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秦始皇之死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尚书·舜典》）

作为天子，每五年就要出巡一次，去考察各地诸侯的治理情况，这是先秦时代天子的一项重要工作。秦始皇成为皇帝之后，迫于形势的需要和履职的责任感，而非热衷游山玩水甚至被曲解的炫耀，打破了“五载一巡守”的规定，在11年里出巡5次。舟车劳顿，也挺辛苦。

出巡的阵仗一定不小。“大驾光临”的顶格车队，由81辆车组成的排场一定有过。旅途中也曾险象环生。公元前218年，秦始皇东巡时遭人行刺，身后的一辆副车被刺客张良用重锤砸得粉碎。所到之处，招惹的“羡慕忌妒恨”更少不了。

刘邦说：“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史记》）

项羽说：“彼可取而代也！”（《史记》）

出巡声势浩大，兴师动众，也不是秦始皇非得如此，这是一种规定，所以乾隆下江南叫“微服私访”。汉代学者蔡邕说：“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独断》）卤簿是我国封建社会帝王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解释为“仪仗队”，实际上卤簿所涵盖的内容比仪仗队要丰富得多。制度实施初期，专门为帝王的重大活动服务，到了汉代以后，后妃、太子、王公大臣皆有卤簿，各有定制，并非为天子所专用。

天子车驾次第谓之卤簿，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皆著之簿，故曰卤簿。（《康熙字典》）

“卤”通“橹”，意思是“大盾”，引申为对帝王的防护保卫措施，包括武器装备和护卫人员的有组织的行动。“簿”是册簿，把随行、安保的一切准备形成文字典章。车辆、保卫人员一系列事务按规模、数量、等级形成文字整理成模板。出巡时得按仪程照章办事，照章的用车一项则有大驾、法驾、小驾之分。

大驾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属车皆皂盖赤里，木轓，戈矛弩箙，尚书、御史所载。最后一车悬豹尾，豹尾以前比省中。（《后汉书·舆服志》）

忽然，我明白了现代人常说的欢迎词：大驾光临，荣耀之至。原来，“大驾”是出行的最高规格，有属车八十一乘，由公卿奉引，太仆御、大将军参乘。

秦始皇的车队究竟是什么样？秦始皇自己乘坐的马车又该是怎样不同凡响？在秦始皇陵出土的一些文物中，我们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1980年，秦始皇陵封土西部一座编号为78LYL3的陪葬坑进入局部发掘，出土了一组青铜铸造的铜马车。两辆铜马车装在同一个“集装箱”里入坑埋藏，与兵马俑入藏地下室方式不同，但写实逼真的风格一样。

铜马车按照真实御车二分之一的比例缩版打造。两车前后放置。前高车编为一号，前行开道。后安车编为二号，供人坐卧。驷马并驾，各配御手，车零件一应俱全，扬鞭策马的驾车工具、安全停泊的轫、以防不测的护身武器、登车攀拽的拉绳，配件一样不缺。车盖以及车舆内外彩绘精美纹样，辅料耗费14千克的金和银。

这两组车被誉为“世界马车史上的里程碑”“世界上没人能买得起的最贵豪车”。文字难以表述其如何高端，养护成本也异常高。我们在位于丽山园内封土西南侧，距离它们出土地点仅约240米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智能环境控制的专属展馆——铜车马博物馆。

铜车马博物馆目前包括序厅、三个展厅和观众互动区。向观众展示了铜车马的发掘、铜车马的风采以及铜车马上的兵器和车马器具，解读铜车马的性质用途、形制结构、雕塑艺术、彩绘纹饰、铸造技术等，全方位呈现铜车马的历史、文化、艺术、科技。并且通过历史影像和考古研究成果，以及铜车马发掘者袁仲一 先生和铜车马修复者吴永琪先生的访谈，将铜车马的发现、发掘与修复的精彩故事呈现给观众。2021年5月18日国际博物馆日 ，二号铜车马率先搬进了“新车库”。

为保障铜车马的安全稳定，文保人员对展厅环境进行持续性监测与评估，在设备调控下，展柜的相对湿度可以得到有效控制，符合铜车马保存的环境条件。与此同时，一号铜车马的保养维护工作一直持续了3年，在对面临断裂的辔绳进行粘接、对彩绘起翘部位进行回贴、对酥粉锈蚀部位进行彻底清除等一系列工作完成之后，2024年4月18日，第四十二个国际古迹遗址日，一组两乘铜车马再聚首。

铜车马是秦始皇车队的缩影，向天下展现了世间最雄壮的巡游仪仗。但对于秦始皇来说，也许更希望它们永远不被启用——他更想长生不老。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临出发前，小儿子胡亥提出要跟着一起去。自古皇帝爱小儿，这要求不过分，秦始皇答应了。没人预测到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出巡。最终，秦始皇病逝沙丘平台（今河北平乡东北），终年50岁。

阴谋家想象出胡亥弑父的剧情。他们认为胡亥提出的随行绝非一时兴起，秦始皇之死实质上是一场宫廷政变，政变的导演是赵高，而扶苏、蒙恬、蒙毅、李斯、胡亥都是受赵高支配的牺牲品。至于赵高怎样做到使秦始皇病逝，这正是历史上的缺页。

考古学研究原则之一是以证据说话，没有证据的历史缺页不可贸然填补。“沙丘政变”确有其事，秦始皇途中染疾和胡亥、赵高没有关系。我们所能确定的是：由于暑天高温，在返回咸阳城的路途上，载始皇遗体的辒辌车上散发出阵阵恶臭，胡亥等人指示随行车上装载鲍鱼遮人耳目，混淆腐尸的气味。

回到咸阳后，朝廷发布治丧公告，胡亥继承皇位，是为二世皇帝。

“九月，始皇葬骊山。”骊山是秦岭的余脉，远望山势如同一匹骏马，故名。而文献记载的骊山，特指秦始皇的陵园——“丽山园”，位于骊山北麓。

丽山陵园范围很大。1962年，考古人员绘制出了陵园第一张平面布局图，经过数十年的考古探索，目前确定的陵区文物保护范围以封土为中心，东西、南北各约7.5千米，面积为56.25平方千米，“相当于近78个故宫”。这个“相当于”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我强烈反对这样的比较，它会造成人们对秦始皇骄淫奢侈的误解。

保护范围不等于陵园面积，只是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和秦始皇陵有关的秦代遗存。有一些形成于陵园修建过程，比如修陵人墓地、防洪堤等，并不是陵园本体。根据考古发现，秦始皇陵园的本体内容由内而外包括：内城垣以内——有地宫、封土、礼制建筑、御用机构以及后宫人员；内、外城垣之间——有府库、武库、宫廷厩苑，百戏、珍禽异兽等各种代表三公九卿机构的陪葬坑，以及陵园管理机构飤官。这两层是陵园的主体，总面积只有2.13平方千米。外城垣之外，包括兵马俑陪葬坑、青铜水禽坑、马厩坑、陪葬墓，属于最外层次。

秦始皇想必也非常钟爱自己的铜车马，因此把它们埋到了比兵马俑更贴近自己的地方。 yE/oh3qfudjysDul6JqJvsd32x3kZ4gXtngt8MELH1F5pbFw4zkdPHlA5b1N3g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