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X先生:
照例汇报今天的生活,今天起床后极其慵懒,怎么说呢,十点多了还在地上找感觉,冲了一袋挂耳咖啡,喝了一个小时没喝完,借故不想喝,山里没有面包买,所幸有山东戗面大馒头,五个馒头四块钱,便宜得我很想买上一箱子晒成馒头干。馒头蒸热,就着放凉的咖啡,穿上羽绒服坐在阳台上,阳台一侧已经破败,一边墙上露着灰,钢筋水泥的内结构暴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哪里飞来的炸弹炸过,但我在墙上没有发现弹痕。
有的话就好了。
这里离最近的车站,走路也要半个小时,还得快步走,我没有走过。我住的地方是孤零零的一座楼,楼里有看不见的住家,偶尔夜里有人开着车回来,车灯照在楼下,如果好奇心很强,可以跑去看来者何人,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全家,但我从未真的跑去看过,灰白的楼,一二三四五层,我住在五层,顶层的倒数第二间。
你听我这么描述起来,是不是感觉我住在精神病院啊?除了入口处没有形同牢房的防护铁门。但是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个木屋,本来打算做成供人住的木屋,后来也就荒废了,我在阳台上见过两三只流浪猫在那里找吃的,那里放着垃圾桶,实际上,打扫卫生的人很少来,几乎一个礼拜才来一次,有些食物从这周放到下周,恐怕也要放烂了。但最近气温低,食物冻在里面,跳进去找吃食的流浪猫可能会有所收获。我掰碎了一整块馒头,从楼上给它们扔下去,它们也抢了起来,吃完了一起抬头看我,我们在暮色中对视了不短的时间。也许是山里的时间被拉长了,一秒与五分钟无异。
接近中午,你可以感觉到外面的雾气渐次散去,这里聚集的雾气往往是城市里的数倍。浓雾笼罩的时候,向窗外看,你会误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天上的浮岛。一整天,我一直在放鲁宾斯坦弹的肖邦21首夜曲,用一只很不小的蓝牙音箱,像个飞碟悬浮在半空中,肖邦与鲁宾斯坦的雄雄合体就在其间。鲁宾斯坦的演出视频我常常看,他在钢琴上的手指那么肯定,这种肯定像是已经对钢琴所象征的国土有着全然的认识,已经无数次步行过、丈量过、抚摸过。
22岁或者23岁的时候,是我对肖邦痴迷到令人发指的时间段,当然了,还有莫扎特。我从二手家电市场买了一套音箱放在宿舍里,后来常常被同走廊的人在门上贴条,很不客气地提醒我不要扰民。一个喜欢听古典音乐的小年轻是很可怕的。转过年去,我去北京音乐厅找了份兼职,正经八百地听起了音乐,上班那个月恰逢北京国际音乐周,听过阿格里奇的现场,还有麦斯基的现场。
在音乐厅工作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在漆黑一片的厅里睡午觉,无限的寂静里面,耳朵因为过分安静而听见了很多琐碎的声音,幻听随之而来,半梦半醒之中,会感觉有海浪声,或者某个人喃喃自语,极度安静的环境里面,蕴含着最大的喧闹。
夜晚如期而至,我要去看看流浪猫们来了没有,还留了一个馒头给它们吃呢。
2018年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