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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歪脖儿、穆言
（桌子上摆着毛著“老三篇”、红皮语录）
（门后墙上挂着一把旧二胡）
（床上放着齐整的被子和一台袖珍收音机）
（穆言伏案写作，歪脖儿进来）
歪脖儿：穆言哥，在学习呀？
穆 言：写日记。
歪脖儿：俺万红姐就爱写日记，你跟她真像。您都是写些啥呀？
穆 言：日记日记，就是把每天自己看到和想到的事儿记下来呗！哦，万红也有这个习惯？好啊！
（穆言合上笔记本伸个懒腰）
歪脖儿：穆言哥，干了一天活，该睡了。
穆 言：好，睡觉！
（穆言端起脸盆到水缸里舀了半盆水放在床边地上）
（歪脖儿坐在床边用左脚推掉右脚的鞋子）
（特写）
（一双黑黢黢的赤脚）
（右脚蹬掉左脚的鞋子）
（穆言斜眼看看，皱皱眉）
穆 言：同林兄弟，你怎么没穿袜子？
歪脖儿：穿过，前几年俺娘给俺做过一双，后来穿烂了就没再做过。
穆 言：朱家村的人都是这样？
歪脖儿：大人和妇女穿，就是俺这些半大小子才这样，不信你明儿个看看铁蛋儿皮蛋儿他们，都不穿。
穆 言：哦，是这样。
（歪脖儿钻进被窝趴着伸出头）
歪脖儿：穆言哥，我觉着怪稀罕，你天天睡觉前洗脚（读jiwo），不嫌麻烦呀？
穆 言：哈哈，嫌麻烦？不洗多臭啊？
歪脖儿：嗨，闻惯了，也没啥。穆言哥，你闻到我的脚有味儿吗？
穆 言：还行，还行！
歪脖儿：还行啊，那就是凑合事儿呗，时间长了你也就惯了。你用凉水不怕凉呀？要不叫俺娘每天吃了晚饭给你烧锅热水吧。
穆 言：不怕，人家好多人冬天还洗海水浴呢！再说，婶儿忙了一天了，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她呀？
歪脖儿：没事儿，不就是多烧把柴火呗！你说有人冬天洗海水浴，啥意思？
穆 言：就是跳到海里游泳！
歪脖儿：哇！那不给冻死呀？还说俺农村人傻，我看城里人傻子也好不到哪去！
穆 言：哈哈，那可不是傻，表现的是一种意志和健康！不过，傻子可不分城乡，哪里都有。
歪脖儿：穆言哥，你们城里人是不是经常洗脚呀？
穆 言：不是经常洗脚，是经常洗澡。怎么，你从来不洗脚洗澡？
歪脖儿：夏天在家后大水坑里玩水就是洗澡呗！冬天冷了，没地方玩水，谁还找麻烦洗脚呀？
（穆言笑着摇摇头，擦擦脚趿拉着鞋端起盆子把水泼出门外）
歪脖儿：穆言哥，您城里的人就是讲究。
穆 言：怎么，洗洗脚就算讲究呀？
歪脖儿：也不光是洗脚，反正跟俺看着你处处跟俺们不大一样。
穆 言：哟，是吗？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穆言脱衣进被窝，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歪脖儿：穆言哥，等等（说着披上衣服跳下地，从床下拿出簸箕和一把麦秸草）来，我给你打个火簸箕！
穆 言：不用了，兄弟，暖一会儿就好了！
歪脖儿：又不费事，挺管用的哦！（说着把簸箕口伸进穆言被窝，划着火柴点着麦秸，轰的一声升起一团火，他立即掀动簸箕，把热气送往被窝）咋样穆言哥？热乎不？
穆 言：哈哈，还真的挺热乎，被窝里满是热气了！这个办法不错，要不我也给你打一个？
歪脖儿：（钻进被窝）不用了，我已经捂热了！穆言哥，您城里学生真好，一肚子学问。
穆 言：嗨，啥学问！这几年其实也没学到什么，还是之前学的那点底儿！同林，咱朱家村谁的学问最高？
歪脖儿：学问？要论学问，俺万红姐五年级，是最高的。
穆 言：哦，别的呢？
歪脖儿：别的？俺爹上过几年小学，我和铁蛋儿是三年级。噢，对了，俺大爷爷在新中国成立前上过四、四、四啥？
穆 言：私塾？
歪脖儿：好像是。俺不知道四叔是几年级，反正数他最厉害，还会写毛笔字，懂得也最多！就是有时候他说那些之啊呼啊的俺听不懂，可俺们就是爱听他讲故事、说书。
穆 言：说书？
歪脖儿：是啊，像“三侠五义”“西游记”“薛仁贵征西”啥的他都会说！铁蛋儿、皮蛋儿、粑粑嘴俺这些小孩儿几乎天天喝了汤就到牲口棚里听他说书，后来铁蛋儿他们对俺爹有意见老是找茬儿掐吧俺，俺就不去呗！
穆 言：哦。哎，去听书为什么还要喝汤呀？
歪脖儿：喝汤？哦，俺说的喝汤就是吃饭！俺这里早起和中午两顿说吃饭，后晌这顿叫喝汤。
穆 言：后晌？不用说就是晚上喽？
歪脖儿：穆言哥，你可真逗，这些家常话都跟俺说的不一样！
穆 言：兄弟，看来朱家村好多东西我还真不懂，得跟你好好学学！你说铁蛋儿掐吧你，什么意思？
歪脖儿：“掐吧”也不懂，就是欺负人呗！
穆 言：哦，他们欺负你？你爹是支书耶！
歪脖儿：嗯，就因为俺爹是支书才欺负俺的！
穆 言：哦？（若有所思地）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呀。
歪脖儿：俺也不知道咋回事。按说俺跟大爷爷根儿上最近，俺爷爷跟他是一个爹，到俺这一辈儿才三服，铁蛋儿他几个早出了五服了！俺爹这个支书又是大爷爷培养接班的，谁不知道？不知为啥俺大爷爷跟俺爹好像越来越远似的，跟那些远房的小屁孩儿倒是显得挺近乎！哼，谁怕谁呀？不待见俺，俺还不稀罕听那些烂书呢！
穆 言：（思虑）以后我给你讲故事，听过“野火春风斗古城”没？
歪脖儿：没有。是打的不？
穆 言：什么打的？
歪脖儿：就是干仗的！俺不愿意听那些慢悠悠的故事。
穆 言：哦，“野火春风斗古城”是现代革命故事，里面也“打”。
歪脖儿：中，你就给俺说啥风斗古城！
穆 言：好，今天太晚了，睡觉！
（穆言吹灭油灯）
（黑暗中收音机开关声和嘈杂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奇怪的女声）
（歪脖儿伸直脖子侧耳细听，收音机咔啪一声被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