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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传帝位天启留憾事杜后患崇祯杀内臣

明天启七年八月。

乾清宫东暖阁里,躺在御榻上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已进入弥留状态。环跪于榻侧的皇五弟、信王朱由检和内阁诸臣都是一脸不安神色,等待着那个人人不敢明说,而显然即将来临的时刻。信王的心情要比阁臣们悲痛得多。虽然他对身为皇帝的兄长迷于工匠之术、荒于政事、宠信宦官魏忠贤颇不以为然,但平心而论,皇帝哥哥与他的情分还是不错的。望着皇帝瘦得几乎脱相的面庞,他只觉得内心一阵阵绞痛。尽管皇帝在一个时辰以前已经明确传下遗诏:“由皇五弟信王由检嗣皇帝位,”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兴奋感。国是日非,天下糜烂,流贼蜂起,建夷逞狂,接收这个烂摊子,哪是个轻松的差事!

小童手臂粗细的宫烛燃得只剩寸许高了。卧几上积了厚厚一摊烛油,忽明忽暗的火苗仿佛皇帝气若游丝般的生命,有气无力地跳动着。

东暖阁里一片静悄悄。蟒袍玉带的大臣们很快便汗流浃背了。天空阴沉沉的,偶尔从窗棂子中吹入一丝风,也带着热辣辣的溽气,令人更添烦躁。

忽然,天启在卧榻上动了动身子,眼睛睁开了。大太监魏忠贤趋前问道:“皇上可要进膳?”

天启的头难以觉察地摇了摇,眼睛从诸臣脸上一一扫过。当他看到信王时,双颊令人难以置信地泛起一片潮红,嘴动了动,轻轻地朝他颔首。

信王起初感到一丝兴奋,刚要上前请安,但立刻意识到皇帝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他左右看了看,轻声地,但不容回绝地说:“卿等暂退。”

诸臣叩了一个头,蹑手蹑脚地退出殿门,到外面落汗去了。魏忠贤不想出去,但信王的眼睛炯炯地盯着他,虽不言语,那意思却分明是:“也包括你。”所以,他也无可奈何地随在众人后面出去了,并知趣地关上了大门。

东暖阁里只剩下天启和信王两人。天启以手示意,让兄弟坐在御榻前的绣墩上。与刚才奄奄一息的表情截然相反,他的眼睛突然显得格外明亮,面色也好看得多,甚至微微有了一些笑意。信王却感到毛骨悚然,双手发凉,他下意识地想起老辈人说的“回光返照”。

“兄弟英武干练,足堪大任。朕不传子而传弟,就是希望朱家江山在兄弟手中得以中兴。朕九泉之下,也不惧列祖列宗责难了。”天启虽然微微带喘,却说得字字清晰。

信王心头一热,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自从哥哥当皇帝以后,再也没用过这种家人式的亲切口气同自己讲话,两人甚至不能称兄道弟。而久违的手足之情今天又体验到了。他连忙跪下磕了个头:“皇上善保龙体,圣躬不日可愈。臣弟不才,能为皇上一股肱,于心足矣。”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这些话,也是眼下他的真实心意。

天启招招手,让他起来坐下,方欲说话,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信王忙从鎏金雕龙紫砂炭火壶中斟出一盅八宝银耳羹,用镂银调羹给他喂了下去,喘息良久,天启从身下拿出一个大内专用的明黄色锦帕封套,塞到信王手中。

“朕难以瞑目,只为此事。现在只好由兄弟来完成了。大明江山能否万世一系,在此一举,兄弟千万好自为之,勿负朕意。”

信王心里怦怦直跳,听着天启叙说这匪夷所思的故事。原来,明太祖朱元璋即位之前,遣人四处搜寻秦始皇时代的传国玉玺不得,无奈只好由刘基仿刻了一方镌有“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八个字的假玺,伪称已获真玺,诏告天下。但真玺何在,成为明代历朝皇帝的一块心病。病倒之前,天启忽接锦衣卫密报,称真正的传国玉玺现藏于武当山金殿高僧觉明大师之处。此人乃宋末宰相陆秀夫后裔,其先人为避江左之乱,迁居荆楚。现在觉明大师有意献宝于朝廷,但必须以当今皇帝手诏相求方可。这无疑是一条喜讯。不过锦衣卫同时禀告,关外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的探子得知了这一讯息,正日夜兼程回去报信。眼下建夷与朝廷争锋正烈,玉玺攸归便更显重要。如果落入建夷之手,就更会助长夷氛。何况陕西流贼李自成、四川流贼张献忠正与朝廷交战,倘若他们介入此事,夺得玉玺,更会忘乎所以。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抢先把传国玉玺拿到手。此事未了,天启颇以为憾。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天启已显得体力不支,咳喘不止。信王跪下,托起天启的上身,轻轻地为他捶着瘦骨嶙峋的脊背。

待天启稍稍平静了一些,信王拿起锦套,细细端详着。锦套上是一条金线绣成的龙,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体现着“天下一尊”的神圣;两只龙爪捧着“圣旨”两个篆书金字,令人由衷地产生一种敬畏感。信王不自禁地磕了个头,然后直起上身,小心翼翼地抽出内芯。那是皇帝的朱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曩自盘古开天辟地,天下者,惟有德者居之也。我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荡平宇内,开二百余年不朽基业,德被黎庶,泽及遐荒。朕以凉德,猥承大统,不敢稍有懈怠。惟治天下,首在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其正名者,玉玺其为大哉!据锦衣卫禀告,高僧觉明大师,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此莫大之善也。况我太祖高皇帝亦起自佛门,自与大师一脉相承矣。心系元元,尽忠朝廷,其仁义礼智信,朕所感焉。著得力内臣赉旨南行,专程迎请御宝,并宣示朕意:准将武当圣地赐予觉明大师为汤沐邑,颁以丹书铁券,世代相袭,与国同休。钦此。”

信王一目十行,匆匆览过,不禁吓了一跳。这个诏书,言辞卑微不说,且有两处令人不敢相信,一是许以封地,这在同姓王之外,没有先例;二是不惜以太祖为僧之事来与觉明套近乎,颇失朝廷脸面。要知道开国以来,太祖的这点不光彩经历一直是天下首忌,不少人无意中为此而掉了脑袋。明初德安府训导吴宪在上表中有“天下有道,望拜青门”句,杭州府学教授徐一夔表称“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都被指斥嘲讽皇帝为僧而送命,如此例子,历历在目,而今天皇帝却自己破了忌讳,怎能不令人惊讶!

信王正在沉吟,忽见二门处的黄色帷帐轻轻动了一下,似乎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信王飒地抽出随身佩剑,疾转身取“青蟒攫兔”式迎门半跪,厉声喝道。在整个朝堂里,只有他一个人被特许“剑履上殿”。

帷帐开处,一个年过四旬的太监扑面跪下,连连叩头:“王爷息怒。小人,小人不敢惊动圣驾,只是,只是……”

信王仍不敢放下剑柄,命令道:“抬起头来。你是何人?”

太监语无伦次地说:“小人是九千岁,呵不,是九千岁差小人来听,听,听听皇上有什么吩、吩咐没有。小人叫李永贞,是九千岁的跟班……”

昏迷中的天启听说是魏忠贤的下人,便有气无力地劝解说:“既是魏卿差来的,就让他退下吧!”

李永贞正要叩头谢恩,信王突然问:“皇上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不,没听清,没听清。”

李永贞惊惶地连连摆着双手。

信王不易觉察地笑了笑,收剑入鞘,挥手让李永贞退下。

哪知受了这番惊吓,病入膏肓的天启皇帝真正“寿终正寝”了。待信王转过身来,只见他头往后仰,眼白上翻,须臾工夫,便一命呜呼了!

“皇兄!”信王猛地扑在天启裹着绣龙夹被的身上,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殿外的臣僚们,一时间东暖阁里乱成一片,哀声震天,个个如丧考妣一般。

一道闪电,一声沉雷,接着便是瓢泼般的大雨。

烛台上的火苗无力地跳了跳,灭了。

京城东厢铁狮子胡同一座豪华宅院里,灯火通明,笙竹悠扬。尽管子时已过,大雨滂沱,正堂里的人们依然毫无倦意。单从外观规模看,不明底细的人一定认为这是某位王公的府邸。尤其门口那两尊石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显示着主人家的高贵与气派。那是从燕山深处采来的上等汉白玉雕刻的,刀法之精美,在京城官宦之家也不多见。紫柚木门楣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出自九千岁魏忠贤之手:“积善之家。”据说有了这几个字,就好比有了“护身符”,无论军民人等,均不敢前来寻衅滋事。大门洞里,两个鲜衣丽服的门仆正抱肩避雨,院子里传来的阵阵喧笑声不时令他们回首张望。

其实这是李永贞的家。此处距皇城仅一箭之地。李永贞出身寒微,自幼净身入宫,三十多年勤谨奉事,几年前被天启赏给魏忠贤。朝廷里有句笑话:“宰相的门房七品官。”随着魏忠贤地位上升,他也由一个普通的下人而晋升为跟班,随之一荣俱荣,全家也跟着过上了不亚于宰相的生活。这座庄园就是魏忠贤送给他的。这里原来是副都御史杨涟的私邸。杨涟因与魏忠贤政见不同,被魏忠贤捏造罪名,一本奏上,问成死罪。魏忠贤既整掉了一个政敌,又奉旨查抄杨府,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李永贞因恭谨小心,善解人意又不藏私曲而为魏忠贤所喜爱,逐渐成为魏忠贤的亲信。这座豪宅也是李永贞从魏忠贤处得到的最大的一笔奖赏。

天启驾崩这天,正是李永贞的老父亲古稀之庆。寿宴整整摆了一天。京城里凡有点头脸的人物几乎都到场祝贺。由于皇帝大渐,三公九卿不敢离宫,但也派家人代表前来,连魏忠贤也遣手下送来一幅“商山四皓”的金线绣像,价值连城,明晃晃地挂在中堂正面。

谯楼上的梆声已敲过三更,客人们渐渐散去。老寿星不耐疲劳,也已经入了寝室。大堂里,耀眼的烛光下,李永贞的养子李正翔正与最后的几个年纪相仿的纨绔子弟在揖手告别。他年方弱冠,长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他本不姓李,早年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靠乞食为生。九岁那年,讨饭走到李永贞门前,被狗咬伤,倒在街头奄奄一息。适逢李永贞退值回家,见人围观,便上前拭去他脸上的污垢,猛然发现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顿生怜爱之心。又问清是一个孤儿,私下大喜,便把他领回家中,认作义子,改为李姓。李永贞本是独子,老父亲一直为无人继承香火而郁闷,他本人也常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所苦恼,有此螟蛉,当然疼爱倍至,视同己出。李正翔天资聪颖,习文象文,习武象武,如今已是京城有名的四大美少年之一。前年完婚,娶的是魏忠贤一个远房侄子的女儿。上个月,李永贞又在家中的婢女里为他选了一个小妾。两人蜜月未满,他正急着回房,因此,巴不得客人早早散尽。

穿过曲廊,进到后院,便是小两口的新房。李正翔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鸳鸯床前。宽大的喜字镜案上,一盏五枝烛光的镀银座灯依然亮着,为驱蚊而点的吕宋檀香散发出爽人的薄荷香味。这种蚊香本是贡品,一般人家是得不到,也不敢用的。灯光下,新娘玉儿侧身微曲着睡在床上,宛若一幅活生生的“美人春睡图”。她是府中众多丫鬟里最有姿色的一个,乖巧伶俐,也最受老爷子喜爱。早在填房之前,李正翔就与她眉目传情、鹊桥暗渡了。

此刻,玉儿早已沉入梦乡。八月的夜晚,闷热异常,尽管大雨如注,幽暗的新房里却没有一丝儿凉意。卸妆后的玉儿云鬓漫垂,遮住了大半个脸庞,瀑布般的乌发越发衬出面部嫩白如玉;修长的双臂像一对鲜笋,平伸在绣榻上;高高的乳房在豆绿色的细纱文胸下微微起伏,恍若雾中远山,令人遐思;一床苏绣夹被随意地盖住了下身,朦胧中,隆起的臀部显得格外丰满。

醉意醺然的李正翔注视着玉儿似开似合的秀巧小嘴,忽然觉得血脉偾张,不能自已。他三下五除二褪下身上的一丝一缕,猛地掀开玉儿盖着的夹被,扑到床上,一只手撩开枕边的乌云,一只手探入里衣,抓住小白兔般的双乳,软揉硬摆地把玩起来。玉儿从梦中惊醒,睁开秀目,随即双手紧紧地抱住李正翔的后背,尽情地承受着他那疾风暴雨般的攻势。

一道闪电,接着是一声霹雳,盖住了丁香树环绕的新房里传出的阵阵呻吟声……

云雨才罢,李正翔刚有一丝睡意,忽听窗外传来急促的叩击声:“公子!公子快起来!有大事……”

李正翔听出是老仆李义的声音,心下不快,冷冷地问:“什么事情这么急?天亮再说不行吗?”

窗外犹豫了片刻,复又重重地拍打起来:“公子请到前厅,老爷回来了!”

唰的一下子,李正翔脑子里立刻清醒了许多,动作利落地穿好衣服,不顾玉儿似嗔似娇的表情,开门走了出来。皇帝病危,这个消息虽说一般百姓不知道,作为大内圈子里的人,他是清楚的。养父今日当值,不是关系重大,他断不会擅自回家,那是要犯“大不敬”罪的。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使得他必须冒雨回来,而不能派人传信呢?

“莫非宫内有变?”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

前厅正堂里一片凌乱。喜宴尚未撤去,桌上杯盘狼藉。李永贞全身湿透,坐在一个绣墩上,面色灰白,眼中流露出惊惶。李义走到门外,牵走了那匹青花骕。显然,李永贞是骑着它回来的。

李正翔请安罢,要为养父除去湿衣。李永贞按住了他的手,左右望望,急迫地说:“翔儿慢来。皇上驾崩了!”

他的声音沉重、嘶哑。

李正翔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感到特别突然。

“信王,信王已经登基,明天就要诏告天下。”李永贞双手抱头,泪水潸然而下。“普天同庆呵!可是我们李家却引来了灭门之灾!”

“您说什么?”李正翔惊问。他以为养父疯了。

李永贞流着泪,叙说了两三个时辰前在乾清宫东暖阁里听到的一切。信王、现在已是皇帝的朱由检那双冷森森的眼睛和那柄寒光凛凛的佩剑,在他眼前闪来闪去,怎么也赶不走。他知道自己的寿数到了。只有皇帝兄弟晓得的事让他听到了,这在他隐在帏幔外偷听皇帝时断时续地讲述这件事时,就清楚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他不敢去向魏忠贤求救,他知道信王痛恨魏忠贤,信王登基,预示着魏忠贤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他更不敢说是九千岁让自己去偷听的。本来,他想听天由命,任从新皇帝处治,但他又不忍老父亲和家人跟着蒙难。犹豫再三,他还是偷着策马跑了回来。

李正翔听着听着,后脊梁升起一股寒气。“武当山……觉明大师……传国玉玺……,”这真像梦中一样。

“父亲,我们走!还来得及!”

李永贞摇摇头,手抚着养子的双肩,嘴角动了动:“是死是活,我回宫中顶着。你们想办法逃吧!往西跑,投奔刘宗敏,他是我的两姨兄弟,他现在跟着李闯王造反,听说混得不错。唉,大明江山,也快易主了!”

李永贞又掩脸唏嘘起来,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朝廷。这一瞬间,李正翔突然觉得养父苍老了许多。他是由养父从小养大的,他对养父有很深的感情。看着养父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一股豪气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父亲,死生我们在一起!待我收拾一下,咱们一起走!”

不待回答,他起身快步如飞地奔向后园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从胡同口处骤然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伴着人喊马嘶,一彪人马旋风般地卷到门前。两个门仆正要上前问话,寒光一闪,两把利刃正正地刺入了他们的胸口。立刻,地上的雨水融入了殷红的血迹。

大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了,戎装甲士一拥而入。领头的是锦衣卫的一位太监,李永贞与他相识。

“是您老……”李永贞起身施礼。

“免礼。”太监的公鸭嗓令李永贞心悸。“听旨!”

李永贞慌忙跪下。

“李永贞从逆助虐,著即就地斩决。钦此!”公鸭嗓有意一字一顿地诵道,仿佛一只猎豹在戏弄自己爪下柔弱的兔子。

“圣旨何在?我冤枉──”李永贞熟谙宫中仪式,看见来人手中空无一物,一急之下,爬了起来,可不等立稳,便被一个彪形甲士踢翻在地。

“住口!”公鸭嗓厉声喝道。随后,他慢悠悠地开了口:“李永贞,念你我相识多年,让你死个明白。你狗胆包天,竟敢偷听圣上天音,罪在不赦!新天子初登大宝,钦命拿你祭刀,休怪咱家不够朋友!来人!”

李永贞正待答话,身后的甲士不由分说,劈头砍下,顿时身首异处,一腔热血喷出尺许远。

“奉旨满门抄斩!”公鸭嗓一边恶狠狠地下令,一边走到中堂前,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幅“商山四皓图”,他知道这是件宝贝。

偌大的宅院里立刻成了屠宰场,丫鬟、仆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李义在马厩里目睹着主人的下场,痛恨交加,无奈中,牵着马踅向后院,想给李正翔送去。刚拐过东厢房,上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号。他听出是老爷子的声音。没想到生日竟成了忌日!李义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出声,匆匆穿过曲廊,来到李正翔的房前。

不料,两个甲士从横里抢上来:“哪里走!”

“公子,快逃!”

在长戟刺入胸膛的一刹那,李义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呼喊。

青花骕没了主人,打个响鼻,穿过树丛,跑到前院去了。

两个甲士踢了李义一脚,里里外外在他身上翻了一遍,一无所得,恨恨地骂了一声,便奔李正翔的房间而来。

屋子里,玉儿已经把细软收拾完毕,正在穿外衣。李正翔换了一副夜行打扮,头戴玉白色浔阳软帽,上穿圆领绉湖锦束身衫,外套蟒皮软马甲;下穿青色裹腰登山裤,绑腿里藏着暗器;脚登自如步云履,一件紫色镶边斗篷披在身上。他一手执剑,一手拉着玉儿正待出门,忽听李义的惨叫,情知不好,忙把玉儿推到门后,自己一个“鹞子翻身”,跃上房桷,屏息静候门外的动静。

两个甲士杀气腾腾地破门而入,一回身,看见了躲在门后簌簌发抖的玉儿。两人大喜,一人架住玉儿的一只胳膊,扔到床上,嗤!草草妆束完毕的玉儿被撕开了衣服,露出了白白的双乳。

“公子救我!”玉儿声嘶力竭地边抓边挠,拼命反抗。两名甲士欲火中烧,扔下手中的长戟,嘻嘻哈哈地肆意戏弄着玉儿。玉儿很快就被扒得一丝不挂了。

李正翔的眼睛都要气红了,他咬紧下唇,从绑腿里悄悄拔出一根燕尾镖,一甩手,噗,准准地插入趴在玉儿身上那个矮胖甲士的后心,他怪叫一声,一阵痉挛,头一歪,死了,污血随之而流出。

另一个甲士见状不好,弯腰抓起长戟,向房梁上刺去。李正翔一手抓住方椽,一手抓住刺上来的戟颈,俯身下来,一招“燕子掠水”,双脚重重地踢在甲士的鼻梁上,扑通!他仰面摔倒在地,刚爬起来,可是他的裤腰带已经松开,自己又把自己绊倒,不待他再度起身,李正翔顺过戟尖,嘿的一声,穿了他个透心凉,受了这番惊吓,玉儿已昏了过去。情急之中,李正翔吹灭灯,用斗篷把玉儿草草裹起,挟在肋下,踢开后窗,一跃而出。

雨还在下,但东方已微露晨曦。匿在树下的李正翔有些发慌。大院里的喧嚣声逐渐低了下来,他知道家人大都难逃毒手,问题是怎样才能保住自己和玉儿。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平安逃出,找到李闯王,凭着自己掌握的这条秘密,不怕没有荣华富贵。但他心中有数,靠自己这点花拳绣腿,对付一两个人还行,遇上高手,难免吃亏,何况还有玉儿在身,难以施展。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李正翔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回头看去,“我的天!”他差点叫出声来。养父的青花骕迎着他跑了过来。他大喜过望,跃身而出,抓住辔头,抱着玉儿,跳上马背,双脚一夹,青花骕善解主人之意,长嘶一声,疾如一道闪电,直奔大门而去。

公鸭嗓太监正在大堂里清点“战利品”。一柄宋代镶玉如意令他惊喜不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刚要出去问是怎么回事,一个头破血流的甲士闯了进来:“禀大人,一逆贼连伤数人,夺门而去。”

“大胆!”公鸭嗓怔楞片刻,突然咆哮起来。“一定是那个螟蛉子!快,快给咱家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人喊马嘶,甲士们乱哄哄地拥出门外,向西追去。可是,青花骕早已绝尘而去,哪里还有踪影。

外面漆黑一片,雨还在下个不停。京城的百姓们却不知道,他们渡过了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3K2zg5y/ileCQ55vDHFt5nVvn3F5TxII8zsYh15Zf1Su3Q3DmadjyKyZhhe1Gr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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