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了我妈妈,之后又生了其他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妈妈给起的名字。这和爱不爱的没多少关系,外婆说,但她从来不会有话直说。她的脑袋里全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整天都在看新闻报道,整晚都在叹息,外公想要接近她,只能通过那种特殊的媒介。
那只是最基本的麻烦。身边全是弟弟妹妹,这让我妈妈很沮丧,他们没有一个人比她的脾气更好。有种理论认为,战争、欺骗、破碎的家庭,现代生活里不可收拾的一切都是大气中暴力的一部分。面对麻烦,妈妈放声尖叫。
她发誓说,要是有个属于自己的男人,她就不再尖叫了,但所有的舅舅和姨妈,无论独居还是成家的,全都吵个不停。
我外公不止是吵,他还打人,也就是说——打这个家的成员。妈妈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在被他打。要是有人敢打我,我肯定会把他打翻在地。
外婆把所有的零钱都存下来给了我们。我的约翰逊舅舅在精神病院里。其他人都在这里,莉兹姨妈十七岁,可我妈妈同她说话时好像完全当她是个成年人。
就在前几天,我妈妈对她说,她渴望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她厌倦了在这样一个充满该死的阳具象征的世界里,抚养两个女孩儿。莉兹说是的,她明白那是怎样的,时间白白过去,你所需要的是在裙摆处有一只强壮而温柔的手。这个牲口棚的声响效果里需要这种。
他们已对我说了数百次,我的爸爸是个极为出色的拉丁人。为人处世相当机敏,也很有趣,特别上进。他们深深相爱,无法自拔,直到乔安娜和我消除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妈妈不想让我觉得我被排斥,但她也不想觉得她自己被排斥,所以便说我太吵了,每天晚上都在哭。然后乔安娜整天整夜地索要乳头,成了扫兴的最后一击。
“……一个妻子,”他说,“在孩子降临之前是备受宠爱的女主人,孩子出生后呢……”他用法语没说完的话就那么悬在半空,但只要听到他说“孩子们”,我就会朝他丢玩具,揣测着他有意的冷落。他又改口用“姑娘们”,但我立刻就发现他这种逃避的小伎俩。我们用噪声和玩具不断侵扰他,但我们的爱成了他的重负,这是妈妈的想法。有一天,他没有回家来吃晚饭。
妈妈一边看法国《世界报》一边等他,但直到夜深他也没有回来同她做爱。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他也没出现。事实是,他现在人在哪儿?在抵抗运动里被杀了,妈妈说。
关于这个问题,两周后,一张明信片告诉了她答案,而且每当大家谈及此事时,它也仍然在告诉我们:“过去五年我一直为法兰西而孤独。现在,我余生都一定会为你而孤独。”
“你被骗了,妈妈。”一天准备晚餐时我说道。
“被骗了?”她低声咕哝,“你说话比我还奇怪。你什么都不懂,那时你都还没出生呢。你很清楚,抛开不幸,我要再找一个法国人……哦,约瑟芬,”她继续说道,差一点就要破音了,“哦,约瑟芬,对这个可悲的国家里那些可恨的人来说,我就是他们的笑料,一个真正的笑话。但在那边,他们了解我。他们只会觉得我是按捺不住要去见他们。即使我的法语语法很破,什么都不好,但我发誓我能写出莎士比亚的东西。”
我绝望地转过身,觉得自己很想哭。
“别笑,”她说,“总有一天我会乘着法国航空的飞机消失,和一个像你们爸爸一样英俊的卷发法国人一起,让你们大吃一惊。哦,你该有多爱你的爸爸啊。一个正在长大成人的女孩身边经常出现那样一个男人。你会感谢我的。”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亲爱的妈妈。”我回答,“但是,你把你的喜好留在心里就好。等我和莉兹姨妈一样大时,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喜欢美国士兵,或者海军陆战队的大兵。我已经喜欢一些军人了,尤其是布朗斯达下士。”
“那就是你心目中的男人吗?”妈妈问道,粗暴而不屑。
随后她重新考虑布朗斯达下士:“好吧,或许你是对的。那些看上去很有力量的长靴……非常有男子气概。”
“哦?”
“我知道,我知道。我像艺术家,有时候会同时抱有两种观点。我发现莉兹在和他约会,所以对他的看法会好一点儿。看看莉兹,你就能看见你爸爸曾经看见的女孩。就像我一样。完美的举止。美妙的肌肉线条。她可以拥有任何她想要的男人。”
“她已经有了她想要的男人。”
就在这时,外婆进来了,这位“银行家”为我们存下了四点六五美金,非常自豪。“哟呵,真是太暖和了。”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好了,给你们。现在可以吃顿好饭了,玛尔维娜,我求你了,稍微努力点。乔西,快跑去拿个牛油果,还有,玛尔维娜,拜托用黄油的时候可别小气。还有,亲爱的乔西,外面真是太暖和了,你妈妈不会介意的。你已经快成为年轻小姐了,想不想来一口冰啤?”
这不就是所谓的尊重吗?为了回应这种恭维,虽然很不喜欢嘶嘶作响的泡沫,我还是喝了半杯啤酒。我们烧烤、蒸煮、切片,将菜剁碎,真是完美的一餐。我负责做菜,妈妈负责调酱汁。我们用另一段更美味的时光和令人垂涎的记忆赞美她,她心花怒放,结果把某种酱汁给做多了。我们便用它来吃了椒盐饼干点心,还配了冰牛奶咖啡。在我洗盘子的时候,乔安娜坐在外婆腿上,把自己在夏令营里每天八小时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她是我们所有人眼中漂亮的小女孩。
“女人,”外婆赞许道,“一直都是我人生的全部快乐与安慰。从一开始我就疼爱所有仰着干净的面庞、竖耳倾听的小女孩……”
“男人就和女人相同了。”乔安娜说。这是整个故事中她说的唯一一件事情。
“确实,”外婆回应道,“给我找麻烦的总是男人。男人和男孩……我大概不懂他们。但总会不断地想起他们,一个接一个,约翰逊、雷维尔、德拉蒙德……别忘了,他们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我这里吗?但他们所有人,所有所有所有人,都走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远远离开了。”
“啊,外婆,”我说,想要安慰她,“要知道他们的脾气可差劲了。我一点儿也不想念他们。”
外婆的表情有些凄惨。“每个人的儿子都是这副德行,”她解释说,“先是发脾气,然后离开。”
这番对话之后,她在伤心难过中坐着。乔安娜蜷缩在脚边的坐垫旁,抱着它睡着了。妈妈从钢琴凳里拿出上周的《世界报》,看一篇报道让自己平心静气。事情讲的是一个普罗旺斯的农民强奸了自己的侄女,并且杀死了他的母亲,之后开心地过了三十八年,迈入了受人敬重的老年,直到爱管闲事的人完美地逮住了他。在我刷碗的时候,她将这篇报道用我们缺乏独创性的母语翻译出来,说给我们听。
夜晚悄然降临,我们的交流终因门铃响起而重新启动,这门铃声充满了积极的意味。是莉兹,她还带来了布朗斯达下士。我们派乔安娜出去买啤酒和软饮,舞会当即开始。他配合地同每个人都跳了舞。我飞快地溜回自己的房间,一丝不苟地在大大的嘴巴上涂上厚厚的口红,扣上像大眼白眼睛的胸罩,好让他明白我比乔安娜年纪大。
他对我说:“你是蜜桃,你是奶油,总有一天你会出落成姑娘。你是仙境里的爱丽丝。”
“我已经是姑娘了,下士。”
“嗯哼。”他说着捏了一把我的左臀。
莉兹拿来潘趣酒,又拿出乐芝饼干,下士跟我跳舞的时候,她都在跟妈妈和乔安娜跳。她很乐意看见他如此受欢迎。忽然间,她意识到他是唯一在场的男士。夜晚抵达高潮时,他说:“你叫我布朗尼就行。”
之后我们唱了空军的歌曲,一直玩到凌晨两点钟。外婆说,自她当年经历的战争岁月起,这些歌就没多少变化。“虽然士兵们更年轻了,”她说,“孩子,你看起来像是仍需妈妈操心的年纪。”
“没什么好为我担心的,我有的是机会。事实上,我一直都在晋升。一直都是。”他说着冲莉兹眨了眨眼。“我挺好的……对了,”他又继续说道,“你们能不能收留我一下?我不介意打地铺。”
“打地铺?”妈妈劝说他,“你疯了吗?你可是共和国的士兵。我的上帝啊!我们有张小床。你知道的……一张行军床。把它支起来,美美地睡一觉,下士。”
“哦,上帝……”外婆打了个哈欠,“说到床……玛尔维娜,你爸爸现在应该到家了。我该回去了。”
布朗尼殷勤地决定送莉兹和外婆回家。等他回来时,妈妈和乔安娜已用她们孤独的双臂相互搂抱着陷入了梦乡。
我悄悄地看帘布后的他把自己从上到下擦拭干净,非常用力,完全不考虑皮肤。很快,他发着光的裸体整个钻进了床单。
我脱掉鞋子,踮着脚尖去了厨房。我给他倒了一杯冰啤,径直走到他面前,在他旁边坐下。“我这儿有美味的啤酒,布朗尼。走了那么久的路,我猜你可能觉得热了。”
“哎呀,谢谢你,爱丽丝宫殿的布丁和馅饼,我正热得受不了了呢。你真贴心。”
他坐了起来,一口把啤酒喝下肚。我看着他,目光一直滑向他的肚脐眼。他把空杯子放在地板上,冲我咧嘴笑了。他开玩笑似的冲我脸上打了个嗝,于是我不得不说实话了。“哦,布朗尼,”我说道,“我好爱你。”我拦腰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金色的胸毛上。
“嘿,布丁,放轻松。我也很喜欢你。你是个洋娃娃。”
随后我就直直地吻了他的嘴唇。
“约瑟芬,到底是谁教你这个的?”
“我自己教自己。我用手腕练习,你看见没?”
“约瑟芬!”他又说道,“约瑟芬,你是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他的感情热烈起来。他也拥抱了我,吻了我的嘴唇。
“那么,”我开起玩笑,“又是谁教你的呢?莉兹?”
“闭嘴。”他说道,他越是爱我就越是不允许交谈的发生。
我躺在他边上,吃惊于一个男人会因为感觉而这样变化。他爱我,这让我狂喜。
为了向他表明我懂他的意思,我呢喃道:“布朗尼,你想要什么?布朗尼,你想要做那件事吗?”
结果呢!他一下就从床上跳开,拍着裹在肩膀上的床单哀叹。
“哦,基督啊!”他说,“我会被捕的。我会被宪兵揪住,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他看向我:“天啊,快点扣上你的衣服。你妈妈马上就醒了。”
“布朗尼,怎么了?”
“你还是个孩子,你只想着自己开心。你不明白吗?这种事会毁掉我的人生。”
“可是,布朗尼……”
“我会有麻烦的!会被降级。你只是个小孩子。对你来说只是个玩笑。一个人可以和像你这样的小孩子结婚,但把手放在你的肩膀上就是犯罪。可真是好笑啊,哈——哈——哈。”
“哦,布朗尼,我真心愿意嫁给你。”
他坐在小床边,把我拉近他的膝盖。“哇,你可真是个好笑的孩子啊。你真有那么喜欢我吗?”
“我爱你。我会成为最好的妻子,布朗尼……你知道是我在照顾这个家吗?我妈妈根本不工作,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惦记爸爸上。我才是那个每天给乔安娜梳头的人。我给她熨裙子。我甚至可以为你生个孩子,布朗尼。我知道该怎么……”
“不!哦不。别让任何人有机会让你做这种事。在你十八岁之前都不行。你应当像个洋娃娃一样干净地待着,至少在十八岁之前都不能让人碰你。”
“布朗尼,你在军营里不会感到孤单吗?我的意思是,如果莉兹不在你身边,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觉得我身材很好吗?”
“哦,我猜……”他笑起来,温柔地将手探进我的衣服里。“当然棒极了,何况还没有发育完呢。”
我无法压抑欲望,再次吻上了他还在说话的双唇,撞上了他的牙齿。“哦,布朗尼,我会照顾你的。”
“好吧,好吧。”他说着亲切地推开了我,“好吧,现在听我说,在生米煮成熟饭前快去睡吧。去睡吧,你是个乖孩子。睡得饱饱的。你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有多大呢。连我这样的男人也会感到惊讶。”
“但我的想法已经很坚定了。”
“去睡吧,去睡吧。”他说着,但仍旧握着我的手,轻轻拍打。“你现在看起来和莉兹差不多。”
“哦,可我是不同的。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去睡吧,小姑娘。”他最后说了一遍。我拉过他的手,亲吻了每一个棕色的指尖,而后跑回自己的房间,脱掉所有的衣服,和我孤独的灵魂一样赤裸。我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心情很好。整个周末,妈妈都在巴黎之家咖啡馆做女招待,爸爸消失后她就向那里的服务员学会了说法语。她很幸运,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她为顾客、咖啡和咖啡馆里的装饰而疯狂,只有回家后才凄凄惨惨的。
十点钟,我把早餐拿到门廊上给她。乔安娜陪她去搭巴士。“给下士热点冻香肠。”她在不远处喊道。
我希望他已醒了,这样我们就能建立更深厚的爱情,但莉兹已走进我们家下陷的门槛。“我过来给布朗尼弄点早餐。”她急匆匆地说。
“哦?”我天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莉兹姨妈,因为我们很可能要结婚了。你不觉得应该让我准备早餐吗?”
“什么?说慢点,约瑟芬。”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莉兹姨妈。”
她穿着紧身少女裙,猛地跌坐在楼梯上。“连我都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了,还不到结婚的时候,圣诞节过后我都已经十七岁了。他真向你求婚了吗?”
“我们讨论过了。”我说道,说的也都是实话。“我爱上他了,莉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哦,爱……我从你这么大到现在,已经爱过十二次了。”
“我不会这样的,我认定布朗尼了。我会去找份工作,等他服完兵役就送他去读大学……他很聪明。”
“哦,聪明……人人都很聪明。”
“不,他们才不聪明呢。”
她离开后,我亲吻了布朗尼的两只眼睛,像睡美人里的桥段。他伸了个懒腰,在熊熊燃烧的饥饿之火中醒来。
“早餐,早餐,早餐。”他咆哮着。
我喂饱了他。他说道:“哇哦,大家真得笑了,我竟偷到人家摇篮里去了。”
“别这么觉得,我给人们留下的印象都特别好,布朗尼。有很多比你年长的男人也都对我有兴趣。”
“哈——哈。”这是他的评论。
我不许他这样笑,并用一些亲吻让他清醒。我们拥有了一个愉快的早晨。
“布朗尼,”我午餐的时候说,“我打算告诉妈妈我们要结婚了。”
“她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不,不,”我说,“她心里只有爱情。她为爱疯狂。”
“好吧,再想想,小可爱。要知道,我可能会被送去某个危险的地方,被疯狂的当地人打翻在地。你每天都能读到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暂时拥有一份真正的秘密婚约,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怎么样?”
“我不觉得有意思。”我说,想起从莉兹那里听说的一切男人投机取巧的把戏。他们有时会在表面上善意地奉献自我,睡觉,醒来,真真假假地过三十个日夜,只为了片刻的欢愉。“秘密婚约!也许有人会同意这种计划,但绝对不是我。”
很快,我就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走过桌子,摆弄了我在家里做的卷发一会儿,向我低声说道:“他们一定会笑我,但我喜欢你。”
很快,我又不确定他是否喜欢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问了那个问题:“莉兹到底在哪儿?”
我得去采购,用天真懵懂的样子同当地的商人周旋,这是我周六最主要的工作。我一路都在小跑。
采购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但是当我嘎吱上楼梯进到客厅时,我听到了某段对话的重要尾声。布朗尼正在说:“这都是你的错,莉兹。”
“我不应该那么大意的。”她说,“我猜和小孩子胡闹让你得到了某些乐趣吧。”
“哦不是的,你根本不明白……”
“我没办法说我想要明白。”
“该死的,”布朗尼说道,“你根本不听别人说什么。我觉得你太糟糕了。”
“真的吗?”她转身打算离开,一把将纱门打开,迎面看到我,她紫色布鞋的鞋跟踩在了我的脚背上。
“告诉你妈妈我们会的。”布朗尼看到我后,提高了声音,“她太糟糕了,那个莉兹,该死的。今晚就告诉你妈妈。”
在这个时间过得飞快的午后,我尽我所能让布朗尼更加友善。我坐在他腿上,他则喝着啤酒挠我痒痒。我哈哈大笑。很快我就懂了这游戏怎么玩,最好还要有花样,于是我尖叫着从他身上跑开,再让他在一个舒适的地方捉住我,要么是起居室的沙发,要么是我的卧室。
“你很不错。”他说,“真的。我为你疯狂,约瑟芬。你实在太有趣了。”
那天晚上九点一刻,妈妈回家后,我给她做了冰茶,然后把她堵在厨房里,锁上了门。“我想和你说点事儿,是关于我和布朗斯达下士的。先别说话,妈妈。我们要结婚了。”
“什么?”她开口道,“结婚?”她尖叫起来。“你疯了吗?你没有雇佣证书,不能找工作。你这个年纪连雇佣证书都拿不到。你还是个孩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是我的小鱼儿。你还不到十四岁啊。”
“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可以等到下个月,那时候我就十四岁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不可以,我的上帝啊!没人十四岁就结婚,没人,没人这么干。这样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哦,妈妈,有人十四岁就结婚的,你在报纸上经常看见。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会上报而已。”
“可我不知道你跟他有这么多交往。他不是莉兹的男友吗?那可不好,从她那里把他抢走。这可是非常卑鄙的诡计。你是个小偷。女人应当相互支持。你从没学过这些吗?”
“她根本不想结婚,可是我想。而且对布朗尼来说,结婚是很必要的。他是个生活作风干净的男孩。休假结束后,他不想回到军营跟随军工作的妇女和别人的老婆们混。你得欣赏他这一点,妈妈——这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你还是个孩子。”她瓮声瓮气地说,“你是我滑溜溜的小鱼儿。”
布朗尼提前十分钟打开了厨房的球型门把手。
“哦,进来吧。”我说道,有些犯恶心。
“怎么样了?都解决了吗?你怎么说,玛尔维娜?”
“我说去他的吧,下士!莉兹有什么不好?你俩在一起多般配。你们看上去就像是夏日夜空里的双子星。现在我才明白,我没那么喜欢你的长相。你的父母是谁?我都没怎么听你提起他们。我只知道你在阿尔卡特拉斯岛有个叔叔。你的牙齿长得很难看。我还以为军队是很在意这方面的。在我看来,你可没那么有魅力。”
“没必要人身攻击,玛尔维娜。”
“可她还是个孩子。万一她怀孕了,把身体全都弄坏了呢?这里可不是印度。你有没有读到过,那些印度幼女新娘的体内都发生了什么?”
“哦,他很温柔,妈妈。”
“什么?”她说道,理解成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这场讨论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们喝了一整壶覆盆子冲泡饮料,那是为第二天乔安娜十二岁的生日准备的。我们都没钱,也找不到外婆。
过了一会儿,莉兹出现了,恰好是在午夜之前。她身旁是个中尉,她说他叫西德,并介绍给了大家认识。
不过莉兹并没有将他介绍给布朗尼,因为她一再表示,军官和士兵不应当混在一起。这位中尉握住妈妈的手问候时,我看得出他很震惊。很显然他出汗了,汗水顺着后背流出长痕,也在他华达呢制的夏日制服里的腋窝中聚积。
妈妈正在愠怒之中,意兴阑珊,这的确会使某些男人慌乱。她正谨慎地思考着我固执的决定,以及我的人生中怎会有如此刺激的源头。
“我是属于法国的。”她对他低声说,“在巴黎、马赛那样的地方,男人喜欢女人,他们不会追求小姑娘。”
“我对这种法国气质很有同感,我确实喜欢真正的女人。”他期待地说。
“光是有同感还不够。”她的嗓音提高到符合她天生性情的程度,“我需要的是共情。这些年来,我都不曾感受过来自真正朋友的这种共情。”
“哦是的,我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共情。”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内心,说出的话别人几乎听不到……“我喜欢有些生活阅历的女人,孕育过孩子,感受过分娩的疼痛,了解心爱之人死亡的滋味……”
“……还了解爱情。”她悲伤地补充道,“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能有这种想法真是不寻常。”
“这不过是我自己的特殊偏好。”
莉兹、布朗尼和我向他借了一美元。当他坐在那里还陷在岁月静好般的恍惚中时,我们溜达出去买冰淇淋。我们带上了乔安娜,以表达喝光她生日派对饮料的歉意。当我们带着一瓶黑莓苏打回来时,没看到一个人。“我开始觉得自己像个拉皮条的。”莉兹说。
就这样,妈妈最终点了头。她的道德败坏转变得如此之快,甚至给我们钱去测梅毒。她给希尔马医生打了电话,告诉他用针的时候温柔一点。
“那可是我的小姑娘,医生。是你亲手从我身体里接生出来的小乔西。她实在是太任性了。哦,医生,还记得我和查尔斯吗?她是个粗鲁的小顾客,就像我一样。”
鉴于检测结果,我们无法结婚,这是法律规定的,虽然布朗尼不信。外婆基于她的年龄优势总显得淡定达观,她说那些到处播种的放荡的年轻人经常在萌芽阶段就被掐掉了,而现代科学很快就会把我们团结起来。哈——哈——哈,回想起这些,我大笑起来。
妈妈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在她那里迅速过去了,因为她自己的生活里有很多大事要处理。当被懊悔及盘尼西林浸透的布朗尼回军营时,她给了他一大罐酸味糖球和一罐核桃朗姆口味的烟草。
而后她就一心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妈妈没有经历我和布朗尼之间的幻灭,她和中尉结婚了。
我们都很满意,所有人都是,虽然大家都知道她一直都没有和爸爸离婚。
结婚证书上,与她并排的名字是小西德尼·拉瓦列,美国海军中尉。头发更卷的上一代拉瓦列家族是从魁北克来到密歇根的,所以西德尼还会用妈妈最喜爱的那门语言说几句派得上用场的成语。
我收到过来自布朗尼的一张卡片。卡片上是密苏里州乔普林城的鸟瞰图。上面写着:“嗨,孩子,振作起来,爱你的布朗尼。P.S.身体好多了。”
生活在泄气的岔道上,我很乐于听到隔壁房间里持续不断的欢声笑语。我以前喜欢拥抱布朗尼的身体,但要说我更想要他,而不是希望得到普通人的成功,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乔安娜搬到了我的房间,她能一直磨牙到天亮,可我还是很感激她的陪伴。因为我已经订过婚了,所以她特别尊重我。她才是真正可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