打烂她这张嘴。”
玳瑁上前便要动手,林淑仪去拦,玳瑁冷着脸:“淑仪娘娘身子弱,奴婢粗手粗脚若是碰撞了,您见谅。”
摆明她没将林淑仪放在眼中,因而下手毫不含糊。
这时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跑近,她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在了玳瑁身上:“你好大的胆子,连我母妃也不放在眼里,我且问你,伤了我母妃腹中的孩子,你一个狗奴才可担待得起?”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女儿,三公主傅怀夕。
她虽只有六七岁,可气势不减,而她的话更是震惊了所有人,林淑仪有了身孕?
三公主说的,必然不会有错。
而更让人心惊的话还在后面:“贵母妃不是在找纵火的人吗?我知是谁,贵母妃要不要听听?”
“谁?”
贵妃问。
不想傅怀夕身子一拧:“我不想说了。”
贵妃气得不行,可她的身份是不能在众人面前与一个小姑娘计较的,遂给自己寻了个台阶:“林淑仪有了身孕?”
林淑仪微笑点头:“是,刚刚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来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贵妃面上的笑十分尴尬:“这是喜事,妹妹怎么瞒到了现在?应该早些说出来让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
林淑仪不紧不慢地答:“是贵妃娘娘没给妹妹机会,张口便是兴师问罪。”说罢,林淑仪再不理贵妃,蹲下身子问:“怀夕,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傅怀夕点头。
她薄唇轻启:“他们不是故意的,是,是三哥,我瞧见他们玩火来着。”
他们?
是三皇子和陈家的公子。
这两个孩子正是人弃狗嫌,捣蛋调皮的年纪,在宫中没少闯祸,故而傅怀夕说出他的名字,倒没人觉得意外。
陈佩兰听闻其中还有自家弟弟,面色大变,下一瞬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