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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日下午五点

林荫参加了一个院外会诊。一个漫长的,在她看来没有一点意义的会诊。她只是一个道具,人家需要这样一个妇科专家在场。林荫坐在那里,除了喝茶、上卫生间,没别的事可干。在一阵言不由衷的寒暄之后,她走出会议室,有一种越狱的感觉。

自己的病房里还有人在那里等着。林荫觉得那就是一个拿着利器、渴望见血的对手,立马横刀。

怎么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宿命?

出电梯的时候,林荫碰到了任白。

任白拎着一只绿莹莹的描着玫红花色的包,一头撞进电梯门。

林荫轻轻拦住这个香气袭人的女人问:“干什么啊?”

任白一抬头,近乎绝望:“呀,你们都结束了?我一台手术刚下来,以为可以赶上呢。我可是请了假的。”

林荫拉着任白往一边靠,省得挡着那些进电梯的人:“一场客套,人家早就有明确的诊断意见了,不过是请我们这些人当人质,到时候好堵别人的嘴。”

任白叹了一声:“我就猜到了。幸亏没来。今天的手术做得累死了。”她盯着林荫,两道细细描过的眉挤到一起,皱得恰到好处,“你今天有心事。”

“什么也躲不过你。”林荫疲惫地皱着眉头,两手习惯地往太阳穴上抹,夸张地放大了眼角的皱纹。

任白拉住林荫往大厅里的咖啡厅走。“我说你这个人啊,怎么就改不了那个破习惯,不要用手抹自己的额头,那样皮下组织松弛得更厉害。皮肤的老化关键部位不在真皮,而是皮下组织,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任白小心地皱了一下眉头,两道秀气的眉毛调皮地挑向发际,一个进入中年的女人,漂亮得无可挑剔,任白是一个标杆式人物。至少林荫是这么认为的。

“我还真的不知道。”林荫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即使一脸老相,又能怎样?我哪能和你比?你幸运得让人怀疑了。”说着,朝走过来的服务生竖起手指:“我要一杯拿铁。”

“林荫,你今天喝了几杯了?咖啡因是对皮肤有伤害的。”任白看着服务生说,“给她一杯柠檬茶,不要糖浆。我要一杯矿泉水,加冰。”

忽然,两个人就不说话了。身后的桌子,有两人在看手提电脑。一个说:“关键问题是找出那个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否则,我们无法推进下一步。”

任白叹了一声。在这个外资医院的大厅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是病人,他们抱着完全不同的目的到这里坐下,为了楼上某一个病房里的人,找着种种接近的理由。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的为了一份情感坐在这里,只有上天知道。眼前的这个林荫,她知道,碰到了最难办的事情。她想,她对着的是一扇木门,只要用一点力气,就可以把手里的那根钉子钉进这扇门。可是如果你要拔出这根钉子,无论怎么努力,钉子钻出的那个洞,都无法消失。任白知道,门是林荫曾经的那段夫妻生活,残忍而又滑稽,至少她这么认为。钉子,就是林荫眼前的这场手术的对象——童一琳。

林荫端坐着,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任白特别喜欢她微微低着头的样子。

“林荫,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洞窟里的观音像,而且是元代的观音,丰润柔和。”任白盯着林荫,“上个月我和我家那口子出去玩了一阵子,你知道上凌洞吧?那里有好多元代的菩萨像,全是石灰岩,上千年了,被人的手摸得晶亮,玉一样。美得让人心疼。我觉得你很像那座水月观音。”任白喋喋不休起来。她只要一开口,往往就是信马由缰,一场闲情逸致般的聊天,可能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起初的话题是什么,她究竟想说些什么。林荫有时想,这么一个性情中人,怎么就成了学贯中西医的任氏妇科的传人。到底是大家糊涂了,还是任白歪打正着了?

林荫听着任白的唠叨,苦笑起来:“你别烦了。我还是什么观音?”

任白一拍巴掌,说:“不是吗?送子观音啊。要不是你不喜欢那套表扬,你那个办公室的墙上还不挂满病人送的锦旗?就跟那个公社卫生院一样。哈哈!”任白张着嘴放声大笑,她觉得自己很是风趣。大厅里一下子充满了任白放肆的笑声。

林荫看着放纵自己狂笑的任白,一嘴牙齿雪白地晃着,她觉得这笑声怎么这么孤独、尴尬。

“笑够啦?说正事儿。”林荫仍旧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任白突然感到自己是整个大厅里最白痴的人。她一下子收住笑声看着周遭,说:“我是不是像个小丑啊?好歹咱也是专家人才呢。”她稳住自己,一下子回到了社会需要她扮演的那个角色里,刚才放纵的灵魂,瞬间钻进拎着范思哲提包的金领女人身子里。

“说吧。就是那个刘如泉的事儿?那个姓童的?”任白忍不住从包里掏出烟盒,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随手把烟放在了桌上,“我就是不长记性,昨天开始戒烟。我得保护自己的手指头。”她晃着自己的手指头。任白的手指头细长柔软,大学的时候,是医学生的都承认那是天生的妇科大夫的手。林荫说,最适合保护会阴。

看着这双手,林荫不动声色地说:“这个人的情况真是太糟糕。说实话,看到她,我真想转头就走,可是谁让我是一个医生,而且是妇产科医生。”

“你可以回避啊。让赵宁宁负责。”任白认为这样的事情根本无须费心思,一年四季的病人像走马灯一样转着。身为妇产科主任,完全不必为一个令人左右为难的病人费心,手下那么多的一线、二线医生是干什么的?完全可以分配给她们啊。

“这个人太特殊了。我有时觉得,她住到我们院里,是刘如泉的主意,毕竟,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医疗条件。”林荫又习惯性地抬起双手抹着太阳穴。她看到任白又瞪着她的手。林荫放下手笑着说:“我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啊?看到病人就管不住自己。”

任白叹了一声朝远处叫着:“埋单。”她把钱拍到桌上。

服务生轻轻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说:“小姐,一共是一百八十九元。”

任白看都不看服务生一眼就说:“这地方是抢钱的地方。亏她说得出口。林荫,你得想好了,我劝你不要介入。”

林荫站起身,依旧不疾不缓地看着任白,说:“我想好了,我得同他们谈一次话。”

任白不信任地看着林荫说:“怎么谈?谈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在一块冰上?而且,林荫我严正警告你,这块冰是会融化的。你会掉进水里,到时候连救命稻草都捞不到!”任白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她感到背后有一股风吹过,一种呼啸而过的口哨声盖住了大厅里的寒暄。

林荫看着任白,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对任白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有目的的。她从不做无目的的事情。

“走吧。我还要到病房去。忘了一件事,有个电视台的记者叫宋如珊的,想采访你,我把电话给她了,就是你那个不对外的电话,你不会骂我吧?她可能会在这几天来找你。”林荫知道任白有三个电话,一个只对少数人开放。

“林荫,你出卖了我的隐私!”任白掏出包里的电话瞅着上面,“看,说鬼鬼到,有一个宋如珊的短信预约。”

林荫笑起来了。“你们家的家教可真是严啊,骂人都只骂人家的姨。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宋记者现在一定还在我们科里泡着呢。”她拎起自己的包,“我搭你的顺风车,带我一程。”

任白大笑起来,张着涂了唇膏的精致的嘴,惊世骇俗地对着大厅里被她的笑声惊住的人。“就直说让我送好了,什么顺风,整个就是南北不对。你去学车吧。学费我包了。”她伸出胳膊搂着林荫的肩膀,少女一样的风情万种。林荫无奈地被这个时尚医生半拖半拉地带出医院。她无意间看到了任白胳膊上的包。

“你这是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的。”林荫抓起包细看,“还好,不是LV。”她简直看不懂大街上怎么到处碰到挂LV包的女人,“我们小区里那个收废品的男人用的腰包都是LV。”林荫说着笑起来了。

任白看着笑吟吟的林荫,她知道这位老友是指桑骂槐的老手。“林荫,你别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用刀。我告诉你,这包是限量版范思哲。全市没有三个以上的包。红配绿大狗屁,对不对,老范就好这一口。他在迈阿密的房子,地板就是绿加红再描金,气死你。”任白哈哈大笑。一对中年妇女仪态万方又气度嚣张地走出全市最有名的外资医院。谁也不知道她们是一对妇科专家。

林荫走进病房的时候,阳光正从走廊的一头穿过来,病房也躲不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尘埃。

林荫没有注意过,手术室里是不是有阳光,那些无处不在的尘埃是不是也会在阳光中飞舞。这些小家伙正在忘情地飞舞,朦胧地笼罩着一层神的光环。至少林荫是这么看的。她喜欢在这个时候走在走廊里,这个地方,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就成了中世纪的教堂。这是她的王国,多少年了,一直没有改变,一到这里,她每一个关节都舒展着,每一个细胞都浸润着兴奋。

老远,她看到一个人影,像是那个对什么都敏感的记者宋如珊。

此人正是宋如珊。

只是在院外的快餐厅里喝了一杯咖啡、嚼了两块随餐饼干,宋如珊就钻进了妇产科病房。午休时间,她坐在清洁室的小板凳上,唯一的希望就是没人注意她。除了那个洗拖把的护工狐假虎威地呵斥她不要待在清洁室里,没有人注意过她。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从外表上看,她没有电视台的一些女记者的行头,比如一个LV大包,比如时尚的外套,比如显眼的佩饰。她觉得自己混在人群里顶多就让人看出她是一个都市办公族。看护工呵斥自己的样子,估计连这也够不上了。宋如珊看着自己的球鞋。昨天在现场踩的一脚泥都没洗掉,更不用说牛仔裤上的口袋还拉破了一个口子。我的神,不就是一个打工仔嘛。记者这个行当,有人刚入行时牛皮哄哄,巴不得记者证就挂在脑门上,要不就一夜之间红遍媒体,被央视当人才挖空心思地带走。干长了,自己才知道言不由衷的滋味。现在宋如珊好不容易撞到了一个可能出彩的话题,不抓住,傻啊?

宋如珊听到了病房里所有的对话,她甚至后悔今天没带上摄像一起来,否则将会有一段精彩的素材留在她的磁带里。哪怕领导不让播出这条小小的片段。

这完全是一种医疗人文的对话,不动声色又刀光剑影,你看,一个病人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住院,一个医学权威竟然是这个病人的丈夫的前妻。她手里握有这个病人的健康和生死。接下来,她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爱恨情仇还是医者仁心?如果我跟着追踪拍摄,是不是就有了一部激动人心的人文纪录片?宋如珊简直是热血沸腾了。一个好的纪录片导演,一定是一个杰出的贼。要善于捕捉任何看到的、听到的,哪怕是一丝风、一只蚊子、一股气味,谁敢说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不会在某一天产生“蝴蝶效应”呢?“盗亦有道”,这道是大道。宋如珊想,她务必从现在起,成为一个江洋大盗,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偷”到自己的手里,至于个人隐私,同志们,那是法庭上的事情,纪录片,不承载这样的义务。

宋如珊掏出手机举起来,这只“苹果”可是要发挥作用了。她拍着走廊的尽头。一个人走在阳光里,尘埃在她的头发上飞舞。逆光的效果真好。宋如珊想,这可能就是本部纪录片的第一个长镜头,她甚至想好了,自己可以在全片结束的时候,站在同一画面前做一段精彩的回顾性评价。主题当然是关于女性健康。

1080P,图像很好,噪点很低,宋如珊想,数据线转接到机器上完全没有问题,自己是不是可以用手机拍一部纪录片?这简直就是一个对专业人士的挑战。

林荫走向那些飞舞的尘埃的时候,赵宁宁正和站在十床门边的宋如珊撞了个正着。

正为自己的想法热血沸腾,手机被一只手挡住了,宋如珊抬头看那只手,发现是赵宁宁。

“你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同我们提,不要做这种偷拍的事情。”

赵宁宁的眼神差不多就是一种鄙夷。

“我没有偷拍,我是光天化日下举着手机拍一段自己喜欢的视频。我觉得走廊尽头的林主任,身形非常优雅,忍不住就拍了一段。”

宋如珊没有说谎。有的时候,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动机,可能更可以让对方信任自己,这是宋如珊在媒体工作多年最深的体会。遮遮掩掩的拍摄和采访,往往让记者的面孔显得可恶,而且保不准还得遭受暴力。

宋如珊把手机举到赵宁宁眼前,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当然。宋如珊说得一点不错,只是她没有把自己最深的意图说出来。不说,就不是撒谎。我可以不说,但我说出来的话绝不是谎言。

赵宁宁看着林荫在一束阳光中走着,心里突然冲出一种悲悯。她想到林荫在病房里对着童一琳说的那段话:“我是你丈夫的前妻。”也许,在红十字的名义下,林荫真的只能回避这种关系。

赵宁宁顾不上这个对什么都抱着过度兴趣的女记者,不管她是真的对妇女健康抱着巨大的人文关怀,还是为了什么医疗纠纷在实行暗访,赵宁宁坚信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被记者爆炒的负面新闻。

她收回目光,看着宋如珊说:“拍得不错。很专业。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再在病房里待着了,否则要影响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同院办联系,他们有专门的新闻发言人和处理各种宣传关系的负责人。”

宋如珊笑起来了:“我向来不喜欢新闻发言人,他们都是批量生产出来对付外界舆论的工具。我喜欢自己寻找答案。”

赵宁宁看着宋如珊踌躇满志的样子,极力掩饰着反感:“我当然不会把你赶出病房。你请自便。”这种记者,她见得多了,三天两头地在医院里转悠,生怕医院不出事,最好出人命大事,这样他们就可以爆炒一个星期,然后再在网络上推波助澜。网络刀客的那种骂人的本事,赵宁宁可真是领教过。到现在,她还是忘不了三年前一场网络风波对她造成的伤痛。

现在赵宁宁必须在下班前到十床那里去,收拾残局。尽管是二线医生,但十床的特殊身份让赵宁宁不得不替代一线医生刘依心的职责。刘依心这个人,赵宁宁总是不太放心,过于黏糊,不够绝断。当断不断的脾气素来是医者大忌。很多生机就会在这一念之差中消失殆尽。她想全程负责这个病人,哪怕病人拒绝手术。在赵宁宁看来,拒绝手术的事情绝不能发生。

十床的病房已经被护工收拾干净了。VIP病房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的杂物。向阳的落地窗把一湖碧水拉到怀里,宽大的会客室比许多住房窘迫的穷人全部的居住面积还舒适。卫生间里有按摩浴缸和暖水洁身器,最让赵宁宁感到奢侈的是一个卫生间里竟然摆着两盆鲜切花,一盆是绿萝,一盆是玫瑰。这是病人家属要求摆放的,当然费用都在住院费里。

赵宁宁反对在病房里摆花,她认为,很多病人对花粉有不同程度的敏感。可是人们还是喜欢送花,而且在花篮里摆进华而不实的水果。病人能不能适应这种礼物,向来不是送礼物的人考虑的事情。每天都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端着、抱着一大堆礼物,整张脸扎在一大堆鲜花后面,大呼小叫地拥到自己的目标跟前。赵宁宁真的怀疑这种情义到底意味着什么。关系,还是关怀?如果自己有一天住院,她想,必拒绝一切探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可以让她感到有一种迫切的需要亲近的需要。

童一琳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落地窗的一角,刘如泉靠坐在地上,低着头,含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阳光给他抹上一层铜色,如同半成品的雕塑。

赵宁宁穿着布底鞋,这是她在病房一贯的着装。她几乎是无声地滑进了这间宽大奢侈的病房里。见两个人纹丝不动,赵宁宁只好拿出听诊器敲了敲会客室的门框。

童一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一身病号服让她看起来很是沮丧。

刘如泉看到赵宁宁,极不情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本能地对这个面无表情的医生抱着反感。在刘如泉看来,医生素来是见物不见人的医学动物。在他们的眼睛里,人是不存在的,只有一些病变器官,这些器官用一种完美的或者是病态的图谱罗列在他们眼前,去还是留,只是从二维图像到三维的手术室的转变。事情就这么简单,如同刘如泉把一张油画转换成一个园子一样。

这个赵宁宁如果可以笑一下,也许线条还是柔美的。只是那眼睛太让刘如泉失望了,跟那个林荫有一拼。刘如泉看了一眼赵宁宁,把眼光掉到了窗外,湖水在阳光下诡异得如同将要融化的冰。隔着窗都可以感到那种刀锋一样的寒气。

赵宁宁知道自己碰到了难对付的主儿。

“我知道我现在来得不是时候。可是作为医生,我不能不来,我只想提醒十床,林主任的意见你必须听,在这个时候,手术是唯一的选择。”

童一琳还是低着头,问:“医生,我想问一声,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生孩子了?”

赵宁宁犹豫了几秒钟。这样的问话,从她踏进妇产科病房的那一天起,就没断过。问的人从学者到农妇都有。在面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旁若无人、神色自若,好像在等待着一个不属于她的审判。而当答案摆在病人面前的时候,她们都无一例外地认为,这种审判很无聊、很没有科学依据、很荒唐。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怀疑的本能就越强。

“你不回答,是不是就是默认了?”童一琳还是低着头。

赵宁宁看到她的头在轻轻地抖着。

“我只能说手术以后,你可能丧失了生育的最佳时机,会比较困难。”赵宁宁不疾不缓地吐出她想好的每一个字。

“困难到什么程度?概率是多少?”童一琳抬起了头,脸上浮着一层潮红,“我想知道百分比。”

赵宁宁看到刘如泉转过了身子,他打着手里的打火机。

“对不起,我们的病房是禁烟的。”赵宁宁说。

“你怎么知道我要抽烟?我点了吗?”刘如泉看着手里蹿着火苗的打火机,一脸冷漠,“你们最好把真实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别让我们猜谜。我们有权利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可以。病人患有卵巢肿瘤,不排除恶变的可能。如果不进行手术,很可能失去最好的治疗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刘如泉笑起来了,说:“后果不堪设想。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呢?还有什么是不堪设想的?生,还是死?你的意思就是,把这个问题放到我们两口子面前,让我们去选择。太荒唐了!”

“刘如泉!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赵宁宁吓了一跳。她知道是谁站在病房门口。这种不动声色的声音是林荫的专利。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看向门口。

林荫站着,两手插在口袋里。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平静,安宁,或者说刻意抹去了一切可能流露出的情绪?不知道。一个妇科主任就这么平静地站着,面对她的学生、她的前夫、她的前夫现在的妻子。

林荫转身走了。她经过还站在病房走廊里的宋如珊,丢下一句话:“宋记者,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到办公室里坐一小会儿。这话题正是有关女性健康的。麻烦你看一下,赵医生是不是跟过来了。叫她快一点,别让我等。”

宋如珊激动得脸发烫。她看着走远的林荫,还是那么不疾不徐。

赵宁宁悄无声息地从她身边走过。

刘如泉像只丧家狗尾随着远去的赵宁宁。

宋如珊举起了手机。林荫的背影在她的屏幕上晃动着。宋如珊知道自己把握不住手机了。这玩意儿太轻,不如摄像机压分量。她抬起右手托住左手,如同一个近距离短射的枪手,瞄准远去的三个人。阳光已经退去,走廊里的灯亮着。三个人轮廓鲜明地走着,如同一幅剪影。

宋如珊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被丢弃在病房里了。

她转身向病房走去,像追捕老鼠的猫。

十床病房还在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里。童一琳还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夕阳在她的头发上划出一环金色。

如此美的画面。宋如珊又举起了手机。一切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 liqnc5wuJfDRDWACawSURbIHdGT6SV5MhHw14G9QsdzS+mNHPATHAyWj1ypZKH8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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