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过程坎坷，但永不言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

发掘期间，高科技设备奇缺。根据政府财政规定，超过千元的设备购置必须在前一年10月前上报预算，来年3月后经省财政审批，之后才能通过政府采购置办。

2008年10月前，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还没有获得国家文物局批准的集体发掘资质，谈不上申报一号坑发掘项目发掘预算。2009年3月前，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刚刚获得集体发掘资质，没人能预料一号坑第三次发掘申请是否能获得国家文物局批准。只能说这是一个创造奇迹的时代吧，有了设想，申报一路绿灯。然而，财政预算与政府采购不在开启绿灯的路上。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们一定要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遇到困难时，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电影《创业》中铁人王进喜说的那句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队友小白自己动手改制超低度三脚架，吭哧吭哧地在小板凳上钻眼，大功告成后，特意在凳面上留言：“现场需拍摄，及时联系137……”小白邀我观赏杰作。我不敢和他那双纯净的眼神对视。对不起，我没有能力解决大家工作的必需品。我弄不来高配的相机，弄不来超容量的移动硬盘，更弄不来互联网。但我确信，物资、理解、支持……一切都会有的。

工利其器很重要。2010年，在馆领导的关注下，一号坑发掘所需的设备逐步到位。5DII相机、双核苹果、取色器，系列办公用品慢慢配发到位。翻看现场发掘照片，从最初的富士，到后来的佳能、5DII，高科技就是高科技，效果显然不一样，电视台摄像说“视频有胶片机的质量”。在一次汇报工作成绩时，我还从馆长那里“讹”了一台索尼笔记本。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诗经·秦风·无衣》）

一驾马车重曳下前行。说实话，我没有精力和一切人事矫情，拉上这驾车，不前行也不行——拦路虎已经纷至沓来。

揭开以前发掘后覆盖的塑料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遗迹堆积异常区。这个堆积异常区，是一道划分地层堆积的试题，直到8月28日才找到了准确的答案。先是发现了石块堆积，后来继续下挖，出现了明确的、形状规则的长方形洞口，我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处后期破坏的遗迹单位，考古学术语是“扰坑”。

“发现扰坑一处，编号H1，包含物有原属于俑坑埋藏的器物。”我在日记中写道。从前到后，对H1的发掘历时一年半，文字记录前前后后有三句大喘气的话。考古发掘有时需要“大喘气”，现场办公是草率的代名词，这不是自辩的托词。

H1出土遗物的来源包括两部分：其一原本属于俑坑，有易燃、易腐朽的漆木质器物，这些物件在被扰动时尚未发生质变，保存了比较完整的状态，没腐烂，还能拿起来，说明被扰时间距俑坑填埋时间不远；其二为扰坑回填时混入的杂物——石块、席子印痕的烧土块和陶俑残片，是后来人一看没用的废弃物。

这是目前为止兵马俑坑遗址发现的最早的地层破坏关系之一，和二号坑的焚烧点同时期，早于打破一号坑建筑的墓葬。从H1包含物分析，盗扰时间在秦末汉初，俑坑建设完成不久。填埋时间不好说，因为第一拨人也许把坑没填满，草草了事，土虚，一下雨又是一个坑，第二拨人还得再垫土，再填，如此反复，具体次数难以明确。

我一直没怀疑过前辈们进行的发掘会出现地层划分失误，甚至忽略了兵马俑坑遗址中会包括地层打破、叠压关系。无独有偶，再观察以前的发掘区，申茂盛先生在东部的土台上发现半个车轮，木质辐牙轮廓尚可辨，说明木车是在尚未腐朽亦未被焚烧前发生了移位。

十分庆幸有领导们运筹帷幄，我只需要面对地层堆积出现的异常。由于采取了发掘与文保同步的模式，四名文保人员加入，为发掘现场保驾护航，我减负不少。相对于开始时发掘设备的不完善，文保仪器确实显得高端。

遗迹、遗物长期处于一个深埋、无光、缺氧、潮湿度相对稳定的平衡体系中，已经待习惯了，发掘出土后，它们突然换了新环境，“水土不服”现象会非常严重，紫外光、环境中飘浮的大量微生物孢子、昆虫虫卵等都会造成其“跑肚拉稀”。为了减少遗物因环境突变遭到破坏的情况，现场进行应急的稳定性处理，使其得到及时的科学抢救性保护，使遗物实体及其所携带的各类信息全面、安全、完整地保存下来。

发掘与文保同步，强调“以防为主，防治结合”的理念。为了防止和减少文物“水土不服”，主要工作内容有两条：一是设法控制环境突变，二是及时对出土遗迹、遗物进行稳定性处理。因此，文保人员就像是“120”急救中心的急诊医生，迅速输氧，挂针，通过实施现场应急抢救，为进一步诊治抢夺时间。

正式开工后不久，发掘现场安装了Testo Saveris环境监测系统。系统硬件包括三部分。一种像烟盒大小的仪器，下端有探头，上端有发射天线，专业名是德图Testo Saveris无线探头和以太网探头。一种外形似收音机，表面有LED的显示屏，顶上也有一根天线，是Testo Saveris基站，实现数据的收集和传送，并可以通过LED、SMS短消息和继电器输出的方式发出警报提示。还有一种是功能模块路由器，能使用无限长时间，也能用电池来运作。在一个系统中，最多能用15个路由器，每个路由器能转发最多5个无线电探头的信号。

看着文保组安装的这些仪器，“土行孙”们很是好奇。

“这个‘心脏’不错，能看时间，到点下班，一目了然。”

“文保玩的是高科技，发掘啥时也能摆脱‘掘地三尺’的‘土行孙’呢？”

“别Out了，‘863’物探不就是考古的高科技吗？机器人也能钻进埃及法老墓室。”

“863”项目是2003年科技部组织的一次考古勘察项目，利用遥感与地球物理综合探查技术探查地宫布局、陵区建制，取得的科学数据与传统的洛阳铲核对，有一定的准确性。但这种技术对兵马俑坑的发掘没用。

调试好设备，负责人容波最后强调了环境控制的重要性，并叮嘱说：“桌上的仪器，可千万别叫人瞎动。”

稳定性处理，包括对遗迹、遗物的杀菌和预加固。一号坑陈列大厅每天人流量大，空气对流性差，夏季5月闷热潮湿，发掘面很容易生霉，喷洒了几天复配防霉剂，现场大量的霉菌很快得到抑制。

工作人员说：“复配防霉剂研制历时8年时间，获得2005年国家文物局文物保护科技创新奖二等奖，具有高效、广谱、低毒的特点。”

低毒不等于无毒，为了对观众负责，喷洒防霉剂必须选择下午下班时进行。也许经过一夜挥发，第二天近距离接触药剂的考古人员身体不会受到侵害。 wz1FxAU2wOmjiCIozG94cuYoLFHTluzk2FEQC7TP05x3sqQ/LQBHuHd0jw2TDak5