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个中国

宋太祖登基称帝时，宋朝的领土主要是中原一带，其他广大地区还在各割据政权的统治之下，主要是北汉、荆南、后蜀、南唐等。它们是五代十国中较为强大的政权。

太祖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统一天下，换言之就是要灭掉这几个割据政权了。

从这些国家中的哪个开始下手呢？史书关于这个有一段相当精彩的记叙：

太祖继位之后，多次微服出行，有时候还会不事先通知就去功臣家里，去的时机也难以预测。因此大臣赵普每天退朝后都不敢脱下衣冠。有一天傍晚，大雪纷飞，赵普以为皇上不会出宫了。过了许久，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赶忙出去开门，看见皇上竟然站在大雪之中。赵普不由大感惶恐，拜倒在地，皇上说：“已经约好我弟弟一起来了。”不久皇弟赵光义就来了。大家就在赵普家中铺上厚厚的毯子，席地而坐，并把炭火烧得旺旺的来烤肉。赵普的妻子亲自倒酒，皇上以嫂嫂称呼她。赵普这时候已经镇定下来，问皇上：“天这么晚了，又冷得很，陛下怎么还出来呢？”皇上说：“我睡不着，现在我的床榻之外就是别人的地盘，因此要来找你聊聊。”赵普说：“陛下您觉得自己的国土还小吗？现在南征北伐都是好时机，我希望能听听您的打算。”皇上道：“我想要先收复太原。”赵普一听，沉默良久，才说：“这个我就不明白了。”皇上问原因，赵普说：“太原挡住了我们西部和北部的胡人，即使我们能一举拿下，之后就相当于由我们一家来对付胡人了，为什么不暂时留着他们呢？我们削平其他诸国之后，这样的弹丸之地还不手到擒来？他们就是逃也没地方逃吧。”皇上笑着回答道：“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呢！刚才的话只是试探一下你罢了。”于是当即决定先攻打荆、湖之地，然后攻取西川蜀地。

这一段颇有《三国演义》的风采，使人想起了刘备雪中光顾诸葛亮茅庐的故事。

宋太祖君臣就此定下了统一天下的顺序，从先至后就是荆南、后蜀、南汉、南唐、北汉。之所以把北汉放到最后，当然是因为北汉背靠辽国，要把硬骨头放在最后来啃。

吃人事件

这时候统治湖南的是原来后周的武平军节度使周行逢。

周行逢是朗州（今湖南常德）人，出身微贱，早年曾经因犯罪被在脸上刺字。后来投入马楚军中，当上了副指挥使。南唐征服马楚之后，他们并未屈服，而是不久后就大败南唐军，收复了湖南，周行逢也被后周任命为武平军节度使，控制了整个湖南。

周行逢从来没有称帝，一直服从后周。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周行逢也没有称帝自立，而是在名义上归属大宋。由于周行逢爱护百姓，为政清廉，因此深得部下与百姓的拥戴。

962年，周行逢病重，儿子周保权只有11岁，周行逢仍把节度使之位传给了儿子，并且说追随他征战的张文表一定不会信服，要起来造反。

果然，听说周行逢死后把节度使之位传给了年少的儿子，张文表大怒，说：“我与周行逢都出身低微，一起建功扬名，怎么能当这个小孩子的手下！” 立即起兵反叛。周保权派兵迎击，太祖得到消息后，下令位于湖南之北、名义上同样臣服于大宋的荆南出兵帮助周保权。

荆南也是十国之一，占有荆州南部地区，相当于今天湖北的江陵、公安一带，故称荆南，统治者是高继冲。不过高氏的统治不同于周行逢，他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随时准备造反。正因为如此，太祖便决定把荆南作为突破点，先消灭掉。

963年，太祖下令慕容延钊等率军讨伐张文表。此行当然要借道荆南，但不久之后就传来消息，张文表已经被周行逢的大将杨师璠讨平处死。但宋军并没有停止南下，仍直指荆南。

不久宋军到了荆门。荆南的实际执政者梁延嗣前往宋营，慕容延钊待他十分友好，于是梁延嗣认为宋军真的只是借道而已，便派使者先去江陵向高继冲报告“好消息”，因此高继冲不再防备。

表面上慕容延钊设宴盛情款待梁延嗣，暗地里却偷偷派李处耘统领一支精锐骑兵直扑江陵。骑兵很快到了江陵城外，由于事先得到了宋军友善的“好消息”，高继冲不但没有关上城门，还亲自出城迎接。李处耘与高继冲打了声招呼，说梁延嗣和慕容延钊随后就到，让高继冲在这里等着，自己率军冲进了江陵城。不久慕容延钊真的来了。

当高继冲他们回到江陵，发现城池已被宋军占了，宋军就这样不费一枪一箭灭掉了荆南。

灭荆南后，宋军继续南下。

周保权想要投降，但手下大将张崇富等不听，周保权只得率军抵抗。不久两军大战于岳阳附近的三江口，宋军大胜。接着张崇富率军在澧州（今湖南澧县）与宋军遭遇，结果张崇富不战而逃。李处耘又率军攻破了敌军的几处山寨，抓到了不少俘虏。

这时候李处耘想到了一个恶招，在这些俘虏中挑选了几十个比较肥胖的，叫宋军士兵把他们杀了吃掉，然后在余下的俘虏脸上刺字后再放回朗州。

之所以要这样残暴，可能是想震慑敌军。结果真的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放弃了朗州城，作鸟兽散了。

宋军占领朗州后，周保权余部纷纷逃散，很快整个湖南就被平定了。这是963年的事。

平定湖南后的后一年，赵匡胤派出大军兵分两路，攻向后蜀。

孟昶与花蕊夫人

后蜀是五代十国中比较有名的一个，它是由孟知祥在934年建立的。但孟知祥称帝几个月之后就去世了，儿子孟昶继位。

孟昶是五代十国的名人之一。他年幼继位，亲政后一开始励精图治，使后蜀经济得到了极大发展，但到了后期日益沉迷酒色，经常抱着美女饮酒赋诗。

他的皇宫中佳丽成群，其中一位更是史上留名，她就是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可不一般，不但国色天香，而且颇有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作诗，是五代十国最有名的女诗人，她也因此深得孟昶宠爱。由于她特别喜欢牡丹，孟昶便在成都到处种植，使成都成为牡丹之都，有如第二个洛阳。

为了灭后蜀，太祖派出两路宋军：一路从凤州出发，翻越秦岭；另一路沿长江西进。

得到宋军大举攻来的消息后，孟昶匆匆派出王昭远率军坚守广元、剑门关等要道。不久北路蜀军到达兴州（今陕西略阳），在宋军的猛攻之下，兴州很快失守。

接下去宋军更是所向披靡，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激烈抵抗，他们沿着嘉陵江前进，大败王昭远统领的蜀军主力。

到了965年初，王昭远率残部退到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但宋军统帅王全斌抄小路绕到了剑门关后面，轻松占领了剑门关。

孟昶得知剑门关已破，再也不敢抵抗了，主动投降。后蜀至此灭亡。

孟昶投降后，花蕊夫人悲愤异常，写下了一首至今有名的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个是男儿。

灭了后蜀后，赵匡胤下一个要灭的是南汉。

变态的刘

这时南汉的皇帝是刘。

关于这个刘，古书有这样的记载：

刘把政事委托给宦官，还让后宫嫔妃穿上官服、戴上官帽，也来参政。只要臣下有小过或者准备重用，就会先阉割了他们。他还设置了把人活活烧死、煮死、剥皮剔骨这类酷刑。他还让罪人和老虎、大象搏斗。对百姓更是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

总之，这个刘残暴荒淫到了变态的程度。

971年，太祖派出大将潘美攻南汉。这时候南汉的旧将宗室几乎都被残暴的刘杀得干干净净，掌握兵权的只是一些宦官。而且此时南汉的军队与政事都腐败至极，楼船战舰、武器盔甲也都年久失修，腐朽不能用，自然被宋军一鼓而下，很快刘就乖乖投降了。

灭亡南汉之后，赵匡胤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灭南唐了。

“千古一帝”

这时南唐的皇帝是李煜。

《新五代史》有记载：“煜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 《马氏南唐书》则称“（李煜）少而聪慧，善属文，工书画” 。

他登基之时，南唐已经臣服于后周，后来又向宋称臣，而且一向对太祖赵匡胤十分恭敬，当太祖有命令时也能遵从。李煜深知即便如此，仍难免会有亡国之祸，他是怎样应对的呢？史书这样说：李煜感到国家有危难了，很是担心焦虑，于是天天和臣下大摆宴席，饮酒到醉，不停地发愁，唱着悲伤的歌。

这就是说，面对国家的危机，李煜虽然心中十分焦虑，但却毫无办法，只能天天借酒浇愁。也许正是这样的痛苦激发了李煜的诗歌天赋，他最出色的词也大都是与内心痛苦相关的。

如《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还有《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又有《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如此等等，无一不是词中之精品、千古之佳作，也无不带着深深的寂寞与忧伤。

这些词都是他的亡国之音，且来看他亡国的过程吧！

面对宋军即将到来的进攻，怎么办呢？也许是病急乱投医，李煜不敢先发制人，却想到了求菩萨保佑，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在南唐境内特别是京城广修寺院，自己和皇后还经常虔诚地听高僧讲经，甚至以皇帝之尊虔诚跪拜。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974年9月，宋太祖派曹翰、曹彬、潘美等率军伐南唐，同时命早已经真心归顺大宋的十国之一吴越国主钱俶出兵助战。

一触即溃

宋军南征准备充分，相较之下南唐则几乎毫无防备，甚至不敢防备。李煜本来还心存侥幸，当看到宋军已经攻来时，他又不肯直接投降，于是采用了以下做法：

在全国大量招兵，除了老人、孩子外，男性都要加入军队，这些军队被称为排门军。民间还有人自发组织起来抗敌，他们用纸制作盔甲、把农具当成武器，号称白甲军，还分成十三个等级，南唐把他们通通送上了战场。但实际上全都不中用，一触即溃。

由于南唐军不堪一击，宋军很快渡过长江，曹彬率军顺江而下，直扑重镇池州（今安徽池州），池州守将一看宋军到了，马上弃城而逃，其他地方的南唐守军大多也是如此。

两军一直到采石矶才有了第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战斗，就是采石矶之战。

采石矶位于安徽省东部马鞍山市的长江北岸，是一大块向长江江心凸出的岩石，因此该处江面十分狭窄，成为渡过长江天险的天然近道，自古就是长江的江防重地。

这场战斗如此前、以后的战斗一样，仍只能用那个成语来形容，就是“一触即溃”。

这是974年的事。在获得采石矶之战的胜利后，宋军顺利渡过长江，直扑南唐都城金陵（今江苏南京）。

这时候已经是975年初，潘美率宋军到了秦淮河右岸，他按照渡长江的模式，用战船在河上搭建了一座浮桥，强行渡河，很快打败了在对岸防卫的南唐十多万大军。

这时候南唐还有一支兵马，就是洪州节度使朱令赟统领的十五万大军。他率军沿长江攻向采石矶，想要把那里的浮桥毁掉，在皖口遭遇了宋军。

皖口位于今天的安徽安庆，是皖水入江口。本来朱令赟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足以与宋军一战，正常情况下完全可以烧毁军船，但天意要亡南唐，当他正要点火时，风向突变，火竟然烧向了他自己，他也因此大败被俘，南唐全军覆没。

宋灭南唐

经过此战，金陵城再也没有外援兵力了，成了孤城。

到了这个时候，南唐军民才开始同仇敌忾，坚决抵抗，多次挡住了宋军的猛攻。

由于成了孤城，城中粮食很快吃尽，大批人饿死。《陆氏南唐书》记下了当时的惨状：外援已经断绝了，金陵城越来越危险，宋军想尽办法攻城，昼夜不停，城中一斗米要卖一万钱，大批人病死饿死，大街上尸体成堆。

《马氏南唐书》则记载了更加悲惨的一幕。城中有座昇元寺，寺中有座建在山上的高楼。由于地势高，看上去更安全，金陵城中那些富贵人家便把自己的妻子女儿送进这座高楼里躲藏。和宋军一起攻入金陵的吴越国士兵竟然放火烧楼，结果所有人都被活活烧死，化为灰烬！“士大夫暨豪民富商之家美女少妇避难于其上，迨数百人，越兵举火焚之，哭声动天，一旦而烬。”

不久金陵外城被攻克，曹彬率领大批军士列成战阵，抵达李煜所居的内城宫墙之外。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李煜终于投降。这是975年12月的事。

到976年，南唐全境被攻克，南唐正式灭亡。

这时候宋太祖已经灭掉了荆南、后蜀、南唐等势力，但他还没有统一全中国，原因很简单：一是还没有灭掉北汉，二是燕云十六州仍在辽国的统治之下。这些地方都是中原王朝传统意义上的核心地带，没有它们就不能说统一了全中国，只能说统一了半个中国。

统一全中国也成为此后北宋几任皇帝的心病与心愿，也是此后北宋历史的主轴之一。 LaRMo2UEsUevt2gudHoGaEVjVC3CqYpzgg8R4Qw8xwfY55j8EU/IkkpJ18rsVy6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