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菜市场与充满爱的家庭游乐场

2020年5月，全国首家“生命健康叙事分享中心”迎来这样一位患者，她是医院的护士，叫小枫（化名），刚刚被确诊为甲状腺癌。小枫跟家人有矛盾，与周围同事关系也有些紧张。被诊断了癌症之后，辞职的想法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小枫的日常工作总是非常忙碌，每次下班都十分疲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回到家只希望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地放松和休息。然而，家婆（丈夫的母亲）却很喜欢热闹，总是把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甚至自己兄弟的孙辈都安排到家里住下来，尤其是寒暑假和节假日，家里更是人满为患。因而，家里每天总是充满嬉笑打闹，按照小枫的话来说，家里比菜市场和游乐场还吵闹。一向喜欢安静的小枫认为自己工作本就很辛苦，每次回家还要照顾这么多孩子，自己本来是嫁给一个人的，现在嫁给了一家子人，内心很是痛苦，怎么想也想不通家婆为什么要这么做，导致婆媳关系异常紧张。

叙事中心工作人员在耐心倾听的过程中，及时给予回应。工作人员很清晰地了解到了小枫护士的家庭故事和内心困境。《管子·内业》中提到：“暴傲生怨，忧郁生疾，疾困乃死。”小枫护士罹患甲状腺癌很可能就是长期忿懥和忧虑所致。她因没有及时调整好自己与家庭成员的关系，郁气难消，日积月累导致自己罹患甲状腺癌。叙事中心工作人员尝试积极回应她的困境，运用叙事调节的理论来化解小枫护士的健康危机和家庭危机。

首先我们从小枫护士的视角，向她抛出了几个可能的解决方案。工作人员询问小枫的工作时间能否有所改变，投入更多时间来陪伴家人和孩子成长？护士摇头苦苦回答：不能，除非辞职。接着又问小枫能否改变自己的家婆，让家婆把其他孩子带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小枫护士回答，根本就没可能，自己之前一直在跟家婆抗争，家婆每次都说自己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大家庭，喜欢和孙辈一起生活，尤其喜欢几辈人热热闹闹地生活在一起。工作人员再问护士是否会因此而选择离婚？小枫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因为丈夫很爱自己，自己也不想家庭破裂，况且她对这个家、对丈夫、对孩子都很有感情。

工作人员经过几次问询后，又结合小枫护士的自身情况，创设了两个场景。第一个场景：我们再次邀请小枫来叙事中心，让小枫全程参与叙事中心正在讨论的独生子女家庭所面临的各种问题，比如孩子的孤独、与父母疏离、自我封闭、不愿交流、上网成瘾、不愿吃饭、不愿早睡、熬夜打游戏和厌学等。这些问题大多数是因为孩子缺乏同辈之间的有效叙事性沟通所导致，我们只有帮助这些独生子女家庭重新建立家庭叙事连接，才能尝试恢复孩子正在遭遇的身心健康危机问题。

工作人员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让小枫感受到她的孩子尽管成长环境嘈杂，其实是很幸运的，因为她的孩子经常有这么一群兄弟姐妹陪伴，每天不再孤单寂寞，大家可以追逐嬉戏，一起快乐成长。稍稍年长几岁的孩子看似无意中的嬉笑打闹，或者一起看书看动画片，分享故事和喜悦等，说不定就可以让更小的孩子获得健康生活和成长所必需的人际叙事智慧。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也让小枫看到叙事中心的许多老人由于出现职业叙事断裂、社会叙事断裂和家庭叙事断裂之后，陷入身心不健康的状态。

小枫终有一老，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会长大成人，也许会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这些昔日在小枫家里长大的孩子将来也许会有那么几个留在本地工作和生活，说不定已经长大的孩子能感受到小枫晚年的孤苦，会时不时过来看望小枫夫妇，即便偶尔的嘘寒问暖也会好过自己的孤苦伶仃。亲情在，情感的叙事连接或者纽带就会在，更为长久的亲人间的叙事连接就成为可能。也许最终能关怀和照顾小枫或者小枫能否拥有健康快乐的老年生活，就可以寄希望于那些小时候曾经在自己家里又吵又闹的孩子们身上。

工作人员同时也创设了第二个场景，也是比较现实和最为紧迫的场景。小枫现在的关切点无非是孩子太多，太吵闹，认为花费时间去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很不值得，如果将过多的时间用来关注和照顾别人的孩子，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时间势必会少之又少，自己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孩子还太小。工作人员运用叙事调节的理念让小枫逐渐意识到：如果孩子们一起生活，一起成长，彼此会更容易建立起亲密的叙事关系。同辈之间良好的叙事关系与和谐的亲友气氛必然有助于构建积极、健康的家庭叙事生态。孩子们终究会长大，而有着良好家庭叙事关系的孩子长大后，会更懂得互相关心和互相照应的重要性，这对于自己孩子以及亲友孩子的健康成长有百利而无一害，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叙事中心工作人员有意引导小枫护士主动想象在自己生命叙事进程的延长线上几个或者若干个可能的故事走向，逐步引导小枫走出局限于眼前故事的叙事闭锁状态。小枫护士的甲状腺癌经过治疗得到康复，她没有辞职，而是重新回到护理工作岗位上。小枫下班回到家，欣然接纳了家庭游乐场的吵闹声，把孩子的欢声笑语视作工作之外的消遣时光，并与孩子们建立起融洽的家庭叙事关系。小枫每每看到自己的孩子和哥哥姐姐玩得兴高采烈、有说有笑时，就不再纠结于过往，相反会感到很欣慰。从此，小枫与公婆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

事实上，健康和谐的家庭叙事生态可以有效舒缓我们繁忙工作后出现的倦怠感，有助于调节我们身心的健康。叙事中心工作人员后续又了解到，重返工作岗位的小枫护士不断得到同事们的一致好评和称赞，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工作积极主动，敢于承担责任，想同事之所想，急患者之所急。小枫经由这场疾病，接触了叙事调节这一全新理念，一方面提升了个人的叙事素养，认清了生命的本真；另一方面，也与同事和身边的朋友以及一众亲友家的孩子连同自己的家婆等建立起更为亲密的叙事关系。正如戏剧《心灵病房》（ Wit ）里的主角所言：“生命的真谛，在于走出内心世界，与人建立叙事关系。” tZV6ppmyyP02nLvWZuVi7HAPz/r6XLBQOavMcNO2WY/17lvVQhas/XBPZSrI15b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