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孩子厌学、休学及伴随而来的一系列问题,梁辉老师从厌学和休学的内外因两个角度进行了分析。而后,渡过复学营讲师张鹏飞引入了家庭关系融合的视角,剖析了孩子出现学业问题的本质原因。
青春期的成长特点是敏感,孩子很注重他人对自己的印象,没有足够的实践自信。青春期的孩子有强烈的被认同的渴望,在人际交往和学习中很容易过度关注负面信息,常常是担心什么关注什么,害怕什么看重什么,比如常常拿自己的弱势比别人的优势,由此产生惯性自卑情绪。负面想象会导致灾难性思维习惯,使孩子慢慢对学习和人际关系失去信心,从而产生厌学情绪。
很多具有完美主义的孩子在不停的超越中才能获得安全感,一旦失利,他内心能接纳的自我就会迷失,不知道如何在别人面前树立自我尊严。在孩子追求完美的世界里,被超越就意味着失败,而失败会击溃完美自我。追求完美的孩子很容易陷入高焦虑,也常常因为害怕失败而选择不去面对。曾有这样一个极端案例,一个孩子在升入高中的第一次年级考试中排名第一,但考试后再也不去上学了,原因是害怕下次被超越,无法一直保持第一。这类孩子的自我期待值极高,但往往因为害怕达不到目标而选择逃避。
在这些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母的要求通常比较严格,不允许孩子犯错。一旦出现错误,父母就会很失望或生气,于是孩子慢慢把家长的教育内化为了自我的要求。青春期学业压力大,孩子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很难在各方面达到小时候的优秀,很容易产生疲倦感和无意义感,常常因为失去希望感而出现厌学情绪。
青春期是人生中心理冲突最多的阶段:知识量剧增与应对经验缺乏的冲突,孩子会觉得学了那么多,也解决不了现实的事,从而觉得学习无意义;抗拒权威与无法独立的冲突十分强烈,他们反感父母的安排,却没有自我支持的能力,这种对父母既想逃避又很依赖的心理常常会使孩子感到无奈和无力;成人化的情感需求与无法掌控的情感变化的冲突,有不少青春期孩子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陷入长期的失眠,也有的孩子因不喜欢的人过于纠缠而苦恼,或因为伤害了不愿接受的追求者而自责。青春期的种种心理冲突常常使孩子们陷入压抑无助或焦躁不安的情绪,有些孩子渴望对同伴倾诉,又怕被嘲笑,期待父母的倾听,又害怕被指责,他们内心矛盾重重,常常因此陷入情绪困境,身心疲惫,导致学业不利,甚至厌学、休学。
随着社会发展,家庭教育越来越被重视,但父母看重的只是学业教育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现在的孩子有好的物质生活,但缺乏生活体验,大部分家庭教育只注重学习或各种技能训练。在生活上,父母一切包办,孩子缺乏独立能力的培养,自理能力较弱,也很少感受到生活带来的乐趣。很多父母因为工作忙碌而没有时间好好做饭,打理生活,很多父母忙于应酬而忽视亲情联结。越来越多的家庭缺乏烟火气和人情味,这使得忙于各种学习任务的孩子一旦在学习或人际上遇到挫折,就很容失去信心,产生厌学情绪。
现代青春期孩子的家庭情绪模式有极大的相似性:妈妈过度关注孩子,爸爸对孩子缺乏陪伴。在这样的背景下,妈妈很容易对爸爸感到不满,而由此产生的各种情绪大多会传递给孩子,孩子极易受到妈妈情绪的影响,同时又缺乏爸爸的支持。家庭成员之间缺少良性互动,父母的陪伴模式很难满足孩子实现社会化的需求。
孩子在家庭中习得的交往模式常常会成为对外交往的习惯,于是极易因他人的言行而使自己陷入情绪困境。很多孩子是因为师生关系不良或同学交往受阻带来的情绪困扰无法释怀而选择不去学校,在深层原因上,这跟孩子家庭成长中形成的认知习惯有关。家庭互动良好的孩子会恰当理解别人有情绪是正常的,不会过多受他人情绪的影响;而家庭互动不良的孩子却常常把别人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或者把自己的情绪归因于他人,容易感到自责或愤怒,被情绪消耗能量,甚至被情绪控制行为。比如,有的孩子会觉得是自己不好,所以大家不喜欢他,于是不愿意去上学;而有的孩子会觉得,就是因为别人对自己不好,所以害得自己不想去上学。
孩子没有情绪的加油站,无处放松心情,压力只能蓄积。家校教育中,学校为升学率而焦虑,老师为学生成绩而焦虑,甚至把焦虑传递给家长,要求家长督促孩子学习。如果孩子考不好,老师会找家长谈话,而家长则把老师的焦虑和自己的焦虑全部转嫁给了孩子。孩子要承受的是学习的压力和大人们的情绪,在这样的消耗下,几乎没有人会为孩子输入心理营养。如果把孩子比喻为一部好车,那么这部好车面临的是只耗油不加油,怎么会不出问题呢?
在各种关于孩子厌学、休学的问题里,有一个问题是家长内心最难接受的:“如果孩子之前学习就不好,那也就算了。可明明孩子在学习方面一直都是非常优秀的,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不想、不能去学校了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立足于家庭关系,因为这并不简简单单关乎学习本身。假如我们依然认为孩子上不了学就是学习能力或者学习动力方面出了问题,那我们就远离了引发孩子厌学、休学问题的本质原因。
婴儿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生命活动完全需要依赖他们的主要养育者(一般情况下,主要养育者就是孩子的母亲),母亲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注与照顾形成了母亲与孩子的早期关系。在孩子生命之初,母亲就是婴儿的全部,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融合关系。婴儿靠着与母亲的融合关系得以存活下来,融合关系是婴儿能够健康生存的基本保障。
不过,随着逐渐长大,孩子的自主性开始形成,自我意识也越来越强,对一些事情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再一味地听从父母,而父母也开始在一些事情上让孩子自己学着独自面对。于是,在双方不断的磨合中,孩子越来越少地依照父母意志而生活,父母也越来越多地鼓励、引导、支持孩子去独立面对生活,仅提供必要的支持,而非过度干预。父母和孩子在家庭中彼此相对独立、各司其职,又相互支持、融洽相处。就这样,双方原来的融合关系渐渐被打破,亲子之间也就慢慢完成了分化。
但是在家庭中,如果父母一方面对孩子的管束非常严苛,一定要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事,或者要孩子为父母的情绪负责,另一方面又对孩子在生活中本应该做的事情大包大揽,过度关注、干涉孩子在家庭生活中的个人空间,并且不在乎孩子的内在感受,就会使得孩子和父母依然处于关系融合的状态,难以分化。
如果家庭关系融合的情况很严重的话,就会给孩子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一方面,孩子会感受到来自父母控制与约束的巨大压力,感受到自己的个人权利被无视,负面的情绪体验在心中慢慢积压;另一方面,因为长期缺少生活参与意识,孩子不觉得家庭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与自己有关,对生活中本该承担的责任视而不见,回避、抗拒、厌烦那些需要亲自去参与完成的生活事件。
孩子在关系中本该拥有的自主权利没有得到保障,而本该在成长中承担的生活责任又被过滤掉了,这导致他们在家庭生活里的权利与责任出现了失衡。而长期处在融合关系中的孩子,不太容易意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认为自己的糟糕表现是家庭关系中的他人导致的。他们会觉得自己没有被父母理解,表现出对父母的强烈对抗情绪,同时又觉得父母为自己做的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从而忽视父母的感受。
作为父母,当我们慢慢意识到关系融合给孩子带来的负面影响时,就应该有意识地调整和孩子的关系,减少对孩子的控制和包办,放权给孩子,理解并尊重孩子的想法,有意识地引导孩子选择和决定自己的生活。当孩子的生活主体感回归时,就能够主动去做一些自己认同并感到有价值的事情,真正迈出属于自己人生的坚实一步。
关系融合会给孩子带来负面影响,与孩子出现的厌学、休学问题也十分相关。我们清楚的是,孩子的学习成绩往往是家长最看重的,因为这似乎涉及如何去定义一个孩子的价值。如果孩子的学习成绩好,就意味着他在父母心中是高价值的;如果孩子的成绩达不到父母的预期,就可能会被父母嫌弃、指责、否定,感受到自己失去了在父母眼中存在的价值,进而害怕会失去父母在生活其他方面给予自己的保障。
当家长认为孩子的学习需要家长进行干预管理时,在孩子和父母之间就运作着这样一套隐性的家庭价值交互系统:孩子通过上学考试创造学习价值,以回应父母的要求。
这时,孩子的“学习”并非指向自身的未来,而是仅仅指向了当下自己能否在父母那里获得情感认可和生活保障。上学这件事情成了父母与孩子交互的载体,但多数父母依然认为孩子学习是为了孩子自己,孩子现在学习好是为了将来能有好的前途。在这件事上,父母的理念认知与孩子的实际感受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一旦学习具备了承载父母愿望的巨大价值,父母对孩子的关注点就会自然地聚焦到学习上,在尽全力为孩子提供教育资源的同时,也会紧盯着孩子的成绩不放。在生活中,很多孩子也会感受到,父母基本上只和自己聊学习,其他的话题一概不交流。
在这套家庭价值交互系统里,孩子与父母经由学习而紧密地融合在一起,这种融合是隐性的、难以察觉的。学习变得不仅是孩子的事情,更是父母的事情,“为父母而学习”已经成了许多孩子内心的真实写照。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学习好的孩子在学习方面是自信的,他就会体会到对于学习的掌控感,即便偶尔失利,也能快速调整自己的状态。但如果孩子和父母在学习方面是高度融合的,那么即使这个孩子学习一直很好,他面对学习的时候也会十分不自信,经受不了在学习中受到的挫折,过度紧张焦虑,进而变得厌学。
为什么在学习方面与父母高度融合的时候,孩子却容易出现厌学、休学的问题呢?因为关系融合直接导致了孩子对自身价值的不认同。
孩子的学习对父母来说意味着巨大的价值,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家长介入过多,在乎程度远在孩子之上。孩子也知道父母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学习,所以不得不将学习作为与父母维持关系融合的价值条件。这样一来,孩子在学习中取得的成绩只是他与父母价值交换的载体,很难真正成为自己的价值体验。孩子长期以来被封闭在这种以学习为载体的融合关系中,逐渐失去了针对学习的独立思考的机会。抛开父母的要求,对于“学习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孩子是迷茫的,也是拒绝思考的。
在融合关系中,一方面,孩子不得不继续在与父母的关系中维持自己的学习价值。另一方面,孩子感受到的是权利不断地被无视、被侵犯,他们只能压抑愤怒,无视这些关系中的不公平对待,同时又不断地累积对父母的不满。
于是,孩子没有更多的能量去思考学习对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学习对孩子自己的意义不断地让位给学习对父母的意义。他们长时间被动地处于被家长催促的学习状态,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主动去做什么。
如果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融合关系对孩子造成的负面影响,那我们也应该明白,在学习这个点上形成的关系融合困住了孩子,让孩子一直处在自己是为家长而学的深层认知里,阻碍了孩子开始思考学习对自己的重要性以及个人意义。
如果无法打破家庭内部封闭的、以学习为载体的价值交换系统,孩子的学习就只是在从父母那里获得有限的情感价值。这种情感价值在孩子小时候尚能够支持他的成长,但到了青春期以后,孩子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要在同龄人之中寻找自我定位了,他们和同龄人的同伴关系因此变得更为重要。此时孩子明白,自己不能再什么都依赖父母了,不然会和同龄人追求自我、追求独立的想法格格不入。
也正是此时,孩子的内心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冲突。
孩子一直以来都是靠学习换取父母的情感价值,这些情感价值的关系性质是亲子式的,并不适用于同龄人之间的关系,孩子内心会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感受:“父母觉得我学习好就有价值,但为什么到了同龄人那里却并非如此呢?”在父母那里靠着学习所获得的情感价值一旦离开家庭环境,就变得很缥缈。同龄人更在乎的是关于成长的话题,而非关于学习的话题。
复学营张鹏飞老师还提到,他在工作中遇到过许多学习好的孩子,但他们在同龄人中却是自卑与压抑的。即便周围的人表面会羡慕他们学习好,但他们更真实感受到的是同龄人的嫉妒,以及敬而远之的冷淡。
如果家长和孩子之间最深层的关系融合是围绕学习所形成的,父母的关注点就需要从孩子的学习上转移开,改变、打破这种融合,可以多去理解正值青春期的孩子的内心冲突,留意孩子在学习以外的其他方面的价值感。
一旦孩子在学业方面出现问题,家长一开始一定是充满焦虑的,很想做些什么去支持孩子。虽然父母意识到之前的教育模式出了问题,想要做出改变,尝试更加包容孩子,接纳孩子在生活中的状态,但如果他们在没有了解孩子真实感受的前提下,依然把这些问题当成自己的事情去支持孩子,那就无法打破这种深层的融合。
孩子感受到的是,虽然家长把“管教”换成了“支持”,但融合的内核并没有发生实质改变,本质上还是父母着急为孩子解决他的学习问题,“这依然是家长的事儿,而不是孩子自己的责任”。
只有孩子自己开始去思考什么对自己重要、自己可以从中做些什么时,转变的契机才会真的出现。当家长对孩子的学习放手,让孩子自己去思考究竟要不要继续学业、其中的困难究竟是什么时,孩子才算是真正面对这个问题了。如果家长做不到放手,孩子就容易一直陷在对学习责任的回避之中走不出来。
总的来说,家庭关系的融合会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以学习为载体的融合真正影响着孩子是否愿意承担对学习的主体责任。尊重孩子,倾听孩子,相信孩子有他自己对生活的理解,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慢慢走出属于他的人生之路,才是家长对孩子最大的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