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韵是青岛人,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有个造纸厂,母亲是大学老师。她个子跟温火差不多,长得挺漂亮,加上从小到大父母培养的好,所以成长过程顺风顺水。
也许是前半生太顺遂了,所以她在正式步入社会这一年,认识了顾玄宇——一个高段位渣男。
顾玄宇很帅,是那种少年感很浓烈的帅,只看他的脸,还有他在镜头前表现出来的羞涩腼腆,很少有女生不心动。
秋明韵就是其中之一。
但那时候她还只是给他打Call应援的姐姐,不算粉丝,两个人缘分的开始是在18年isy音乐节。
醉酒后亢奋的精神状态,还有现场嗨到爆的DJ电音,氛围和节奏的双重控制等众多因素,最终助他们滚上了床单。
缠绵过后,顾玄宇是想把责任推给酒精的,但一看到秋明韵手里有张百夫长卡,他就提出要跟她在一起,并承诺会疼爱她。
事实却是,从那以后,秋明韵每个月都给他两万块钱,还给他买鞋买包买衣服。她自己没空就托朋友代购,总之让顾玄宇日子过得像是个小富二代。
后来,秋明韵爸妈知道让她分手,她不分,跟父母闹僵,被没收了原本能自由支配的钱。
没钱了,顾玄宇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就开始找碴跟秋明韵吵架了,要不就冷暴力,或者跟抖音、微博的漂亮女粉丝们聊骚。
秋明韵抓住过他很多次,开始他还有那么点悔改之意,后来次数多了,就没皮没脸了。
本来秋明韵再喜欢帅气的脸也不会那么没有理智的,说白了还是顾玄宇戏演得太好了。他总有手段让秋明韵同情他,甚至让她认为很多时候的吵架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用现在话来说就是典型的PUA。
作为秋明韵的室友,温火过去只是点到为止,不会干涉她,但现在看来,她不能那样了。
爱乐之城Club。
顾玄宇身边围着很多女生,打完针才有的细腰长腿,加上满脸的填充物,拼成一个个人间芭比。她们一脸愤懑,像是在以“坚实的后盾”这种身份给顾玄宇底气。
再看看她们当中,霓虹灯的照射下,显得何其无辜的顾玄宇,他嘴角往下撇着,眼圈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像眼泪。
这么一看,秋明韵每次妥协也不是没有道理,谁能对这个等级的尤物生气太久呢?
秋明韵蹲在路边,脸埋进双腿,受着她们这群人锋利眼神的凌迟,还有不堪入耳的责骂。
温火提提包,走过去,握住她肩膀。
秋明韵当下反应是闪躲,她在害怕,那就是说前不久她被欺负得有点惨。
温火蹲下来,歪着头去看秋明韵的脸。
她这一次没哭,妆面还好好的,但看得出来,她的痛苦并没有因为眼泪缺席而消减半分。
温火轻轻摸摸她的脸:“咱们走吧。”
秋明韵站起来,腿麻,还低血糖,登时头晕目眩,差点摔倒,还有温火手快,搀住了她。
两个人往能叫到车的地方走,身后的挑衅又响起:“识相点别再找哥哥了,哥哥要想谈恋爱我们不拦着,但他明显就是不想伤害粉丝所以一直对你妥协,你别借粉丝之名缠他了。”
还有人附和:“私生不是饭!”
“哥哥正在上升期,你知道你造的这些谣足以毁掉他吗?这就是你的爱?真够好笑的。”
温火通过她们三言两语大概明白了起因,没说话。
倒不是她怂,是她们敢当众羞辱秋明韵,而秋明韵蹲在那里都没人过去问她有没有怎么样,就是说,目前的磁场是在顾玄宇那边。
磁场不对,就是鸡蛋碰石头,所以这步不能回头。
秋明韵走着走着,身后的声音渐渐淡了,没了,她的脑袋也清醒了,突然停住,看了一眼路边的烧酒瓶子,然后又看了一眼温火。
温火是理智的,这时候应该劝她不要冲动,但她没有,她点了下头。
秋明韵就像是有了底气,抄起酒瓶子返回,跳起来,照着顾玄宇的脑袋就是一酒瓶子:“你糟践我半天!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做你的白日梦!你秋姐姐伺候你两年了,你硬不起来的事儿我给你瞒着,谁让我生性善良!但这一酒瓶子,你必须给我接住了!这是我的青春!”
她这番动作迅猛,顾玄宇身边人都没注意到,待她们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已经流下血来,流得满脸都是,满身都是,恍若血人。
他流的血太多了,看着就不正常,温火见状不妙赶紧叫救护车,顺便报警。
秋明韵也蒙了,本以为是出气了,现在看来,似乎是闯祸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秋明韵跟温火一块儿上了车,跟车的医生看了病人情况,先止血,期间,问她们:“这病人是白血病吧?”
沈诚把衣衣哄睡着,正要出发去找温火,司机打来电话说她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了。他额上、颈上的青筋就好像是在一瞬间爆开,脸也黑的不能看了。
可以的,现在都敢放他鸽子了?
他给温火打电话,正在通话中,就给她发微信:“你让我喝水,水呢?”
消息发到温火手机上时,她刚挂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跟秋明韵说了下情况:“等会儿民警过来,你调整一下状态。”
秋明韵是个除了爱情,其他方面都很聪明的人,她会用眼神询问温火她可不可以打人,就是说她有轻松脱身的办法,所以温火才赶在别人报警之前,先报了警。
这边闹起来是一定会报警的,秋明韵常年泡在这种场所,不会不知道。
现在事实证明,秋明韵有Plan A(计划A),Plan B(计划B),等等那么多方案,还是没料到,顾玄宇有白血病。
温火陪秋明韵到民警过来,他们询问时,她自觉去了急诊厅外的等待区。
她拿出手机,看到沈诚微信,其实是有一点不好意思的,他那句“我叫人去接你”里都是迫切,而她放他鸽子了。她想了想,回他:“改天请你喝。”
“我要是就今天要呢?”
“都是你的,那么着急干什么?”
“你把我晾了,你还有理了?”
“我不是为你身体着想吗?你想啊,你前一天开闸放水,都被吸干净了吧?那不得养两天才有新鲜的东西喂给我吗?只有你喂给我,我才有水给你喝啊。”
沈诚看她回过来的消息,皱眉。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给她打过电话去:“你现在在哪儿?”
温火不想说:“明天吧,我给你赔罪,我穿透视衣,然后用道具。都是你喜欢的。”
“你别跟我讲条件,我问你现在在哪儿?”
“啊,信号不好,哎呀这个信号啊,真的有问题,喂?沈老师?你还在吗?你不在了啊?那我挂了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装完蒜,温火挂了电话。
沈诚现在应该气死了吧?
她也没办法,谁让这事儿就那么寸呢?秋明韵在这也没亲戚,她不来她要怎么办?
那就只能委屈下沈诚了。
沈诚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站在车前的样子,特别像一个阴间的使者。
司机在他身后颤颤巍巍:“打听了,说是有俩女的打架闹事,把人打坏了,现在应该在医院。”
沈诚转过身来:“打架闹事?”
“嗯……”
行啊温火,真是惊喜不断啊。
沈诚开车门上车:“去医院!”
顾玄宇确定是白血病了,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他自己知道,醒来后面对沉默的秋明韵,还是那副看似无害的表情,就像个天生的演员。
护士来过两趟,看他情况稳定了,嘱咐给秋明韵一些注意事项。
病房只剩下两个人,秋明韵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顾玄宇挺讨厌她这个语气,都是同情,他最讨厌被同情。他实话告诉她:“如果不是我有病,我还会吸你的血。现在不行了,吸不动了,也没耐心给你编我的悲惨遭遇了。”
秋明韵抬起头:“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顾玄宇很坚定:“不会。”
秋明韵看他到死也就这样了,不跟他浪费时间了,站起来:“你以为我会可怜你?你要稍微有点良心,我还能给你交上那五百块钱的救护车钱,现在看你这样,你那良心怕是落在娘胎里了。你怎么能到这种时候,还这副嘴脸呢?”
顾玄宇手伸向门口,意思很明确了,让她走。
秋明韵也不稀罕,扭头就走。
她出来时温火刚挂掉电话,她有点抱歉,给她叫了辆车:“对不起火火,让你跑一趟。”
温火倒没什么:“正好睡不着。而且如果是我打给你,你也会来。”
秋明韵揽着她肩膀,往外走:“谢谢。”
“客气了。”
温火觉得她们之间这种关系就很合适,没有很近,近到那种从来不说“对不起”“谢谢”“没关系”。也没有很远,远到那种面和心不和,说话从来虚情假意。
太近了总有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的妥协和付出当成习惯,太远了总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妄断对方人品。都不靠谱。
刚到路边,车来了,秋明韵给她开车门:“回去睡觉吧。”
温火见她不走,问:“那你呢?”
秋明韵抬头看看路灯,再看看月亮,说:“我随便走走。”
温火问她:“心软了?”
秋明韵点头,又摇头:“救护车上,我是有一点,但刚才被他两句话打醒了。原来有些话,真的比扇巴掌还让人疼。”
温火伸出手去:“你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我都没信,这回我信了。”
秋明韵笑笑,握住她的手:“好像也是,过去我一天说八百遍要跟他分手,好像只有悄无声息的这一次,才是真的。”
温火揉揉她虎口的位置,是要好的朋友之间一个安慰人的小动作:“走了。”
“嗯。”
网约车开远,秋明韵双手抄进裤兜。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很相爱的两人,突然就不爱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爱,那是怎么做到以假乱真的?真的是她太蠢?还是他演技过于精湛?
当她从顾玄宇病房走出来,她突然就理解了。就像她因为酒精、音乐、一时冲动,跟顾玄宇万劫不复的开始那样,她也因为他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丑恶嘴脸,想跟他结束了。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谁能想到让她彻底走出来的,竟然是人渣前任的绝症消息呢?
这可跟电视剧说的一点也不一样。电视剧里,女主角都会心软,然后原谅。
就像很多深夜情感话题说,如果一个男人深爱过一个女人,那么只要她回来,后来居上的那个就会输的一败涂地。
还真不是,这东西,分人。
电视剧里的男人要全都跟现实男人一样,那谁还看电视剧?
所以说,不要用演出来的情深意切去美化爱情,它根本没有看起来的美。热情会冷却,承诺是扯淡,只有猜疑,恨意这些东西才没有保质期。
秋明韵吹着晚风,第一次看透她的爱情,原来是她的情有独钟给它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幸好,她还年轻。
这个坎,还能过。
温火回到寝室,又接到了沈诚的电话,她摁了免提,把手机放在鞋柜上,然后脱鞋:“喂。”
沈诚声音压的低:“开门。”
温火皱眉,扭头看向门口,门?
她没立刻开,把手机拿起来,摁回听筒模式:“开什么门?”
沈诚刚到医院就看到她走了,没跟她说,就这么一路跟她回了寝室。没办法,他要提前告诉她,她就不会回来了。
“我在门口。”
温火怀疑,但还是去开了,看到沈诚她有那么点惊讶,但不多。他做什么好像都不夸张。
沈诚站在门口,凝视着她。
他个子很高,穿了身黑衣服,领口扣子被解开了,锁骨就好像一件精美的酒器,盛上酒,就着他的体温喝一口,应该会是种享受。
温火正想入非非,沈诚要进门。那件“酒器”越来越靠近温火,就要贴到她嘴唇时,她想都没想就把他推了出去,还把门关了。
沈诚被关在门外,他一点也不生气,真的,还能冷静地给她发微信:“姓温的。”
他只打了三个字,但威慑力已经是到顶了。温火考虑了一下,还是给他开了门。
沈诚再进门。
温火要放包,扭头往里走,主要是想躲他。
沈诚没让她走,拉住她手,把她扯回来,摁在门上。他动作不轻,摔疼了温火的背,看到她平和的神情裂开一个缝隙,他也没松手,扶着她脖子,逼近她眼睛:“你跟我欲擒故纵?”
温火是真有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沈诚手往上走,捏住她的脸:“那么巧?”
温火被他捏得脸疼,拿手机给他看通话记录:“你看,那时候我室友给我打电话了。”
沈诚把她手机拿走:“我记得你之前勾引我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我重要,只要我找你,你就在。现在到手了,不算话了?”
温火低下头,小声嘟囔:“那你以前对付我的三连不是‘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不要靠近我’‘你不要碰我’吗?后来不还是碰了?不光碰了,还亲了,摸了,做了。”
她故意含含糊糊,沈诚只听到几个半句,稍偏了下耳朵。
温火不知道沈诚侧耳在听,说起没完了:“你自己都打脸,还老翻我旧账,小气吧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都这么心眼小吗?那我真长见识了。”
沈诚摁住她嘴唇,打断了她:“你敢大声说吗?”
温火又不傻:“我不敢。”
沈诚收回手指,指尖不小心勾出她一条口水丝。
画面感绝了。
沈诚看着温火的眼睛,在她注视下,把那根手指放进嘴里。
温火眼前开始频闪昨晚他们情不自禁时的片段,许是时隔太久,那种久别重逢的黏连,本来就附带一些情绪,她竟然觉得那是跟沈诚做过最棒的一次。
沈诚的喉结滚动:“水呢?”
温火看着他沾了她口水的嘴唇,被灯管照出一层亮光:“我给你去倒?”
沈诚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不是说喝你的?”
温火装傻:“我哪有水?奶水?那你是不是来得有点早?还没有幸做过妈妈,没有奶水。”
沈诚膝盖微微弓起,让大腿轻轻抵在她两腿间的死角:“这里呢?”
温火实话实说:“沈老师,我对你已经没刚开始时候的新鲜了,现在湿得可慢了。”
沈诚身子有短暂的僵硬,还故作无所谓:“你确定吗?”
温火去了趟医院,吹了吹风,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享受这个夜晚了,那就是说不需要沈诚了,既然不需要了,还撩他干什么?她睁着一双诚恳的大眼,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嗯。”
沈诚不知道她搞这一出,是要还是不要,但他来都来了,那就不要也得要。
温火还以为沈诚也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她到女生寝室有点说不过去,准备收起枪杀回去,谁知道他下一秒就把手伸进了她衣服里,他手很热,覆在她身上麻酥酥……
她夹紧屁股:“沈老师……”
沈诚还往后摸,湿湿黏黏的触感让他放松了双眉:“你湿得可慢了?那这是什么?”
温火往边上躲:“别在寝室……”
沈诚知道:“在寝室里做过没?”
“我怎么可能?我有别人吗?”
“那试试?”
“那个,沈老师,我困了,好困啊,明天吧?明天我送上门,跟你玩游戏。”温火晃晃他的胳膊,“行吗?好嘛。”
她又撒娇了,让他想起最初,他喝了少许酒,没把持住,被她引着睡了她。第二天她穿着他的衣服,赖在他车前不走,非要他亲他。他没做过这种事,很抗拒,她就撇嘴,拽着他衣裳一角,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指指自己额头,声音打着寒战:“就亲额头就好,好不好沈老师?”
沈诚到底没亲,不过有把她扛在肩上,又返回楼上,跟她厮混了一星期左右。
温火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嫩的时候,男人就喜欢这种刚刚好的诱惑,哪里都能下嘴,哪里下嘴都很美味。
沈诚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好。”
他这个动作也让温火记忆闪回到了他们的第一次,感觉躲不掉了啊。
沈诚把她打横抱起,没等她说话,精准地把她放到了她的床上。她下意识看四周,怀疑他装了摄像头:“你第一次来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床?”
沈诚扒拉掉她的拖鞋,压上去:“有你的味道。”
“什么味道?”
沈诚还念着喝水那茬,没答她:“能喝水了吗?”
“不能。”
“又怎么了?”
“还没洗。”
“那去洗。”
“你压着我我怎么洗啊?”
沈诚从她身上起来,放她去洗澡了。她人走后,他看了条消息,内容是:“沈老师,您找我办那事儿妥了,只要资本方放话,就没一个剧本敢再找您太太。”
“谢谢。”
“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的事儿。”
这边联系刚断,那边韩白露发来了消息:“老公,我想要跟你坦白些事情。”
沈诚回过去:“是吗?”
“我已经买了明天回去的机票,我什么都告诉你。我想过了,既然我们都结婚了,那就不能揪着过去不放了。过去的事,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不能因为恐惧就躲着你。”
沈诚粗粗看了一眼,锁了屏,把手机放在一旁。演员的戏就是快,这一断她的事业,夫妻情深的戏码就安排上了。
温火洗完澡回来了,毛巾包着头发,宽大的短袖遮不住姣好身材。
她见沈诚在看着她,歪了下头:“我好看吗?”
沈诚说:“一般。”
温火也没期待他说什么好话,擦擦头发,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左手搭在他肩膀:“那怎么沈老师神魂颠倒了呢?”
沈诚一只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抄到自己腿上坐好:“神魂颠倒的不是你吗?”
温火看他又要翻旧账,提前说:“你没听过有话说,最初被攻略的人,最后都是放不下的人?”
沈诚手从她短袖下摆探进去:“那就试试。”
温火换了个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那你最后要是对我无法自拔了,我可不负责。”
“我不会。”
温火笑了:“当然,你是沈诚。”
沈诚怎么能让自己对一件事物无法自拔呢?再喜欢一件东西,也是宠可以,但爱不行。
沈诚从温火那儿离开时五点半,从北沙滩上了健翔桥,一路开到健德门以北,最后把车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门口。
书店是金歌开的,金歌是沈诚的母亲。
金歌并不意外沈诚这个时间过来,把烧开的茶水给他倒了一杯。
沈诚坐在她对面,看着茶杯,没说话。
金歌脸上挂着恬淡的笑,这是她的习惯。吃斋念佛的人总有一些俗人理解不了的坚持,就比如她无论面对谁都不会收起笑脸。
她是第五代导演里最不出众的一位,因为她在文艺片盛行时坚持拍纪录片,在商业片横世的时候也坚持拍纪录片。而时代从来不需要倔强的人,它只会送审时度势的人坐上王位。
沈诚出生之前,电影是她的一切,沈诚出生之后,沈诚就成了她的一切。
现在沈诚长大了,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她也就渐渐淡化了自己在沈诚生命中的角色的重要性。
沈诚工作以后人忙了,跟她待在一块的时候少了,像这半夜三更过来找她,都是心里有事。他也不是找她帮忙出主意,是他已经有了主意,缺一个听他主意的人。
他来了一会儿,一直没说话,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金歌先说话了:“饿吗?”
沈诚端起茶杯,把茶喝了:“韩白露要跟我摊牌。”
“你要跟她离婚吗?”
沈诚没说话。
“你也不喜欢她,不如就离婚,这样两个人谁都不耽误。”
沈诚还不说话。
金歌双手放桌上:“五年了,可以了。”
可是再五年对沈诚来说也没什么所谓,只是让韩白露占着他妻子这个位置而已,他也没有另外心仪的人要换上去,就让她待在那又怎么样?
金歌给他添上茶水:“再喝一杯,应该能撑到完成上午的工作。”
无论沈诚把疲惫藏得多深,金歌都能知道,他晚上没睡。
沈诚毫不犹豫地喝了。他就是来喝茶的,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他需要这两杯茶清理下他的思路。
温火起床时,秋明韵已经回来了,状态上好了很多。
她靠在床头,手托着脸:“几点回来的?”
秋明韵换了身衣裳,看一眼桌上的赛百味的塑料袋:“起来吃饭。”
温火坐起来,伸个懒腰。
昨晚上沈诚跟头野狼一样,她这腰几乎是工作了一晚上,现在动一下就像有人用一把小刀在剜她骨头缝。
她扶住肾区,转转脖子。
秋明韵突然靠过来,眼盯着她的脖子,慢慢摸过去:“你这脖子……”
温火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她这反应让她猜到了,她也没挡,反正已经看到了,挡还有点掩耳盗铃。
“怎么了?”
秋明韵把椅子搬过来,坐在她旁边:“开荤了?”
“嗯。”
秋明韵的表情很精彩,这几乎是她郁闷几天以来听到最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了:“跟谁?”
“我不太想说。”
秋明韵理解:“那能不能告诉我,我认识吗?咱们学校的吗?”
温火没说。
“要是你师兄弟,那你就别告诉我了,我会有种我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不是。”
秋明韵放心了:“还好。”
她不是看不上这些师兄弟,是太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轨迹过于重合,纵使有共同语言,也总会腻烦。再加上,他们都很执着,都不承认对方比自己强,那能是可以谈恋爱的关系吗?
她又望了一眼温火的脖子,吻痕很浅,但位置和面积很显眼,她突然想知道一些细节,冲温火挤眉弄眼:“诶,感觉怎么样?”
温火回忆一下:“这两次好像比之前,感觉真实一点,强烈一点,而且我也有觉得那个。”
秋明韵从椅子上坐起来:“之前?不是火火你不坦诚啊,我之前说你是处女你都不反驳!”
温火拉住她胳膊,把她拉到床上坐好:“我要是说了你就会像现在这样,问七问八的。”
“那我问你也是关心你啊。”
温火笑得无奈:“我信了。”
秋明韵耸耸肩:“行吧,主要是八卦。”
温火想结束这个话题了:“我起床了,今天任务好多。”
秋明韵拽住她胳膊,没让她起来:“等会儿!你先说你也有觉得哪个?”
温火装傻:“什么哪个?”
“就你刚才说的那个啊,哪个?”
“没什么。”
“火火你这就没劲了,我都跟你分享的。你给我说说,是不是活儿挺好的?持久吗?吻技呢?怎么样?长得帅不帅?”
温火想起秋明韵之前意淫沈诚的模样:“长得应该是你喜欢的款,身体还好,挺持久的。”
秋明韵双眼放光:“是不是啊!快快!约他吃饭!就说闺密考察!”
温火还没约过沈诚吃饭,他们很少一块儿吃饭,见面就是办事,连在一起的时候很像一对,完事就不是了,如果沈诚给她钱,那更像是买卖。
秋明韵看她不太愿意,不逼她了:“那看看照片行吗?有照片吗?我看看多帅!”
温火没有沈诚的照片,秋明韵不信,非要让她打开相册。她无奈打开,全部是文献资料,要不就是隔壁实验室的采买单,唯一一张跟学习无关的,就是她校园卡。
秋明韵点开看了眼,没特别,有点失望:“完了,我感觉我最近都会好奇这个持久的人。”
温火放下手机:“明天你就被其他事儿吸引注意力了。”
秋明韵突然挺直腰杆,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你再把手机给我看看!”
温火没立马答应,看着她眼睛:“还看什么?”
秋明韵直接拿过来,用她脸解锁屏幕,打开相册,想到那张校园卡的照片,放大,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拿这张卡的手,是男人的手吧?”
温火看了下,想起这张照片的来源了。她之前把校园卡丢到沈诚那儿了,沈诚让她去拿,她那段时间太累,不想跟他做,编了一个很没有水平的谎话,说她没丢,是他看错了,沈诚就给她拍了张照片。
谎话被拆穿,她不去也得去了,最后被他压在落地窗前,弄了一个晚上。
秋明韵刨根问底:“是吧?这手很好看啊,那身材肯定很好,有腹肌吧?不行了,有画面了!”
温火佩服秋明韵伤心的时候天地都为之动容,开心的时候就好像一点委屈都没受过。她此刻对那个“男人”的兴趣真不是一般的强烈。
幸而到她们这份儿上的学生,学习生活紧迫,都是争分夺秒的,秋明韵体谅温火论文还没弄完,这才放过了她。
韩白露上午的飞机,沈诚一整天都有工作,是不会腾出时间来跟她见面的,所以韩白露下飞机直接去了事务所。
事务所的人都知道沈诚结婚了,也知道韩白露这个演员,但见到本人还是会多看上两眼。
韩白露很漂亮,有做过微调,调整后的五官更让人印象深刻。但在那个从来不缺漂亮女人的行业,她还远不到那种只靠脸就能吃饱饭的水平。
漂亮医生,漂亮律师,漂亮和什么放在一起都会让人记住,只有漂亮女人被遗忘率最高。
沈诚还在开会,秘书没有跟他汇报韩白露的到来,这会一开就是四个多小时。
会开完,沈诚从会议室出来,路过招待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韩白露,停住。
韩白露用标准礼貌的坐姿等着他,但她的眼神分明没有感情。
沈诚把准备带到办公室处理的文件递到秘书手上,走上了楼。
韩白露看懂了,他是要把工作的时间腾出来听她坦白。她站起身,跟了上去。
沈诚的办公室很大,不是方方正正的一间,是个四分之一圆。曲边是落地窗户,两个直边一边是工作台,一边是客户区。
韩白露站在沈诚的工作台前,站姿就像是他犯错的下属。
沈诚跷着腿,等了她很久,她不说话,他也不说。待他脚放下来,皮鞋的鞋底磕在地砖,发出“咔哒”的轻量声响,韩白露提口气,说:“对不起,老公。”
沈诚没看她:“是吗?”
韩白露闭上眼,就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嫉妒安娜,如果不是我向你瞒着她即将分娩的事,她就不会在浴缸里难产,生下死胎,她就不会死。可是,那是因为你信了,你信了她的孩子是你的,所以我才……”
沈诚面无表情。
沈诚和韩白露认识,并不是在韩白露成为演员之后,而是她在加拿大上学时,他们就认识了。当时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安娜。
这个故事并不长,但也要好好讲。
乌克兰人安娜,去加拿大的第一天就碰到了沈诚,对沈诚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当时在机场,人来人往,沈诚一头银发,两根眉钉,一条花臂,吸引了她第一眼的注意。
第二眼是有个女孩跑过来,抱着他的腿给他下跪,哭得伤心,他看都不看一眼。最后是机场警务人员过来,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做点值钱的事吧,你快要让我误会女人这个物种都这么廉价了。”
可能是处于青春期,正是叛逆的时候,安娜对沈诚这种操着英腔的坏男生一见钟情,在警察局外面一直等到他出来,然后跟他走了两条街。
沈诚故意走到偏僻街口,故意被她跟丢,然后在她着急地寻找时突然出现,冷漠地看她。
她很漂亮,但性格孤僻,就没那么自信,面对突然放大的沈诚的脸,她下意识低头,一声不发。
沈诚态度不太好:“跟够了吗?你是她雇的狗?”
安娜赶忙摇头:“我不认识她。”
沈诚再看她,好像确实跟刚才那个不是一路人,那更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走了。
安娜再没有忘记过他,却两年都没有再见到他。
再见时是在小葡萄牙区的一家酒吧,他坐在吧台玩手机,旁边男男女女应该是他的朋友,他们勾肩搭背,吞云吐雾。
他时不时被叫到,会抬头跟他们说上两句。他不太爱笑,眼神很深邃,跟他那身街头打扮不是很搭,但好像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迷人。
他左耳有七八个耳饰,在酒吧紫外线下,映出了其他色彩,叫她不由自由地想要靠近。
后来她经常去那边,经常看到他和他的朋友,看着他身边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却始终没勇气去要个联系方式,直到被当时跟她一起租房的中国女孩知道。这个中国女孩,名字叫韩白露。
韩白露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很好,她在国内不好好上学,父母就把她送到了国外。只是哪里都不是垃圾收容所,所以她没到学校多久,就被开除了。
她跟安娜是租房时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活泼,一个内敛,很互补,就这么成了好朋友。
韩白露知道安娜暗恋一个中国男生时,被勾起了兴趣,答应一定帮她追到手。沈诚是长得好看,但韩白露只喜欢大叔,所以那时候她是真心帮安娜追求他的。
只是人活一世,顺应人意的时候太少了,很多事情开始朝着她们无法掌控的局面发展。
韩白露让安娜灌醉沈诚,与他发生关系,然后让他负责。她告诉安娜,中国男生无论看起来玩儿的多花,骨子里也都有那么点担当,他是一定会负责的。
安娜在韩白露帮助下成功套路到沈诚,只是最后跟她睡的是沈诚的朋友,但沈诚不知道。
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喝醉了,沈诚的朋友来接人,看到醉酒的安娜,没忍住把她侵犯了。
安娜没有对韩白露隐瞒这件事,韩白露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跟她去医院拿到性行为的证明。只要再堵住沈诚朋友的嘴,那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沈诚把她睡了。
沈诚当时没有深究,安娜让他负责,他就这么和安娜在一起了。只是那时的他总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他也有秘密,正好安娜贴了上来,他就利用她逃避了某些事情。
两人刚在一起,安娜就怀孕了,她和韩白露都知道孩子不是沈诚的,但还是错下去了。
孩子七个月的时候,韩白露跟她的大叔男朋友分手了,她想到安娜,想安娜陪在身边,就像她曾经在她无助时帮助她一样。她想要一些来自闺蜜的温暖。
可那时候的安娜已经没了俩人初相识的温柔,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也好像一直都是伪装。
安娜对受伤的韩白露漠不关心,一心沉浸在嫁给沈诚、以后去中国生活的美好愿景里,这让韩白露更加受伤。
伤到了一定程度,韩白露开始怨恨。
凭什么安娜用一个不是沈诚的孩子,用一个套路,一个谎言,就可以拥有幸福,而她那么炽烈、真诚的爱,最后却是化成乌有?
昔日的姐妹一朝反目,韩白露就像当初帮安娜算计沈诚那样,算计安娜早产,导致安娜在出租房的浴缸里产下一名死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沈诚反应平淡,平淡到韩白露以为他早就知道她们的算计,早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后来,韩白露回了国,在家里的打点和包装下,她进入了娱乐圈。没多久,她就跟当时她经纪公司的老板,陆幸川,相爱了。
再见到沈诚时,是在一个著名导演的私人聚会上。
那时的沈诚染回了黑发,摘掉了耳饰,把街头潮牌换成了高定西装。就像她韩白露一样,洗白了前半生,重新披上了一层皮。
韩白露装作不认识他,他也是。
本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可从再见沈诚起,韩白露的生活就不安定了。
先是过去一些情史被扒出,她的纯情形象崩塌。
接着就是陆幸川的合作接连泡汤,手底下的艺人开始不被市场认可,账单越积越多。本来很爱她的男人开始对她大打出手,让她又做起最初被大叔抛弃时的噩梦。
眼看着自己还未红极一时就要被雪藏封杀,沈诚对她递出了救命稻草。
沈诚帮她解决所有的麻烦,唯一的条件就是,她要嫁给他。
韩白露那时候才知道,沈诚从没有忘记过去,他要用捆绑她一生的方式,让她为她做过的恶行赎罪。她坚决不同意,沈诚就开始对她父母下手了。
迫于四面八方的压力,韩白露嫁给了沈诚,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旁人都很羡慕她,黑料满身,也没个作品,竟然还能嫁给沈诚,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她是空有沈太太之名。沈诚从不碰她,也对她限制诸多,她在沈家连保姆都不如。
保姆都可以自由活动,她想出门必须得吃精神方面的药,可她根本没有精神病。
巨大的精神、身体压力让她人变得疑神疑鬼,她开始想办法从他身边逃走,但一次两次三次,没有一次成功过,就在她以为她会死在沈诚手里时,沈诚的奶奶生病了。
奶奶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重孙子,韩白露由此想到了办法,决定为沈诚生个孩子。
沈诚同意了,却不打算跟她自然受孕、生产,他要体外受精,做胚胎移植。韩白露跟他谈条件,如果体外受精,她不要自己生。
沈诚说那就免谈。
韩白露咬咬牙,答应做了试管,于是有了衣衣。
韩白露生了孩子,奶奶病情好转,沈诚解除了对韩白露的限制,她终于可以出门工作了。
陆幸川这时候又找到韩白露,她当时是很畏惧的,她总觉得沈诚在她身上安了一双眼睛,她干什么他都知道,所以她对陆幸川避而不见。
直到一次醉酒,她跟陆幸川旧情复燃,她以为沈诚不会放过她,没想到他似乎并不知道。
她胆大了,甚至在陆幸川提醒下想到一个找人勾引沈诚、然后曝光、逼他离婚的方法。
那时候她找温火帮忙,只是想以此威胁沈诚,成功离婚。试了一段时间,她发现沈诚根本不给她拍到的机会,流水似的钱到了温火手里,毫无成效,所以她叫停了。
谁知道还没几天,陆幸川就因非法操盘惹了官司,她刚放松的神经又被逼得紧张起来。
陆幸川这个人,日子好过的时候他才爱她,日子不好过了,牺牲她成全自己的事他都不会有一点犹豫。他跟韩白露要钱,韩白露没办法又找到温火,继续之前的合作。
这时候,她找温火勾引沈诚的目的,就不仅仅是要离开他了,她还想要钱。
她以为她目前的处境最坏也是跟陆幸川玩儿完,她又要一个人跟沈诚斗智斗勇,结果沈诚下一步就封死了她的经济来源。
这就意味着,她又要回到之前被囚禁般的生活。
那种对她精神反复摧残的生活真的会逼死她的。她死都不要,所以她决定跟沈诚低头。
加拿大后再见面,韩白露和沈诚都没提起过去发生的一切,但他们都心知肚明。韩白露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对沈诚坦白当年她做过的事,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韩白露说着给沈诚跪下来,跪着走向他:“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看在我为你生了孩子的份儿上,原谅我?放我一马?”
沈诚听不懂她的话:“我们不是夫妻?怎么会是我放过你?”
韩白露眼泪掉下来:“你真不知道我被你关在家里时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吗?你真不知道他们天天给我打针吃药吗?我那时候为什么不想自己生,因为我的身体根本养不成一个孩子……”
沈诚轻描淡写地说:“是吗?”
韩白露跪到沈诚面前,却也不敢碰到他:“求求你,安娜的孩子真的不是你的,我没有害死你的孩子,现在衣衣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你能不能放过我……”
沈诚垂着眼睑看着她:“你是觉得工作太累了?那可以不工作了,我可以养你。”
韩白露闻言花容失色,本来就糟糕的情绪瞬间崩溃:“我不要!不!”
沈诚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很担心:“是不是生病了?我叫医生。以后别去工作了,就在家养着吧。喜欢燕郊那套别墅吗?你就在那养,孩子你也不用管,我会找人带的。”
韩白露又跪着走向他,这一次攥住他的胳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弥补!我给安娜磕头!我给她磕!”
说着话,她就已经磕起头来,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安娜”“对不起沈诚”……
沈诚看她病得不轻,叫人进来把她送回家了,还给她找了之前照料她身体的医生。她被带走的时候,声嘶力竭地挣脱,看上去就像真的病了。
韩白露根本不知道,沈诚提供的精子,压根不是他自己的。
也就是说,不光安娜的孩子不是他沈诚的,衣衣,也不是。
沈诚既然知道安娜的谎言,知道她和韩白露算计她,知道睡她的是他朋友,也知道她的孩子是他朋友的,为什么不拆穿?还让她们以为她们真的骗到了他?
就像韩白露怀疑的,沈诚那时候确实急需一个贴上来的人,帮他逼退另一个人的骚扰。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个行为会给别人造成多大伤害,他本来也是二十多岁正好玩儿的年纪,他就觉得好玩儿。当他跟安娜的事在朋友间传开,那个人在一个凌晨选择了自杀。
沈诚这才知道他玩儿崩了,他逼退的不是一个追随他的人的骚扰,是他往后的心安理得。
用另外一个人逼退一个人的方法真的好用,所有古往今来什么都在变,就这个自以为是的办法没变过,也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在被这种方式伤害。
他以为这只是他这一生中一个小插曲,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但这件事却不打算放过他,他开始了长达几年之久的情感障碍。
回国之后,他拒绝跟家里人、朋友长时间相处,他怕自己会暴露。
他并不是喜怒不形于色,是他在极力掩饰,而掩饰的,不仅仅是情绪,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症。
被困于这种情感障碍多年,沈诚多多少少有一点变态,所以他娶了韩白露,准备耗死她。
没有为什么,变态的人要变态,不需要原因,他们的世界也没有对不对,就只有他想不想。他觉得同样是参与当年事故的人,韩白露日子太舒坦了,这怎么可以?
他的玩笑送走了一条生命,而韩白露却是实打实地害了两条命,她怎么能洗白呢?
于是,他从陆幸川下手,再到韩白露的父母,慢慢收网,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嫁给他。
因为饱受精神的伤害,所以沈诚知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要比虐待她的身体更叫她痛苦,他就这样从心理层面开始,一步一步把韩白露逼成现在这样。
他跟他的病症抗争多年,他以为一个人的意志比天高。人是多复杂伟大的生物,怎么能受困于小小的精神折磨?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它打败。
回国之前和接手沈家事业这两个时期,是他生命中最昏暗的时期。
无助、迷惘,占据他自以为充实的内心。他越是表现的正常,精神就越是崩溃。每拿下一个成就,他都会脱光衣服站在穿衣镜前。他并不是在庆功,他是想要释放,他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塞满了东西,它们好沉,他好累,他想要把脑袋撬开,看看里边到底装了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沈诚在患病之后,有过两次自杀行为,就在这两个时期。一次溺水,一次颈动脉放血。
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但病魔比他还要强大。
医生救了他两次,两次的心情都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沈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时,他人都瘦了一圈,他的妻子心疼他,他却对他的妻子说:你不知道我的病人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沈诚经历了什么,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的。
医生知道,却不能感同身受,他只能看着沈诚痛苦,看着他时而暴跳如雷,时而阴郁想死。他为他想尽一切办法,却只是延长他的生命,而不能让他变得健康。
沈诚自己也有努力,但精神上的病,让他的努力像微尘一样渺小,无论他用什么方式说服自己放轻松,放空大脑,到了深夜,他还是会裸着身子站在穿衣镜前。
加拿大那个义无反顾地追随他的人,就像影子一样附在他的身上,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近年的梁京城,雾霾天少了,阳光炽烈刺眼,皇城根的土地日新月异,就沈诚没有变,他还是在一个又一个夜晚,盯着穿衣镜中麻木的自己。
他不会掉眼泪,但他能感受到疼。
他很疼,可他是沈诚,他不能在人前暴露丝毫马脚,他就这样,苦苦支撑。
就在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一个人走得很近,以后就依靠虐待韩白露来缓解他这些病症时,温火出现了,她接受他所有的花哨玩法。
他默许了她在身边,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她跟韩白露的交易。只是她们那点小伎俩,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用不着他花心思提防。
他以为他跟温火的关系会在韩白露跟他摊牌后,就这么结束。他无所谓,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该给温火的东西都给她,然后好聚好散。
可是温火这个人,还没跟他散伙就开始勾引别人,当他一套背他一套,还搞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他恶心,说不喜欢跟他做。
沈诚知道她满嘴谎话,也不喜欢他,但她一个收钱给别人办事的人,凭什么能这么嚣张?
既然她要玩儿,那就跟她玩儿。
他也想看看,除了他束手无策的情感障碍症,还有谁能让他投降。
秘书看着韩白露被送走,回来汇报:“沈老师,太太送走了。然后瀚星传媒的陆幸川陆总约您晚饭的时间,说有话要跟您说。”
差不多该找他了。
沈诚应了:“顺便约一下唐导演和远征工业严总。”
秘书记下了:“都约在今天晚上吗?”
“嗯。今天晚上。”
事情吩咐好,秘书出去了,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温火打来的。
他不知道韩白露会怎么安排温火,但温火应该还不知道韩白露成了个废物,承诺给她的钱也泡汤了。反正他是不准备提醒她的。
电话接通,温火问他:“沈老师,你领带丢在我这儿了。”
沈诚昨天走之前,找过了,没找到,所以根本不是他丢下了,是她给藏起来了。他装作不知道:“不要了。”
“很贵的,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我晚上有事。”
“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打车给你送,送到我就走,不耽误你的事。”
她每一个字都在露着想见他,但绝对不是想他,她肯定又有了什么幺蛾子:“你想我了?”
温火犹豫了一下,声音变小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
“想着吧。”
温火不达目的不罢休:“那好吧,沈老师要是有事我晚上就去隔壁的沙龙了,听说杨教授会露面,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这就又套路起来了。沈诚淡淡道:“嗯。”
温火有点疑惑了。
就沈诚的占有欲,他能允许她去看杨引楼?前几天他们还因为杨引楼吵架了。行,那就去,再多拍几张照片,最好能拍几张合照,到时候发朋友圈专门提醒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