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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卫仲虎千里求援 顾宁人两番遭祸

话说红黑两侠应了剑道人之招,万里长征,自去访寻异人不提,这里白猿老人与卫仲虎相见之下,倒也互相钦敬。白侠询问道:“卫二兄此来,有何要事?”

卫仲虎道:“我辈风尘仆仆,无非为人作嫁。此来是一个姓顾的奇男子,在山东遭官事,他的朋友傅青主求我想法子,我因自揣力量够不到,特来此间转求援手。”

白侠道:“卫二兄,你我虽是初交,我瞧你很像个性情中人,却有几句忠告,不知卫二兄肯否容纳?”

卫仲虎道:“蒙赐教言,很是感激,自当铭诸肺腑。”

白侠道:“据我偏见,我们在这世界上做人,先有几件事要自问自,一问此身在此世,该干点子什么;有我这一个人,世有何益;没我这一个人,世有何害。一问天赋给我这点子聪明才智,难道只叫我为一家一身么;倘只为一家一身,有利于此,定然无利于彼,那么害人之辈,害世之徒,要来何用。一问我必为何做事;如何做人才能够无负于自己,无愧于天地。一问我一生所穿之衣,所食之物,所用之钱,来路是否堂堂正正,绝无丝毫不义。这几件一桩桩以口问心,都能够明白说出,就是真豪杰,大丈夫。卫二兄以为如何?”

卫仲虎道:“老人见教的极是,我方才为人作嫁的话实在是错了。我们有了这本领,扶危济困,排难解纷,都是分所应为的。我卫仲虎从今儿起,自当痛改前非。”

白侠喜道:“卫二兄这么豪爽,真不愧英雄本色。”遂问:“姓顾的是什么人?所遭的是什么事?”

卫仲虎道:“真是奇不过,再不料江南文弱之邦、玉山繁华之地,这么诗书望族、礼乐名门,竟会出这顶天立地奇男子、大丈夫来,你道奇怪不奇怪?”

原来江南昆山县顾姓,原是大族,到明末时光先出了一个抱牌位成亲的守贞孝妇,已经很奇了。有一个顾同吉聘妻王氏,未娶而死。王氏立志守贞,过门抱牌成亲。顾氏阖族人等,瞧见王氏如此年轻,如此贞节,谁不钦敬,谁不怜悯?公议把同吉的同祖哥哥顾同应的儿子名叫顾绛的,嗣给她为子。王氏事姑最孝,有一会子她婆婆病了,医药罔效,她竟点了香烛,对天叩拜,斫下一个指头,煎入药中,悄悄给她婆婆服了。孝感动天,她婆婆竟然就此痊愈。崇祯帝闻之,特旨旌表。

这顾绛一名炎武,表字宁人,自号蒋山佣,学者称为亭林先生。秉性耿介,天生异相,一双眼珠子,那瞳子中间是白,四边返黑。昆山人为他生得怪异,就给他起一个诨名叫作顾怪。那顾怪于书无所不窥,最留心经世之学。同是廿一史大明十三朝实录天下图经说部以至公移邸钞之属,无不遍览。遇着有关民生利害的,无不随手记录。平时论学,主张博学于文,为学之要,行己有耻,为立行之功。说经学就是理学,自有舍经学而言理学,必至堕于禅学而不自知。故一身以至天下国家,都是学之事,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都是不耻之事。与同县人归庄,同游复社,社中人称他两人为归奇顾怪。

顺治四年避乱奉母到常熟,他妈王氏向他道:“炎儿,我虽然是个妇人家,已经身受国恩,倘遇变端,誓不负国。我活了六十岁,就死也不为夭。”

此时常熟县知县杨永言恰来拜会,请他出去同办起兵的事情。顾怪慨然应允,遂与归庄一同起义,跟松江夏允彝,至为声援。鲁王在浙江监国,授他为兵部司务事。无如人心已去,天命难违,草茅乌合之众,哪里敌得过满洲铁骑?不多几时,早就一败如灰。杨永言乘败逃去,顾怪归奇劫灰余生,也只逃得两条性命。他妈王氏见大势已去,遂绝食而亡。临终遗嘱顾怪万勿臣事二姓。

明年唐王即位闽中,建元隆武,圣旨到来,召他为职方郎。为母孝未满,没有拜命。此时清朝办理殷顽,很为严紧。有人要把他告发到官,图一个新朝封赏。顾怪亏得得信早,就变易衣冠,改业出外经商。跟人家合了伙,在京口禾中南京一带经商作贾。在南京地方一住三年,每年必上孝陵祭谒明太祖。

顺治十四年,顾怪四上孝陵谒明太祖,在久客未归,颇念故乡亲旧,遂于七月中买棹回里。一到昆山,邻舍父老都欢笑相迎,口称“宁人许久不见,听得你发了财也”。顾怪也随口敷衍了几句。到家夫妻相见,不及讲别话,就问:“老太太坟墓这几年可不缺祭扫么?”

他孺人笑道:“等你回来想着,还成什么家呢?你出门在外,自然都是家里人的责任。我年年春秋两次,都亲自去瞧看。平日也常叫管坟的来嘱咐。三代的坟墓都没有错,老太太的新坟更是年年挑坟上泥。”

顾怪道:“倒偏劳孺人了。”

又问了几句家事,那孺人道:“相公改业经商,听说倒很顺利。现在开设了几家铺号?”

顾怪道:“我们读书经世,略出余技逐什一之利,自然胜多败少。”

孺人道:“你我未有后嗣,家里又粗堪温饱,相公劳心劳力,要这许多钱来做什么?”

顾怪道:“天下也有不爱钱的妇人?真不愧为宁人之妇。但是我顾宁人平生志不在温饱,我的经商是别有用意,我的赚钱也别有用处。倘只为一家一人,我也犯不着离乡背井了。”

夫妻谈了一会儿,顾怪道:“我许久不回家,明日当先谒宗祀,次扫坟墓。”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顾怪绝早起身,正预备祭谒宗祀,忽有友人来拜,只得出接。那友人道:“宁人你有祸事到也,知道么?”

顾怪愕然道:“不知所祸是怎么一回事?”

那友人道:“有一个家人陆恩,是否是府上旧仆?”

顾怪道:“陆恩,有的,是敝处三世的旧仆。”

那友人道:“这陆恩是否还在尊府?”

顾怪道:“昨日内子说起,陆恩已经叛投他家了。”

那友人道:“你道他叛投在哪一家?就在西漾潭胡秃子家。”

顾怪气得双眉直竖,道:“这无良小子,竟投在这胡家么?”

你道顾怪为甚一听到胡秃子就气得双眉直竖?原来这胡秃子本是个破落户,不成材的东西。顺治三年,辅政叔和硕德豫亲王多铎,拜了奉命大将军,统率满汉八旗精兵南下,他就背了黄缎表章,自称顺民,一路迎上去。瞧见豫王爷前锋,跪地叩头。前锋将他引到王爷马前,他因咫尺威严,战兢兢抖着说话,说的又是南音土话,豫王一个字也听不清楚。笑首举鞭一指道:“王八狗养的,跪前些好说话。”

胡秃子听了,觉得荣幸非常,忙着叩头谢恩。豫王念他一片忠心,归顺大清,特沛宏恩,赏了他一个五品武职顶戴。胡秃子回家,就在西漾潭湖畔,起造一所房子,唤漆匠来做成几对衔牌,一对是勅赐王八狗养,一对是钦命跪前些,一对是钦赐五品武职,放在门房里。他心还未足,自忖:我这堂堂五品武职,很该摆些架子,装些威风。就招了十多个痞棍在家,当作亲兵。每天没事,也带着这班痞棍在西漾潭前前后后抄个两三趟,吓得湖边居民正气儿也不敢向他呵一呵。偏偏这叛主家奴陆恩就投在这勅赐王八狗养胡秃子家中,助桀为虐,无恶不作,所以顾怪一听到胡秃子三字,就双眉倒竖,大怒起来。

那友人道:“宁人且慢着恼,你此番回家,不合被那陆恩瞧见了,这厮现在要到当官去告发,告你个通海谋叛重罪。我得了信,特来报你知道。你赶快防备吧。”

顾怪闻言大怒,遂向那友人道:“承情关切,我自有办法。”

那友人去后,顾怪向孺人道:“今儿出了岔子,祭谒宗祠的事只好从缓了。”

孺人问他何事,顾怪道:“眼前没暇细谈,我有急速,就要下乡呢。”

当下雇了一只船,立刻开赴西漾潭来。恰遇着顺风,拽满风帆,船行如箭,只半日工夫就到了胡秃子家。是簇新的新屋,远远一望,就不会错认。傍船登岸,也是恶仆恶贯满盈,陆恩恰巧走出来。顾怪一眼瞧见,仇人相见,分外眼明,跳上岸飞一般赶去,喝一声:“恶仆,认得我么!”

陆恩瞧见顾怪,忙欲逃时,不知怎么两只脚钉在地上一般,再也移不动。顾怪已经奔到,起一只手,一把胸脯抓住,喝一声“船里去”,陆恩身不由主,跟着顾怪踉踉跄跄走下了船。见船人立刻开船,只道顾怪为了自己逃走,特来追回去,家法自治。不意才开出里许的路,就见顾怪开言道:“叛主逆奴,我顾姓养了你三代,哪一桩亏负了你?你叛我逃走,我也不暇深究,你现在要到当官诬告我,害我一家子性命,却是为何?我问你良心何在?”

陆恩叩头求恩,并无一语分辩。顾怪道:“饶了你时,天也不容。”说着起手抓住恶仆,向湖心只一掷,喝一声“下去”,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恶仆下水。顾怪停了船,瞧了好一会子,眼见他冒了两冒,沉下水底,再不上来了,才命开船,回向昆山而去。这一件事办得乐意快心,很是欣然。

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陆恩的女婿得着消息,立志与陆报仇,也投靠在胡秃子门下,哀求秃子出手控告,并献白银千两,愿为告状之费。胡秃子道:“这件事须到府里去办,你这注银子我与你送给了府太爷,顾怪的脑袋包可离掉他的脖子。”陆婿叩头称谢。

当下胡秃子连夜上省,拜会苏州府,诉知一切。苏州知府道:“归奇顾怪,本府闻名已久,再不料这厮这么不安本分,关通海谋叛,案情何等重大?你补一个公事来,本府立刻拘他来案究办就是。”胡秃子遵命退出,自然就补递了一个状纸进去。

欲知顾怪如何遭祸,且听下回分解。 /P7Pczro5KGqyt1es9JunGrqviaWHe3tXSeMzTsE+ASsDpTv9jDmlhozFzWxYzI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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