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医大附属医院的中央手术室只有大久保邦子和池上照代两位护理人员值班。大久保是护师,池上是护士。两人四点换班,下午的手术结束后,六点在值班室吃饭,七点开始在手术室里的浴室轮流洗澡。
夜间没有紧急手术的时候还好,有时候赶上有手术,一晚上两三台连轴转,甚至一直要忙到天亮。所以,遇上有手术就不能洗澡了。
就在大久保去洗澡,池上值守的时候,胸外科来电话了。
“八点钟有个急病号从地方送来,可能要切开气管,请准备。”
“要手术吗?”
单纯切开气管的话只要准备切开的器械就可以。
“等来了之后,看看再说。现在不确定。”
“最好别做手术。”
“跟我说没用,关键看上头的意思了。”
这里说的上头,是指医大胸外科教授重藤庸介。重藤除胸外科教授之外还兼任中央手术室的部长。高兴的时候他总是平易近人,可一旦发起火来就六亲不认。护士们都很怵他。
“教授还在吧?”
“看来今天不会回去了。”
“别吓我!”
“只要不做手术就行,权当借地方用用就是。”
“我明白。”
池上照代来到手术器械室,准备切开用的器械。
不一会儿大久保回来了。只见她赤脚穿着拖鞋,外面只罩着件白大褂。
“胸外科的人说可能要做手术。”
“再开胸?”
“具体不太清楚,好像要先做气管切开。”
“今天没有开胸手术呀。”
一般在心脏瓣膜或肺手术之后,容易出血过多,这时就需要再次进行开胸手术。近年来手术技术不断进步,这种情况几乎没有了。总之,上午没有开胸手术的话,一般就不用担心再次手术的事。
“做的话越早越好。”
“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池上祈祷着进了浴室。
池上心里祈祷归祈祷,但等到她从浴室出来来到中央手术室的时候,看见第七手术室门上方“手术中”的红灯已经亮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表一看,时间刚过八点。
“你可真悠闲呀。”
从手术室门里突然出来一个年轻医生,看见刚出浴的照代揶揄了一句。
“还要做手术吗?”
“嘘,他在里面。”
年轻医生竖起食指压住嘴唇,接着又伸出拇指,告诉她重藤教授已经来到手术室了。
照代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往手术室里窥望,只见里面已经聚集了近十名大夫。她立马就感觉到里面气氛十分紧张。
教授专程赶来说明一台大手术即将开始。照代赶紧跑回了值班室。
照代束起头发,对着镜子罩上了头巾。这时大久保回来了。
“怎么样了?”
照代嘴里衔着发夹问道。
“现在正在插管呐。”
先将一根金属管插入呼吸道深处,然后将其连接到麻醉器的氧气包上,这样只要从外部开闭这个橡胶气囊,就可以将含有适当氧气浓度的空气送入肺里。即使在不能自主呼吸时,只要有人施力也能维持呼吸。这样一来就可以借助他人之力满足呼吸这一生存所需的最低条件,人就得以继续生存。催动这种机械呼吸的力量相当强,不过一旦有了自主呼吸之后就不再需要。只要用上这种办法确保呼吸道畅通,就不用担心喉管被痰或其他异物阻塞。
“重藤先生来了吗?”
“正抱着膀子在默默观察呢。”
“什么患者?”
“听说是溺水的。”
大久保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我们没必要待在旁边吧?”
“他们说,确定手术之后会通知我们的,等着就可以。”
“啊,是吗?”
照代如释重负摘下了头巾。
窗户开着,但是几乎没有风吹进来。对面的病房楼里只有医生研究室所在的五楼灯火通明,屋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又饿了。”
“吃荞麦面吧?”
照代拿起话筒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哪位?”
“是田口。”
胸外科的医生。
“可能要做开胸手术,请准备一下器械。”
“还是要做呀?”
“不,只是准备。”
“要做就请尽早做。”
“那怎么行。”
说完,田口关门走了。两人面面相觑,相对着耸了耸肩。
“麻醉科的大夫来了吗?”
“我看来的都是些胸外科的大夫。”
“怎么推到了七号手术室,二号手术室也很大,而且也空着。”
胸外科的大手术一般都在大手术室或者二号手术室进行。反正选的都是室内配备人工心肺机和导管的,而且离器械室也近,各个角度看都很方便。七号手术室面积大,还有供学生观摩的房间,主要用来做腹腔内脏的外科手术。
“那些医生非要选七号的。”
听说可能要手术,两人开始充满怨气地发牢骚。不过也不能只发牢骚。
“器械我来准备,你去通知一下夜班的护士长。”
“知道了。”
照代出了值班室。十多间手术室里,唯有七号手术室里灯火通明,医生们进进出出一片忙碌。面熟的医生出来见了照代也默默无语,看上去今天晚上医生们个个都很紧张。
中央手术室和普通病房隔着一道自动门。门外走廊旁边是用一道磨砂玻璃隔开的患者等待区。那里坐着四个人,像是患者的父母和妹妹、弟弟。四人看到从手术室里出来的照代,大概以为是她是医生,一起抬起了头。知道是患者亲属,照代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病房的走廊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一片昏暗的灯光。照代脚底下那双护士鞋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时而也会听到磨牙或者低沉的呻吟声,也有很多人因暑热难耐而难以入眠。
“不过,重藤先生今天晚上显得格外谨慎呀。”
照代看出来,平时精力充沛、雷厉风行的重藤教授今天一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