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丝竹,声声入耳。
吕贵嫔迎了上来:“南姑娘来了?快,快里面请。”
我笑着谢过,又多看了她一眼。
吕贵嫔也是个美人,那种温婉的美,如江南女子,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觉得格外亲和。
其实我与她并不熟悉的,但她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亲近又不过于热络。
自徐婕妤之后,我甚少再与圣上的嫔妃有过多交集,烦了、闷了便自己翻两本书或是去市集转悠一圈,也好过看这些后宫的女子耍心眼儿。
我进了殿中。
傅若菱被一群世家姑娘簇拥着,眉眼中都是笑。
她见我来,急急起身相迎:“南星。”
一众姑娘也都起身,熟悉些的与我问好,不熟悉的也都带着笑望我。
那几个脸熟些的我也叫不上名字,素日也没往来。这是因为她们的爹爹都与我熟悉,深知我的性子,唯恐牵连自身,所以回家之后嘱咐了又嘱咐,让这些姑娘离我远些,免得被我带坏。
寒暄之后,落了座,便听着陈玄的女儿弹琵琶。
她低眉信手,轻拢慢捻,嘈嘈切切,其中带着几分小女子的清愁。
傅若菱探身过来:“怎么样?”
我点头。
还不错,我实在不善于琵琶,故而品不出其中门道。
傅若菱唇角勾了一抹笑:“她今日这琵琶可是弹给有心人听的,你听不听得懂,不重要。”
我转眸瞅傅若菱:“此话怎么讲?”
傅若菱用手指着殿侧:“一墙之隔,我大哥、二哥都在呢,贵妃的意思,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借着这个机会相看一二。”
傅北宵?太子傅北渊?
难怪,难怪今日女客盈门,还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原是为了这般。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定王妃,都是她们奢望期盼的。
贵妃到了。
吕贵嫔笑着与她见礼,殿中女子也都起身,齐声问安。
我在其中并不显眼,可贵妃一眼就瞧见了我,纤纤玉手伸到了近前:“快起来,才月余未见,怎的又瘦了?”
众人一脸艳羡。
因为即便是我身旁的傅若菱,也没得贵妃这般亲近。
我笑着与贵妃客套了两句,随即贵妃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便把太子和定王也请过来,当然今日还有咱们的贵客,南家公子。”
殿中女子都打起了精神,面上露出最温和的笑,她们费尽心思地打扮,只为今日得皇子们多看一眼。
太子在前,定王和哥哥在后。
哥哥甚少进后宫,该有的礼仪丝毫不错,他与贵妃、吕贵嫔见礼之后朝着傅若菱和我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傅若菱红了脸,垂眸。
我在旁低声地笑:“上次去我院子里,嫂子可是斗志高昂啊。”
傅若菱脸更红,她伸手在我腰间拧了一把:“就你坏,我那点儿丢人事你赶紧忘了,不然饶不了你。”
我俩笑作一团,都顾不上去看那些贵女如何给皇子们抛媚眼了。
一道道菜被端了上来,摆好,殿中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借着给傅若菱庆生的由头,各家的姑娘们都拿出看家的本事,争奇斗艳,刚刚弹过一首琵琶的陈姑娘再次登场,身姿曼妙,引人侧目。
一舞罢。
贵妃拽着陈姑娘的手问:“你今年多大了?”
陈姑娘道:“佩兰十七。”
贵妃笑,抬眸对太子道:“陈姑娘年纪与你相当,刚刚一手琵琶弹得妙,让母妃很远便听见了,闻乐而来。”
太子似笑非笑。
他的眸光扫过我,随即带了些黯然,转头对贵妃道:“儿臣听得清楚,陈姑娘琴舞皆通,知书达理,陈大人家教甚好。”
我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只狠狠瞪着傅北宵。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是看我,让我好生气恼。再看,再看就挖了他的眼珠子。
似是察觉到我的怒,傅北宵收回了眸光,与哥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果酒很甜。
我喝了不少,傅若菱过来拽我袖子:“果酒喝多了也会醉的,你少喝些。”
我倒不在意:“放心,这点酒没事的。”
之前在建章宫,我时常拽着皇伯伯喝点小酒,蹭点酒菜,故而对自己的酒量心中有数。
说话间,便见有宫女凑过来,在傅若菱耳边说着什么。
傅若菱面若桃花,眸带娇羞地扫了一眼对面已经空了的位置,点头。
我心中窃喜,所以不待她说,便摆手:“快去,快去,别让我哥等太久,呃,你告诉他,一会让他走时叫着我。”
傅若菱走了,席间只剩下了我和一群不熟悉的姑娘们,我径直喝着酒,又喝了几口也是无趣,再看席面上太子、陈佩兰、傅北宵都没了踪影。
是呢,这么无聊的宴也就我在这贪杯。
“木香。”
有宫人凑了上来:“南姑娘,您刚刚让木香退下了。”
对。
木香去吃饭了。
我自己起身,从殿中侧门出,去找恭房。
这玉琼宫我并不熟悉,但宫中的恭房位置大多有固定的地方,因而我很快便寻到了。
起身时,头有些晕。
我拎着裙摆,摇摇晃晃往外走,拧着眉想:这酒怎么回事?难不成与我往日喝的不是一种?怎么晕得这么厉害?
算了。
我也别回去,大庭广众之下撒酒疯可不好。想着我便寻了一棵树,把裙摆系在腰上,原本噌噌几下就能爬了上去,可今日不知为何身上绵软得厉害。
我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晕晕乎乎间听见脚步声渐近,勉强睁开眼睛。
是个宫女,畏手畏脚地看我。她用帕子盖着半边脸,看不清容貌如何。
困意更浓。
我的眼皮发沉,但心中是清楚的,宫宴之上自己竟然着了道。
以往听说过无数后宫不堪的传言,当时不屑一顾,可不想今日这些龌龊与不堪竟然会落在我的身上。
宫女将我架起。
我勉强开口,气若游丝:“你不知我是谁吗?”
她不答,只扶着我往偏僻处去。
迷迷糊糊的。
时不时我睁开眼睛,连近前的物事都瞧不清,便又闭上了。
是间闷热的屋子。
光线暗沉。
屋子里又缠绵诡异的香。
那宫女使劲将我往床上拖,她到底是个女子,半扶半拖我走这一路已经精疲力竭,如今气喘吁吁。
我任凭她拖拽着。
床上硬邦邦的,被褥都扎人,应是最低等的宫人所用,仅能保暖。
她伸手来拽我的衣衫,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慌了,本能想挣脱。
刚刚她的力气用了大半,再加之我自幼舞刀弄枪,她手被我死死攥着,一时挣脱不开。
我的声音很低:“看来你真不知我是谁。”
我是南星啊。
宫中的小霸王,谁见了不得让上三分?
我自幼是爹爹教大的,最爱他讲故事,说所谓的江湖,迷药、软骨散什么的耳熟能详。
今日的酒有问题,我一口就喝了出来,不动声色只是想看看是谁胆子这般大,敢把主意动到我头上来。
于是酒喝到口中,佯装咽下,抹嘴的空档被吐在了手帕里。
我是故意一人出来的,为的就是给策划之人一个机会,人家苦心筹谋,我若不帮衬着,戏台子岂不是白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