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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傅青主伏阙上书
冒辟疆土穴求计

却说傅青主病已痊愈,又得着真诀,把个剑道人感激得五体投地,便要投拜剑道人为师。

剑道人道:“哥儿真有志,不知你要学点子什么。我的吐纳法子已经授给你了。”

傅青主道:“我见师父携有药囊、宝剑,想来于剑术之道必是很精。弟子志在学剑呢。”

剑道人道:“医还可授,剑实难传。为的是剑虽小道,势利中人、功名中人、意气中人都不能授。你虽是性情中人,却还不是道义中人。性情动乎中,意气感乎外,其中虽有内外之别,但是与道义相较,究竟还差一层。剑术总要道义之人才可授,头头是道,处处合义,才不负此宝剑。哥儿,你已经会了吐纳,只要吐纳功夫做得成功,在拳技内功上已造到极轨,上可腾身空中撮取飞鸟,下可没身水底手斩蛟龙,越岭穿山,飞走绝迹,在世界上除到剑客之外,已经没有敌手了。我知道你志在用世,得此已足,不必多求。只要你勤行不怠,将来于名教纲常,获益定然不浅。”

傅青主道:“师父训诲的极是,但弟子贪心不足,总要妄想请益呢。”

剑道人道:“那么我就把医学授给你吧。”

傅青主听了,口里虽然不敢说什么,脸上却就露出不满意的神气来。不意剑道人早已看出,笑道:“你莫非为医是小道,不值得去学它么?”

傅青主道:“不敢欺长者,弟子确有此意。”

剑道人道:“泄天地之秘,穷造化之奇,无隐不明,无微不烛,道之精者莫如医。所以神农轩辕是圣王,伊尹是圣相。神农的《本草》、轩辕的《灵枢素问》、伊尹的《汤液经》,都为医林必读之书。孔子不知医,何能慎疾?瞧康子馈药,未达不尝,那么总有已达的了。炎黄伊孔知道医是性命之学,人人有性命,人人当知医,都不敢瞧作小道,现在你倒把它瞧作小道。并且你病的当儿,遇见整千百个程朱周张,讲那修齐治平大道,究竟于你的病有何关涉?再者我授给你吐纳法,吐纳全仗任督两脉的呼吸,不明医学,何知经脉?”

傅青主听了,恍然大悟,跪地谢罪,甘愿受教。剑道人道:“我有《千金方》三十卷,都是我亲手评注的,你诚心愿学,我一个月后给你送来。”

傅青主大大拜谢,剑道人笑道:“叨扰了好多时,我要走了。”

傅青主的父亲听得剑道人要走,就出来苦苦相留,青主留得更是恳挚。剑道人道:“我这个人要住着时,赶也赶不走,要走时,留也留不住。”说着,背上药囊,掖了宝剑,大踏步出门。傅家父子急忙走送出来,只见剑道人站住身,掣出宝剑向空中只一掷,万丈寒光耀得人眼花缭乱。仰首瞧时,那宝剑早化作了一条青龙,剑道人腾身空际,跨坐在龙背之上,向下拱手道:“咱们再会了。”夭矫蜿蜒,霎时不见了踪迹。

从此傅青主专心吐纳,隔了一个月,剑道人果然送《千金方》来,傅青主也没暇去研究,搁置在一边,专做吐纳功夫。行到三年,果然身轻如燕,来去自如。

这一年,提学袁继咸按临太原,就把傅山取中第一名,入了阳曲县学。偏偏山西按台张孙振是阉党,跟袁学台不和,参了他一本,奉旨着山西巡抚吴甡查办。三晋人士得着这个消息,无不愤愤,奔走相告,商议援救之策。傅青主更为愤慨,约了同学曹良直径上京城,撰好了本章,到通政使衙门恳请代奏,替袁继咸讼冤。通政使不过是敷衍着,并不肯代奏。傅青主连着上了三回书,被通政使捺住了,终不能够上达。曹良直到这时候锐气已被挫了个尽,侘傺万分,就要出京归去。

傅青主道:“我们进京是为救袁宗师,现在袁宗师的冤依然未雪,就这么回去,自问良心,对得过么?”

曹良直道:“兄意该如何呢?”

傅青主道:“通政使不肯代奏,难道不会伏阙陈情的么?”

曹良直道:“我们只是个诸生,诸生伏阙上书,此种非常举动,怕本朝没有先例么。”

傅青主道:“兄如胆怯,尽请先回。此番进京,我原抱定宗旨,只论是非,不计利害。我一个伏阙是了。”

曹良直道:“兄既如此义侠,弟自当奉陪,断不让兄独为君子。”

于是傅青主为首,写好了本章,方巾海青,打扮得齐整,黑早起行,径赴午门。一时行到,但见巍峨宫阙,石柱凌云,共是五座大门,门外轿马纷纷,都是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上朝奏事的。

傅青主回头向曹良直道:“午门已到,我们就此伏阙吧。”

曹良直瞧见了午门,顿觉毛发悚然。只见傅青主把折扇权充作象笏,端端正正拱在手中,向阙跪下,叩了四个头,遂把本章架在折扇上,伏倒在地,将折扇高高顶在头上,大声道:“山西阳曲县生员臣傅山等诚惶诚恐,顿首稽首,昧死上奏,为忠良被诬,士林痛愤,恳恩伸悉事。”

傅青主是吐纳功夫做惯的,声音都从丹田中发出,浑厚圆长,宛若洪钟,一字字一声声,送入午门去。不但值殿的侍卫、司事的太监听了纳罕,连朝房中待漏的众大臣也都吃一大惊,齐道:“朝门重地,何等肃穆,谁在那里高声狂嚷?这厮不是吃了豹子心大虫胆么?倒要瞧瞧他脖子上长有几个脑袋。”

早有殿前侍卫飞步出去查看,一时进来回说:“已经瞧过,这厮脖子上脑袋倒也不多,只长得一个。”

此时皇上已将升座,文武百官趋跄恭候,屏气肃立,都不敢稍有喧哗。霎时皇上高登宝座,大家分班朝见。这日恰恰是南风,一阵风来就把午门上嚷的声音一字字吹送进来,皇上听得了,立刻传旨:“午门上有人奏事,快去查一查有本子没有,有的就收了,呈来阅看。”

两行文武瞧见皇上如此举动,无不称颂圣明。早见内监飞步出去,一会子取了一个本子进来,呈于御案。皇上揭开了,细细瞧阅。阅毕不作一语,就此退朝。次日有旨传:“傅山等奏本是否属实,着交吴甡并案办理,查明复奏。钦此。”

从此之后,傅山两个字就此轰传远迩,天下士大夫以及贩夫走卒,提到傅青主没一个不知道的。袁学台的冤诬,也就此得雪。朝臣马世奇就为这一件事,替傅山作传,竟称他为裴瑜魏劭复出。

后来曹良直联捷成进士,授职兵科给事中。傅青主给他信道:“谏官当言天下第一等事,以不负故人期望。”

曹良直于是第一个奏本,就弹劾大学士周延儒、锦衣卫骆养性,直声震于天下。

崇祯末年,寇氛日逼,山西巡抚蔡懋德在山立书院讲学兼及军政军器之类。傅青主前往听讲,向蔡抚台道:“中丞的议论太嫌迂远,恐不能够起而实行。”已而果然。

甲申年国变,傅青主忽得一梦,梦见玉皇大帝召自己到天宫,赐予黄冠道服,一觉醒来,恍然大悟,于是改做道士装束,头带道巾,身穿红色道袍,自号朱衣道人。就在山深林密之处,掘一个土穴。此时父亲已经去世,朱衣道人就奉母住在穴里,不问存亡兴废。

顺治二年,袁继咸在九江起兵,被清将杀得大败,活捉生擒,解往北京。袁继咸特把难中诗几首寄予傅青主道:“不敢愧友生也。”

朱衣道人览书泣下,道:“我也绝不敢有负袁公呢。”

此时朱衣道人空负绝世本领,没处施展,只得蜷伏土穴之中,翻阅医书消磨岁月。他原是绝世聪明人,此书又经剑道人详细批注,指示门径,十分清晰,一二年功夫早已了然。就稍稍替人治病,屡著奇效,略取医金,聊补菽水。

当下那药童引冒辟疆到土穴,朱衣道人听得脚步声响,探出头来,一望见是冒辟疆,大喜道:“许久不见了,快请下来。”

冒辟疆见那土穴倒也有一丈多开阔,入门见有好多级土阶,于是两手抠衣,历阶而下。那书童挑着书剑行李,跟随而下。

一到穴中,瞧见收拾得倒很洁净,一般的图书四壁,一般的几椅桌凳,排列得很是整齐。朱衣道人叫他坐下,那药童便拿壶炉出穴自去取水煮茗。

辟疆叫书童把行李放下,且不下坐,向道人道:“令堂老伯母是康健的?请吾兄进去禀一声,说冒襄要进来磕头请安呢。”

朱衣道人听得请安两个字,顿时勃然变色道:“实在不敢当。不意这几年不见,气质变化得这么快,连请安都学会了。可惜我们都是不合时宜的野人,穴居野处,不知安如何请法,也不知怎么叫作请安。毕竟冒爷是贵家公子,质地聪明,一做清朝百姓,就懂得清朝礼数。我们野人真是望尘弗及。”

冒辟疆忙道:“故人责备得很是,是我一时失言,甘心受教。须知我冒襄今日敢来,仗的就是这个身子还是前日之我,不曾改节呢。恳道人引我进去,拜见令堂老伯母。”

朱衣道人才改容称谢,引辟疆到隔壁的土穴里,见过了傅母。傅母问了几句话,遂道:“请外面坐吧。”

于是朱衣道人引辟疆到外室坐定,药童茶已煮好送下来,共是两壶,两人喝着攀谈。冒辟疆说起隐居苏州山塘,可笑苏州抚台陈泰突然闯入吾园,排闼入室,令人躲避不及,只得跟他敷衍一二。朱衣道人道:“住了,我问你,你说抚台,那是谁家的抚台?”

冒辟疆道:“是现任苏州抚台呢。”

朱衣道人道:“是清朝大吏么?哎哟,冒爷有着这么的阔友,真令野人毛发悚然,怕极怕极。我这里是野人的土穴,脏得很,仔细脏了贵人衣履。冒爷还请自便吧。”

冒辟疆道:“冒某倘已改了节,如何还敢来见道人?”

道人道:“人的性儿未免太急了呢。”

当下冒辟疆遂把陈泰奸谋来访,自己堕入计中,山塘买醉回来,姬人已经被劫,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这一番话把个朱衣道人听得怒发冲冠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0Qy3nNGz7uoYkcc6TMsrHU8v7W+ZikCrLrvFWnMF3glgDwSVi54ElODfY3nuKz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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