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是我国改革开放之初,涌现出了一批弄潮儿。
在当时,只要胆大、有智慧,再加上人勤快,致富是件容易的事情。那时发家的人群,良莠不齐,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都不一样。他们中有的人发家后,把所获的财富不当回事,肆意挥霍。刘劲,就是这样的一位吸毒者。他是我接触的最早因吸毒被送劳动教养的个体老板之一,我也是比较了解他发家历史的人。事隔二十余年,当我打开档案,看到他的材料,他的往事又历历在目,我的内心更是难以平静。
刘劲,某市人,人很聪明,书也读得不错,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通过考试上大学的大学毕业生。因他家私宅位置好,在三角地带,东连桥头,西接车站,南望学校区,开店做生意的优势得天独厚。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一家商贸公司工作,属于国家干部。父母也为有了这样一位当国家干部的儿子而深感自豪。都对他也高看一眼,凡他在家说的、做的都是言听计从。有天刘劲下班回来,站在自家独立山头住宅的二楼凉台上,前后左右地看个不停。当时正是深秋,晴朗的天空,那古铜色的月亮从江上升起,好似一枚古币挂在了深黛色的空中,江面被这月色染得金碧辉煌。往来的车灯,一红一白,就似织锦机在编织一条美丽的彩缎。路边零摊小贩主的吆喝,购买者的讨价还价声,给这三角地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刘劲想,这样好的一个生意码头,为什么不把它利用起来?这真的是“守着财富过穷日子”,自找的。发现这个秘密后他兴奋不已,进屋与父母商量说:“我们把这住宅楼改造做生意吧。”这父母是过来人,死活不肯。还说:“儿子,你如今是国家干部了,又是大学生,还想什么发财不发财。好好干,过两年给我们娶媳妇,添孙子就行了。什么财不财的,我们不稀罕。”
儿子不以为然,耐心地给二老劝说:“爸妈,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改革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政策百年不变。我们家有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好码头,为什么不利用来发家呢?当然,我又没说,我辞去工作来干这事。我是想让你们干,我只是在后面帮你们出点点子,掌握好政策,带带客源,赚些合法钱,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您二老不是想早点抱孙子吗?现在我们家这个样子,哪家女子愿嫁给你儿子呀!”二老听了儿子的话,觉得在理,特别是说要为他们早点抱孙子做准备,都高兴地问他:“那我们做什么生意好?”儿子说:“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做餐饮行业是最好的。你看,这里是个人流的聚散中心,等车的、过河的、看景的,还有这么多的学生,谁不愿在这里吃吃东西,歇歇脚?”父亲听得不断地点头,母亲也激动地不断插话问:“儿子,好是好,可我们都没搞过,既不懂当厨子,又不会做账,怎么搞呢?”刘劲说:“我说开餐馆,又不是让你们自己做。厨子、服务员是可请的,收银、记账、监工就你们干,再说我下班了没事,也可以来帮忙。”父母听了,心里明亮了许多,也乐意起来。这一晚成了他们刘家变化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第二天一早,母亲问儿子说:“儿子,什么时候开始搞呢?”刘劲见问,笑着对母亲说:“先要计划好开多大规模,什么样的档次,以什么菜系为主,在哪里请厨子,等等。在我策划好后,先改造房子,再做下一步的事。”母亲催着说:“那你就快些搞,反正没事做,我们可以尽全力呢。”刘劲也高兴地对母亲说:“您放心,我保证不出一个星期就会搞好规划的,力争一周后开工,两个月后就开张营业,保证年底就是万元户。”“好好好,有你办事,我放心。”两个月后,这三角地带的高坡上,一家颇具规模上档次的餐馆正式开业。开业那天,人声鼎沸,前来捧场的人络绎不绝。
由于有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还有刘劲的工作性质,这客流不断。开张仅半年的时间,除了所投资的十万余元钱的成本全部收回外,还略有盈利。这可让二老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对儿子的决策给予了充分肯定,对儿子的能力也是大加称赞,见人就讲,逢人便夸。到了第二年年底,刘劲家的资本已近五十万。但父亲由于操劳过度,中风离开人世,这位慈父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小孙子。家庭虽有变故,可财源却滚滚涌入,刘劲不再安心于公务员行当了。特别是那时出现了一股“一切朝钱看”的歪风,侵蚀着人们,社会上还流传着这样教孩子的说法:“你不好好读书就送你去当公务员。”不久他便向单位打了辞职报告,专心专意当起了专职老板。刘劲也确实是个经商的料,他精明能干,胆大敢闯,又有文化,人缘也不错。在他经营的两年里,这“刘氏迎宾大酒店”的生意红红火火。酒店的规模也由原来的一层楼扩大到三层,这每一层楼的装饰风格各异。一楼是大路客,以流动的散客为主体,专营面粉和特色小吃,其装修简朴但不失水准;二楼以酒席为主,承接婚宴寿席,装修是现代中式风格,制作中国传统的八大菜系中的名品佳肴;三楼全为包厢,装修豪华,以古典中式和现代欧式格调为主体,当然,这层的顾客是达官贵人和高朋好友之类的回头客。山珍海味,名烟好酒也是无所不有,价格上千过万,在这里消费并不是什么稀罕之事,特别是一些人认为能在这里高消费一次,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刘劲在这时也认识了不少红黑两道的社会名流,生意更是“日进千两,月收万斗”。也就在此时,他染上了毒瘾。刘劲为什么会在他事业如日中天时涉毒染瘾的呢?这又得从“边洋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老总边洋说起。边洋,曾因投机倒把罪判刑五年。刑满释放后,正遇搞活外贸之际,他与一位云南籍的狱友合伙做起了边贸来。这家贸易公司除了做一些正常的贸易外,还进行毒品和国家确定的二、三级保护动物的贩卖,其中多数违法。这个主儿是“刘氏迎宾大酒店”餐桌上珍稀动物的主要供货商,又是这里的座上宾,还是“高朋”牵线拉客的好手。这种特殊的身份使得刘劲与边洋的关系也就非同一般了。边洋身边的好些“老总”既是生意伙伴,又是毒友。在他们这群人中,以吸毒,特别是能吸高纯度的海洛因为荣耀,他们认为,那是有身份的标志,而这标志更是以金钱和地位为准绳的。在他们周边,逐步形成了一个“富人圈”,他们的人生哲学信奉的是“及时行乐”。这些人在这里尝尽了当时所能尝到的各种野味,有一次,边洋从缅甸弄了一条缅甸蟒蛇,还有云南的菲氏叶猴、穿山甲,湖南湘西的娃娃鱼,东北的熊掌和南洋鱼翅、燕窝等,拼齐所谓稀有佳肴的“满汉全席”。也就是这次宴席之后,他们趁着酒兴,边洋把他带进来的金三角纯度最高、品位最好的海洛因拿了出来,让那天入席人员美美地享用了一番。这些人中,已经适应或已上瘾的人直呼过瘾。而像刘劲这样的“新手”吸食后,却是另一番境地,他觉得晕天倒地,不一会就不省人事地倒在了沙发上。这一觉睡了个对时,直到第二天刘劲才慢慢从梦中醒来。这也让守候在身边的刘母与妻子心中的石头落地。刘母眼含泪水劝说:“儿,你吓死老娘了。以后要少喝些酒,你要是出事了,留下我们孤母寡媳的,叫我们怎么活呀!”这媳妇也在一旁帮着腔说:“妈说的是,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倒是无所谓,可我们的宝贝儿子怎么办?”刘劲听了这些劝导话,心里明白,昨天的昏睡不是酒的问题,而是海洛因的效果。他的这种熟睡舒服的感觉是多年来没有过的,特别是在那梦中飘飘欲仙的感觉使他不能忘怀。他便对她们说:“好了,放心吧,我这不好好的吗?以后我少喝就是了。”可让刘劲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边洋知道,刘劲吸了这种高纯度毒品后的那种舒服感是忘不掉的。果不其然,当边洋几天后出现在刘劲的酒店时,刘劲把边洋骂了个狗血淋头:“边总,你什么意思?是躲我呢还是有意整我?这么久也不来,你还算不算朋友?你是怕我没钱?告诉你,我刘劲离开你一样弄得到好货。”这边洋已听出了刘劲的话。“兄弟,我怎么能不把你当朋友呢?我不可能天天泡在你这里吧?我也有生意要做,也要养家糊口呀。”刘劲听了更气:“你别他妈的在‘猪的鼻孔上插了两根葱就装象’,是什么东西!你把老子给整了就不来了,别以为离了你‘张屠夫我就只得吃着带毛猪’。告诉你,你不给,我找别人,你给老子滚,我们的朋友情就来个‘门槛上剁指头,一刀两断’。”边洋听了这话,心里暗喜。他知道,刘劲骂得越凶,他的瘾就越大,就越想用毒品了。“没想到你刘劲仅几次,就让我达到目的了,这成本很低,划得来。”于是,他满脸堆着笑容说:“兄弟,我这不给你送货来了吗?火气这么大,我还真以为做不成朋友了。不过,这话得给你讲明,上瘾了可别来找我呀。伯母弟媳她们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这刘劲口里虽说没上瘾,但那梦境中的感觉已经不能释怀,现见边洋送货来了,高兴地说:“这还不错,像哥们。”说完,便拉着他的手进了包房,一顿酒肉之后,刘劲又飘飘欲仙起来。边洋静悄悄地退出了包房,关上门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店。这一来二往,刘劲哪有不上瘾的道理呢?时间在这醉生梦死中流失,金钱在这腾云驾雾中耗费,身体也在毒品的摧残下慢慢蜕化,人的精神开始变得萎靡不振。这时的刘劲,再也无心打点酒店,整天生活在飘飘欲仙的日子里。两年后,边洋因贩毒被抓,判了个无期徒刑。这“刘氏迎宾大酒店”也因收留他人吸毒被查封,刘劲尿检呈阳性,被公安机关决定送劳动教养三年。这红火一时的“刘氏迎宾大酒店”就此画上了一个不光彩的句号。刘劲的妻子也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曾经让自己风光一时,但也将给她带来痛苦一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