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油站遇到苏格拉底

笔者有个大学同学，家境贫寒，却学习很用心，是学生中的佼佼者。20年前，他本科毕业后考上了硕士研究生，毕业后顺利留校，后来又顺利拿到哲学博士学位，并晋升为副教授，主要负责给医学院的医学生讲授医学英语，偶尔也搞搞科研，工资和福利待遇在当地已经很好了。为了庆贺，他们全家人特地来广东、香港和澳门一游。笔者作为其老同学，在谈话间特别能感受他的兴奋和个人奋斗历程的不容易，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也能洞悉他的无奈和迷茫。终于有一天，我正在忙着处理一些杂事时，他估计是喝醉了，特意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给我，很认真严肃地问我一个问题：“老同学，我最近很痛苦，不想搞学术了，想躺平了，为了拿到哲学博士学位，我差点累到半死，后面为了晋升副教授，也用了太多心思，你说人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呢？我最近评正高又失败了。”我当时给老同学推荐了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叫《深夜加油站遇见苏格拉底》（ Peaceful Warrior ，也被翻译成《和平战士》），影片由同名小说《深夜加油站遇见苏格拉底》改编。影片的主角丹·米尔曼是一名优秀的大学体操运动员。丹天赋异禀、学业有成、少年得志、奖牌无数、家境富有、外表帅气，深得女孩子喜欢。此时的他正在备战奥运会，每周七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整天想着如何挑战高难度动作，却屡试不得，晚上经常做噩梦，频繁失眠。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状态的丹完全以通过资格赛、夺得奥运冠军为自己生命的终极目标，这也许是丹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

在生命健康叙事语境下，我们认为，年轻气盛的运动员丹陷入了目标型叙事闭锁，这将威胁到生命主体的健康甚至生命。处于目标型叙事闭锁状态的生命主体，无论未来有没有完成自己设定的最终目标，都很容易陷入严重的健康危机。他们不懂得“成功不是终点，失败也并非末日，最重要的是继续前行的勇气”（Success is not final. Failure is not fatal. It is the courage to continue that counts.——温斯顿·丘吉尔），而是将设定的目标当作生命中的一切，假如目标实现，也很难再有能力设定继续前行的新目标，挑战已有的荣光。更有甚者，在达成自己设定的“生命之巅”后，生命主体会陷入虚无之中，进一步失去自我；而假如目标没有如期实现，主体则认为自己跌到了“生命的谷底”，难以获得生命复元力，而陷入绝望，甚至自杀，影片里的丹就因车祸粉碎性骨折，被判定无法再参赛之后，试图跳楼自杀。

但是，影片里的主人公丹·米尔曼是一个幸运的年轻人，他于一个失眠的深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误打误撞遇到了加油站服务员，一位身怀绝技并充满叙事智慧的神秘老人。在这位自如地运用苏格拉底式生命智慧的智者的启悟下，丹逐步获得了关于生命意义和存在方式的全新体悟，从此懂得为自己脆弱的内心加油打气的重要性。当他不再闭锁在过去荣耀的故事里，也不再沉迷于虚无的名声中苦苦不能自拔时，丹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中慢慢走出来，更加专注于感受和体验活在当下的重要性，抛弃了对奥运金牌的外在追求，他的生命最终得到了超越式成长。

充满叙事智慧的老人的出现让丹的命运产生了决定性转折。老人充满哲理的话语与神秘的行事作风，使得丹自然而然地称其为“苏格拉底”。影片中，当“苏格拉底”戳到丹内心的痛点之后，自负的丹质疑“苏格拉底”的智慧，短暂地与“苏格拉底”决裂了。这时，回到一开始的生活模式和思维状态的丹遭遇了作为运动员最悲惨的厄运，在选拔赛前遭遇严重车祸，导致大腿粉碎性骨折，被医生判定为永远不可能再继续他的运动生涯。

当丹得知自己无法再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时，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丹尝试用自杀来结束这可怕而痛苦的一切，但在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斗争之后，丹最后放弃了自杀念头，他再次来到加油站，寻求“苏格拉底”的教诲和帮助。借由苏格拉底的引导，丹开始产生一个全新的思想观念——“自己应该将个人意志凌驾于智慧之上，发挥思想和灵魂的作用，而不是一味地进行身体强度训练。”丹放下他所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期待，真正活在当下。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和，人生的意义也越来越清晰，失去的体能也逐渐恢复。

“苏格拉底”告诉丹：“战士并不是完美无缺、攻无不克、刀枪不入的人，而是一个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始终坚持内心最真实的自己的人；虽然你遇到意外，在严重的车祸中摔伤，但意外也是一种训练。”每个人在其生命叙事进程中都会面临各种顺和不顺，各种好与不好，这些都是练习的过程，艰难困苦有时会成为我们的最高学府。

在“苏格拉底”的启发和心智训练下，丹决定再次勇敢面对现实并调整好内心状态，开始从自己的内心中聚集生命的能量和智慧。最终，在忘却昔日陈旧的故事后，丹将心身调整到最佳的平衡状态，重新登上竞技赛场，获得金牌。那种状态被称为某种“化境”（the zone）——“物我两相忘”和“天人合一”的一种最佳状态。不只是成功才有意义，失败对人生而言也是有意义的。在生命叙事进程中，每一位生命主体唯一拥有的就是生命的过程。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不会落入绝境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精彩的过程变得不精彩，因为厄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精彩的过程，相反，厄运能让你创造出更精彩的过程。于是，在这样的心态中，绝境溃败了，它必然溃败，因为你把绝境送上了绝境。追求使你充实，失败和成功都是伴奏；当生命以美的形式证明其价值的时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

这部影片虽然是以运动员为主角，但所蕴含的生命哲理却适用于我们任何一个普通人。人们都知道要替爱车补充燃料，但总是选择遗忘为自己的“心灵”补充一些燃料。只有内心燃料充足，我们的生命才能绽放得更美，更有活力，更健康。

老同学观看这部电影后，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终于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一年后，老同学的正高职称还是没能评定成功，但是从他身上能看到更加淡定、从容、阳光和奋进的学者风貌。 9DoLojhEEwZrgYpz1VdS4N+CrO6drqQo0q76wBaZnLSi6WYEK1oNHkq/Qz0mRC1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