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卡洛斯！”这是一间从天花板到墙面遍布各种各样的机器和管子的房间。英二一踏进这个房间，就冲里面大声喊道：“卡洛斯！你在哪儿？快点给我出来！”
从大厅到这个房间只需经过一条短短的走廊。此时，跟在英二身后走进来的31名调查团成员，正呆立在房间中央一块略大的空地上，环视着那些看起来很复杂且巨大无比的机器和设备。
他们正前方放置着一个直径为四五米、高约15米、整体被涂成浅绿色的巨大储物罐，从它下面爬出一个留着一头栗色头发、蓄着栗色胡须、身材矮小的青年。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下身穿着一条沾满油污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到处都是小洞、脏兮兮的浅灰色运动鞋，一看就知道颇有些年头了。青年那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不过眼神异常清澈且坚毅。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英二对调查团一行人说道，“这位是卡洛斯·阿尔瓦雷斯。他是‘木星太阳化计划’中最重要的环节——反应过程的研究主任。他是基本粒子工程学，还有超级基本粒子方面的专家，曾获得过5项物理学大奖，包括恩里科·费米
奖和汤川
奖……”
“哎呀呀！”身材娇小的韦恩小姐向前略走了几步，下巴上扬，仰望着卡洛斯的脸说道，“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个想要烧掉我们美丽木星的人！”
“那个，请稍等一下……”卡洛斯像要辩白似的上下挥舞着双手，“怎么说呢……虽说是要把木星太阳化……但并不是要在木星内部突然引发类似太阳内部那样的质子反应和核聚变。从木星核心区域的温度和压力来看……这也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搞不好还会发生爆炸……”
卡洛斯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但韦恩小姐似乎对他的话不怎么感兴趣，而是向他越走越近，突然把手伸向了卡洛斯的脸，卡洛斯被吓得赶紧向后退去。
“来，用这个擦擦脸，小帅哥。”韦恩小姐将手中的手帕按在了卡洛斯的鼻尖处，“你的脸上都蹭上油污了！”
调查团一行人顿时又是一阵哄笑。卡洛斯从小个子老妇人的手中接过手帕，他那张长有淡淡雀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谢谢。”卡洛斯用手帕擦着脸，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
英二哧哧地笑着，随即按下按钮，把EL屏幕从天花板上放了下来，然后把一支投影笔递到了卡洛斯的手上。
身材高大的霍贾·金身着一套非常合体的黑色宇航服，正从英二的房间大步流星地赶往相距20米的B会议室。他那笔直的身影宛如一条黑色皮鞭，坚韧而强健。
在会议室里等着他的，是密涅瓦基地太空航行控制室的秃头主任，以及一位气质沉稳、长相端正的学者。从外形上来看，学者应该是东方人，头发花白，年龄50出头，身材魁梧，几乎和高大的霍贾·金不相上下。
“我是霍贾·金上尉。”霍贾·金把脚后跟轻轻并拢，然后伸出手去。
“我叫井上龙太郎。”长相端正的学者用低沉的声音回应，紧紧握住了霍贾·金的手。
“这次旅行会非常漫长，单程就将超过10个月，一路上还请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也请您多多关照。”
“厉害了，居然是位帅哥教授。”霍贾·金在握手的同时也在心中默默地感叹道，“真没想到，和英二一样同为日裔的人当中，还有如此出众的人物，感觉就像一位英国贵族。女学生们在上他的课时能静下心来吗？”
“金上尉，你已经去过冥王星轨道外侧好几次了吧？”井上博士微笑着说道，“我听闻你对操作核聚变火箭非常有经验。”
“话虽如此，但我最多也只去过距离太阳大约10亿千米远的地方。”霍贾·金竟一反常态地不好意思起来，“但这次的距离要远差不多1000倍，单程就有1万亿千米。0.1光年的距离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
“要不我先把导航计划大致介绍一下？或者让井上博士为金上尉介绍一下这次的任务？”控制室的主任插话道。
“那就先大致了解一下路线和这个计划吧。”井上博士说着，示意让霍贾·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关于本次调查，我后面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向金上尉介绍。”
“明白。”控制室主任点了点头，随即拉起桌上的视频面板。
“‘太空之箭号’将于太阳系标准时间4点20分出发。飞船3点00分就会从C6甲板起飞，所以请一定不要迟到。土星和天王星目前的位置距离我们都刚刚好，所以我们可以搭上前往土星的顺风车轨道，以每秒400千米的太阳系相对速度从天王星公转轨道后方120万千米处经过。届时，飞船将在天卫四的轨道补给基地进行最后一次燃料加注。一旦离开天王星的轨道，大家就会进入冷冻休眠的状态。我们暂且先把冷冻休眠的时长设定为9个月……”
在控制室主任讲解时，霍贾·金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眩晕。
1万亿千米……那就是0.1光年……真的太远了……
霍贾·金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火星上的埃律西昂区
小学上三年级时的一件事。那天，年轻的女教师把全班同学都带到了体育馆，并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直径约1.5厘米的塑料小红球，然后对同学们说道：“同学们，这就是我们的太阳。当然它的大小只有真正太阳的千亿分之一。现在，就让我们按照这个比例，把太阳到各个行星之间的距离在地板上画出来怎么样？”
老师把小红球放在体育馆的正中央，孩子们则用卷尺和小型计算器按照千亿分之一的比例，计算出了太阳系八大行星和矮行星冥王星的轨道位置，并将它们相继画在了地板上。
水星的轨道位于这个直径1.5厘米的小红球中心往外58厘米的地方。
“其实行星的轨道都是椭圆形的，其中冥王星的轨道更是近日点和远日点相差达29亿千米的扁平椭圆形……不过，这次大家还是先按照平均轨道来画吧。”老师对大家说道。
金星的轨道距离小红球只有1米略多一点，而地球轨道则是一个半径为1.5米的圆。当画出半径为2.3米的火星轨道时，这些在火星上出生和长大的孩子们立刻都鼓起掌来。
大家跳过小行星，在距离太阳7.8米处又画出了木星的轨道。当画到土星的轨道时，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土星轨道的半径达到了14.3米，几乎是木星的两倍。而天王星的轨道半径为28.8米，海王星的轨道半径则为45米。最后是冥王星，其平均轨道半径居然达到了59.1米，甚至已经超出了这个长120米、宽100米的体育馆范围。尽管如此，霍贾·金还是气喘吁吁地走向墙边。途中，他突然想要把轨道画成一个连接冥王星远日点和近日点的椭圆。
冥王星的远日点超过73.8亿千米，近日点也超过44.4亿千米，当它接近太阳时，它就会进入内一圈的海王星轨道的内侧。
即便如此，要达到相当于冥王星远日点千亿分之一的73.8米多的距离，也必须要从体育馆的一个门走出去，穿过走廊，再往仓库里走上10米才行。
在远处的体育馆中央，女老师和同学们看着霍贾·金愣头青似的做法，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女老师蹲在地上究竟做了什么，那个代表太阳的小红球——从霍贾·金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无法再看到的小红球，突然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你能看得到吗？”女老师用手做喇叭状，向他大声呼喊道。
“看得到——”霍贾·金大声回答，朝老师的方向挥了挥手。
当霍贾·金向着发出红色光芒的“太阳”走去，再次走进体育馆时，年幼的他一次又一次地眺望着体育馆宽广的空间中所描绘出的各个行星的轨道。
“真的好大啊……不过，真正的太阳系还要比这个大1000亿倍。”他不禁喃喃自语，“太阳系的行星，居然就这么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如此浩瀚的太空中……”
而现在，霍贾·金一边听着控制室主任的解释，一边回想着他那间火星小学体育馆的大小。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飞1万亿千米的距离。如果和体育馆中那个太阳系一样，也使用千亿分之一的比例尺……那大概是多少距离呢？”霍贾·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是10千米。我居然要前往一个距离体育馆中央那个发出红色光芒的‘千亿分之一小的太阳’10千米远的地方！”
“木星也被称为‘没能成为太阳的行星’……”
在堆满了各种设备的超级基本粒子工程学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里，卡洛斯将木星的横截面图投影到EL屏幕上，认真地给调查团一行人做着讲解。
“这颗巨大行星的直径是地球的11.2倍，质量更是达到了地球的318倍。光是这一颗行星，其质量就占到了太阳系全部行星质量总和的70%以上。即便如此，它的质量也只有太阳质量的千分之一……不过，如果木星的质量达到了现在的10倍左右，那么在它的内部就会爆发核聚变反应，从而使其变身为质量最小的一类恒星。”
卡洛斯用激光笔点了点木星的横截面。横截面开始发出3层不同颜色的光芒。
“木星大气层的主要成分是氢和氦，此外，其中还飘浮着甲烷、氨、硫化氢、水等形成的云团。木星大气最外层的温度约为零下120摄氏度，但从大气表层往下1000千米左右，温度和压力都会急剧上升。到了距离大气表层约2万千米处，也就是距离木星中心约5万千米处，由于高压，氢气会瞬间金属化并开始高速旋转，从而产生强度相当于地球磁场1万倍的强磁场。”
“氢气会金属化，这是什么意思呢？”调查团中一位身材肥胖的妇女小声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懂。”她旁边的一位老人摇了摇头道。
“在木星中心处，有一个半径约1万千米的核，其表面的绝对温度约为5万开尔文
，压力约为4000万个大气压，如果继续往里去，接近重力中心附近，温度甚至会达到150万到200万开尔文之间，压力也将超过1亿个大气压。太阳内部的平均温度为400万开尔文，中心温度约为1700万开尔文。”因此，只要把木星中心的温度人为地提高到目前的4到5倍，就有可能在此处引发质子-质子的核聚变反应
。
“我听说，你们为了提高温度，正在考虑向木星投掷氢弹！”调查团中的一名女子用尖厉的声音高喊道。这句话顿时让整个调查团都骚动了起来。
一时间，调查团中既有窃窃私语的人，也有因情绪激动而声调越来越高的人。为了能让他们尽快安静下来，英二不得不全力安抚他们的情绪。不过，英二突然发现，调查团中某些人的动作似乎和其他人颇为不同。
“好了，好了，请各位安静一下……”卡洛斯涨红了脸，满头大汗地抬手示意道，“刚才那位女士说的，不过是50年前的一个糟糕透顶的笑话罢了。要向木星中心区域投掷氢弹，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因为木星内部的温度和压力都非常高，氢弹估计还没到达中心区域，就已经被彻底分解了。”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呢？”调查团中一位年龄最大的老人平静地问道。
“‘JS计划’——实际上，‘木星太阳化计划’这个名称也很容易引起误解。所以我个人认为还是换一个说法更好。为了在木星中心区域引发核反应，我们主要利用的是中微子这种基本粒子。中微子的质量几乎为零，很难与其他基本粒子发生反应，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它可以轻松贯穿一颗和地球差不多大小的行星。然而自21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统一场论
的大获成功，超级基本粒子工程学开始在太空中迅速发展起来。依靠这门学问，原本难以控制的中微子也随着中微子学的进步开始变得能够为我们所用。在‘JS计划’中，我们将使用3种中微子中质量较大的那一种。此外，作为基本粒子的夸克粒子群中质量较大的粲夸克和底夸克也会被用于辅助性的工作。”
卡洛斯再次将激光笔指向EL屏幕，于是在木星图像周围又出现了一些小的光点。
“目前，在木星周围，一共有46个实验用粒子加速器在沿着椭圆形的轨道运行。带电粒子束在这些设备之间会被不断加速。如果是在地球上，为了避免带电粒子与空气中的分子发生碰撞，必须建造一个巨大的隧道，使其内部形成高度的真空，但在太空中没有这种必要。木星的强磁场和辐射带也被设计用来进行这项实验。当该计划被正式付诸实施的时候，设备的数量还将再次翻倍，而轨道半径则将进一步缩小。简单来说，这些设备既是粒子加速器，同时，它们中的每一个也是可以发射高能量中微子或反中微子的‘枪’，可以各自瞄准木星中心区域，射入中微子束，并将引发的核反应能量……”
卡洛斯话还没有说完，调查团的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骚动。
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和其他三名年轻人正举着可折叠的标语牌，大声喊着口号。
“坚决反对‘JS计划’！”
“保护木星！”
“别让人类肮脏的手伸向太空！”
“让人类远离太空！”
他们大声嚷嚷着，挥舞着可伸缩的铁棒，疯狂地砸向周围那些机械和实验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