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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里最好的一段时光

我以前有过这么一个迷信想法:未来总有段好时光在等我。命运像送快递那样会在意接收者的感知,每次要给你些东西时,都要按门铃给提示。想起小时候读的故事,都有些命中注定的开场:杜丽娘游了园,梦中会见柳梦梅;贾宝玉初看林黛玉,就笑称“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不只才子佳人如此,连奸夫淫妇都有命运做主:潘金莲那段生死因缘,不就是失手落了叉竿,打在西门大官人头上吗?

我小时候还总想着,自己决然不是普通人。我的生活绝对不平凡,大概如一部八点档电视剧,自有无数转折与惊喜在等我;命运对我可周到了,不会设定我家隔壁的张三是我的理想伴侣,不会把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李四当作我的命定情人。命运需要我去侦察叩问,像解谜题似的,找到一把把钥匙开门,到最后,才见得到意中人。事后想来,我大概把命运想象成了我的高中老师,幻想命运会对我说:“答对这些题才能得满分!不然就蹲班!”

反正就是如此,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里,总有一段传奇,在等着自己。孟夫子的话,尤其让人动心: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如何如何,如何如何,让大家熬一段……所以我每次吃苦时都在想:过了这个坎儿,我命中注定的腾飞时刻就要来了……

当然咯,到发现命运这玩意不是这么回事,地球并不围着自己转时,人也就长大了。这事其实越早意识到越好,毕竟更残忍的案例是:每个人都有过最好的时光,但人身处其中时,未必意识得到,懂得珍惜。

法国人出了名地喜欢保护艺术家,他们制定艺术相关的法律,自己也引以为傲,觉得在法国原作者的权益比天还高。相比起来,美国法律就略功利,对传播者优待过头;德国和瑞士的法律则比较中庸,没啥特色。话说法国人定这法度的缘由,倒不是天然热爱艺术家,而是二十世纪中后期一些学者的研究证明,艺术家不保护保护,必然会死绝。

艺术史上有许多这样的案例:三十六岁之前走红阿姆斯特丹,之后二十七年人生惨淡不堪的伦勃朗;三十九岁那年只能看着妻子病重死去,到四十六岁才富裕起来的莫奈;没等到自己声名大显便自尽的凡·高;五十岁才真正有名的柯罗……大体而言,除了少数例外如鲁本斯和毕加索,孜孜不倦、创作不停、到晚年仍灵感迸发的常青树,其他艺术家多半只有那么几年巅峰岁月,才华耗干用尽,便即熄灭。而这定律,怕还不局限于艺术家。

朱生豪先生二十四岁始译《暴风雨》。三十二岁的冬天,他带着未译完《莎士比亚全集》的遗憾,因肺结核病去世,前后不过八年。

菲尔·G.古尔丁毫不客气地说,莫扎特三十五岁过世;舒伯特更不过活了三十一岁,英年早逝;而海顿先生活到七十岁开外,留下无数名曲:如果他也在三十来岁过世,就没有如今的声名啦。

意大利史上最伟大的歌剧家之一的罗西尼,十四岁到三十七岁写了命运赐予他的三十八部歌剧,然后把剩下近四十年的时光拿来享乐。

莫里哀先生三十六岁之前生活平淡,三十六岁之后开始创作戏剧,然后把生命里最后的十五年都搭进去,死后被葬入圣地。

隋朝最后的支柱大将张须陀,他人生的前四十九年,最高官职也就是个“县级干部”,然后他在人生最后两年事业达到巅峰:如今他的传记里,全是他人生最后两年四处平寇、支撑隋朝末代江山的传奇故事。

巴顿将军在五十五岁之前,就是个脾气颇臭、才华横溢的美国军人;五十五到六十岁,赶上了二战,于是成了传奇人物。

我们熟悉的山德士上校,前三分之二的人生都不太如意,简直处处布满失败的痕迹;但在他六十五岁到九十岁这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这个曾靠领社会救济金生活的老爷爷,创立了肯德基。

命运这东西,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你无法预知欢欣、灾厄与传奇会在什么岁数急速降临,然后忽然离去。比这更令人难过的是,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么一段巅峰岁月可以享用,甚至可能你的最好时光已经过去,被远远抛诸身后,而你还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吃到肚里,却没尝出味道,偶尔想起以往,觉得“那也不错,但明天会更好”,没有意识到最好的一切,已经过去了。怎么对付呢?没什么法子。就像娜塔莉·穆罗说,艺术家的产品不能按流水线产品对待;须当给予时间,并在漫长职业生涯中对他们呵护……

我私人将这种思想归纳为:耐心温和地等待,并接受这个现实——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不要看他人的跑道,就过好自己的生活。他人的黄金时代也许在三十岁来临,你的黄金时代也许在二十岁来临,也许在七十岁来临,天晓得,但你总得准备好,当命运把球抛过来时,你得接得住。

也许最好的已经或即将过去,但考虑到概率,尤其对那些人生还没过半的人而言,更可能的是:最好的时刻,还在未来。

人类全部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aY2+MNV5meEE9qMVlZdQ5sFdVyC+2MEaiMmN0U8aTxyxiqPKqcf0XnkaKRh/yT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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