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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无心插柳的孔融

作为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一个贵人,恩师卢植不单教会了刘备思想气节和思维方式,还给了刘备以最初起家的名望。而作为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二个贵人,同学公孙瓒给了刘备以最初起家的地盘——平原:先为试守平原县县令,再任平原国相。这里就要注意一个问题:平原县与平原国不是同一个概念。

西汉高祖刘邦时期,从齐郡分置出了一个平原郡,郡治在平原县。东汉殇帝刘隆(105—106年在世并在位)即位之后,于公元 106年册封因身体有痼疾不能为帝的自己的兄长刘胜为平原王,置平原国。公元 121年,平原国除为郡。公元 148年,复置平原国。正是在担任平原国相时,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三四个贵人——孔融和陶谦先后出场。先来介绍一下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三个贵人孔融。

为什么说孔融是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三个贵人呢?

主要是孔融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在那个时代,孔融的名气已经大到了但凡能与他见上一面,甚至只是在他家门前站上几分钟而根本就没见到他的面就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只要跟人家说一句“我从孔家来”就可以混到好饭吃、混到好酒喝的地步。用现在的话讲,那就是只要能蹭到他孔融的流量,那就吃喝不愁了。

那刘备和孔融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很简单,刘备曾经救过孔融的命。至于其他的人,只能蹭他孔融的流量;而小说《三国演义》的男一号刘备,却是实打实地救过孔融的命。换个角度讲,如果没有刘备,那就任谁都蹭不了孔融的流量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孔融。

1.孔融的传奇不仅仅是让梨

关于孔融,相信很多人了解得最多的,便是蒙童读物《三字经》里的那个“融四岁,能让梨”的故事。这个故事最早见于南朝刘义庆(403—444)《世说新语》中刘峻(462/463—521/522)注引《融别传》:“融四岁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

小说《三国演义》第五回中,孔融以北海太守的身份参与了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战争。结果其手下的部将武安国只战了十余回合,便被吕布打伤,败下阵来。到了小说《三国演义》第十一回,徐州牧陶谦为曹操所围,命麋竺赴北海求孔融起兵救援:“却说北海孔融,字文举,鲁国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孙,泰山都尉孔宙之子。自小聪明,年十岁时,往谒河南尹李膺,阍人难之,融曰:‘我系李相通家。’及入见,膺问曰:‘汝祖与吾祖何亲?’融曰:‘昔孔子曾问礼于老子,融与君岂非累世通家?’膺大奇之。少顷,太中大夫陈炜至,膺指融曰:‘此奇童也。’炜曰:‘小时聪明,大时未必聪明。’融即应声曰:‘如君所言,幼时必聪明者。’炜等皆笑曰:‘此子长成,必当代之伟器也。’自此得名。后为中郎将,累迁北海太守。极好宾客,常曰:‘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之愿也。’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

小说《三国演义》关于孔融的上述描写与《三国志》大同小异。

孔融,字文举,鲁国(今山东省曲阜市)人,是孔子的第二十世孙。他的七世祖孔霸是汉元帝刘奭(前 74—33年在世,前 48—33年在位)的老师,官至侍中。父亲孔宙(103—163),曾任泰山都尉。他少年时便有突出的才能,受到名士李膺(110—169)的赞许。孔融十三岁时,孔宙去世,孔融悲痛过度,需要人扶才能站起来,州里因而称赞他的孝行。他天性好学,博览群书,与平原人陶丘洪、陈留人边让齐名。孔融的经论虽然不如边让等人,但才能博学胜过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三国演义》第十一回故事中的李膺是东汉名士的领军人物,位列“八俊”之首,有“天下模楷”之称。当时便有“李膺门”之说。这一方面表现了只要能进李膺的家门,其身价立马就会暴涨多倍;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了李膺家的门槛,并不太好进。而年仅十岁的孔融居然巧舌如簧轻而易举便在李家见到了李膺。孔融口才之好由此可见一斑。太中大夫陈炜很不屑孔融的此番言论,脱口便说出了“小时聪明,大时未必聪明”一语,结果孔融反唇相讥,“如君所言,幼时必聪明者”。故事的结果,自然是李膺给十岁的孔融下了“高明长大,必为伟器”的评语。这个评价,自然要比许劭所评价的小孔融两岁时曹操的那句“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要高大上很多。

当然,四岁能让梨也好,十岁见李膺也罢,对于名士孔融来说,这些都属小儿科的东西。未来的孔融,自然不能总吃少年时代的老本儿。而真正让名士孔融扬名立万的事件,不是“让梨”的道德模范而是“一门争死”的人生楷模了。

孔融十六岁时,孔融的哥哥孔褒的朋友、东汉名士张俭(115—198)逃难来到了孔家。张俭任山阳郡(今山东省巨野县)东部督邮时,家在山阳郡防东县(今山东省成武县)的中常侍侯览的家人因残暴百姓而被为人正直的张俭举报到朝廷。皇帝自然是没有看到张俭的举报信的,因为大权在握的侯览早已把张俭的举报信扣押了起来。侯览的同乡朱并得知张俭得罪了侯览,便上书诬告张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共为朋党,企图危害国家。朝廷下令捉拿张俭。四处流亡途中,张俭看见人家就前往投宿,每户人家即便知道会引来杀身之祸也愿意收留他。当然,凡是张俭所经过住宿的人家,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全宗族的人都被处死。

终于,张俭逃到了孔家。恰好孔褒外出,孔融出来接待了张俭。张俭见孔融年纪还小,便没有说明来意。孔融知道张俭一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对张俭说:“兄虽在外,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张俭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便在孔融家里躲藏了好几天。

此后的张俭,最终得以安全逃往塞外。不料有人将此事告发到了官府。官府便把孔融和孔褒抓了起来。孔融率先认罪:“保纳舍藏者,融也,当坐之。”孔褒赶紧说:“彼来求我,非弟之过,请甘其罪。”郡吏听他兄弟两人抢着揽罪上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便传讯兄弟二人的母亲。让人没想到的是,孔母的回答是:“家事任长,妾当其辜。”这便是“一门争死”的故事。无可奈何的审官只好如实上报。后来,经皇帝认定,孔褒被杀。孔融虽然没能救哥哥,但是他友爱兄长、凛然争死的事迹却流传了下来。

先有名士李膺的背书,后有“一门争死”的英雄事迹,声名鹊起的孔融多次被所在州郡征辟做官,但均被他委婉地回绝了。一征一辞,几个往复,孔融的名声日隆。直到汉灵帝刘宏的老师司徒杨赐征召,孔融才最终出山,做了杨赐的掾属。

公元 184年,河南尹何进即将升任大将军,杨赐派孔融拿着名片去何进府上祝贺。孔融觉得给曾是屠户的外戚何进拜贺,有失自己孔家后人的身份,便借口何家的门卫通报不及时,夺过贺帖,扬长而去。河南尹官属认为丢了面子,想要派剑客追杀孔融,有宾客对何进说:“孔文举有盛名,将军如果与他结怨,四方之士就会相随而去了。不如以礼对待他,使天下人都知道将军胸怀广大。”何进同意,于是征辟孔融为大将军掾属,又举其为高第,迁任侍御史。孔融又因为与上司御史中丞赵舍不和,托病归家。

后来,孔融被征为司空掾属,被授为北军中候。在职三天,转任虎贲中郎将。正逢权臣董卓总揽朝政,谋废汉少帝刘辩,与卢植一样,孔融也是高声痛骂不止。怀恨在心的董卓便于公元 190年将孔融派到黄巾军最为猖獗的北海国(今山东省寿光市)为国相。

可北海相孔融怎么会跟刘备发生联系呢?

2.孔融为何要跟刘备发生联系?

孔融来到北海任职的时候,北海已被黄巾残破,孔融到北海后召集士民,聚兵讲武,下发檄文,又亲写书札,与各州郡通声气,共同谋划。贼寇张饶等二十万众从冀州南归,孔融逆击,被张饶击败,于是收集散卒转保朱虚县(今山东省临朐县)。

孔融慢慢集结官吏百姓为黄巾所蛊惑的男女四万多人,再设置城邑,设立学校,推举贤才,表显儒术。他举彭璆为方正,邴原为有道,王脩为孝廉。孔融深敬儒学大师郑玄,他常登门拜访,执子孙礼,并在高密县为郑玄特设一乡,名为“郑公乡”。北海人无后者,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孔融都为他们备棺殡葬,北海人甄子然、临孝存等品德高尚,知名早卒,孔融恨不能与其结交,便让他们配祭于县社。有人有纤毫之善,孔融无不加礼。因颇有政声,孔融被时人称为“孔北海”。

公元 192年,李傕、郭汜把持朝政时,徐州刺史陶谦与孔融及沛相袁忠、泰山太守应劭、汝南太守徐璆等人上奏记于朱儁,欲图推举朱儁为太师,讨伐李傕,奉迎天子。李傕用太尉周忠、尚书贾诩(147—223)之计,征召朱儁入朝,陶谦等人的计划因此中止。孔融因黄巾侵暴而屯驻都昌县(今山东省昌邑市),为贼寇管亥所围,起初围势还不严密,东莱人太史慈(166—206)奉母命进入都昌帮助孔融,并请求派兵出击杀敌,孔融不从,欲等待外援,但一直未见救兵,而包围逐渐紧逼,情势紧急。孔融便派太史慈向平原国相刘备求救。

那孔融为什么要向刘备求救呢?从常理上分析,此事不难有答案。董卓败亡之后,失去了共同讨伐对象的十八路诸侯之间,展开了争权夺利的混战。混战之中,人人自危,个个难保。孔融为黄巾余党所围,如若找个比自己实力更加强大的诸侯比如袁绍来救自己的话,难保不会被请来的这个实力更加强大的诸侯吞并。而如若找个比自己实力弱小得多的诸侯来救自己,十有八九也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在这中间,任你是谁,都要思考一下,一定要请一个正直、善良、比自己实力差不太多的诸侯来救自己。多方权衡之下,平原国相刘备被选中。于是乎,孔融向刘备抛出了“绣球”。

孔融之所以选中刘备,一是刘备有一定的作战能力:刘备此前曾与青州刺史田楷一起对抗冀州牧袁绍并屡有胜绩;二是刘备有一定的“仁厚”声望:刘备乐善好施,即使不是身为士人的普通百姓,也可与他同席而坐,同簋而食,不会有所拣择。

对于刘备而言,这是小集团成立来的第一个大单子,第一件大事情。这个单子,是人家主动送上门来的。而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人,居然还是个天下皆知的名士。刘备感到很荣幸,惊讶地答道:“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刘备立即派三千精兵随太史慈去北海救援。黄巾军闻知援军至,都四散而逃,孔融遂得以解围。

孔融是当时的文坛领袖,天下名士。救完孔融之后,刘备声名鹊起。因为刘备救了天下名士孔融,便成功地蹭了名士孔融的流量。有了孔融名士为刘备背书,刘备就更容易出名了。换句话说,救名士孔融于危难之际让刘备自己成名更快。

此后的刘备,不管人生多么落魄,不管沦落到哪里,都会有人收留。说白了,这些人,都把刘备当成第二个孔融了。他们希望通过救助刘备,以获取刘备身上的那些政治资源。

当然,救了孔融的刘备并没有跟名士孔融索取些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救了天下名士、文坛领袖的孔融,这就足够了。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被救的人是否回报给救人的人,那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当然,北海相孔融也一定会给刘备以回报的。

那北海相孔融是如何回报救了他一命的刘备的呢?

3.孔融与刘备的良性互动

话说刘备救了孔融一命之后,自以为自己才华盖世,当时豪俊不能相比的孔融便犯了文人相轻的老毛病。此时的孔融以海岱为根基,欲图举兵耀武。但他所任用的都是轻佻不安分的人。孔融虽对君子礼遇恭敬,但并不与其论国事。他的高谈教令,很多难以实行。北海租赋上交稍迟,孔融一天便杀了五部督邮;奸民污吏扰乱朝市,孔融却无力管制。幽州兵叛乱,至徐州及北海,北海举国皆恐。孔融出城劝慰,令其暂无异志。接着孔融与别校密谋,趁夜击败幽州军,吞并其众。没过多久,幽州军再度叛逃。黄巾将至北海,孔融大饮醇酒,亲自上马御敌。黄巾军前部与孔融相持,两翼杀向北海治所,城溃,孔融不得入城,只得转至南面的县,身边人渐渐叛离。孔融被迫弃郡而去,后徙居徐州。

公元 194年,曹操攻打徐州,徐州牧陶谦不能抵挡,向青州刺史田楷求救。田楷与刘备一起前往救援,刘备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到徐州后,陶谦又给刘备增丹杨兵四千,刘备归属陶谦。而此时张邈、陈宫叛迎吕布,攻打曹操,曹操根据地失陷,于是回兵兖州。陶谦表刘备为豫州刺史,安排他驻军在小沛(今江苏省沛县)。同年,陶谦病重,对别驾麋竺说:“非刘备不能使徐州安定。”陶谦死后,麋竺率徐州人民迎接刘备,刘备以袁术四世五公、海内所归,提议将徐州让给他,孔融对刘备说:“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

有天下名士孔融的支持,刘备便领了徐州牧一职。这之后,刘备又上表推荐孔融兼领青州刺史。此时的孔融,又有了自己的地盘。

又有了自己的地盘之后的孔融,又犯了文人好高骛远、言过其实的毛病。此时的孔融,治于青州北陲,打算内附山东,外接辽东,得戎马之利,以建立根基,孤立一隅,保持中立。

当时,袁绍、曹操、公孙瓒等人都在明争暗斗,袁、曹势力方盛。孔融战士不满数百,谷不至万斛。王子法、刘孔慈等人不过是雄辩小才,而被孔融当作心腹一样信任。左承祖、刘义逊等清俊之士,孔融只让他们坐在席上,称他们是民望,不可失去。左承祖劝孔融依附强者,结交袁绍或者曹操,孔融知道袁、曹二人终究是要篡夺汉室的,不愿联合他们,怒而将左承祖杀害,刘义逊则弃孔融而去。

公元 196年,袁谭攻北海,战斗自春至夏,孔融的战士仅剩数百人,流矢像雨一样射来,城内已经短兵相接。孔融仍然凭几安坐,读书谈笑自若。至夜晚城破众亡,孔融逃奔山东(太行山以东),仅以身免,家室都为袁谭所掳。此时,恰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迁都许县,曹操便征召孔融为将作大匠(将作监的长官,掌管宫室修建之事)。从此,走到刘备集团对立面的孔融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4.孔融如何与曹操结怨?

一开始,曹操对孔融很是尊重的。每次朝廷开御前会议,都是孔融做主发言人,其他卿大夫则不过挂名而已。

孔融的才气大,名气大,脾气和架子当然也不小。公元 197年,袁术称帝,曹操便想公报私仇趁机杀掉与袁术有婚姻关系的太尉杨彪。孔融听说后,立即找到曹操,对曹操说,“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周书》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归罪杨公。《易》称‘积善余庆’,徒欺人耳。”曹操推托说:“此国家之意。”孔融又说:“假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缨緌搢绅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聪明仁智,辅相汉朝,举直厝枉,致之雍熙也。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曹操想想孔融说得也有道理,就没杀杨彪。但曹操心里,肯定结了个疙瘩。

然而,孔融却不放过曹操,一有机会就找曹操的岔子,用讽刺挖苦和故意捣乱的方式来发泄他对曹操的不满。曹操攻破邺城,曹丕把袁熙的妻子甄氏抢来做小老婆。孔融就给曹操写信,说当年武王伐纣,把妲己赐给周公了。曹操因孔融博学,以为真有这事,便问他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孔融回答说:“以今度之,想当然耳。”

又比如曹操为了节约粮食,下令禁酒,说酒可以亡国,由此非禁不可。孔融写信给曹操说:“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尧不饮千锺,无以成其圣。且桀纣以色亡国,今令不禁婚姻也。”又说:“酒之为德久矣。古先哲王,类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济万国,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尧不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樊哙解厄鸿门,非豕肩钟酒,无以奋其怒。赵之厮养,东迎其王,非引卮酒,无以激其气。高祖非醉斩白蛇,无以畅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袁盎非醇醪之力,无以脱其命。定国不酣饮一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高阳酒徒,著功于汉;屈原不餔蓸歠醨,取困于楚。由是观之,酒何负于政哉?”还说:“昨承训答,陈二代之祸,及众人之败,以酒亡者,实如来诲。虽然,徐偃王行仁义而亡,今令不绝仁义;燕哙以让失社稷,今令不禁谦退;鲁因儒而损,今令不弃文学;夏、商亦以妇人失天下,今令不断婚姻。而将酒独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孔融因禁酒之事屡屡写信反对,言辞之中多为傲慢无礼。曹操轻易也奈何孔融不得,但“外虽宽容,而内不能平”。

如果孔融只是说些讽刺刻薄话,也许曹操忍一忍也就罢了。可惜孔融还要攻击曹操的决策,对曹操的每一个重大决策都要表示反对,这就使曹操不能容忍了。加上孔融和刘备关系非同一般,曹操又正好要用兵荆州。留着这样的人在朝中,如何放心得下?于是曹操便决定在消灭刘备之前,先消灭了孔融。

杀孔融毕竟不是杀别的什么无名鼠辈,还得讲点法律程序。因此曹操便任命郗虑去当御史大夫,查一查孔融有什么问题。郗虑原本与孔融不和,对曹操的任命自然心领神会,很快就收集到孔融的罪证,并让一个叫路粹的人写了举报材料。其中最严重的一条,是扬言“我大圣之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卯金刀就是刘字。这便是谋反了,当然该杀,可杀。于是孔融很快就下狱,被处死、弃市,老婆孩子统统受到株连。

不过曹操杀孔融,用的却不是“谋反”的罪名,而是“不孝”的罪名。据路粹的揭发和后来的公布,孔融有两条罪状。

一是说:“以为父母与人无亲,譬若缸器,寄盛其中。”二是说:“若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余人。”这样的言论,当然是“不孝”。所以曹操在布告上恶狠狠地说“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礼,虽肆市朝,犹恨其晚”,不但该杀,而且还杀晚了。

曹操用不孝的罪名杀孔融,用心是很深的,这表明曹操是极有心计的政治家,而孔融是意气用事的书生。首先,汉王朝历来主张以孝道治天下。曹操杀孔融,说明他维护孝道,而维护孝道就是维护汉室。这就光明正大,同时还洗刷了自己“谋篡”的嫌疑,政治上又“捞了一票”。其次,这样做,不但能消灭孔融的肉体,还能诋毁孔融的名誉。你想,孔子的二十世孙居然主张不孝,他的人品还靠得住吗?一个连祖宗都背叛的人,难道还不该死吗?显然,曹操不但要整死孔融,还要让他死有余辜,死了以后也翻不过身来,遗臭万年。这一招是非常狠毒也很厉害的。陈寿作《三国志》时,便不敢为孔融立传。

曹操杀孔融,确有正一正风气的目的。只不过这风气与孝不孝的没有什么关系,却与政治关系颇大。我们知道,东汉末年,许多名士都以“清流”标榜。其中自然有洁身自好的高洁之士,也不乏沽名钓誉之徒。但不论何种“清流”,共同的特点,是才气大脾气也大,或没有才气脾气却很大。他们都自命清高,不肯与所谓俗人来往,也不肯与当局合作,或装作不与当局合作。如果只是个人生活闹闹脾气,还不要紧,然而他们还要把这种风气带到政治生活中来,而且弄得影响很大,这就不能不让曹操头疼。曹操是一个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非常之人。他要专政,岂容别人天天说他的怪话?他要用人,岂容大家都不来合作?这就要杀一儆百,才能一正风气,而孔融正好是这样一只“大公鸡”。所以他要杀孔融,还要批判他。

中华传统,最推崇的便是“忠孝”二字,所谓“忠”,即忠于君国;所谓“孝”,即孝顺父母。曹操有篡汉之心,必须弱化“忠”的影响,所以大讲孝道,提高“孝”的地位,以求用“孝”代替“忠”,成为人们心中的最高道德评判标准。如此一来,朝野民间,对他的反对之声便会少一些。也就是说,孔融公然发表“不孝”言论,是有缘由的,他口诛笔伐的对象,表面上看是孝道,实则是推崇孝道以求私利的曹操。孔融要揭穿曹操的伪道学,为达到目的,他不惜背上不孝的骂名,做一个大逆不道之徒。毫无疑问,孔融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个人殒命,全家受诛。孔融狂傲的性格在官场上政治上是他的弱点,但也正是这样的性格才铸就了他的文学地位。生在乱世当中的孔融不甘心平庸,有着一颗济世的心,但可惜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nV2Hq+S0ZUodKYwojUtW4wkDOGTeDNpYzPDPKwgNYlOn1D/UWlubf6udkc5Vza0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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