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
我如小狗一般扑了过去。
傅北宵一怔,本能扶住我的身子,我在他胸前闻着,一下又一下:“你,你藏了好吃的。”我更是委屈,说话带了哭音。
他眸中染了笑,从怀中掏出了点心:“就是给你的。”
我狼吞虎咽,什么滋味我也尝不出了,总之填饱肚子要紧。婆子则在旁一边吃一边叹:“南姑娘,真是委屈你了,自幼没吃过这种苦吧。”
我噎得打嗝。
傅北宵赶忙递了水来,我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身上有了几分力气。
婆子姓邢。
母子俩人相依为命,日子勉强够温饱,也是因为如此,儿子大壮二十五六岁了,还没成亲。
地动发生时,母子俩都在地里劳作,因而躲过了这一劫。
可躲过了又怎样。没饭吃,没粮食,饿得心中发慌。
熬了两日,树皮都吃完了时,终于等来了太子带着赈灾粮来的消息,他们看见了希望,然而现实却是,发给他们的粮中掺杂了大量的砂石,以至于他们分到的粮连一日都不够吃。
大壮恼了,当即便和邻居们一起到了赈灾粮的发放处讨说法。可他们话还没说两句,便被衙役抓了起来,关进了牢里。
邢婆子抹着泪:“我也不知大壮在牢里遭遇了什么,一早被抓的,晚上他便被放了出来,气汹汹地说是太子为了沽名钓誉,故意将粮食里掺了砂石,他们要给他些教训,明日还要过去闹事。”
面对太子,他们这些人本就自卑。
可自卑的人再被愚弄,他们的心中便会涌起一种冲动,报复的冲动。
邢婆子怕,苦口婆心地劝。
大壮安慰着邢婆子:“娘,你放心,是徐大人让我们去闹的,闹一闹便有活路,徐荀这个官不强,但吃饱了好歹给人们条活路,可太子呢——这天下日后都是他的,他要这么对百姓,可还有人们的活路?”
听闻是徐荀在暗中指使,邢婆子只能应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眼中,徐荀便是头顶的天,有他撑着,那便无事。
可最后还是出了事。
他们把太子绑了,但绑太子也是事出有因。
闹事的时候徐荀带了人去镇压,他以保护太子为由,射杀了两人,大壮等人瞬时便明白了他们上当了,于是为了保命,只能被逼让太子来当挡箭牌。
正因为劫持了太子,徐荀才不敢再轻易伤人,投鼠忌器,只能放他们离开。
我问:“参与闹事的有多少人?”
邢婆子道:“很多,绑太子那日乱哄哄的,可大多数人都怕惹事,后来退缩了,到最后还有三十多人,可只那一日就死了十来人,大壮没死,他知道要想活命只能将错就错,让太子活着,从而他们也活着,如今他们逃到了哪去,我也不知啊,只盼着京中能来人,能让我们申冤,大壮他们当时都是被徐荀鼓动,他们无心害人啊。”
傅北宵问:“那,你们知不知徐荀为何要撺掇着百姓闹事吗?”
邢婆子点头:“为了自己的私利,若太子将粮食送到便走,他总能捞些好处的,就像昨日,昨日在城里卖粮的铺子,就是他的产业,那粮食哪里来的?便是他暗地里让人用砂石替换下来的——-太子当时怕他们中饱私囊,所以想着自己来发放赈灾粮,可,太子终究是太嫩了,不可能每一份、每一斤都盯着过目。”
怒在我的胸膛中起起伏伏。
我努力按压着:“婆子,京西离京城这般近,他不怕吗?”
邢婆子苦笑:“怕什么?咱不说官官相护,就说徐荀狡诈,甚少有人能抓到他的把柄,且这次的事情又是百姓理亏在先,乡亲们的怨和怒如今都在大壮他们身上,京西城不大,大家多少都沾亲带故,因为绑架太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所以更不敢去京中告状。”
是,人们都在怕。
这三十个人都在城里的老居民,沾亲带故,大家都怕惹祸上身。
事情已经分明了。
但当务之急是救出太子。
邢婆子不知大壮他们带着太子去了哪,因此唉声叹气。
我望向傅北宵,问:“你知不知?”
傅北宵点头:“人在山中,都还安全。”
他是确定了太子无恙让人继续盯着,才回来寻我的,不想进了房中,瞧见的是木香扮成我的模样装病,当下就急了:“南星去了哪?”
木棉道:“小姐说她去外面找线索,一去就没了踪影。”
傅北宵急急便要去寻我,无意间瞧见我就在驿馆的门口,混在一群难民中等着抢馊水桶中的饭菜。
他无奈。
他是寻到了太子的线索,可救太子简单,救如今犹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难。
知道我如此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看着我。直到刚刚,他才能露面。
这几日,他也不易。
他眉眼中带着浓浓的倦,风餐露宿,更为守着我夜里都不能合眼。
我有些心疼:“你,睡一会吧,我没事的。”
“好。”
他应了。
黎明在即,他也需要养足精神。
和衣而眠。
他就在我的身侧。
我吃饱了反倒睡不着了,借着月光看他的脸。
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我想在他脸上寻找些什么,他与太子是兄弟,兄弟间总有相似吧。
然,徒劳无功。
龙生九子,果然是子子不同。
脾性、容貌都不同。
以前总觉得他生得俊俏,近两年,才察觉他骨子里的刚硬,区别于太子的软弱。
太子。
想起便惋惜,他的良苦用心付诸东流,是他操之过急?还是碰到的对手太狡猾?
都有吧。
胡思乱想着我便睡着了。
天刚破晓。
醒来身上痛,我望着硬硬的床板哼唧着。
傅北宵眸中含了几分笑:“南星,这次你很让我刮目相看,你确定还要继续喊疼?”
不。
不疼了。
我眉开眼笑:“我也没想到我能这般坚强呢。”换做几日之前,我做梦都梦不到这一切的,灾难与饥饿面前,人的尊严算什么?一文不值。
傅北宵瞅我。
他的手落在我的发间,我以为他也要像二哥一般揉揉我的发,说一声:南星,你真棒。
然而,料想错了。
他捏了一根柴草:“南星,驿馆你先别回了,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我一怔:“为什么?”
傅北宵道:“我怕徐荀狗急了跳墙,会伤了你。”
我没应:“木棉、木香还在驿馆的。我不能自己逃了,把她们置于险地。”
傅北宵瞅我:“南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