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韦斯(Evan Weiss)第一次见到他的新明星,头就开始疼了。韦斯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好莱坞经纪人,曾为泰拉·班克斯(Tyra Banks)和帕梅拉·安德森(Pamela Anderson)制作电视节目,这两位都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但他已经受够了电视网的折磨,开始在更小的屏幕上寻找天地。一天,一个朋友向他介绍了一位YouTube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张孩子的脸,离镜头非常近。他戴着廉价的绿色假发、女巫帽子,还有牙套。他的声音很尖,而且语速超快,就像这段剪辑一样疯狂。“我妈妈带我找过几次学校辅导员,她说我有……我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暂停,尖叫)“我才没有——”(一阵混乱)镜头猛晃了几秒钟,然后又回到这孩子身上。“我好像把我妈的相机弄坏了。”他又尖叫起来。
“这太夸张了,”韦斯总结道,“有点过分。”但他的朋友坚持向他推荐这个孩子。韦斯的朋友从事授权工作,刚刚带这个孩子去了郊区的一家购物中心,在“热门话题”专卖店外签售T恤衫,遭到一大群年轻粉丝的“围攻”后,不得不暂时中止活动。韦斯接下来又看了这个孩子的几段视频。
他名叫卢卡斯·克鲁克香克(Lucas Cruikshank),喜欢带着相机和堂兄弟们一起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小镇上闲逛。他不喜欢中学校园,永远无法融入其中。为了获得灵感,他看了《疯狂电视》和YouTube上风格鲁莽的喜剧演员Brookers,然后创造出了自己稀奇古怪的角色,并练习拉伸自己那张有弹性的脸。“弗雷德·菲格霍恩”(Fred Figglehorn)就是他在YouTube上的角色,在他发现如何使用编辑软件让语速变快之后,这个角色诞生了。仅仅几个月时间,弗雷德·菲格霍恩的播放率就超过了longlygirl 15和YouTube上的所有其他账号。YouTube资深博主(其实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被这个篡位者惹恼了。YouTube公司内部的人也感到很困惑,将其流行的原因归咎于让人难以理解的“青春思潮”。
韦斯重新分析了他对弗雷德的第一印象。根据多年的经验,他认为好的喜剧演员必然具备四个特征:(1)独特的声音——弗雷德有;(2)很受欢迎——弗雷德有;(3)有颠覆性;(4)有观点。除了花栗鼠般的尖叫声,弗雷德的滑稽戏码出奇的黑暗沉重。他的短剧涉及欺凌问题、性别问题、心理健康、虐待型父母、青少年复杂的内心生活等话题。(克鲁克香克实际上才十二岁。因为YouTube禁止为十三岁以下人士开通账号,他谎报了自己的年龄。)“这个人可以。”韦斯总结道,他决定和弗雷德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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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谷歌而言,它根本就不确定该如何安排YouTube上由这群视频博主组成的“星系宇宙”,以及如何靠他们赚钱。其中一些人显然具有商业潜力,吸引的受众量与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不相上下。但许多其他YouTube博主对商业主义深恶痛绝。在2007年1月的国际消费类电子产品展上,YouTube的业务主管凯文·多纳休简要介绍,YouTube正在“考虑”将热门剪辑转为电视频道。但这没有获得很好的效果。“boh3m3”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YouTube大网红,对任何事情的看法都很阴暗,他发布了一段题为《亲爱的凯文·多纳休》的视频,将这位高管痛骂一顿。粉丝们也发视频回应了这种情绪,其中一名粉丝让boh3m3看看YouTube上一些关于吃了迷幻药的猫
的视频。这类视频让谷歌的一些人担心,新视频服务的大部分内容都不能很好地迎合广告商的需求。
一些YouTube博主自己尝试商业化。当时硬盘录像机(DVR)非常流行,人们可以在录播节目中跳过电视广告。这让广告界人士大为惊慌,于是发明了植入式广告,将营销信息直接放在节目中。“longlygirl 15”就为露得清植入了广告。二十多岁的布伦丹·加汉(Brendan Gahan)在旧金山一家广告公司工作。2006年年末,他无意中听到一位合伙人因为制作预算不够而放弃了电视广告,于是提议与一些在YouTube上爆火的青少年接触一下。“Smosh”是伊恩·希科克斯(Ian Hecox)和安东尼·帕迪利亚(Anthony Padilla)的账号,他们俩最近刚从萨克拉门托的一个高中毕业,留着夸张的发型,喜欢看《懒洋洋的星期天》,并制作了一些模仿性的视频。“冰沙王”曾付给他们500美元制作视频,这笔费用的金额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了。(那时,希科克斯仍然会去查克芝士店兼职,赚取最低标准的工资。)广告人加汉请Smosh少年来公司开会,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办公室会议。加汉提出以下方案:制作一段视频,只要在里面提到Zvue,支票就归你们了。Zvue是一款造型比较厚重的MP3随身播放器,是iPod的竞争对手。
于是,Smosh上传了《手脚互换》,一个3分钟的荒诞小品,内容正如其标题所示。Zvue在屏幕上出现了大约18秒钟的时间。两个YouTube博主赚到了1.5万美元。
由此,网红营销的家庭作坊诞生了。
赫利最初反对向YouTube博主支付报酬。“我们不想建立一个以金钱激励为动机的系统。”他在一次会议上解释道。谷歌对YouTube的授权也不涉及金钱奖励。埃里克·施密特在收购谈判中告诉陈士骏:“只要我们在一些简单的事项上达成一致,你们就可以完全自主管理这家公司。”这些事项包括: 增加用户量、视频量和播放量。 据另一位高管回忆,施密特曾表示:“只要YouTube能发展壮大,就不要担心资金问题。”
但要想实现发展,就意味着要让人们保持上传视频的积极性。业余视频网站Revver是YouTube的竞争对手,会付费给视频上传者,一些YouTube大网红有时会在他们的视频中提到这件事。 赫利终于改变了主意,设计了一个名为“苹果派”的项目,给YouTube博主提供资金支持。“苹果派”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付钱给人们制作视频这件事就像苹果派一样,是地道的美国风格。
但赫利还是继续抵制谷歌对广告的要求。他特别不喜欢在视频播放前出现的“前贴广告”,认为这会破坏观众体验。同事们很少看到赫利生气的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和网站体验不佳有关。赫利曾在一次会议中拍摄并上传了一段视频,在上传过程中,他紧盯着秒针的走动,质问道:“为什么视频还没有发布出来?”
YouTube会在其主页上播放小型的广告牌广告,但与电视不同的是,YouTube的观众并不习惯经常被广告打断。销售人员试图推销“品牌主页”服务,即公司的定制账号,比如YouTube.com/Coke,当人们进入这个网址时,视频就会自动播放,但基本没人买账。YouTube还尝试了各种办法:为最搞笑的视频举办了一场颁奖典礼,由Sierra Mist饮料赞助;设置巧妙的弹出式广告——为了宣传霍默·辛普森(Homer Simpson)的电影首映式,让他在屏幕上追着一个粉红色的甜甜圈跑。但这些广告都是时间密集型的,无法实现“规模化”,更不易得到广泛传播。这对谷歌来说是两大打击,因为它最推崇的就是速度和规模。大杂烩的方法没有奏效,加入谷歌后的前几个季度,YouTube的广告销售团队没能实现目标。
为了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YouTube的业务部门将网站庞大的“身躯”分割开来,就好像它是一头野兽一样。首先是“头部”,包括来自电视网、工作室和唱片公司签约音乐人的顶级优质视频。然后是“躯干”,由弗雷德和Smosh等业余博主组成,他们有成为职业选手的可能性,或者至少具有一定的商业吸引力。最后是“长尾”,是谷歌目前看不出有什么经济价值的视频无底洞。(谷歌喜欢对所有的事物分级,当然也同样对这些视频分了级。9到10级的视频归“头部”,6到8级归“躯干”,其余归“长尾”。)
从谷歌视频转来的乔治·斯特洛姆波洛斯属于YouTube的“躯干”组。他来自丹佛,身材瘦长,十几岁的时候喜欢和朋友一起在人行道上摆一台摄像机,按下开关,把自己玩滑板的绝技录制下来,然后一起围着电视屏幕观看。谷歌鼓励员工每周抽出一天的时间来空想,这被称为“20%时间项目”。斯特洛姆波洛斯利用这段时间,为视频制作者勾勒出了一幅商业版图。在谷歌视频工作的时候,他曾成功地说服一位赞助商支持一对穿着实验袍引爆健怡可乐和曼妥思糖的视频博主。斯特洛姆波洛斯的穿衣打扮是慵懒随意风,言谈举止平易近人,这点对于一个谷歌人来说尤其明显。谷歌收购YouTube后,他给YouTube上最受欢迎的几个账号发送了自我介绍的电子邮件。一半的人都没有回复,他们以前从未收到过任何YouTube员工的邮件,所以误以为是垃圾邮件。但斯特洛姆波洛斯还是设法说服了一些人参与YouTube的第一次重大经济实验。他聚集了30个热门账号,这些账号都愿意在自己的视频旁边放置广告,或者允许广告在视频中作为弹出式小横幅出现,从而换取一份收入。这些账号包括喜剧人(Smosh和单棍剧团Ask a Ninja),不知疲倦的视频博主(sxephil和What The Buck?),当然还有longlygirl 15。
longlygirl 15的幕后制作人向斯特洛姆波洛斯索要预付款,资助他们的录制,这种做法在好莱坞很正常。斯特洛姆波洛斯向老板提出了这个请求,但被拒绝了。原因是,在YouTube上,这属于简单的广告分成,不存在预付款之说。播放率越高,收入就越多。谷歌会从视频广告收入的每1美元中收取45美分,剩下的付给YouTube博主。YouTube于5月推出“合作伙伴计划”,那些密切关注它的人其实早就预见到了:早在1月的达沃斯论坛上,有些宿醉的赫利站在比尔·盖茨旁边,透露了这个与视频制作人分享收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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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Tube的赚钱能力也受到了影响,原因是一些技术性问题,与视频博主无关。这个问题就是:这家公司使用的是别家公司提供的机器。
在圣布鲁诺,谷歌的产品经理希瓦·拉贾拉曼加入了YouTube的团队,负责确定广告在网站上出现的位置和方式。早些时候,苏珊·沃西基曾找他开会。除了谷歌视频,沃西基还负责管理谷歌的许多广告技术业务。她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使用我们自己的产品?”拉贾拉曼不得不解释,YouTube的软件管道已经与DoubleClick
的系统错综复杂地捆绑在一起了。
DoubleClick堪称互联网时代的“广告狂人”。这家公司创建于1995年,总部位于曼哈顿。公司不仅名字起得巧妙——向电脑鼠标的双击致敬,商业模式也很精明。当时,各个网站都在寻找获得收入维持运营的方法。DoubleClick发明了一种软件,可以把数字广告牌放在网上,并向网站所有者支付空间费用。DoubleClick还会使用cookies(网站浏览信息数据),人们访问网页时,这些无形的代码就会附在浏览器上,跟着他们去任何浏览过的地方。比如,有人浏览了一些关于家居装饰的网站后,又点击了一篇新闻文章,这时,一波关于家具的“横幅”广告就扑面而来了。这都是拜cookies所赐。DoubleClick建立了一个买卖这些“行为”广告的交易所,简直就是网络营销版的纳斯达克。2006年,DoubleClick实现了约3亿美元的收入。除此之外,DoubleClick在麦迪逊大道上的不择手段才叫真正的勇猛,作为一支传统媒体销售队伍,他们成功说服了诸多营销主管和广告代理商把广告转移到线上。一位和DoubleClick合作过的银行家称他们是一群“在电话上喋喋不休的秃子”。
YouTube被谷歌收购之前,DoubleClick曾与它联系投放横幅广告的业务。当时,YouTube是DoubleClick唯一的大客户。DoubleClick发展得很艰难——数据收集习惯遭到监管机构调查,还被草率地出售给私募股权公司——现在又要被出售了。谷歌那时正在寻求除搜索广告之外从其他领域获取收入的方法,其高管不同意赫利的观点,他们认为YouTube上的视频是展示横幅广告的好地方。于是,在为YouTube一掷千金几个月后,谷歌又准备在DoubleClick身上花更多的钱。
沃西基也参与其中。根据一位参与了整个销售过程的银行家回忆,他们开过一次奇怪的会议,得以了解沃西基的一些想法。在沃西基发言之前,在场的每个人都浏览了DoubleClick的财务数据。沃西基说:“问题的核心在于,如果把这个公司免费送给我,我会要吗?” 会场的人一片茫然。 媒体报道的标价约为20亿美元,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微软也在寻求收购该公司。“ 她真的是在提议……不花一分钱? ”沃西基继续自言自语道。收购DoubleClick无疑可以带来即时收益,但这也意味着需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整合公司运营的各个方面——销售团队、软件、让人头疼的人力资源问题等。如果有人直接把这个公司送给她,值得要吗?最后,她总结道:“如果是免费的,我就要。”结果是:4月,谷歌宣布计划以31亿美元的价格收购DoubleClick。
十几年后,许多美国立法者都会质疑,当初为什么允许谷歌收购DoubleClick。这笔资产数额庞大,再加上YouTube,谷歌因此垄断了在线广告业务。但是,当时YouTube的商业前景看起来是那么渺茫,几乎没人把它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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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完成DoubleClick的收购交易后,两名员工走进洛杉矶星光大道上一座崭新的建筑。建筑的外立面是深色的玻璃板,中心有一个长方形的大洞,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电影屏幕。创新艺人经纪公司(CAA)总部、经纪公司以及其他梦想制造者和梦想破坏者都在这里。后来,这座办公大楼在好莱坞圈子里被称为“死亡之星”。
凯文·莫里斯(Kevin Morris)是一名好莱坞律师,曾为《南方公园》等前卫的电视节目辩护。他在办公室召开了一次联谊会,既是为了交际,也是为了开展头脑风暴,但主要还是为了缓和新媒体与传统媒体之间的关系。在谷歌收购YouTube一年后,好莱坞那些有影响力的经纪人已经意识到数字音乐是如何摧毁唱片业的,他们不想遭受同样的命运。莫里斯从其中一个阵营里请来了一些熟悉的面孔——电视网高管、编剧和电影明星。另一方阵营中包括红杉投资人、网景浏览器背后的软件天才马克·安德烈森(Marc Andreessen),还有两名谷歌人。
YouTube总监乔丹·霍夫纳(Jordan Hoffner)发际线呈马蹄形,戴着时髦的眼镜,在联谊会上坐在科技公司一边。他很了解对方的阵营,在加入YouTube的“头部”团队之前,他曾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工作了十二年。但自从进入科技圈,霍夫纳发现,新旧行业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语言鸿沟。在联谊会上,他尝试用很多传统媒体同行已经听过的内容来介绍YouTube。霍夫纳走向白板,开始讲道:“YouTube上一个视频如果获得了100万次的播放量,就算是热门视频了,我们都同意这一点,对吧?”在座的人纷纷点头。(《查理咬我的手指》是一位英国爸爸在5月份上传的一段好看的家庭视频,播放量在几个月时间内达到了100万次。)“我们假设,”霍夫纳继续说道,“一个广告的千人成本是20美元。”(电视广告的销售费率称为“千人成本”,指的是在广告投放过程中,平均每一千人看到某广告一次一共需要多少成本。)所有人都同意20美元对电视来说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费率。霍夫纳解释道,YouTube已经开始在视频里展示更多的横幅广告,但该网站的大部分观众都来自海外,而YouTube还没有在海外播放广告。为了便于计算,他把那个热门视频在美国的收视率设为50%,在白板上做了一番计算。以20美元的费率计算,即便只有一半观众看到广告,YouTube这个热门视频带来的收入也将高达1万美元。
现场一片沉默。
当年首播的电视剧《广告狂人》每集吸引了大约一百万名观众。每集的制作成本高达250万美元。当然,热门电视节目可以通过有线电视用户和插播广告来回收成本。但YouTube是免费的,其高层也不确定观众能容忍多少次插播广告——如果有广告的话。当YouTube第一次允许在Smosh的视频上播放弹出式广告时,该账号的青少年创作者担心会因此失去观众,就将其中的大多数广告都禁播了。即便如此,网友们仍然在评论中将其称为“叛徒”。霍夫纳希望各类媒体根据YouTube上的状况来调整他们的业务计划,在这个世界里,像Smosh这样的人才拥有知识产权,需要建立一种新的商业模式。霍夫纳的经济课让屋内在座的各位感到不安: 电视的旧模式还能维持多久?随着电视观众逐渐转向网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二年,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CEO杰夫·朱克(Jeff Zucker)敦促电视行业尽快寻找在互联网领域可行的业务,以免他们最终沦落到“以模拟美元换取数字硬币”的地步。
谷歌认为无论怎样,互联网都终将成为电视的对手,但公司高层并不觉得Smosh这样的人或“查理咬我的手指”这样的视频对YouTube的业务发展能有多大推动作用。他们希望有更加受人尊敬的媒体内容并称其为“优质内容”。YouTube的“头部”团队成员飞往纽约、洛杉矶、东京,到处游说电视网和工作室,希望他们把自己的内容放在YouTube网站上。谷歌的销售主管蒂姆·阿姆斯特朗(Tim Armstrong)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负责游说电视台的大金主——各大体育联盟的负责人,让他们迈出这一步。在收购DoubleClick后,谷歌立即又盯上了另一家广告服务公司——向电视网销售电子发票的多诺万数据系统公司(Donovan Data Systems)。它实际上相当于电视界的DoubleClick,谷歌打算收购它,将它并入YouTube管理。两家公司围绕高达20亿美元的价格展开了激烈的谈判,但未能就一些条款达成一致,谈判最终还是失败了。
尽管如此,到2007年年底,谷歌还是推出了它认为会产生巨大卖点的产品:YouTube律师和唱片公司一起开发的“指纹”服务。谷歌称之为“内容ID”。正如其名,它可在YouTube上识别出受版权保护的内容,版权所有者可以将这些内容自动删除,也可以(如谷歌希望的那样)保留视频,并从该视频的相关广告中获得收益。YouTube已经设计了一些工具,可以识别出经二次上传的音视频文件,最终识别出适用于音乐行业这个商业综合体的内容片段,由此形成了一套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媒体版权体系。在YouTube的所有发明中,内容ID为其生存和发展做出了最大的贡献。
然而,在最初的时候,几乎没有视频能符合“头部”内容要求。流媒体点播视频还不成气候,网飞公司(Netflix)仍在通过邮件寄送DVD。媒体公司(维亚康姆)对YouTube没有恶意,充其量只是深感不安。“没人想当出头鸟。”一位谷歌高管回忆道。不安的原因大多是费用问题。几十年来,电视网一直在为他们的节目收取一定的许可费,即“运输费”。康卡斯特(Comcast)等有线服务供应商向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ESPN)支付费用,将其节目打包进电缆束,消费者在支付一定的费用后,即可通过有线电视盒收看这些节目。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自然也希望YouTube支付这笔费用。谷歌的一些人认为,他们应该支付这笔费用,但最高管理层并不同意,因为这种支付行为违反了谷歌的一个核心原则:数以百万计的网站通过搜索引擎显示在谷歌搜索或谷歌新闻上,但谷歌并没有向这些网站支付任何费用。如果谷歌没有为这些内容付费,为什么要为YouTube上的内容付费?一旦谷歌这样做了,那么所有其他网站、报纸和博客都可以来找谷歌索要同样的费用,到那时谷歌该如何应对?所以,不能支付“运输费”。
但好莱坞的人并不总能明白谷歌的立场。乔丹·霍夫纳在创新艺人经纪公司结束演讲后,参加活动的一位一线演员找到他。这位演员被YouTube的某些魔力或者收入前景打动了,打算制作模仿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的系列轻松短剧,在YouTube上播放。“太好了!”霍夫纳充满热情地说,“谁负责赞助?”
电影明星看着霍夫纳——这位来自一家市值超过1000亿美元的公司的员工,回答道:“当然是你们。”
“这不可能,”霍夫纳吃惊地回答,“我们只负责做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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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向卓别林致敬的系列短剧没有制作出来。YouTube虽然设法让一些一线明星加入进来,但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据谷歌前销售总监帕特里克·基恩(Patrick Keane)回忆,谷歌的业务团队此后迅速适应了YouTube这个“不受限制的上传世界”。“你能以多快的速度将视频下线?你能以多快的速度为视频辩解?广告定位真的有效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没人知道。与此同时,谷歌正在努力整合YouTube和DoubleClick——这两个总共花了它40多亿美元的“大奖”。“在这样一个非常‘混乱’的时期,还需要花精力把这些收购来的互联网型支柱企业整合起来。”基恩说。竞争真实存在,而那些尚未起诉YouTube的媒体集团也已经在计划采取行动了。数月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福克斯和索尼影业(Sony Pictures)的高管们计划推出一项网络视频服务,为他们的节目、电影和广告主提供服务。关于这个项目的消息传到了谷歌,引发一片嘲笑。音乐行业曾试着以漂泊合唱团(Traveling Wilburys)的方式传播网络音乐,却栽进去了。此外,传统媒体缺乏实现流媒体传输的技术优势。
谷歌有人给这个媒体项目起了一个绰号——“小丑公司”。
自大的谷歌人低估了对方的竞争力。2008年3月,当“小丑公司”最终以Hulu网的形式推出时,它在谷歌上下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Hulu网在新闻稿中五次提到“优质”一词。在YouTube内部,人们也开始讨论是否应该推出自己的“优质”服务,以及这些优质内容究竟可以从哪里获得,“头部”团队加倍努力。在伦敦的一位高管帕特里克·沃克(Patrick Walker)听说Hulu网计划在英国推出时,他给自己在电视网的联系人打电话,劝他们远离Hulu网,以此压制对手的进攻。在美国,YouTube差一点就谈成了两笔重大交易。他们与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举行了一系列谈判,想上线《极速前进》等节目。他们飞往曼哈顿,与电视网主管莱斯·门维斯(Les Moonves)会面,敲定了一个又一个提案。有一次,在拉斯维加斯与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开完会后,一位YouTube高管告诉一位副总裁:“交易成功了。”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双方未能就广告销售分成条款达成一致,最终谈判破裂。让局面更为不利的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虽然是一家独立公司,但仍处于维亚康姆的雷德斯通控制之下。据一位前电视网高管透露,在YouTube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示好的同时,维亚康姆的高层却表达了他们的不满。
同样,YouTube也没能阻止维亚康姆与最后一家尚未入驻Hulu网的公司——美国广播公司(ABC)——达成协议。YouTube和美国广播公司(ABC)讨论了在YouTube上的推广计划,《迷失》也有可能在YouTube上播放,这让喜欢这部剧的YouTube员工欢欣雀跃。但在最后一刻,美国广播公司(ABC)却与视频网站Hulu签署了协议。(据一位相关人士透露,谈判之所以恶化,是因为谷歌讥讽传统媒体为“小丑公司”。)
但也不是所有的媒体公司都冷眼旁观。模拟职业摔跤的WWE
频道接受了YouTube。一开始,粉丝将该频道昂贵的按次收费节目上传到YouTube,并采用了一系列复杂的步骤来规避版权规定。
观众还喜欢米兹(The Miz)的一个数码系列。米兹原来是《真实世界》的明星,后来成了摔跤手。WWE频道借此机会,利用粉丝的热情,在YouTube上发布节目宣传片,其中包括2007年的《亿万富翁之战》,这个节目的主角是逐渐淡出真人秀的明星唐纳德·特朗普。WWE频道深知做节目的理念,借用该频道一位主持人的传记标题,可以将其总结为“争议制造财富”。这一理念后来也为YouTube所用。
就连电视女王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也加入了进来。2007年11月,她邀请赫利和陈士骏上她的节目。YouTube的公关人员不得不将他们拖到芝加哥参加录制。
赫利和陈士骏不喜欢被曝光,而且他们觉得奥普拉的受众群体和YouTube的观众不是同一类人。在节目中,奥普拉站在YouTube这两个人旁边,用她的粉红色手持相机给他们录制视频,并指出,YouTube有2亿的固定访客,视频数量大得吓人。“你们自己能看得完吗?”这位电视女王问道。
“所以我们没有时间接受访谈啊,有太多视频要看了,”赫利开玩笑说,然后严肃地补充道,“很难跟上节奏。”
但泰森(Tyson)才是当天奥普拉节目中最令人难忘的嘉宾,它是YouTube上一只热门的滑板斗牛犬。《滑板上的狗》这个可爱又肤浅的节目,在主流文化中定义了YouTube。YouTube需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来证明它能提供的远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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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YouTube正在为如何引入广告和优质节目而苦恼的时候,商业——就像生活一样——自行找到了出路。YouTube红人、尖嗓子“弗雷德”,终于在拉斯维加斯曼德勒湾的一个酒店大堂里,会见了有意与他签约的经纪人埃文·韦斯。韦斯在一家星巴克与“弗雷德”的创造者克鲁克香克以及他的父母坐下来商谈,尝试说服来自内布拉斯加州的这家人,将他们的儿子打造成媒体特许经营品牌。他们可以先发行一张圣诞专辑,就像“花栗鼠三重唱”那样。克鲁克香克则想拍一部电影。“当然可以,”韦斯说,“我保证做到。”
其他博主则到其他地方寻找资金或曝光机会。一些人尝试了blip.tv,这是YouTube的一个竞争对手,会向上传者支付费用。YouTube早期的一名用户iJustine开始“直播生活”,她把便携式相机固定在棒球帽上,用笔记本电脑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她的视频在一个名为Justin.tv的新网站上播放,该网站尝试过各种商业模式,后来改名为Twitch。
尽管如此,最大的商业势力还是出现在了YouTube上。米歇尔·潘(Michelle Phan)是佛罗里达州的一名艺术生,她在2007年开设了一个账号,录制自己化妆的视频。她会对着镜头讲解,中间还会暂停,以便介绍产品和化妆技术。她把自己化装成芭比娃娃、动漫人物等。观众很喜欢看。潘的视频催生了一种颠覆时尚的媒体现象,其他行业也有人纷纷效仿。
在一个家庭办公室里,戴有色眼镜的光头挪亚·克拉维茨(Noah Kravitz)出现在模糊的镜头中,介绍自己。他举起了一个小小的装置:“Apple新产品上市了,人们趋之若鹜。”
挪亚·克拉维茨的工作是为“PhoneDog”小工具网站撰写评论。当时小型个人电子产品非常流行。他开始将自己的评论录制成视频发布出来,他对新设备的评论非常详尽,很受欢迎。YouTube寄给他一些由品牌方提供的圆筒短袜,让他送给粉丝做奖品。观众们特别喜欢看克拉维茨在视频中慢慢地拆开产品包装。有一次,他问一个粉丝为什么喜欢看这类视频。“你有那些手机,我们没有,”粉丝回答道,“我们可买不起那么多手机。看你的视频,能让我们体验到自己把手机带回家来开箱的感觉。”
开箱视频很快就会带来另一个商业转机,这是克拉维茨和任何谷歌人都没有预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