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季的艳阳,洒满村落,洒满场院。李凡站在炙热的阳光下,用一条毛巾一遍遍地擦汗,他的眉毛、眼角、脸蛋、脖子、肩到处都沾满了黄豆毛毛,白茫茫一片。
看场的窝棚在场院一角,离李凡打黄豆的位置远,想去窝棚檐下避暑都不可能,一旦起了风,李凡还要急急地往回跑。李凡今天早上起,就开始套上骡子打黄豆。场院大,约莫三亩多地。收秋后,这边打黄豆,那边女社员扒苞米。
要风不来风,不要风偏偏刮大风。秋分一过,大家最怕的就是刮大风。
谷穗子成熟了,金黄金黄,在风的摇摆下,互相勾肩搭背,耳鬓厮磨,谷粒子落得满垄沟,尤其是谷穗尖上,全是成熟的谷子呀!李凡望望黄澄澄的垄沟,蚂蚁们正忙着用小黑嘴叼着谷粒往家跑。李凡路过黄豆地,黄豆秧子泛黄了,豆荚被风干,有的都卷起来,剩下白色干皮,豆粒炸在垄里。小道上,到处荆棘遮盖,一下下地剐吻着他的裤脚。李凡下了山路,蹦着高跑到队长家。队长正刺啦刺啦地在一块大石头上磨镰刀。李凡上气不接下气,该收啦!该收啦!
队长瞪了李凡一眼,你慌啥?我还不知道该收?回去准备家什,明早上山!
凌晨四点,风没有停的意思,这大风真似古语说的,刮得碌碡漫天飞,刮得碾子不用推自个转。若不是社员们都拄着扁担,身上绑着绳子,真的把单薄的衣衫刮飞,把瘦子刮跑。李凡看见瘦弱的刘玉兰,不是贴着饲养场房墙根儿站着,真禁不住这狂风猛吹。他想,刘玉兰这是咋的了,咋越来越瘦?他偷偷地问过她,她只是说,胃不舒服,吃饭少。
又一阵大风吹过,队长紧束衣襟,开始训话:今年老天给我们好收成,不能让它夺回去!队长闭着嘴歇歇,他在和风抢话,我们分三帮,刘玉兰你带妇女割谷子,李凡和高昆你们几个割黄豆,剩下的去南洼掰棒子(苞米)。说完,队长又瞅瞅李凡,家伙都带好了,就着黄豆秧子湿,不掉豆子,用绳子捆上,挑到下边台子地上。
准备好了。李凡说,叶子都黄了,这风刮的一点霜没有,扎手。看看,手套都准备好了。
刘玉兰见李凡全副武装,没在意他脏兮兮的黑手套,看见他经常抹汗的花套袖子,直接走到李凡跟前,姐夫,割谷子,划手腕,把套袖拽下来。
李凡笑笑,你啥都看见了?就三两下撸下来,递给刘玉兰。
刘玉兰娘家是红旗合作社的。经人介绍认识了大青山合作社的李凡。此时的李凡,二十一岁,满面红光,膀大腰圆,壮实得像个牛犊子。同去供销社相亲时,由刘玉兰的远房表姐王华领着,和李凡托付的媒婆,打个照面,李凡站在供销社柜台外,没见着刘玉兰的脸,刘玉兰就羞跑了。后来,刘玉兰和表姐王华说,相中李凡了。当时,李凡就看见表姐王华了,对媒婆说我就相中她了,铺排大身的,和我一样。中不中你就帮忙吧。刘玉兰和表姐表明心迹,王华咯咯咯笑。这时王华和李凡通过那个媒婆传话,私定终身,刘玉兰哪里知道?李凡也念过小学私塾,因父亲死得早,母亲为了拉扯他,早早地倒腾光了土地,成份定成贫农。他识得几个字,写情书捎到红旗合作社王华手上,两人谈得火热,王华看见李凡人高马大,打心里喜欢。王华问刘玉兰,你都没见李凡面,咋相中了呢?
姐,供销社那有面大镜子,我一眼就看见他了。
他没看见你呀?
要不,你再找那边媒婆说说?
王华还是咯咯咯笑,就像捡到了金元宝。
王华出嫁时,刘玉兰才恍然大悟。这更坚定了刘玉兰的信心,非嫁到李凡的村子,我不比你王华差,我刘玉兰非过给你看!刘玉兰真是羡慕嫉妒恨。刘玉兰非得找个比李凡好的,结果心强命不随,找了个当兵的张宝瑞。张宝瑞复员后,分配到火柴厂销售科。接连闹饥荒,一月工资换不来一挑子大白菜,张宝瑞上班不到半年,就不干了,回家务农。
李凡自打娶了王华后,家中根本没什么大事。唯有一次事,就是李凡的老母过世,刘玉兰作为表小姨子,过来帮忙。他和王华无小孩,村里人都知道,王华不生养。所以,即便有点救济,李凡都对王华说,给玉兰送点去,一窝八口的。王华虽然信任老实巴交的李凡,却也有点吃醋,又不好不让李凡送,自己连个石头蛋子都生不出来,就像干啄食不下蛋的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