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兵马俑坑其实是三座地下建筑，并不是“坑”。

据推算，一号坑大约有陶质兵马俑6000件。建筑最东端有一条长廊，站立着三排武士，穿战袍，手持兵器，是前锋；俑坑的南、北两侧和西端，各有一排武士面外而立，侧翼和后卫起到防止敌人从左右两侧和后方袭击的作用；俑坑的中部是由木车和步兵组成的38路纵队，构成军阵的主体。前锋、后卫、左右翼及主体的组合，形成车步联合方阵。方阵是军队屯聚的常见形式，锋锐、本固，坚如磐石。

二号坑预计出土陶马470余匹，各类武士俑900余件，以及木质战车80余辆和大量的金属兵器。最东端有弩兵，有立姿和跪姿两种造型。南半部64乘木车列于8条过洞内。中部是由19辆木车、264名步兵和8名骑兵组成的混合编队。北半部共有骑兵108名，四马一组，骑士立于马的左前方，代表着铁骑取代车战的新军种。车兵、步兵、骑兵组成的联军编队，是二号坑的阵形内容。

三号坑被认为是军事指挥机构的形象，分为南厢房、车马房、北厢房三个单元。北厢房平面形状似汉字“且（jū）”（“且”本义指雄性生殖器，以此表达祖先崇拜），有帷帐、鹿骨，被认为是举行占卜、祷战仪式的场所。车马房凸出，正对门道，似有出行寓意，一车四俑配置，显示了与其他俑坑一车三俑的不同。南厢房平面形状似汉字“土”，与“社稷”有关。64件披甲俑，分布在两侧厢房，面对面横队排列，中留通道，似为军中仪仗兼卫队。三号坑面积虽小，但地位重要，实战寓意不强。

三座俑坑总计有多少件文物？我只能说出“7000余件”——没全部发掘，只是根据已有工作情况，按照陶俑的分布密度估计出来的。不必死抠数字，只需明白几个关键点：一号坑是步兵，二号坑是多兵种混编，三号坑是领导机关或精神寓所。

7000余件秦代军人的形象在这里聚集，其中有持兵器的武士，有木车，还有一些尚待确认的木干遗迹，考古工作者猜想是旗 。

左竖旗，中有车，右立持戈的武士，是“阵”。这些元素兵马俑坑里都有，所以称为“秦代军阵”恰如其分。

我与三座俑坑的缘分，始于1989年。二十年弹指一挥间，生活、工作如流水般波澜不惊、缓慢且重复，直到2009年新年将至，一个突如其来的“被委以重任”打破了平静。

“我？挖一号坑？您确定？”

午饭时偶遇院领导，从他口中获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即将启动首次独立考古发掘，我将成为一号坑第三次正式发掘领队。

兵马俑，首次独立，领队，每一词组都充满诱惑。如果说美好的事情可以被比喻成一份香甜的蛋糕，那么，当一份从未试图拥有过的蛋糕突然摆在面前时，伴随诱惑而来的却是莫名的恐慌。惊喜亦是惊吓，午饭立马味同嚼蜡。

兵马俑陪葬坑，1974年发现后即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现”，被广泛地视为中华悠久历史和灿烂文明的形象大使。某种程度上说，海内外人士对兵马俑的关注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现象，这种关注使得“秦俑无小事”。

作为在兵马俑身边工作、生活了20年的人，我常听的一句话是：“不到西安，不算来到中国；到西安，如果不看兵马俑，不算到过西安。”但与此同时，我也常听到另一句话：“来西安如果不看兵马俑挺后悔，来看之后更后悔，只有一群灰突突的泥娃娃。”

秦俑无小事。众目睽睽之下，即将进行的发掘过程几乎无秘密可言，我如何做才能保证工作无瑕疵？观众慕名而来却因为根本没看懂失望而去，在实现考古成果转化方面，我又能做出哪些贡献？

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荀子·非十二子》）

2009年1月到3月，我经常独自绕着一号坑展厅一圈一圈地溜达。尽管二十年来无数次来过这里，但此时才感受到我们彼此间的亲近。看着停滞了数十年的考古现场，看着游人如织的参观场面，我对自己说，干吧，不干怎知行不行！ Smzf0XMndFI2b59ebpRghx0NULP6mlhOCktUZLPIHHdXCYmIFUH4ONhrxPbJmEf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