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人生中的第八个贵人则是益州别驾从事张松。
所谓“别驾从事”,简称“别驾”,为州刺史的佐官。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别驾”。张松担任“别驾”时,益州牧是刘璋。那么,问题来了:作为益州牧刘璋任命的别驾,张松怎么就成了刘备人生中的第八个贵人了呢?这就要从益州牧刘璋说起了。
公元 194年,刘焉的长子刘范和次子刘诞密谋除掉权臣李傕、郭汜未果,反被李傕、郭汜杀掉。此时,刘焉的幼子刘璋因身在益州,得以幸免。此后不久,刘焉去世,益州本土派豪强的首脑人物,如赵韪、王商等人认为,刘璋“温仁”,便于控制,便拥立了刘璋作为益州牧。刘璋任益州牧,遭到很多将领反对,都先后被刘璋镇压。
公元 200年,曾经拥立刘璋为益州牧的赵韪聚众起兵,谋求以武力夺取益州牧一职。多亏了刘焉在位时收留的流亡百姓组成的东州兵誓死奋战,赵韪的叛乱才得以被镇压。
公元 208年夏,基本平定北方的曹操突然挥军南下,剑指荆州。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益州牧刘璋,正在紧张地关注着荆州发生的一切。非常明显,刘璋的战略视野要强于刘表很多。刘璋知道,一旦曹操拿下荆州,那么,益州就会成为曹操的下一个目标。此时的刘璋,赶忙派部将阴溥往谒曹操,表明益州的归顺之意。
对于刘璋的所作所为,曹操却是将信将疑。因为在此之前,曹操就已经以汉献帝刘协的名义,任命五官中郎将牛亶为益州刺史,并征召刘璋到朝中为卿。然而,刘璋却拒绝入朝,选择继续留在成都,这让曹操很恼火。为了确认刘璋是否真的归顺,曹操决定将计就计,使出挑拨离间的拿手好戏:在加封刘璋为振威将军的同时,曹操还加封刘璋的哥哥刘瑁为平寇将军。曹操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逼刘璋表态:是否愿意送“质子”至邺城。如果刘璋愿意送“质子”至邺城,那么,刘璋的哥哥刘瑁的“平寇将军”一职就是可有可无的闲职;否则的话,曹操将会想方设法,让刘璋的哥哥“平寇将军”刘瑁取代刘璋的益州牧一职。
此时,恰逢此前在官渡之战以及曹操北伐乌桓时选择坐观成败、拒绝趁虚北伐许都从而错失良机的荆州牧刘表病死,其子刘琮接任荆州牧。刘璋马上就派张松的哥哥、同为别驾的张肃送去三百叟兵和数量不等的“杂御物”给了曹操。这一次,刘璋向曹操示好的意味更加明显。曹操再一次将计就计,再一次使出了挑拨离间的拿手好戏:张肃被辟为丞相府掾,拜广汉太守。此时的丞相就是曹操本人,被曹操辟为丞相府掾,看来,曹操很是看中张肃。
就在此时,认为与曹操作战没有胜算的刘琮,抢先在曹军到达襄阳前,向曹操请降。至此,还在路上的曹操,就“遥”取了荆州。得知刘琮投降的消息后,刘璋马上派别驾张松赶赴荆州,拜见曹操。我们这就说到张松了。
作为益州名士,见识通达、才能不凡的张松能把益州的地形地物、山川险要,以及兵器府库、兵力部署等所有的军事机密都标注在他亲手绘制的地图上。除此以外,小说《三国演义》第六十回还说到了张松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松知修是个舌辩之士,有心难之。修亦自恃其才,小觑天下之士……修曰:‘公居边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试令公观之。’呼左右于箧中取书一卷,以示张松。松观其题曰《孟德新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松看毕,问曰:‘公以此为何书耶?’修曰:‘此是丞相酌古准今,仿《孙子》十三篇而作。公欺丞相无才,此堪以传后世否?’松大笑曰:‘此书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诵,何为‘新书’?此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曹丞相盗窃以为己能,止好瞒足下耳!’修曰:‘丞相秘藏之书,虽已成帙,未传于世。公言蜀中小儿暗诵如流,何相欺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试诵之。’遂将《孟德新书》,从头至尾,朗诵一遍,并无一字差错。修大惊曰:‘公过目不忘,真天下奇才也!’……修入见操曰:‘适来丞相何慢张松乎?’操曰:‘言语不逊,吾故慢之。’修曰:‘丞相尚容一祢衡,何不纳张松?’操曰:‘祢衡文章,播于当今,吾故不忍杀之。松有何能?’修曰:‘且无论其口似悬河,辩才无碍。适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书》示之,彼观一遍,即能暗诵,如此博闻强记,世所罕有。松言此书乃战国时无名氏所作,蜀中小儿,皆能熟记。’操曰:‘莫非古人与我暗合否?’令扯碎其书烧之。”
小说《三国演义》中的这段描写,虽属作者罗贯中虚构,却也符合史书的记载。据《益部耆旧传》记载:“修以公所撰兵书示松,松宴饮之间一看便暗诵。修以此益异之。”
其实一开始,张松完全没想过要成为刘备人生中的第八个贵人。张松的内心最看好的,并不是刘备,而是曹操。至于原因,恰恰就是曹操对张肃的友好。可并没看好刘备的张松,怎么就成了刘备人生中的第八个贵人了呢?这就要说到益州名士张松的致命缺陷了。
张松,字子乔。作为益州名士,除了不拘小节、放荡不羁外,张松还有相貌上的问题。如果我们把张松的哥哥张肃比作《水浒传》中的武二郎的话,那么张松就只能被比作武二郎的哥哥武大郎。史书上记载,张松个头矮小、相貌丑陋。作为益州牧刘璋的使者,往见曹操,张松的内心是激动的。此前,他的哥哥见过曹操之后,马上被辟为丞相府掾,拜广汉太守。跟他哥哥相比,他有自己的长处啊——见识通达、才能不凡、过目不忘,见过曹操之后的结果,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他哥哥差多少吧。但让张松没有想到的是,“璋遣诣曹公,曹公不甚礼;公主簿杨修深器之,白公辟松,公不纳”。
貌似曹操是因为张松的个头矮小、相貌丑陋才不喜欢张松的,但曹操自己的长相也不怎么样啊。据《世说新语》记载:“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圭代,帝自捉刀立床头。”很难想象,相貌同样丑陋的曹操会看不起跟他的相貌同属半斤八两的张松。
另外,曹操的手下也有不少相貌丑陋的人,比如曹操的“五子良将”之一的乐进,史书上记载“容貌短小”,说白了就是比较矮,也没见史书上有曹操不喜欢乐进等人的记载啊,怎么偏偏到了张松这里,曹操的脾气秉性就改了呢?曹操不喜欢张松,难道是张松的性格——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的问题?明明曹操是“唯才是举令”的,既然是人才,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臭脾气,曹操应该能够容纳才是。
请注意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公元 208年,赤壁大战前夕。
此前的曹操,已经完全消灭了北方的割据势力,彻底统一了北方。此时,只要赤壁大战得胜,便可一举消灭孙权和刘备等割据南方的残余势力,一统天下。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篡汉称帝建国了。到了那时,那些放荡不羁的,滚远些;那些不听话的,杀掉他。锋芒毕露的毒舌名士孔融都在这一时期被杀掉了,留你一个个头矮小、相貌丑陋,又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的张松还能有什么用呢?
满心欢喜的张松被曹操如此羞辱,回到益州之后,张松一边没完没了地说曹操的坏话,一边劝刘璋结交刘备。
那此时的刘备集团到底如何呢?
公元 207年,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到新野。诸葛亮为刘备分析了天下形势,提出“先取荆州为根基,再取益州成鼎足之势,继而图取中原‘兴复汉室’”的战略构想,被后世称作“隆中对”。
刘表病重时,把荆州托付于刘备,并对刘备说:“我儿不才,荆州诸将又相继凋零。我死之后,就由你来摄政荆州。”刘备回答道:“您的诸位儿子当然是贤明的,请您安心养病。”有的人劝刘备应该听从刘表所言,备曰:“刘表待我不薄,如果我取代他的儿子,人们必定会认为,我待刘表甚薄,所以,我不忍心这么做。”
公元 208年,曹操亲率大军南下,而此时刘表病死,其子刘琮代立,遣使者投降曹操,却不敢告诉刘备。刘备当时屯兵于樊城,过了许久才知道刘琮投降之事,于是派亲信去问刘琮。刘琮令宋忠去告知刘备,当时曹操军已经到了宛城,刘备得知大惊,对宋忠说:“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又引刀向宋忠,说:“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大丈夫临别复杀卿辈!”于是释放了宋忠。
刘备引军离开,路经襄阳时,诸葛亮建议刘备攻打刘琮,可占据荆州,但刘备因和刘琮同宗,不忍相夺。刘备于城外喊刘琮,刘琮因为害怕不敢出来,刘琮的部下以及很多荆州士人投靠刘备。刘备到刘表墓前祭拜,流涕而去。到当阳时,竟有十余万众,辎重数千辆,日行十余里,刘备另派遣关羽乘船数百艘,让他和自己于江陵会合。有人劝说刘备:”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刘备回复说:“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曹操因江陵的器械粮食充足,担心被刘备占据,于是舍弃辎重,轻军前往襄阳。得知刘备已走,又以五千精锐骑兵急追,到当阳长坂(今湖北省当阳市)。刘备弃妻小,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奔走,人众、辎重多为曹军所获。刘备之子刘禅与其母甘夫人在赵云的护卫下得以免难,刘备的两个女儿则被曹军擒获。刘备奔赴汉津,与关羽率领的船队相逢,得以渡过沔水,又与刘表的长子江夏太守刘琦率领的一万多人相遇,两军共同前往夏口(今湖北省武汉市汉口地区)。起初,刘表去世时,孙权令鲁肃前往荆州,慰问刘表二子,鲁肃在当阳与刘备相遇,表示殷勤之意,又询问刘备下一步打算,刘备以自己与苍梧太守吴巨过去有交情,打算依附他,鲁肃述说江东实力强固,劝刘备与孙权并力,刘备十分赞同。于是在到达夏口后,遣诸葛亮为使拜见孙权。
公元 208年冬,刘备联合孙权,与周瑜、程普率领联军大败曹操于赤壁。刘备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操引军北归,留下曹仁守南郡。
公元 209年,刘备与周瑜在南郡共攻曹仁,迫使曹仁龟缩在江陵城。因江陵城坚固,一时难克,刘备又表刘琦为荆州刺史,率众南征荆州南部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庐江郡雷绪率领私人武装数万人前来归顺。刘备表孙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刘琦病逝后,部属们推举刘备为荆州牧,治所设在公安县。孙权将妹妹嫁给刘备以巩固双方关系。公元 210年,周瑜在巴丘病逝,东吴西征入蜀的计划中止。刘备趁机从孙权手中借得荆州江陵(南郡),于是据有荆州五郡。
听闻曹操大败于赤壁,本来想交好曹操的刘璋内心有了动摇。对张松言听计从的刘璋先派法正(176—220)往见刘备,备说联盟之意。随后,刘璋再派法正和孟达给刘备送去数千兵卒以帮助刘备抵御曹军。这两次见法正,刘备都是“以恩意接纳,尽其殷勤之欢”。法正通过观察,认为刘备确有雄才大略,故而回到益州后,与张松密谋,决定暗中拥护刘备为益州新主。
当然,直到此时,张松也没见过刘备,只是觉得刘璋不是成就大事的人而已,所以才要给自己的未来铺就一条新路。此时的张松选择相信好朋友法正,二人决定拥护刘备。张松由此开始朝着成为刘备人生中的第八个贵人的方向大步迈进。
公元 211年,听说曹操派司隶校尉钟繇到汉中征讨张鲁,刘璋内心恐惧不已,张松趁机问刘璋:“曹公兵强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者乎?”刘璋说道:“吾固忧之而未有计。”张松说道:“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必破。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张松又说:“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对张松言听计从的刘璋立刻派法正率四千兵马迎接刘备,前后赠送的物资数以亿计。益州主簿黄权劝阻刘璋:“一国不容二主,此非自安之道。”从事王累将自己倒吊在益州城门上劝阻刘璋,都遭到益州牧刘璋的拒绝。
法正、庞统在此时劝刘备图取益州。刘备遂留诸葛亮、关羽等守荆州,自将数万步卒从江陵率军赶到涪城;刘璋率领步、骑兵三万多人,车驾幔帐,光耀夺目,前往与刘备相会。刘备所率将士依次前迎,大家欢聚宴饮百余日。刘璋推刘备代理大司马,领司隶校尉;刘备也推刘璋代理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如故。刘璋给刘备增加兵马,让他去讨伐张鲁,又让刘备都督白水(今四川省青川县)的军队。随后,刘璋回到成都,刘备进驻葭萌(今四川省广元市昭化区)之后,只是树立恩德,收获众心,并未攻击张鲁。
公元 212年,曹操南征孙权,孙权求助于刘备。刘备向刘璋请求东行,请刘璋给他一万兵马及物资,刘璋只许给四千兵,其余物资只给一半。张松写信给刘备、法正,请他们打消东行的念头,张松的兄长广汉太守张肃害怕大难临头,就把张松的图谋禀告了刘璋,刘璋将张松收捕处死,并下令所有关隘的守卫部队封锁道路。但为时已晚,此前的张松,早已借机将亲手绘制的标注了益州的地形地物、山川险要,以及兵器府库、兵力部署等所有的军事机密的地图送给了刘备。
听闻张松被杀,刘备大怒,召见刘璋部将白水军督杨怀,将他处斩,吞并其部队,南下攻打刘璋,占据涪城。益州从事郑度向刘璋献计:“左将军县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则必禽耳。”刘璋对群下说:“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于是拒绝使用此计,并将郑度罢免。
公元 213年,刘璋遣刘璝、泠苞、张任、邓贤、吴懿等在涪县抵御刘备,结果战败,吴懿率军投降,其他人退守绵竹。刘备进而攻击绵竹。刘璋又遣李严、费观等人督绵竹军抵挡刘备,结果李严、费观率众投降。刘备又围攻刘璋之子刘循于雒城(今四川省广汉市)。刘循坚守雒城将近一年,其间射杀了刘备手下的军师庞统。刘备手下诸葛亮、张飞、赵云等从荆州进入蜀地。
公元 214年,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攻破巴郡(今重庆市江北区)、江阳(今四川省泸州市)等郡县。这年夏,刘备攻克雒城,与张飞等人进兵包围成都数十日,并令马超屯驻城北,刘璋震恐不安。蜀郡太守许靖企图翻城投降,事败后刘璋也不敢对他问罪。当时城中有三万精兵,粮食够支撑一年,官吏百姓都想抵抗。刘璋说:“父子在州二十余岁,无恩德以加百姓,而攻战三载,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于是派张裔(165—230)为使向刘备投降,刘备许诺必定礼待刘璋、安抚百姓,又遣从事中郎简雍劝说,刘璋便打开城门,出城投降,部下没有不哭的。刘备把刘璋迁至公安,并将财物归还于他,再佩振威将军印信。
公元 219年,东吴孙权趁关羽北伐之际,派遣吕蒙、陆逊袭击荆州,刘璋因此归于东吴,被孙权任命为益州牧,居于秭归(今湖北省秭归县)。后来刘备东征,发动夷陵之战,刘璋在此期间去世。
作为谋臣,主公是明主,则自当辅佐;主公暗弱,自己不能发挥才干,那就或明或暗离开,也不会遭人诟病。但在深受刘璋信任,外界又无人对其诱惑的情况下,张松却主动卖主求荣,这种举动,真是为人不齿。换句话说,张松如果当时在曹操那里得到热情款待,曹操礼贤下士,让张松感受到知遇之恩,那他自然也会背叛刘璋,成为曹操的内应。张松为了一己之私的背叛,不论在情感还是道德上,都为人不齿,最后人头落地,实在是咎由自取。作为刘备人生中的第八个贵人,张松的抉择不一定正确,他也没能看到刘备的成功,但他以自己的死为代价,给益州换来了更好的新主人,可谓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