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201年,曹操亲自讨伐刘备,刘备往投荆州牧刘表。荆州牧刘表亲自到郊外迎接刘备,待以上宾之礼,刘备遂屯于新野。此时的刘备,为什么会选择投奔荆州牧刘表呢?荆州牧刘表又为什么要亲自到郊外迎接刘备,并待以上宾之礼呢?
刘备投奔荆州牧刘表的原因很简单:那时的刘表,占据着富庶的荆州,人才济济,兵精粮足,不比袁氏兄弟弱,可以说是当时最有资本的军阀之一。刘表拥兵 10余万,手下文有刘巴、蒯良、蒯越,武有黄忠、甘宁、魏延和文聘,蔡瑁和张允的水军更是独步天下,其境内在野人才更是数不清,司马徽、诸葛亮、庞统、徐庶、马良(187—222)、马谡(190—228)等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这里,还需要说明的一点是,除了历史上没有记载出生年月的董卓、张角、刘焉、吕布等人,出生于公元 142年的刘表,比公元 155年出生的曹操和孙坚,公元 161年出生的刘备都大了很多。可奇怪的是,《三国志》上关于刘表事迹的记载却是从公元 189年汉灵帝刘宏去世开始的,那一年刘表 47岁了。
那 47岁之前的刘表在干什么呢?荆州又是怎么到了他的手里的呢?刘表有兵马、有地盘、有实力,为何没有争霸天下,而是最终成为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五个贵人呢?荆州牧刘表“以上宾之礼待之”,真的是发自真心的吗?
刘表,字景升,和刘备一样是汉室宗亲。巧合的是,他们都是从汉景帝刘启这一支分出来的。刘备自称是汉景帝刘启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因为刘胜受封的中山国在今天的河北,所以他这一支的后人,就都生活在河北了,刘备是涿郡人;刘表则是汉景帝刘启的另外一个儿子,鲁恭王刘馀之后,因为刘馀受封鲁国,所以这一支的后人,就生活在了山东,刘表是山阳郡高平县(今山东省微山县)人,诸葛亮是琅邪郡人,今也属山东省,因此诸葛亮和刘表算是同乡,所以当初诸葛亮的叔叔带着年幼的诸葛兄弟千里迢迢到荆州去投奔刘表。
刘表生于公元 142年,《三国志》说他“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可谓一表人才。刘表的父亲和祖父的情况,史书上没有介绍,只说他“少知名,号八俊”。关于与刘表有关的“八俊”,有以下三个版本。
张璠《汉纪》曰:“表与同郡人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褚恭(公绪恭)、刘祗、田林为‘八交’,或谓之‘八顾’。”
《汉末名士录》云:“表与汝南陈翔字仲麟、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勃海苑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张俭字元节、南阳岑晊字公孝为‘八友’。”
《后汉书·党锢列传》记载:“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为‘八及’。”
不管哪个版本,刘表都是其中之一。
东汉末年,十分流行对人物的品评。一个人要成为一个人物,要出人头地,要进入上流社会,必须有著名人物给他一个评价,这样才能得到社会的承认。曹操也曾经准备隐居读书二十年,换一个“名士”的头衔出来做官。刘表很年轻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八俊”的评价,且为汉室宗亲,按说通过察举制度去做官不是难事。可为什么直到 47岁的时候,刘表才出来做官呢?秘密就藏在这后两个版本的“八友”和“八及”里了。
公元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之后,谭嗣同(1865—1898)临死之前曾经口占绝命诗曰:“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诗中的两昆仑,是指潜逃出京的康有为(1858—1927)和留在北京的浏阳侠客大刀王五(1844—1900)。诗中的杜根,指的是东汉中期一位官员。而诗中的张俭就是后两个版本里与刘表同为“八友”和“八及”之一的张俭了。
《后汉书·刘表传》记载:“表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与同郡张俭等俱被讪议,号为八顾,诏书捕案党人,表亡走得免。党禁解,辟大将军何进掾。”这里的党禁又是什么意思呢?
前面曾介绍过,东汉中后期,因为皇帝大多是幼年登基,所以政权往往落于母后之手,而母后又多依赖于外戚,导致权力转移。当皇帝略长大,想收回权力之时,生长于深宫内院的他们往往首选依靠宦官,成功之后宦官便得势当权。所以外戚、宦官交替专权的现象在东汉时常出现。而当宦官的多是生活所迫,缺乏真才实干,所以那时,政治往往比较昏暗。
公元 166年,汉桓帝刘志(132—168年在世,146—168年在位)在位。以李膺处死宦官张成的儿子为导火索,挑起了第一次大冲突。李膺先是被诬告为“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然后被下狱。之后,宦官们借机打击自身仇恨的集团,排除其他势力,在全国范围内肆意抓捕和李膺有关的所谓“党人”,下狱二百余人,多为嫁祸。虽然皇帝最终赦免了这些“党人”,但还是将他们终生禁锢乡里,不得为官。此为第一次党锢之争。
两年之后,汉灵帝刘宏在位,爆发了第二次党锢之争。导火索是张俭看不惯宦官侯览的所作所为,上书弹劾,结果反被诬陷为“与同郡二十四人为党”。宦官、党人的矛盾再次被挑起,昏庸的汉灵帝竟重申党禁,命令抓捕一切与党人有关的人,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和亲属,皆免官禁锢。宦官们借机打击异己,大肆报复,导致全国官员被处死、流放、关禁者达到六七百人,被陷害的太学生数以千计。
公元176年,爆发了第三次党锢之争。导火索是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党人”鸣冤,要求解除禁锢,汉灵帝刘宏不但没有听从,反而收捕并处死曹鸾。接着,汉灵帝刘宏又下诏书,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禁锢终身,并牵连五族。党锢的范围扩大,波及更多的无辜者。
如此数量的党人和党人家属均遭牵连而不能为官,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如此数量的官员被革掉,社会又将怎么正常运行?直至公元 184年的黄巾起义爆发,汉灵帝刘宏害怕这些被禁锢在乡里的党人和起义军合谋,这才宣布解除党锢。
三次党锢之争期间(165—184),刘表 23—42岁,正值其人生的黄金年龄,但却因“与同郡张俭等俱被讪议”,而“诏书捕案党人,表亡走得免”。逃开牢狱之灾已不错,刘表何谈做官呢?
公元 184年,黄巾起义爆发,汉灵帝刘宏解除党锢。42岁的刘表被辟为大将军何进掾、北军中候(掌监北军五营,秩六百石。五营指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所统宿卫兵)。之后,何进被杀,董卓专权,关东联军讨伐董卓。此时的刘表只是一个看客。直到公元 190年荆州刺史王叡为孙坚所杀,刘表被董卓派去补职。
据《后汉书·郡国志》记载,荆州原本有七个郡,其中江北三郡: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南郡(今湖北省荆州市)、江夏(今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江南四郡:武陵(今湖南省常德市,公元 191年刘表徙今湖北省襄阳市)、长沙(今湖南省长沙市)、零陵(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桂阳(今湖南省郴州市)。所谓荆州八郡是因为从南阳分出了章陵郡(今湖北省枣阳市)——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家乡。
刘表上任荆州之时,这里很乱:江南宗贼盛,袁术屯鲁阳,尽有南阳之众。吴人苏代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刘表单枪匹马而来。而且,现在的朝廷软弱无力,对于地方的制约已经很小,一张朝廷的任命书是无法让大家臣服的。地方豪强和四野山贼,都是刘表上任后的阻力。荆州刺史刘表又能怎么办呢?
刘表拿着朝廷的委任文书,单枪匹马来到荆州宜城,请荆襄一带的豪强大族蔡家和蒯家派代表来商议。当时的刘表一人前来,手里既没有兵也没有粮,但是他有关系,他既是儒学大家的弟子,又是汉室宗亲,还有所谓名士光环。作为当地军事和经济实力都非常强大的代表性地方豪强,蔡家派出的是蔡瑁,蒯家派出的是蒯良和蒯越。
这三位都是未来刘表荆州政权的骨干。不过这个时候,这三个人也比荆州的其他人跟刘表更近乎——蔡瑁的姑父是东汉太尉张温,蔡瑁年少时跟曹操玩得很好,也就是说,蔡瑁这一家子都是比较亲近文人士大夫的。而蒯越则在大将军何进手下当过差,跟刘表曾经是同僚,而且刘表当年发表舆论斩宦官,蒯越在何进手下时也曾建议何进对十常侍斩尽杀绝,因此刘表和蒯越的政治主张也是接近的。有了这些纽带关系,刘表很快与蔡家和蒯家达成了协议,中年丧妻的刘表甚至娶了蔡瑁的妹妹。荆襄一带的豪强势力们认同了在当时有很高知名度的刘表作为荆州的共主。
然而,当时整个荆州战略形势并不好。刘表要面对的,不仅有虎视眈眈的袁术、孙坚等强兵,还有荆州中部和南部各自为政的地方小豪强和宗贼,等等,可谓外有强敌,内有祸乱。用刘表自己的话说是:“宗贼甚盛,而众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征兵,恐不集,其策安出?”
蒯良首先提出只要当政者能够并行仁义,百姓自然会乐于归附,征兵亦不再是问题。但蒯越不认同蒯良的说法,蒯越建言说:“太平盛世的统治者都是重视仁义,乱世的统治者则会重视权谋。士兵亦是贵精不贵多的,重点在于能够得到他们的忠心及支持。袁术为人勇有余而智谋决断不足,苏代、贝羽都是一介武夫,根本不必忧虑;然而,宗贼的首领则大多贪婪残暴,其部下对他们也心存忧虑。我手下有些具备修养及能力的人,只要派遣他们到宗贼首领处加以利诱,宗贼首领们必定率众而来。然后阁下只要把握时机,诛杀那些残暴无道的家贼首领,再安抚收编他们的部众。如此一来,本州的军民和百姓,都会因为阁下的恩德而扶老携弱而至。届时阁下军民归附,如果占据南面的江陵,并且扼守北境的襄阳,那么荆州八郡只要传递檄书就可以平定了。以后,即使袁术等人再拥兵而至,亦无能为力了!”刘表听完后即大加赞赏蒯良的言论是雍季之论,蒯越的计策有如臼犯的谋略一般。
刘表这句话中,提到了两个历史人物:雍季和臼犯。此二人都是春秋时晋文公手下的谋臣。晋楚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曾向二人问计。臼犯主张用诈谋。雍季说,诈谋虽能得逞于一时,但不是取胜的长久之术。后来,晋文公用诈谋取胜,但在行赏时,却把雍季排到臼犯前面。左右不解,晋文公解释说:“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臼犯之言,一时之务也。焉有以一时之务先百世之利者乎?”从刘表这句话中,可以看出他用诈谋定荆州,而又用仁义治荆州的战略和政略。
刘表与蔡瑁、蒯越等人商议决定,首先清除内部祸乱。为了防止袁术、孙坚等外部势力插手干涉,刘表等人对荆州内部小规模的豪强和宗族势力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政策,或者用利益来诱使这些人投降,或者依仗荆襄一流豪族出面压迫其投降,更狠的则是摆了一场“鸿门宴”,由蒯越派人诱请大小宗族五十五人赴宴,将其全部斩杀,也就收了他们的部众。荆州的那些郡守县长大小势力,听说刘表如此狠辣,或者自动投附,或者纷纷逃走。刘表随后移治所至襄阳。蒯越因功而被拜为章陵太守,封樊亭侯,蒯良被擢升为主簿。
此时,除去袁术手里的南阳,江北基本已在掌握,而江南则“传檄而定”。当时,关东州郡起兵讨董,而刘表并未加入讨董联军。刘表也上表推荐袁术为南阳太守,以求得荆州暂时稳定。不过,南阳袁术很有野心,随着势力的增大和袁绍产生分歧,变得不和。而此时的刘表,已经有了加入袁绍集团来达到消灭袁术集团进而统一整个荆州的实力,而由于刘表的大本营襄阳在袁术的根据地南阳以南,所以袁绍对刘表能够加入自己的集团特别满意,因为这样一来,袁绍就在当时他认为争夺天下的最大对手袁术的背后插入一柄利剑。
公元 191年,袁术派孙坚进攻刘表,刘表派江夏太守黄祖在樊城、邓县一带迎战。孙坚击败黄祖,围困襄阳。刘表派黄祖乘夜偷偷出城,前去调集各郡的援军,黄祖率军想要返回襄阳时,孙坚迎击,黄祖败退,逃入岘山。孙坚乘胜连夜追赶,黄祖的部曲潜伏在竹林树丛之中,用暗箭将孙坚射死。
孙坚死后,刘表断了袁术的粮道,使其无法再盘踞南阳,迫使他往兖豫方向出走,间接促成了后来袁术与曹操的匡亭(今河南省长垣县)之战。此举不但彻底除去袁术觊觎荆州的野心,更借曹操的力量削弱袁术势力,使其更加远离荆州,减少了对荆州的威胁,也巩固了自己在荆州的统治权。
同年,益州牧刘焉造作乘舆车服千余乘。刘表便上言朝廷,称刘焉似乎有子夏(前 507—前 400)在西河议圣人论的迹象。
公元 192年,董卓被杀,其余部李傕、郭汜进据长安。夺得南阳郡、真正掌握了荆州江北三郡的刘表派使者入朝奉贡,李傕派黄门侍郎钟繇拜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允许他设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拥有开府辟召掾属的权力,礼仪如同三公;又派左中郎将祝耽授予他假节,并督交、扬、益三州军事。李傕以此来联结刘表作为自己的外援。
这一时期,刘表在荆州八郡建立了一个相对中原来说比较安全的割据集团。许多士民在当时都逃离中原,而选择前往荆州避难,其中比较著名的有诸葛亮。
公元 194年,刘焉病亡,其子刘璋即位。刘表乘此时机,派别驾刘阖策反刘璋部将沈弥、娄发、甘宁,但他们都战败而入荆州。而益州方面,任命赵韪为征东中郎将,驻军巴东郡的朐忍(今重庆市云阳县),以防备刘表。
公元 196年,汉献帝刘协东迁洛阳,张杨先派卫将军董承修理皇宫。太仆赵岐来荆州说服刘表帮助董承,刘表派兵前往洛阳,并运输大批军用物资。曹操迎汉献帝刘协迁都许后,刘表虽遣使奉贡,但也与袁绍相结。
当时,骠骑将军张济自关中出走南阳,因粮尽而攻打南阳郡的穰城(今河南省邓州市),却中飞矢而死,其侄张绣收兵而退出穰城。荆州官员知道后皆向刘表祝贺。刘表却说:“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之后,刘表又派人招诱张济的余部,张济的部众闻讯大喜,都服从刘表。在贾诩的说服下,张绣屯兵宛城与刘表联合,成为刘表在北方的藩属势力,替他抵御曹操。
公元 197年,曹操南征,部队到达淯水(发源于河南省南召县,流经南召县、南阳市区、新野县、湖北省襄阳市襄州区,在襄州区与唐河交汇,称唐白河),张绣率众投降。但因曹操纳张济的遗孀,招致张绣怀恨。曹操又准备杀掉张绣,结果计划泄露,张绣袭败曹操。张绣在追击失利后退防穰城,再次与刘表联盟。南阳、章陵两郡很多县又投回张绣,曹操派曹洪应付,但曹洪交战不利,多次被张、刘联军进攻。同年底,曹操亲征,攻下南阳湖阳(今河南省唐河县)、舞阴(今河南省泌阳县)两县,生擒刘表将邓济。
刘表初到荆州没有站稳的时候,对江南几郡只是“传檄而定”。久而久之生了后患。公元 198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叛逆刘表,刘表遣兵攻围,连年不下。后张羡病死,长沙人又立其子为主,于是刘表攻下张怿,广开土地,南收零陵、桂阳,北据汉川,坐拥数千里疆域,带甲兵十余万。与此同时,曹操南征张绣,割据宛城的张绣在刘表的援助下两次大败曹操,杀了曹操的儿子、侄子和爱将典韦,到官渡之战前张绣投降曹操,他一直都是刘表的北面屏障。
官渡之战后,刘备率众投奔了坐拥数千里疆域、带甲兵十余万的荆州牧刘表。荆州牧刘表亲自到郊外迎接刘备,“以上宾之礼待之”的同时,还将刘备安置在新野,并给刘备增添了兵马。
荆州牧刘表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企图用刘备取代张绣的位置,为他抵抗曹操流尽最后一滴血。
问题在于:此时的刘备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会上当受骗吗?刘表又是如何以自己的败亡而成为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五个贵人的。
先简单回顾一下刘备创业路上的前四个贵人:恩师卢植给了刘备以最初起家的名望;同学公孙瓒给了刘备以最初起家的地盘——平原县;平原相任内,被刘备救下的孔融成为刘备人生中的第三个贵人;徐州牧陶谦让徐州给刘备,刘备由此真正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跟上述这四位贵人相比,荆州牧刘表对刘备的帮助表现在:不但给了到处流亡、无家可归的刘备以暂时的喘息之机,更是为刘备输送了包括诸葛亮在内的大量人才。
再简单了解一下新野的历史。两汉之间有个短暂的王朝——王莽篡汉建立的新朝。据《汉书》记载,王莽(前 45—23年在世,9—23年在位)称帝前,曾在封地新野生活了三年。王莽的统治期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由此导致天下大乱。新朝末年,爆发了绿林、赤眉起义,刘秀趁势而起。公元25年,刘秀称帝,后定都于洛阳,延续“汉”的国号,史称东汉。
这便是新野的历史,这便是新野曾经的辉煌。刘备初次踏入新野之时,一定会想到,当年沦落为布衣的刘姓宗室刘秀以新野为策源地,开启反对王莽“复高祖伟业”的漫漫征程。换句话说,四处漂泊的刘备,一定会在新野找到取之不竭的精神动力,并梦想着以刘秀为榜样,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再现当年的大汉雄风。
东汉末年的新野,是刘表所掌控的荆州最北部的一个县,北边便是曹操所掌控的荆州南阳郡的郡治所在地宛城,往南则是荆州的治所襄阳。新野实际是刘表面对曹操的第一道防线。刘表之所以将刘备安置在新野,其目的就是让刘备集团作为“炮灰”,为他抵抗曹操流尽最后一滴血。这就一如想当年的陶谦,之所以让刘备驻扎在小沛,其目的也是构筑抵御西面曹操的第一道防线一样。正所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此时的刘备又是怎么想的呢?是甘当“炮灰”,成为刘表开疆拓土的牺牲品,还是以新野为根据地和大本营征战四方,以刘秀为榜样,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再现当年的大汉雄风?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新野驻扎的八年里,刘备似乎什么也没干,势力也毫无发展。史书上对刘备在这八年里的所作所为记载得少之又少:公元201年,刘备在新野筑了周长一公里的“子城”。第二年,趁曹操北上攻击袁尚之机,刘表派刘备领军出击曹操的大后方许昌。曹操急调大将夏侯惇反击刘备,刘备在博望坡(今河南省方城县)伏击曹军得手。但因后援不足,得胜之后的刘备就退兵了。
此后,曹操忙于平定北方,荆州和平了数年,刘备也再无动静。直到公元 207年,先是刘备的妻子甘夫人在子城内生下了后主刘禅(207—271);随后在曹操北征乌桓时,刘备又向刘表建议,乘机袭击许县,不过没有被刘表采纳。那刘备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在一个小县城一住就是八年,而且势力毫无发展呢?难道此时的刘备集团真的就此彻底消沉下去了吗?
当然不会如此。刘备在这段时间之所以没有什么发展,关键是因为他错误地把战略目标只对准曹操,没有占实地的思维,没想明白谁才是刘备应该下手的对象。在新野的这八年时间里,刘备的思维还是比较正统的,有维护大汉天祚之意的。刘备总把自己的敌人认为是曹操(汉贼),刘表、刘璋都是汉室宗亲,是不能碰的,白白耽误了大好时光。
刘表死后,刘备撤退路过襄阳,诸葛亮劝说刘备攻打刘琮,荆州就可以拿下了。可刘备的回答是,“吾不忍也”。当时,刘备在新野,最好的选择有两条。一是发动政变,夺刘表的权;二是献计刘表,让刘表派自己带兵主动进攻益州。可惜刘备以正统自居,作茧自缚。直到诸葛亮出山,作了“隆中对”,刘备才明白,自己真正应该下手的是“软柿子”荆州和益州,而不是曹操这个“铜豌豆”。
好在,此后的刘备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赤壁之战后,先后拿下荆州、益州,建立了蜀汉政权。历史总是这样的巧合,西汉刘邦始置新野县,他可能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走出了影响大汉王朝历史发展的三个人物:西汉王朝的终结者——王莽,东汉王朝的开创者——刘秀,蜀汉的开辟者——刘备。反观收留了刘备的荆州牧刘表,却从最初单枪匹马平定荆州的辉煌渐而湮没无闻,终被历史淘汰。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呢?让我们回顾一下荆州牧刘表所犯过的那些错误。
刘表并非庸庸无能之辈,前面提及的刘表在荆州立足并治理荆州的过程,就足以说明这一点。能杀死孙坚,逼走袁术,开疆拓土,治理有术的一方豪杰,怎么可能是怯懦昏庸,面对乱世,惮于用兵,不思进取之人呢?
刘表经营下的荆州,“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万里肃清,群民悦服”。相对纷乱的中原来说,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所在。由于荆州的政治较为清平,所以引得一大批学者源源不断地从关西、兖州、豫州等地来投靠,光这些学者就有上千人之多。这当中就有诸葛亮,所谓“躬耕于南阳”。而刘表对他们都能加以安抚赈赡,学者们能受到资助,亦能得到保护,因此都能醉心于学术。刘表还设立学官,博求儒士,又命綦毋闿、宋忠等学者撰写《五经章句》,并称之为《后定》。这时的斯文之盛正如《荆州文学记官志》所记载的那样,“乃命五业从事宋衷新作文学,延朋徒焉……五载之间,道化大行。耆德故老綦毋闿等,背书荷器,自远而至者,三百有余人”。
公元 207年,曹操远征乌桓时,刘备曾劝说刘表起兵后袭许都,但遭到刘表拒绝。及至曹操远征乌桓得胜归来,开始向南方发展,荆州成为曹操的第一个进攻目标时,刘表才对刘备说:“不用君言,故失此大会也。”刘备只得说:“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当然,在诸侯争战中刘表始终持中立态度,同时刘表也不再向中央政府交纳税收。刘表的自守态度也使得荆州地区避免了许多战火,为当地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虽然说刘表的上述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好事,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却有些不合时宜。能够在虎狼环伺的群雄时代立得住脚才是当务之急。
公元 207年,曹操在稳定了中原的局势后,开始向南方发展,荆州成为他的第一个进攻目标。
刘表在晚年时,未能妥善处理后嗣的事宜。刘表的两个儿子刘琦、刘琮都牵涉到嗣子之争的问题上。
最初,刘表因为长子刘琦与自己的相貌长得相似,而十分喜爱他。但后来刘琮娶了刘表继室蔡夫人的侄女,蔡氏就爱屋及乌,喜爱刘琮而讨厌刘琦。于是蔡氏经常在刘表面前诋毁刘琦,刘表因为宠信蔡氏,逐渐信以为真。另外,蔡氏之弟蔡瑁及刘表外甥张允亦得刘表信重,又与刘琮相善,忌惮刘琦年长,欲图诋毁他。刘琮如果做了好事,事情再小也会被传出去;刘琮如果犯了错,过错再大也会被掩盖。蔡夫人称美于内,蔡瑁、张允颂德于外,刘琮也因此受到了刘表的宠爱。刘表和蔡夫人打算将刘琮立为继承人,而蔡瑁、张允则为其党羽。刘琦遭到疏远,最终依从诸葛亮的建议,暗寻脱身之策,在江夏太守黄祖被孙权杀死后请求接替其职。之后,蔡瑁、张允仍然暗中探察刘琦的过失,随而诋毁刘琦,刘琦的表现无显而不掩,过失无微而不露。于是刘表日发愤怒,多次写信责备刘琦,而刘琮的位置也稳固了。
后来刘表病重,刘琦还归襄阳探望。由于刘琦素来慈孝,张允等人怕刘表与刘琦二人相见而亲情相感,会把身后大事托付给刘琦,于是不许刘琦入内探望,并说:“主公命你镇守江夏,是个非常重任。如今你留下众兵将于江夏而擅来襄阳,主公知道后必定会加以怒责。此举有伤亲情,最终只会使他的病情恶化,这实在不是孝敬之道啊。”刘琦被拒诸门外,不能与刘表相见,只得流涕而去。
公元 208年秋,曹操南征刘表。刘表背疽发作去世。蔡瑁等人废长立幼,奉刘琮为主。不久后,刘琮举州投降曹操,荆州遂失。
刘表以自己的败亡成为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五个贵人。究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刘表犯下了致命的政治性、战略性的错误。
一方面,刘表未能理顺与汉献帝的关系。东汉末年,虽说天下大乱,各方争雄,但毕竟还有一个名义上的皇帝,那就是汉献帝刘协。奉皇帝为天下正统,虽说只具有象征意义,但士人百姓还是认可这种观念的。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时,当刘备祭出了“匡扶汉室”的大旗之时,刘表既没有自己的口号与纲领,更没有把汉献帝刘协东归当作一件大事来对待。刘表虽然在表面上向汉献帝刘协进贡称臣,但同时又和袁绍互通款曲,后来又明确表示不再向中央政府交纳税收。不仅如此,范晔《后汉书·孔融传》和裴松之《三国志注》都曾经记载,荆州牧刘表“郊祀天地,拟斥乘舆,诏书班下其事”。刘表就这样失去了自身最大的一个优势,放弃了与汉室的联系。这是一个致命的政治性的错误。
另一方面,刘表未能看清天下大势。拥兵自重的刘表,做出的任何选择,都足以影响今后历史的走向。当袁绍与曹操的矛盾一触即发之际,双方都在争取刘表。袁绍专门派出使者,请求刘表和自己一起参战,而刘表表面应允,实际上并未出兵帮助袁绍。而面对许昌方面的笼络,刘表也是无动于衷,表示自己谁都不帮。在刘表看来,坐山观虎斗才是最佳方案。但问题在于,刘表的这次抉择,是一个致命的战略性的错误。
刘表的失误在于:虽然汉献帝刘协只是个傀儡,但傀儡皇帝也是正统的皇帝,袁绍打许昌,就是逆臣,刘表作为名义上的汉臣,面对此种情况无所作为,有失人心。无论如何,曹操都是汉献帝手下的丞相。正是因为如此,当刘表作出这个决策时,其手下的谋士大多持反对态度,甚至裴潜等人还因此挂冠而去。
裴氏为河东大姓,裴潜的先祖裴遵于随光武帝刘秀平定陇、蜀,居于河东安邑(今山西省夏县),后代迁于闻喜(今山西省闻喜县)。其父裴茂在汉灵帝刘宏时历任郡守、尚书,亦被封侯。汉末,中原丧乱,而荆州却比较安宁,许多中原士人为躲避战争,游集于此,以观时变。青年时期的裴潜,也随中原士人一起避乱于荆州,经常同在那里的王粲、司马芝等人谈论学问,议论政事,很受荆州刺史刘表的器重和优待。然而,裴潜对刘表的政治才干却颇不以为然。他认为刘表虽据荆州有利之地,并常以周文王自许,准备收拾天下残局,继承汉统,但他优柔寡断,不具王霸之才。因此,他很快离开荆州,远适长沙。赤壁之战前,刘琮举荆州全境降曹,避乱此地的中原士人多被曹操录用。裴潜也归了曹营,被任命为参丞相军事,后出京历任三县县令,又回京任仓曹属。
更为重要的是,刘表此举也受到了曹操集团的强烈嘲讽。在曹操看来,“我攻吕布,表不为寇,官渡之役,不救袁绍,此自守之贼也,宜为后图”。在郭嘉看来,“表,坐谈客耳”。在贾诩看来,“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在官渡大战之前,坐视不为的刘表,既不联曹,又不助袁,不但白白放弃了一次绝好的分享天下的时机,更为重要的是,刘表这种看似两方都不得罪的策略,实质上是得罪了双方,不管哪一方打赢,都将把刘表视为仇敌。刘表就这样使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曹操在从容地逐个击破群雄之后,立即掉转头来,南下直接面对荆州。刘表病逝后,刘琮面对南征的曹操,举州纳降,荆州就此覆灭。
可刘表为什么会犯下如此致命的政治性、战略性的错误呢?
刘表的青壮年时期基本上被党锢之祸给彻底耽误了,其事业完全可以说是从中老年时期开始的。同时期的曹操、刘备等已知生年的活跃军阀,基本上要比刘表小10—20岁,他们之间几乎相差了一代人,更别提新进接班的孙权等人了。
所以,刘表给世人留下的那种表面宽厚、重礼修学、保境安民的印象其实完全可以从年岁上入手,是其垂暮之年试图保本自守的心理所致,尤其是在刘备来附、曹操定四州的八年间,完全不见刘表有任何像其 48—60岁间动作频频的表现,反而完全成为一个守境安民的敦厚“长者”,不复当年单骑平荆州,抗衡孙坚、袁术、曹操、张羡时的政治手腕。毕竟,此时的刘表,已是一个 60多岁的老人,继承人问题存在颇多隐患,荆州豪强与流寓人士也未必一心,哪里还顾得上向外扩张呢?即便枭雄如曹操、刘备,在中青年便开始历练,有着二三十年的丰富阅历,也相继在其晚年走向相对保守(曹操不再大规模南进)、走向重大失误(刘备夷陵大败),何况刘表这个丧失了中青年锻炼时间、直接从中老年开始创业的人呢?
至于刘表经常被诟病的收留刘备、废长立幼之举,其实都只是枝节性的因素而已。收留刘备、废长立幼,其实都不妨碍大局,奈何刘表在大局上失去了方向,犯下了政治性、战略性的错误,无论如何也挽不回失败的命运了。可见,一个人想要成功做点事儿,看得清、看得远,有点大局眼光,不犯战略性的错误,是最重要的。
或许刘表真的是生错了时代。如果生在了太平年代,刘表就是清流名臣,可惜他偏偏生在了群雄逐鹿的东汉末年。作为东汉朝廷册封的荆州牧,刘表虽占有荆州这一战略要地和富庶之所,但其本人却立意自守而无四方之志,注定无法成为乱世枭雄。最终,刘表以自己的败亡而成为刘备创业路上的第五个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