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风凉了些。
爹爹从外回来听闻今日之事很是恼怒。
裴岐来请罪。
爹爹一脚就踹了过去:“你娘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还让你娘来府上哭,哭什么?当我死了不成?”
裴岐大气不敢喘,面色灰白。
大哥也是气他恨铁不成钢,无奈地摇头。
爹爹骂累了,摆摆手:“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瞧见你。”
裴岐没动,他望哥哥,想要哥哥替他求情。
大哥没吭声。
二哥在旁冷哼:“裴岐,我劝你快些走,不然我真怕我自己会失手宰了你。”
裴岐走了,背影中都是沮丧与落寞。
其实他在看到月娘跪在那哭嚎的那一刻便想到了,结局定会如此,谁家的姑娘能忍得下这般的诋毁呢?
将心比心,他也不会轻饶这人。
我在回廊的尽头。
风从耳边柔和地吹过。
裴岐低着头,走远,暗夜的沉沉将我吞噬,他并未察觉我站在另一端。
书房中,爹爹依旧气着,因裴岐原本是大哥的属下,因而他的怒气都冲着大哥去了:“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若是南星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我推门而入。
爹爹立刻换了笑脸。
我坐在他最近的位子上:“爹,此事不怪裴岐。”
爹爹轻哼:“你不必为他求情,他不值得。”
不。
他值得。
我细细道:“若因此事将裴岐贬斥,是因小失大,是得不偿失,爹爹是能出口气,但掩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人们会以为是爹爹爱脸面,才将裴岐打发了,而之前确有此事。”
爹爹拧眉:“我是为你好。”
我辩驳:“那女儿是为爹爹好,裴岐在军中颇有声望,且是良材,不能因为这点子小事就否定了他,爹爹该给他一个机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更何况此事本就不是他的错。
未建成的驸马府是我要去看的,我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他事无巨细,一一说明。
这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本事。
月娘来闹,他是不知情的,不知者不怪。
更何况月娘和裴母都是有人挑唆,为的就是坏我名声,离间爹爹与属下的情谊,所以万不能让他们如意。
裴岐留下了。
爹爹没罚他,他依旧管着驸马府的修建,与之前无异。
我很少再过去,但若过去,他也必会来向我问安,恭恭敬敬,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事也传到了宫中。
圣上颇为纳闷:“你真没揍人?”
我大囧。
原来我在皇伯伯心中就是那浑身是刺的小东西,别人碰不得,挨不得。
圣上依旧疑惑:“怎么会?以你的性子,不应该啊,南星,你是不是真喜欢那小子?你放心,若你喜欢,寡人必定想法子成全你。”
我一拍桌子。
圣上被吓了一跳。
我慢悠悠地摊开手:“有只蚊子。”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傅北宵忍不住笑了。
圣上哭笑不得,我趁机溜了。
傅北宵的眸光隔着纱帘望我许久,而后才对圣上道:“那事儿有蹊跷。”
圣上冷哼:“太子妃之争。”
傅北宵微微沉吟:“太子妃确实该定下了,不然日后会有更大的纷争。”
圣上望着远处。
风过竹叶。
晃动着一片细碎的光。
园子里我撞上了林清丽。
她瞧见我,头撇到了一边。
她一直这般,我也不恼,正要绕过园子去玉琼宫,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傅芯玥。
她是公主,林清丽这下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匆忙上前见礼:“二公主安。”
傅芯玥没理会她,眸光落在我的脸上,面上的笑十分平和:“南姑娘也在?”她的长相偏温婉,细长眉眼,笑起来唇边带着两个梨涡。
我笑得随意:“随便转转。”
我与傅芯玥拢共没见过几面,称不上熟悉,因而答得也敷衍。
傅芯玥不甚在意。
林清丽却在旁轻哼:“南姑娘好大的口气,真拿宫中当了自家园子。”
我转脸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定住:“你爹见我,也得客气三分,我很好奇,是谁给你的胆量?”
林清丽怒了:“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我爹是懒得搭理你,你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
这词我喜欢。
于是我笑得璀璨:“狐假虎威,你的意思皇伯伯是老虎?也行吧,不管他是不是,反正我喜欢当狐狸,最少能借虎的势。”
林清丽气得发怔。
她能怎么说?
说她没说圣上是老虎?还是说她也能借圣上的势?怎么说都是错,只能忿忿地闭嘴。
傅芯玥在旁看着,她神情淡漠,唇边噙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
我瞅着她。
刚刚我的话是不是说过了?公主面前,这话还真是班门弄斧,毕竟她才是圣上的亲女儿。
我乱想,可傅芯玥毫不在意,眸如秋水般平静:“南家要尚主,这是喜事,记得帮我向你哥哥道一声喜。”
我原本要走,她这话让我止住脚步:“公主和我哥哥认识?”傅芯玥和我哥哥没见过吧,毕竟我这常在宫中的人见傅芯玥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傅芯玥淡淡地答:“南将军,我总认识的。”
哦。
看我爹的面子,这还真挑不出错来。
傅芯玥唇边的笑深了些:“大姐姐那我刚道过喜,成婚是两家的喜事,也是两人的喜事,道一面总会显得亏欠。”
傅芯玥确实刚从玉琼宫走。
傅若菱一脸闷闷:“我就不喜欢看她那张脸,总觉得别扭。”
我捏了块点心塞嘴里:“别人都能绕过去,偏你不成,谁叫她是你妹妹。”我话锋一转:“不过等你出嫁你便要去公主府了,去了那边,你想见谁就见,不想见谁闭门不理,谁也挑不出错。”
话说做公主就是自在,除了自己的爹,谁也不用顾忌。
驸马若是中意,便可举案齐眉。
若不喜欢,面首一群——啧啧,想想这日子便痛快。
我又有些艳羡。
傅若菱面颊一红:“什么面首不面首的,害不害臊?”
她伸手要刮我的脸,目光忽而定在了我身后一处:“那边天红彤彤的,好像是走水了?”
我正要回头去看,这时,紫珠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公主,出事了,出事了,司造局刚刚走水,您的嫁衣——”
傅若菱面上一白:“嫁衣如何了?”那件嫁衣足足做了两个月了,若是烧毁了便麻烦了。因为大婚在即,嫁衣烧毁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紫珠咬着唇摇头:“火还在烧,只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