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乖地回了南家。
不仅不和我爹闹脾气了,还帮忙张罗着大哥的婚事,挑着来日要给傅若菱的聘礼以及婚宴当日用的所有餐具器皿这些小物件。
爹爹是男子,心粗,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而我偏偏最喜欢倒腾这些,就兴致高昂地将这一切揽在了自己身上。
闲暇时我还会跑去隔壁正在建着的驸马府上转一圈,瞧见不懂的东西就问上半天,因而学了不少泥瓦匠的知识在身。
且在这我还真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伙子。
他叫裴岐,是大哥的手下,因在这监工,晒得黑黝黝的,笑起来牙好白。
我问:“哪个岐?”
他答:“凤鸣岐山的岐。”
我有些惊讶:“读过书?”
军中之人,多数大字不识,能说出凤鸣岐山,可见有些文采。
裴岐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是,读过几年,家中盼着我能光宗耀祖,可惜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文章写得难入眼,便弃笔从戎了。”
我道:“能打胜仗一样能光宗耀祖。”
裴岐点头:“和我想得一样,我也这样劝我娘。”
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了。
他叹:“我原以为千金小姐都是娇惯的性子,可一见南姑娘,便知自己错了。”
嗯。
这个怎么答?
我也很娇惯的,自幼吃喝穿戴都是上品,小性子耍起来谁也不怕,这还不算娇惯?
不对,不对,我理解错了,他的娇惯是说那些小姐的性子娇滴滴的,不似我这般像个假小子,毛毛躁躁。
脚下一个不稳。
“姑娘,小心。”
裴岐扶住我,道:“这地上都是乱石,姑娘小心些。”
他的手攥着我的胳膊,隔着薄薄的夏裳。
或许是紧张。
他十分用力,我胳膊挺疼。
我笑着望他:“你手——可以松开了吗?”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赶紧松了手,挠着头:“不好意思,唐突了姑娘。”
我道:“该谢谢你的,不然摔花了脸又要被我爹骂了。”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幼跟着爹爹圣上,故而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寻常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也接受不了我这样的肆意,他们眼中我便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我都没尴尬,裴岐倒不自在了,难不成他在意这些?我来了几分兴致,问:“你家中有读书人?”
裴岐点头:“家父是早年的探花,故而家中一直盼着我能继承父亲衣钵。”
怪不得。
我笑靥如花:“难怪,你比我还像姑娘。”
他的脸瞬间红了,慌乱地四处望着,这时他的目光定于一处,我顺着他的眸光望去,是傅北宵。
他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眸色暗沉。
大哥来寻我:“你对裴岐有意?”
我一脸懵。
大哥道:“裴岐家中有些复杂,南星,你还是离他远些吧。”
我不悦,问:“谁说的?”
大哥道:“外面都这样传。”
我道:“无稽之谈,大哥也信?”
大哥瞅我,片刻后摇头:“不管真假,你都注意些,裴岐与你不合适的。”
好。
我日后离他远些。
大哥离去。
我转头问木香:“我与他真的逾矩了?”
木香想了想:“该是小姐这两日去得勤了些,让人误会了。”
好吧。
我是忘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我太肆意了,如今让人误会了,看来日后我得多注意。
我今日本还想过去看看,这事一闹搞得也没了兴致,于是让木香叫了马车准备进宫。
马车还未走,便听马夫在旁喝:“你做什么的?”
是个女子答:“可是南姑娘的马车?”
马夫没吭声,打量着她。
我听闻有人找我,一把撩了帘子。
来人脸生,我不曾见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也算端庄。
我瞅她,她也看我,待看清我的模样之后面色先是一白,而后又转白为青,下一瞬“扑通”跪到了地上。
我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下车去拦,不想那女子呜呜咽咽便哭了起来:“姑娘,您是金枝玉叶,您是比公主都金贵的人儿,你们南家权倾朝野,可没有你们家这般欺负人的——”
我一头雾水。
她哭得凄凄哀哀,引了旁边一圈人围观,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有些怒了:“你是谁家的?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就事论事,你哭哭啼啼做什么?”
女子见围观的人多了,喊的声音更大了:“南家仗势欺人,南家姑娘瞧上了别人的夫君,逼着他休妻再娶!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即便是公主,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
我懵了。
我瞧上了谁?还是有妇之夫,逼着人家休妻再娶?
呵,天大的笑话。
我脸冷了下来,瞅着这女子的作派,冷笑一声:“你说我仗势欺人,好啊,我今日就欺负你了。”我气势十足,转脸对着侍卫们道:“这女子当街撒泼,给我绑了,狠狠地打!”
我并非要打人,只是这般女子软言劝服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果然女子不料我敢当众这般,吓得一颤,连哭都忘了:“你,你欺人太甚,今日我便撞死在这,让你如愿!”
侍卫们哪肯让她去撞墙,直接将其制住。女子挣扎着:“父老乡亲们,大家评评理啊,南家女儿抢我夫君在先,打人在后,这是不给百姓留活路啊——”
人们的议论声更大,我从马车上下来,打量着她:“你口口声声说我抢你的夫君,我倒要问问,你夫君是谁?”
女子咬牙切齿道:“裴岐。”
裴岐?
我皱着眉,裴岐成婚了,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对,他成不成婚也与我没干系,这女子这般闹腾,显然是想坏我名节,没安好心。
我转眸:“去,把裴岐找来,我倒要问问,我何时瞧上了他?还逼着他休妻再娶?”
裴岐来了。
本来脸上带笑,可瞧见那女子时就变了脸色:“月娘,你怎么来了?”
女子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我再不来就让你们逼死了,你娘在床上瘫着的时候你们需要我伺候,求着我要我过来裴家,如今攀上高枝儿了,想着过河拆桥?裴岐,你们裴家要不要脸?”
裴岐慌了:“你,你胡说什么!”
他转脸对我:“南姑娘,您莫要信她的胡言乱语,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的。”
我冷冷地看他:“裴岐,你和她清不清白与我有什么关系?”
裴岐愣在当场,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女子见状,扯着嗓子喊:“你们大家看见了没?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便勾搭成双,这是要逼死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啊——”
我眉头一皱:“给我堵了她的嘴,污言秽语,早晨吃的粪吗?”
论骂人,我还不曾输过。只是我知道此时与她对骂无益,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还在裴岐身上。
这时,有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做这样的白日梦?”话中,嘲讽、蔑视之意分明。
让裴岐的脸色瞬间青黄,如深秋挂于枝头未熟的果子,摇摇曳曳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