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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上污渍斑驳的床垫
白露之秋

从美国回到日本后,我首先买了植物。

前面讲过的卖魔芋的超市有个园艺柜,观叶植物和盆栽花上都贴着苗木农家的名字。

我买了佐佐木家的龟背竹,楠本家的黄金葛,大木家的喜林芋,小林家的鹿角蕨、玉羊齿、铁线蕨,植木家的秋海棠。还有普通秋海棠、稍微少见的毛耳朵诺维莎和铁十字。

我对室内观叶植物不仅仅是熟悉,更是深度爱好。

加州的家里,有一处铺着地砖的明亮背阴的空间,我在那里培育观叶植物。最沉迷的时候,差不多摆了二百来盆。那时女儿们不用我操心了,在日本的父母尚未衰老。之后不久,父母身体不行了,我开始了越洋往返照顾他们的生活。越洋开始后,顾不上植物,数量便日渐少了下去。

对我来说,如果没有植物,家就不是家。所以回来之后买了很多。幸好熊本的家里有个很大的采光窗,窗边明亮,阳光不直射,最适合摆放观叶植物。植物越来越多,家越来越像我的地盘。

有植物,就需要垫在花盆下的盛水托盘。这东西不贵,应该说相当便宜,百元店就能买到。我刚要买,忽然停下手,就此思考起了将来。

三年后,我与早稻田大学的合约到期,我可能会回加州。那时候怎么办?

也许不回美国,继续在日本住下去。再过二十年我总会死的,那时候怎么办?

也许女儿们会从加州赶过来,随便收拾一下,把剩下的事扔给废品公司,就像当年我对父母家做的那样。想到这里,我就迟迟下不定要买的决心。

所以,我拿出几乎放了二十几年没用的餐盘,垫到了花盆下。

以前家里有更多盘子,地震时碎了很多。这样使用之后,我意识到了最根本的问题:原本就不需要买什么塑料托盘。

我拿出过去全家一起用的波兰餐器。这是我和前夫在波兰举行婚礼时,别人送的一套白底青花餐器。婚后用着用着,渐渐地碎了一个,碎了两个,碗碟一个接一个消失,现在剩下的不多了。

我拿出母亲的待客碟,其中有感觉相当不坏的备前烧,别人婚礼还礼的美浓烧什么的。我见过母亲从橱柜里拿出这些,小心呵护地使用。大概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父母去世后我收拾家时,把这些抢救出来了。

每一件,每一件,上面似乎都有回忆,又都不太清晰。

另外,和植物无关,我得给克莱默弄个床。

我已经觉悟了,不要惜物不舍得用,拿出来尽量去用就好。于是我打开壁橱,拿出家人往昔用过的床垫,裹上家人用过的毛巾被,给狗做了一个很不错的床。

无论我裹得多严密,床垫马上沾满了狗的体臭。不过之前我已经想好:反正这些以后不会给人用了。

我过去的家庭,我和丈夫加两个孩子,四口之家,所以有四个床垫。忘记是多少钱买的了,只记得非常贵。床垫很薄很硬,躺上去很舒服,我的女儿们在上面睡过,我丈夫在上面睡过。哦,不对,他好像睡在另一个房间。那时,我家开始崩塌,我已在考虑即将到来的家庭解体和亲人离散。尽管如此,还是买了高价床垫。为什么买?当时我也说不清。

可以说是一次冲动购物。为什么我心里涌上了冲动?为什么坚定不移地买下了?一家离散之后,我想了好几次。一家离散之后,我才想明白,那时我已经看到一个家庭即将消失,我想通过买床垫,而且是四口人一人一张,来确认那个家里确实存在过四个人。

一家人分崩离析,各自离开熊本之后,每年夏天,我带着女儿们从加州回来,铺开床垫,睡在上面。前夫不在这个家了,新生的小女儿小留睡在他的床垫上,小小的身体舒舒展展地睡大人的位置。

我想起来了,买来床垫时,大女儿鹿乃子开始来月经了,她在床垫上几次留下经血污痕。二女儿沙罗子去美国之后才有了初潮。夏天回到这里,两个女儿都在床垫上留下了经血痕迹。旧血留下的旧痕,已经不是血的颜色。然而那种颜色,又只有血才能变成。我在斑驳旧痕上包裹了旧毛巾被,现在,克莱默睡在上面。 0bawC4D5WLIn+8AYolrBX9mch/V+TGvB3D0M/vgk6QaqMYzVwx1Yd5gR9RxECy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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