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词语,如“爱”或“悲痛”,人们大多只会描述它们,而不会给它们下定义,因为它们无法被限定在一个定义之内。定义“灯泡”很容易,可是要定义“幽默”就不那么简单了。人们希望任何心理学概念都涵盖某些本就难以捉摸的东西,也就是人类非凡的体验。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们围绕一个概念构建起足够的语言表述,从而能够从上、从下,甚至环绕它,透过一个个窗口观察它,从尽可能多的角度来看待它。
完美主义是人类的一种自然冲动,它通过我们的思维、行为、情感和人际关系而得以体现,我们既可以以建设性又可以以破坏性的形式对它进行表达。对实现理想的渴望广泛存在于不同的时代和文化,这种渴望是健康的,与爱、解决问题、创作艺术、接吻、讲故事等冲动一样健康。
每个人的自然冲动及冲动的程度各不相同。讲故事的冲动就像微风一样自然(“ 你绝对猜不到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但是作者们会感觉这种冲动极其强烈,即使他们没有写作所需的工具和时间,也会在心中创作完成自己的整部“文集”。禁止真正的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他们肯定还是能秘密创作出作品。有些人数月甚至数年不过性生活,依然心满意足,其他人则不行。重点在于,并非每个人的完美主义都会被激发。
雄心并不是一种普遍存在于人们身上的特质。有些人对最大程度地释放自身潜力或追逐理想不感兴趣,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些事。作家埃克哈特·托利(Eckhart Tolle)将这样的人称为“频率维持者”(frequency holders) 14 。他们往往会以固定的节奏参与现实生活,为社会做出相应的贡献。根据托利的观点,频率维持者这个角色与那些创造者、推动者和力求革新的人一样重要。“只是存在”,频率维持者就有助于群体的稳定 15 ,还能为进一步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如果每个人同时尝试突破所有限制,局面将混乱不堪。
完美主义者很难与那些没有追求完美的强烈冲动的人相处,反之亦然。你对某个事物的冲动越强烈,这种冲动对你来说越自然,你就越有可能私下考虑甚至公然表达这个想法:“ 每个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对不对 ?”
然而,并非如此。
与完美主义者不同,有的人热衷于做白日梦,拒绝为实现理想承担随之而来的压力。完美主义者每天都能感觉到内在的潜能在迫使他们前进,但这些人不会。他们也不会陷入持续的焦虑,在焦虑的促使下力求取得成就,超越他人,不断进步。他们不像你那样,如果不能成长为最好的自己,就会忧心忡忡。
有的人希望尽可能少工作,能看会儿电视,享受他们的爱好,放松自己,或与他人一起放松,并且第二天依旧会重复同样的事。完美主义者则疑惑这些人会不会感到沮丧:“如果你更努力一点儿,或许就能把这个爱好变成真正的事业了。你不想关掉电视吗?如果你早起一小时,你可以清空收件箱,在一年内学会法语,在春天到来前把车库清理好。你还好吗?需要聊聊吗?”
与之类似,非完美主义者也会带着困惑和几分评判意味审视完美主义者:“为什么你总要挑战新事物?你不能安静地坐一会儿吗?你不能只是放松一下吗?你还好吗?需要聊聊吗?”
这两者中,没有谁更好,也没有谁更差,他们只是不太一样。
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方面追求完美。如果这种倾向(渴望缩小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经常出现,还伴随有积极努力去弥合差距的冲动,你就可以视自己为完美主义者。
和其他任何身份认同类似,完美主义是一个连续统。然而,就连说我们对完美主义连续统概念的理解存在一定漏洞,都严重低估了问题。要认识到我们的理解出了什么问题,以及为何会产生这些问题,需要先理解心理健康领域建立在照护(care)的疾病模型(illness model)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