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空是灰濛濛的,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浓腻的油污,让置身在玫瑰花丛下的方小梅突然觉得头晕脑胀起来。她默默抬头打量着四周,身边每一个空间,每一块触手可及的角落几乎都被有形的无形的阴霾紧紧裹挟着,这令她感到万分窒息。她轻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脸冷漠地伸手掐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花。
肖云浦说过,她就是他手心里的玫瑰花,冷艳而又让他捉摸不定。柏向南也曾用玫瑰花形容过她的美丽奔放,那还是她刚刚进入罗原大学求学的时候,那会他还是老干部局的一个毫无实权的局长,可她却几乎是第一眼就毫无理由地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大上二十岁的中年男人,尽管她身边从来不乏排着队等候追求她的白马王子。
大片的雨滴从她头上掠过,滑落在她脚边的草地上。下雨了。她重重叹着气,仰面望着飘泼的大雨肆意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却没有丝毫进屋避雨的想法。这个时候或许她需要让雨水把自己淋个透才会更加真实地感到自己的存在,她长长的披肩长发在雨水和泪水的双重夹攻下湿漉漉地垂在额上,挡住了她眼前最后一片光亮,也把她心底最后一片光明彻底掳走。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柏向南是绝对不会狠下心来要对她下毒手的!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在她生命里第一次用玫瑰花来形容她的美貌的男人,有一天会把她当成眼中钉非要拔去不可的。小梅伤心欲绝地痴痴捧着手里被雨水浇蔫的玫瑰花看着,心里犹如被吊上了千斤顶,一刻也无法让自己从慌乱的情绪中安静下来。是他把她从一个年少无知的少女,慢慢变成了一个充满风韵的成熟妇人,更是他让她第一次领略了男女间狂热真挚的感情,他怎么会让肖云浦对她下手?不可能!除非他疯了才会这么做的,可是,现在的柏向南不是一个疯子又是什么?他已经被权利和金钱迷惑得丧失了所有理智,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只是他触手可及的名利,而她只不过是个半老徐娘,他又有什么理由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呢?
她穿过花园顶着磅秤的大雨飞快地奔回客厅,按下录音电话上的放音键,重新听着肖云浦出门前和柏向南最后的那次通话录音,忐忑不安地半跪在电话前的沙发边,紧张地瞪大眼睛默默听着。她希望早上听到里面的那段录音只是自己的幻觉,为此她整整呆在花园里发了一整天呆,可是那从话筒那头传出来的柏向南极富磁性的声音,却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令她感到惊悸而又恐惧。她无法抗拒,更无法抵制自己想要再听一遍录音的迫切心情,也许再听一遍,她就能彻底否定自己早上听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了,于是她提心吊胆地紧紧盯着眼前的话机,直到里面传出来“哧哧嚓嚓”的电流声,直到柏向南低沉的语调再次从录音带中倾泻到她耳畔。
“云浦,我交代你办的那桩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了?”柏向南的语气有些急切,然而小梅却听出他内心的紧张与彷徨。
“柏书记,我……”肖云浦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我……”
“我什么我?你还是下不了决心对吗?”柏向南焦急地嚷着,“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只要她现在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谷子强就不会顺利地找到更多的证据,上面又有老头子顶着,他们就算翅膀再硬,也不能拿我们怎样的!”
“可是……小梅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忍心……”
“你有什么不忍心的?无毒不丈夫,要是现在我们心软,到时候戴上手铐被抓进监牢的就不仅仅是邹慕平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节外生外,她的问题你一定得尽快妥善地给我解决好了!”
“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小梅她是不会说出我们的秘密的!她也跟了你那么多年,难道您对她的个性还不了解吗?”
“就因为我太了解她的个性,所以才迫不得已要你这么做的!”柏向南不无心痛地说着,“你以为我让你这么做我的心里就好受吗?小梅毕竟跟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谷子强顺藤摸瓜找到她,你有保证她能够缄口莫言吗?她是个极易被情绪左右的女人,又从来都是心无城府,要是她不小心把我们的事情捅了出去,到时我们就算长着这个脑袋也不够被谷子强他们砍的!”
“那孔珊珊呢?孔珊珊不也知道您所有的秘密吗?您能够在这个时候把孔珊珊送出国外,为什么就不能把小梅也送到国外去避一避风头呢?”
“我不是没有想过,可她和谷子强是大学同学,谷子强和他手下的人迟早会盯上她的!她和孔珊珊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孔珊珊只要我给足了她钱,就可以封住她的嘴巴,可小梅不同,她满脑子装着的都是那一套悲天悯人的古怪念头,好几次她都劝我住手,甚至劝我去自首,你说,要是让谷子强找到她,她能替我们守口如瓶保住秘密吗?”
“我……”
“没什么我我我的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已经快要走上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一着不慎,全盘皆输,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了!”柏向南坚定地说完这句话便毅然地挂断了电话。电话录音里传出肖云浦近乎声嘶力竭的“喂喂”声,然后便是“噼啪”一下挂断电话的声音。
小梅听得出肖云浦挂断电话时的愤怒和犹豫。刚才电话录音里传出的真是柏向南的声音吗?她仍然疑惑着,会不会是有人假借柏向南的名义给肖云浦打来的电话?她把电话录音又倒回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听着,直到她确定对方的确是柏向南后,才颤崴崴地趴伏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捂着脸小声地啜泣起来。
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狠心?就因为自己知道他太多不法的事情,他就要命令肖云浦除掉她吗?她悲伤,她难过,她仍然在心底不断替他找着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原谅他这个绝情的决定。“杀人灭口,杀人灭口。”她痴痴地盯着电话默默念叨着,电话那头的柏向南还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豪情万丈的美丈夫吗?不,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柏向南了,在他逼迫自己为他堕胎的时候,他就已经变了,变得令她感到陌生、恐惧,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肖云浦的车子驶进了院内。小梅连忙擦干泪水从地板上爬起身,迅速转身沿着楼梯朝二楼走去。还没等她换掉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肖云浦就一脸漠然地踱进了房间。肖云浦望着她扔在地板上潮湿的衣服,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俯下头在她额前的长发上深情亲吻着。
“小梅,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离开罗原,我们去一个没人能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宁静的生活的。”
“云浦!”小梅轻轻推开他,呆呆瞥了一眼墙上张挂的二人的合影,重重叹口气说:“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罗原,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听到小梅说出那个死字,肖云浦的心突地紧了一下。“我不许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他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要死了,我怎么办?你想抛下我一个人去逍遥快活吗?告诉你,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我前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云浦!”小梅感激涕零地盯着眼前这个爱她如同至宝的男人。
“在你心里,我真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对我来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如果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小梅的耳畔再次回荡起肖云浦和柏向南在电话里的通话,柏向南明明命令他除掉自己的,在名利和自己的生命遭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真的能豁出一切来保护自己吗?
“你不相信我?”肖云浦怔怔盯着她:“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你。你放心,只要我在,我就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一根毫发的。”
“要是你不在了呢?”小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来,她紧紧盯着肖云浦略带忧郁的眼神,“要是你不在了,还会有谁能保护得了我呢?”
“小梅!”肖云浦心悸地瞥着她,他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但他能看出她内心的忧伤和彷徨。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还到外边去?我跟你说多少次了,要自己爱惜自己,被淋坏了一会又该感冒生病了的。好了,你赶紧把湿衣服都换掉,再去洗个热水澡,我下楼帮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肖云浦说着,便转身往屋外走。
“云浦!”小梅大声叫住了他。她满脸写着悲伤和困惑,哽咽着嗓子质问他说:“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公安局已经请你去配合调查了,可你怎么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你……”
“你都知道了?”肖云浦微笑着转过身朝她摊了摊手,“我以为这是桩小事,所以就没打算告诉你。”
“是因为柏向南的事情吗?”
“不是。你知道,前段时间邹慕平和田海琴夫妇的案子搅得罗原满城风雨的,公安机关的人不知听谁瞎扯,说我和他们两口子走得很近,所以就叫我去问了些话。你也知道,我和邹慕平两口子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既没有生意往来,更算不上知心故交,他们只是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见问不出什么来,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不是和柏向南有关?”小梅手里紧紧攥着那朵耷拉着的玫瑰花,“云浦,你跟我说实话好吗?事情是不是已经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真的。我没跟你说假话。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柏向南,他是罗原的一把手,就算上头有人真想动他,也不是轻易撼得了的。再说,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那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呢?”小梅紧紧皱着眉头,“你以为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就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吗?不,云浦,柏向南已经疯了,他不会放过你和我的,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到公安局自首,揭发他所有的罪行,争取宽大处理,否则,摆在我们眼前的就只有一枚青涩的苦果了!”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被雨淋感冒了,发烧烧糊涂了吧?”肖云浦走上前,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还真有些烫。好了,你别说了,快去泡个热水澡,我赶紧下去给你倒水去。”
“云浦!你就不能别再替柏向南做事了吗?”小梅情绪激动地拽着肖云浦衬衫的袖子,“你替他做的那些事,公安局调查不出来,难道我心里也是没数的吗?云浦,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明天我就陪你到公安局自首去,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过着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了!我的良心会不安的!”
“小梅!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平常你也不这样的,难道你希望我和柏向南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你才高兴吗?”
“不!不是这样的!云浦,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梅痛苦地盯着肖云浦苦口婆心地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柏向南会毁了你的!云浦,你听我说,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替你担惊受怕中度过的,一想起邹慕平被公关机关抓捕的画面,我就头痛欲裂,你帮柏向南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一旦东窗事发,你该拿什么替自己洗脱罪名呢?”
“我说过,我没有犯法!也从来没干过任何犯法的事!”肖云浦愤懑地瞪着小梅斩钉截铁地说:“我和柏向南的合作都是在法律允许下的正当生意,纵然柏向南有各种各样的经济问题,公安机关也决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我逮走的!小梅,难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我了解!我当然了解!可是……”小梅剧烈地摇着头,“我知道你是个耳根子极软又极其爱面子的人,而且你对柏向南对你的知遇之恩一直心存感激,我……”
“是,我是感激柏向南对我的知遇之恩,但这难道也会成为我帮助他干不法勾当的理由吗?小梅,你要相信我,越在这个时候,你就越应该理解我,信任我,不是吗?”肖云浦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紧蹙的眉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向你保证,那些违法的事我是从来没有做过的,无论是柏向南还是公安机关,他们都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那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带我离开罗原?你想逃避什么?”小梅紧紧逼问着肖云浦,“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继续对我隐瞒下去吗?”
“我真的没有对你隐瞒什么。”肖云浦把小梅紧紧搂在怀里,在她面颊上重重吻着,“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梅,我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可我为什么要走呢?”小梅从肖云浦怀里挣脱出来,嗫嚅着嘴唇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云浦,你到底在怕些什么?有什么事值得我们要突然离开罗原呢?”
“我只是过腻了在罗原商界尔虞我诈的生活,我觉得这种日子让我感到窒息,我喘不过气来,小梅,真的,只要你愿意,我立马就可以带着你到美国,或者到非洲定居,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回到罗原这个伤心地了好不好?”
“不好!”小梅一屁股瘫坐在床边,她已经对肖云浦失望了。他还在对自己隐瞒所有真相,他到底还要继续对自己撒谎到什么时候?她绝望地摇着头,“云浦,你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你还在骗我,难道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记者,你认为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记者无法知道的吗?柏向南还在周宁区担任区委书记的时候,那桩真集资假引进外资的开发案,难道不是你在背后帮着他操控的吗?这些年你帮着他做了多少不法勾当,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肖云浦盯着小梅,耷拉下了脑袋。
“你还要骗我?”小梅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份厚厚的打印材料,扔到肖云浦手里,“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些年你都是怎样帮助柏向南干那些违法勾当的!”
“你……”肖云浦颤抖着手翻开一页一页的打印材料,面色由白变红,又由红转白,随着“啪嗒”一声巨响,他手里的材料又被他重重扔到了小梅脚下。肖云浦狠狠瞪着小梅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调查我?你……”
“你清醒清醒吧,云浦!要是这份材料被公安机关拿到,你这一辈子就全毁了的!”小梅边说边俯下身子捡着散乱了一地的打印材料。
“你还捡它做什么?”肖云浦连忙蹲下身从小梅手里抢过打印材料,顿时便将它们撕了个稀巴烂,“你这是打算拿着材料到公安机关检举揭发我吗?”
“我要是想检举揭发你,还会把这些东西拿给你看吗?云浦,听我的话,上头已经开始对你产生怀疑了,你还是去自首吧。你知道,法律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你还执迷不悟,邹慕平两口子的下场迟早会临到你的头上!”
“不可能!你这是白日做梦!我死也不会去自首的!”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要真为好,就赶紧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就直飞香港,然后从香港去美国!”
“躲?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小梅痛心疾首地盯着他,“要走你自己走,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回塘北,奶奶还需要我照顾的。”
“奶奶?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奶奶?刀都架脖子上了,要是再不走,纪检的人迟早会找到你门上来,以你跟我和柏向南的关系,你觉得你能把自己撇清了吗?”
“我没有犯法,我也相信法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绝对公正的。”
“不!不行!我绝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罗原的!梅,你会有生命危险的,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要带你走完全是为了你好,我不能看着你被……”肖云浦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被怎样?”小梅失望地摇着头,“你下不了手,对吗?”
“什么?”肖云浦突然瞪在眼睛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我下不了手,对吗?”小梅苦笑着,“我知道,如果你想杀死我,简直易如反掌,可你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所以你才要带我离开罗原,是吗?”
“我……小梅……”肖云浦下意识地盯了一眼楼梯口,“你……”
“是的,柏向南打来的电话被录音了。你出门的时候忘了取下那盘录音带了。”小梅轻轻咬着嘴唇,“他让你杀了我以决后患,可你下不了手。”
“你都听到了?”肖云浦紧张地盯着她,“小梅,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你打算跟柏向南撕破脸吗?如果你不杀我,他会放过你吗?”小梅脸上仍然挂着一丝苦笑,“他连自己曾经的女人都可以狠下心来下毒手,还能把你这颗棋子留到最后吗?云浦,你别傻了好不好?如果你真心为我好,你就应当去公安机关自首,把柏向南所有不法的事情都通通交待清楚,那样,他就永远也无法再伤害到我们了!”
“不!我办不到!我不能让自己的下半辈子就在铁窗之下度过的!小梅,你听我说,咱们去了美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痛快都通通忘掉,我们重新开始,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
“可我的良心会不安的!云浦,我说什么也不会跟你走的。要不,你就遵照柏向南的吩咐杀了我,要不,你就去自首,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你别逼我!”肖云浦痛苦地双手抱着脑袋,瞪着小梅歇斯底里地嚷着,“如果你铁定心不肯跟我走,那我也只好……”
“来吧!”小梅闭上了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一把水果刀,你用它捅死我吧!”
“小梅!”肖云浦浑浊的泪水顺着他发福的面庞漫溢了出来。他抬起头,一眼就瞥见放在床头柜上那把锃亮锋利的水果刀,嘴里喃喃地念着:“你别逼我!你别逼我!”
“我不逼你。也许我死了才是可以得到最终解脱的途径。云浦,不管你作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不会。”小梅紧闭着的眼皮下也渗出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肖云浦慢慢逼近床头柜前,突地将水果刀抓了过来紧紧捏在手心里,“小梅,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的。跟我去美国,我会让你下半辈子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小梅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端坐在床边,嘴边露出一丝痛苦的微笑。
肖云浦举起水果刀慢慢靠近小梅的脖子。水果刀上那股沁人的冰凉让小梅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但肖云浦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把水果刀重重砸在地板上,用皮鞋在上面狠狠跺着,脸上挂着极度痛苦的表情。
小梅轻轻睁开眼睛,为自己的懦弱和肖云浦的痛苦而难过着。“云浦!”小梅泪眼潸然地盯着他,“去自首,好吗?”
“小梅!”肖云浦再次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我爱你,我不会伤害你的。小梅,原谅我,原谅我刚才的冲动,原谅我不理智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伤害。答应我,我们走,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吗?”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走的。”
肖云浦充满希望的热切的目光突然变成了一种令人惊慑的冷漠。
“那我就只能按照柏向南的吩咐对你下手了!”他发了疯似地对着小梅怒吼起来。
“你想做什么就动手做吧。”
“我!梅,你真的就不肯跟我合作一回吗?蝼蚁尚且偷生,你就真的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吗?”
“我只求良心安宁。要我背负着沉重的良心包袱跟你去亡命天涯,我这辈子也不会高兴起来的。”
“那你就这样逼我吗?”肖云浦一把推开她,蹭一下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
“梅,别逼我,你真的不要逼我!”他捏紧拳头狠狠砸到墙上,“我可不想跟邹慕平一样,我决不会让自己步他的后尘的!”
一阵紧促的电话铃声从楼下传来。肖云浦立即走下楼去。小梅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彷徨和心慌意乱,他并不想伤害自己,这一点她是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的。可是如果他还执迷不悟下去,她又该怎么拯救他呢?她不能再让他替柏向南继续做那些不法的勾当了,不管是为了谁好,她都不能让他滑向更深的罪恶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