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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落雁峰李灌练飞弹
观音像傅山演释典

话说朱衣道人听了冒辟疆的话,不禁怒发冲冠。辟疆请他设法援救,朱衣道人道:“北京路途遥远,家母年迈,势如风烛。古人云:老母在,此身不敢轻许人。这一层总要请你原谅。”

冒辟疆道:“道人不是遇过异人,授有吐纳秘术,越岭穿山,飞行绝迹么?北京虽远,在道人不过是一举手一投足之劳呢。”

朱衣道人道:“故人千里远来,我自己虽然不能为力,总要替你代求一个会办事的,总不使你失望是了。”说着,就叫药童把冒辟疆的行李搬到隔壁土室中去。

原来土室共是五间,一间是傅母卧房,一间是客室,一间是童仆所居,一间是客人卧房,一间是道人卧室。

搬移完毕,朱衣道人陪辟疆到卧房,笑道:“冒兄是贵公子,住惯精舍的。现在住到土穴中来,真是屈留了。”

冒辟疆见室中两只客榻,那一只上搁有一顶僧帽、一件道袍,心下纳罕,才等启问,只听得外面有人道:“又有客了么?再不料土穴中竟会臣门如市的。”

朱衣道人道:“颠禅快进来,江南冒公子在此。”

外面应声来也,遂见进来一个黄皮青筋、骨瘦如柴的怪人儿,怪模怪样,头戴僧帽,身穿道袍,腰束丝绦,足蹬僧鞋,一见辟疆,就道:“这位是……”

道人接口道:“江南冒辟疆公子。”

颠禅一恭到地,道:“仰慕久了。”

辟疆还礼不迭,心想,头脚是和尚打扮,身子是道士模样,依道士该得稽首,照和尚该打问讯,现在偏偏行儒家的打恭,此人真古怪。

只听朱衣道人道:“此位就是陕西李向若先生。”

辟疆惊问:“是不是名满三秦的李灌李向若?”

朱衣道人道:“是的。”

辟疆忙趋前,执住李向若的手道:“闻名久了,再不料今日在此相遇。”

原来这李向若单讳一个灌字,是陕西郃阳人氏,自幼警敏,读书日尽数千言,崇祯癸酉举人。甲申之难,痛哭北上,与同年吕孝廉约同死王事。才渡黄河,到山西地界,就被父亲派人追到,要他立刻回去。没法奈何,只得回家。

隔不多几时,清军入关,定鼎燕京的消息传到陕西,他就弃家东渡,至北角寺剃发为僧。从此放浪形骸,哭笑不常。有时徜徉太华黄河间,入山采药,有时累岁不知所向,有时黄冠缁衣,行哭都市。行踪奇诞,多寄迹在僧房梵宇,好与田夫牧竖为伍。因此清廷征书屡下,都为找他不着,无从征召。

一日,独游华山,到落雁峰,正在瞻眺,忽有异人飞空而至,大声道:“你想旋乾转坤,还是要绝人逃世?”

李向若陡吃一惊,回头瞧时,见是个道人,河目海口,一部白髯,长竟过腹。宝剑、药囊之外,并无他物。站身落雁峰巅,白髯飘飘,大有神仙之概。急忙下拜道:“吾师谅是仙人,弟子身遭国变,进退无路,尚希指示迷途。”

白髯道人道:“欲知未来,但观既往。”

谈了好一会子,李向若恍然大悟,请问道人道号。

道人笑道:“我没有道号,人家都呼我作剑道人。你就称我剑道人是了。”

李向若道:“吾师称得剑道人,谅必精于剑术。弟子遭逢乱世,很喜弄剑,甘愿北面受学,祈吾师不吝指教。”

剑道人道:“谈何容易?剑术不比他学,何能轻易授人?并且瞧你骨骼于剑术未必有缘呢。”

李向若道诚心要学,再四恳求。剑道人道:“念你一片苦心,姑授你飞弹之术吧。”

李向若大喜,跪地叩头,拜过了师,就在落雁峰山练起飞弹来。先从吐纳运气入手,等到吐纳功成,然后授给他两个铁丸,叫他随口吐纳呼出吸入,渐呼渐远。剑道人授过铁弹之后,就腾身空际,说一声“我去也”,不见了踪迹。这里李向若潜心习练,练了三年之久,口吐铁丸,三百步内击人,百无一失。并且呼出去吸回来,很是自如。至于腾身飞跃,高去高来,犹其余事。

李向若与朱衣道人本来是很要好的,现在清闲无事,就赶到山西来相访。李向若到过的次日,冒辟疆就到了。当下朱衣道人替李、冒两人介绍了,彼此相慕已久,自然相见恨晚。

朱衣道人道:“颠禅,这位冒兄新遭奇耻大辱,大呼将伯。我因侍奉老母,晷刻不敢远离,没有允他这件事。我想代冒兄求颠禅援救,想颠禅慈心侠骨,总可以应允他么?”

颠禅笑道:“你自己不高兴,倒作成给我。到底怎么的奇耻大辱,要我干事,也该说给我听听。”

朱衣道人道:“那个自然。冒兄,你快把经过的情形说给李兄知道。”

冒辟疆遂把董小宛被劫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李向若道:“不意清奸竟如此无道。冒兄,你这个差事很不易办,怕耽误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冒辟疆打恭作揖地央恳,李向若道:“再商量吧。道人,有了远客,晚餐的肴已否预备?”

朱衣道人道:“盘餐市远无兼味,多不过是野韭山肴。”

李向若道:“我们外面逛逛去,遇着山禽野鸟,随便猎几只来下酒。”

朱衣道人道:“颠禅豪气未除,又要伤残生命了。”

冒辟疆倒也高兴,于是李向若、冒辟疆、朱衣道人一同出了土穴,信步走出树林。抬头见有三五只鸽子,远远飞来。李向若道:“我就取这几只野鸽子来下酒吧。”

冒辟疆暗忖,不见他有兵器,如何猎捕?想犹未了,遂见他一张口,一道青光突然飞射而出,却是两个弹丸,排空激荡,几只野鸽子早就翩然下堕,张口一吸,两丸铁弹依然收入口中。辟疆的书童同了朱衣道人的药童两足如飞奔去,争着拾取了。

辟疆见了,钦佩异常,遂问:“李兄有此异术,当世定无敌手。”

李向若道:“某何足道?东山小鲁,泰山小天下,泰山之上还有青天,某何足道?”

说着,两童拾取野鸽回来,朱衣道人道:“够下酒的了。天地生物虽富,多取伤廉,回去吧。”

于是大家回到林中,两个童儿放下鸽子,拾了落下的树叶,铺地作席,坐好了煺毛。一时煺剥干净,药童取出刀盆锅炉,剖了肚,到涧中洗净,舀了一盆清水,就林中生火烹起来。朱衣道人同了两客就土室左近闲步了一会子,回到土室,已经酒热饭熟。

忽药童回称:“小相公采药回来也。”冒辟疆抬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背负一大捆药草,一步步走回来。

朱衣道人唤道:“孺子来见客。”

辟疆惊问:“这位小哥是谁?”

道人笑道:“是犬子傅眉也。”

说着,傅眉已到土室穴口,放下药草,整了整衣,走下土室,见了辟疆,作揖见礼。辟疆连忙回礼不迭。

朱衣道人道:“这位就是我往常跟你讲的江南冒辟疆叔叔。”

傅眉才尊了一声冒家叔叔,随侍在旁,不敢多语。

冒辟疆见他打扮虽同牧竖樵夫,为人却很彬彬儒雅,不由十分钦服,遂问:“十几岁了?”

傅眉回:“十三岁。”

“有表字不曾?”

傅眉道:“家大人所命,名是眉,字是寿髦。小侄因家大人喜酒,自称老蘖禅,遂拟了一个小蘖禅。冒叔叔瞧来,小侄这一个别号还不至于诞妄么?”

辟疆笑道:“是父是子,好极了。”

遂问念过什么书,傅眉道:“才念完了《通鉴》,现正念《离骚》呢。”

辟疆道:“经书是念完了?”

傅眉道:“念完哪里能够?《仪礼》没有念过。”

辟疆道:“经书之外,念过什么书?”

傅眉道:“家大人因识字最为要紧,授过一部《说文解字》,一部顾野王《玉篇》,此外不过是《史记》《通鉴》,再没有什么书了。”

冒辟疆听罢骇然,暗忖你自会吃饭时就念书,念到如今能有几多?现在经书中只缺《仪礼》,《说文》《玉篇》《史记》《通鉴》,都是那么大的大部,都读了,资质真是可以。

此时药童已把肴馔搬进,天色已夜,点了一盏油灯,安放杯箸。朱衣道人请冒、李二客入了座,斟酒相敬,三个人就浅斟低酌地吃起来。

冒辟疆道:“世兄为甚不叫他一块儿坐?”

朱衣道人道:“他侍奉祖母吃饭,就在里头吃了。”

虽非盛席,知己相逢,谈谈讲讲,倒很快活。这夜冒辟疆与李向若同卧一室,联床共话,又央恳他替自己设法。李向若道:“并非我不肯答应你,自问本领平常,恐怕有负重托。”

冒辟疆道:“李兄虚心谦让,极是可佩,但是弟身遭奇祸,意急心慌,要我舍目前的豪杰,求不可知之英雄,如何能够?”

李向若道:“京师的重要宫苑的深沉,能人谅必不少,我一个人济得甚事?”

冒辟疆道:“我也不敢多求,只拜托李兄替我探一探,我那人究竟是否在宫苑里。可怜我还不曾得着确实消息呢。”

李向若道:“光是刺探消息,还可以办得到。”

冒辟疆喜道:“这回出门,总算不虚此行。还要请教一句,在此候消息呢,还是索性回苏州去?”

李向若道:“入京刺探,不知几时探到消息,我也没有知道。冒兄如果不耐烦等候,回苏州也好。”

冒辟疆道:“兄弟在此小作勾留,大致有六七日的耽搁。李兄的回音倘在七日之外,就请来苏州是了。”

李向若道:“我既然应允了你,早一日去,早一日了。明日就动身是了。”冒辟疆喜极,作揖称谢。

一宵无话。次日,李向若就翩然辞去,冒辟疆不胜欣羡。

朱衣道人道:“我荐给你的人还不错么?”

冒辟疆自然无话可说。

辟疆见道人土室中悬一尊水墨观音大士,笑道:“傅兄既然崇奉老子之道,怎么倒供奉起释氏像轴来?”

朱衣道人道:“释道两家,道原可通。”

冒辟疆道:“我要请教,观音本是菩萨,如何称作大士?”

朱衣道人道:“那还是宋徽宗时候起的呢。徽宗听了林灵素,崇奉道教,自称为教主。道君皇帝将天下佛寺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为尊者,和尚改为德士。观音称作大士,就是这个缘故。”

冒辟疆道:“道人渊博,人不及也。”

冒辟疆耽搁了六七日,不见李向若回音。不耐土穴枯寂,就告辞自去。

现在不言辟疆回南,且说颠禅李向若取道北上,行经石家庄,忽见一簇人围住一家门首瞧什么,因住步入内观看,却是家酒铺子,有一个酒客在那里放声大哭。

欲知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0Qy3nNGz7uoYkcc6TMsrHU8v7W+ZikCrLrvFWnMF3glgDwSVi54ElODfY3nuKz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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